铲到一半就忘了在写什么遂随波逐流(放过孩子)
本意是想写小人打大怪兽结果因事断更,前后不一致请原谅)))
——
从一片废墟中睁开眼睛,第一个迎接他的是后脑的钝痛,就像每一次短暂睡眠醒来那样,他坐起身,揉着太阳穴。
夏尔——当然,这是伪装的身份,他特意挑选了同一个字做假名——剥开粘固在眼睛上的碎发和血壳,看向极远处仿若天地之柱般的光芒树:血色的有翼龙盘于树干,四爪嵌入树干,铁银色的羽翼煽动,带起它蛇形的躯体,向上、继续向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一副破烂的血肉之躯,胸膛空空如也,一颗漂亮的元素心脏替代了血肉泵出血液,锁链的一段牵着它,另一段——
夏遥旭回过头,眼前印入足以被称为风景的惨烈战场,它更像是幻梦一场,而非现实。
这里本该被那头红龙以天灾毁灭。
事实上,天坠之火的确将整座城市焚烧殆尽,但人们却有足够的时间撤离、救援。
这归功于虚灵月的神降,归功于月之神女果断的自我牺牲。
折断的龙角将她钉在凝固的天火上,与之相对,光元素死死固定着火焰,封锁了燃烧与高温,只留下金碧辉煌的白金色固体,仿佛真正的神之宫殿,狰狞却灿烂。
白秋夜的大半胸膛都被劈裂,龙角折断时带动的角度让她受了重伤,几乎将她劈成两半。
裂口中器官与骨骼清晰可见,满溢着白金色的柔软光芒,锁链从她掌心延伸,没入空气,又在元素心脏附近显现。
虚灵月吊着她的命,而她吊着他的。
龙角镜面般光滑却又如玉石般温软的骨质印照出他狼狈的脸。
这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黑发染血、纯黑的眼眸,漂亮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肤色苍白,看着有些阴郁,和干涸的血迹对比,他眼底的乌青更重了。
他都习惯了自己红发红眸的模样,忽然看到这幅面孔,反而开始别扭了。
夏遥旭走向微弱喘息的神子,后者在第一步迈出前就睁开了眼睛,剔透的黄金眸温和又冰冷地注视着他,片刻后,才露出一些属于白秋夜的情感。
视线对上的刹那,情感通道就建立完毕。此刻,作为神降容器,权柄如手足,省去所有仪式,只需一个念头,她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
“——”
他立刻明白为什么建立的是情感通道而非信息通道:属于白秋夜的部分少得可怜。神降占据了这具躯体的绝大部分,为了保证身心同步,容器的意识会无限压缩,处于完全沉睡状态。
神明的言语是有毒的。白秋夜能够传递的除了梦呓,就只有自身的情绪。
在那如溪流般的情绪浇灌下,夏遥旭允许自己移开目光、背过身去。
虚灵月降下祝福,他现在能够直视并接触那头龙了。他被动知晓了关于祂的知识,包括名讳。
“她什么时候清醒?”夏遥旭问。
祂没有说话,淡漠温和的眸子眨了眨,随后挪向攀爬世界树的巨龙。
夏遥旭跟随祂的目光,平静地望了望这辉煌震撼的一幕,平静地转回头颅:“好。”
神降容器抬高手指,祂身后的光元素固体中便跳出一头巨狼,它踏着虚空,身后曳着优美的光尾,飞速向着羽翼蛇躯的巨龙“明伐”奔去——
夏遥旭弯下腰,将卡在元素固体中的黑色长刀抽出,在巨狼掠过的一刹翻身骑上,呼啸的风将发丝吹开,他不断压制的情绪终于有了释放的途径,杀意激发异能,深红火焰为巨狼穿戴披风,他们像一颗流星,飞向“明伐”。
他为自己的冷静骄傲,目光如刀刺向“明伐”的铁银羽翼,而只消一个念头,神降容器就能知道他的想法。
巨狼不再爬升高度,略一停顿,便切换为横向冲刺,权柄加护适时给予,红炎燃起,夏遥旭长刀出鞘——
音爆在下一秒炸开,“明伐”的双翼根部在那一瞬迸发了十次鸣响,每一次都是声势浩大的爆炸,每一次都能将一栋大楼拦腰斩断。
“明伐”发出怒吼,铁翼因疼痛而萎缩,左翼率先迎接攻击,骨骼坚持了数秒才断裂。失去了一侧羽翼,祂无法再快速攀爬光芒树。而右侧羽翼也损伤严重,血肉模糊,同时还要遭遇深红火焰的侵蚀,细密的痛苦让祂收拢四爪,愤怒地甩动尾巴,金红的眸子四处寻找着始作俑者。
此时,巨狼已经甩尾停顿,速度锐减,四爪在空中留下痕迹,随后开始绕圈加速。
夏遥旭为袭击成功亢奋一瞬,还有闲心抹去嘴边的血迹。他迅速调整状态,双手再次握上长刀伥煞——他要把那对翅膀彻底废掉!
巨狼由神降容器直接操纵,他无需操心更多,只需要准备好下一次斩击。
目标越发接近,夏遥旭计算好了斩出长刀的时机——
爆破第二次炸响,伴随着“明伐”的痛吼,另一只铁银羽翼也坠下高空。
“嗬…咳……”
夏遥旭呕出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感受着虚灵月的权柄加护正流入体内,不快不慢地修补着受损的器官和骨骼。
巨狼慢了下来,几乎是驮着他慢速奔跑,夏遥旭努力驱动僵直的手指抓紧巨狼的毛发,以免自己掉落。
他擦去残留的血液,血腥味混着恢复剂口服入腹,重新聚焦花费了他数秒时间。
此时,断翼的龙再次怒吼,祂盘上树干,蛇躯绞住枝杈,头颅扭动,额前的第三眼锁定了狼和人。
尖啸刺入耳膜,龙鳞抖落,铁锈的武器雨滴般落下,每一柄都带着巨大的威力,在击中后必然爆发的能量足够他们一共泯灭。
巨狼猛然开始加速,迫于夏遥旭的身体状态,不敢接近“明伐”周身,只好依靠权柄不断穿梭空间,躲开一波又一波铁锈武器。
预料之中,铁翼被斩断不再允许了“明伐”垂直上攀。毕竟铁翼的大小怎么也不可能依靠物理原理让“明伐”飞行。
它们的作用是承载飞行符文阵列的主体,消耗并分配能量使“明伐”悬浮,后通过躯干两侧的推进符文阵列进行方向控制。
深红色的火焰不断侵蚀着铁翼根部,暂时与“明伐”本身的恢复力持平,但并非长久之计,“明伐”会在排除干扰后清除它们。
尖啸再至,这次夏遥旭清除地看到“明伐”头颅的独角和断角同时亮起,接着他便感受到极大的重压,他被迫趴伏在巨狼背上。
他意识到那对龙角并不是生物特征,它们是象征“明伐”权柄的具现物。
天色渐暗,按照客观规律,今夜该是上弦月,但天边升起的却是一轮白金满月。而以天体为权柄象征的虚灵月,就被锁在月球轨道之上。
祂投来注视——
重压极速消退,巨狼与夏遥旭撑起身体,在下一波铁锈武器泼来前冲刺闪开。
高速移动也无法模糊他的视野,巨狼带着他躲开铁锈武器和“明伐”的锁定,蜿蜒坠向龙首中央的璀璨能量湖。
这场战斗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夏遥旭不再是一个人类,从一场手术开始,他就如同坡顶滚石般滑入一场异化。
这异化不断生长、膨胀,它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野心,而目的更是让他熟悉得发笑——一场回归,明伐龙君要让已死的时代再次降临。
夏遥旭认定祂与神明没有区别,伏虺和白秋夜的颔首使他确信信念。
开战仓促,龙君唐突发难实属意外,哪怕是伏虺这位“预言家”都无法确定具体事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消息是,损失尚且在预期内,截止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失去生命。感谢虚灵月的奇迹。
至于结束战斗的方法……
“功绩”,这个词语由龙君提出,祂大方的告知了如何杀死、又或是取代自己的方法:明伐之名以功绩为砝码,天平为之倾倒的一方才能戴冠。
本以为搬出万能的虚灵月神女就能轻松胜利,不过噩耗来的迅速,能够在天平上放置砝码的,唯有本世界的原生命。
往好处想,这至少打碎了一些人对白秋夜的无限依赖。
事态反转又反转,无人在意的时间点里,伏虺的计划层层套娃,隐于暗处顺利推进,并在关键点不负众望地发光发热,没有辜负他自诩的“救世主”和“预言家”之名,远见程度令人发指,谁都没想到正义的色彩也能黑的如此深邃。
多亏如此,夏遥旭拥有了砝码:弑神三名、救世二度、灭世一回。他是个极端特殊的个体,伏虺的安排就像为蛋糕添上最后的水果装饰。天平公正公平地衡量他与龙君的功绩,随后为他倾倒。
这场战斗是最后的仪式,他必须杀死祂,如此才能取代祂,这会是“明伐”头冠上的最后一颗宝石,也是彻底结束龙君时代的最后一步,好比童话故事里杀死恶龙才能营救公主。
死一般的平静里,夏遥旭骑着巨狼一头扎入能量湖,尖锐细密的痛感包裹全身,金色电弧闪烁在体表,巨狼消融成一层护罩,保护着他往更深处坠落。
坠落、坠落……进入能量湖代表着进入了龙君的领域,要么生,要么死。
与白秋夜的情感连接早就断开,同时失联的还有临时心脏的持续供给。夏遥旭伸手探入胸膛,抚摸过断裂的骨骼和肌肉组织,好奇心似乎是情绪解离优先级较低的那类情绪。
他看到天平了,和他想象中一样华丽、肃穆、璀璨无比。一端翘起、一端落下,差别肉眼可见。
没有得意,也没有骄傲,他只是平静的想到了原因:龙君的时代还没有末日的威胁,自然无法达成伟业和救世之举。
四周暗金色的环境脩然变化。夏遥旭忽然被重力捕获,站在了裂纹黑石搭建的“云上天宫”中。
裂纹中流淌着黄金和岩浆;墙壁上悬挂着无数把武器;台阶与装饰由骨骼制成……每一块石砖都是战利品,每一把武器都来自战败者,每一抹森白都来源敌人……这里的一切都在诉说“斗争”。
这里似乎是祂的“梦”,由最熟悉的记忆构成,能够展现自身所有经历的地方。
最初的时代以血与骨构成,生存的铁则是弱肉强食,所以祂的“梦”凸显“力量”,无需展现其他。
然而文明不允许停滞,它必然向前,单纯的暴力无法促进文明的进步。
天平发出嗡鸣,以夏遥旭为中心,云雾形成漩涡,“云上天宫”开始扭曲、模糊,逐渐变成另一副模样:
细雪从天空落下,城市的道路被积雪覆盖,他站在十字大道的中央,又像是站在一片雪原之中。
这是夏遥旭的梦。不合时宜的,他忽然想到那断开的情感链接,也不知道白秋夜有没有脱离神降,从意识深处清醒过来。
不远处,是幻化人形的龙君。
祂长得英俊,身上只有龙鳞微微浮现。那似乎才是祂原本的模样:年轻、健壮、威严,头戴铁冠。
祂也暴躁、自负、贪婪,可天平冷冰冰的展现出结果,让祂不得不退位让贤。
龙君摘下铁冠,一把将它摔在雪地里,又将夺来的心脏丢入夏遥旭怀里,头也不回地走入景色深处。
夏遥旭把心脏塞入胸膛,体表的护罩没入胸口,开始修复并连接创伤和血肉。尖锐细密的疼痛涌上来,而他只是目送着祂离开,目光冰冷,一场暴风雪随着他的情绪变化而刮起。
天平没入其中,雪地里的铁冠早已消失不见。
他唐突意识到,只要他能砍下龙君的铁翼,就能让龙君的计划失败。毕竟要回溯世界,就必须登顶世界树,而失去升力无法飞行的龙君就是个大号靶子,祂攀得越上、离地面越远,对虚灵月神降的压制就越小,白秋夜迟早会摆脱龙角,恢复行动力,并阻止祂。
那他为什么还要冲进来?夏遥旭疑惑起来,又迅速想到了答案:他需要这颗心脏维持生命。
龙心的异化早已改造完他的身体,如今没有任何人的心脏能够移植到他身体里,如果找不回这颗心脏,他必死无疑。
可祂是个威胁。夏遥旭真心实意的疑惑着:既然龙心里有龙君的意识,而龙君不承认现在的时代,那它就是个威胁,难道不应该销毁么?
他不相信虚灵月这位神明会偏爱外族人,祂的孩子只有白秋夜;世上能拥有开启“世界门”资格的人也不可能只有夏遥旭一个。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只有他,等个几百年总会出现另一个。祂并不天真,必然会选择消灭威胁。
那祂为什么要送我进来?这太怪了。夏遥旭站在暴风雪里,把吃进嘴角的发丝拨开,想不明白:祂或许还有需要我去做的事?不太可能吧,什么事是白秋夜自己做不到的?再不济,祂也能找伏虺合作啊……
……等一下。有没有可能,那匹巨狼代表的,不是虚灵月,而是白秋夜?夏遥旭神情凝重起来,恍惚一瞬的可能性从脑中窜过,呈现出的意思让他震撼不已,随即惨遭否定:且不说神降已让白秋夜本人的意识沉睡,哪怕她醒着,也不太可能会反抗虚灵月硬将他救回来,这要是真的,那他大概是弥留之际做了个美梦。
悄然无声地,他头上一重,还未等他伸手摸上脑袋,一股大力从手腕上传来,不容质疑地把他扯向暴风雪深处——
哗啦!
夏遥旭被拽入一片茫茫中,失去视野的时候不长,熟悉的细密疼痛使他意识到他在穿过能量湖,随着皮肤接触到空气,他睁开眼,看到填满视野的澄净的白。
他才意识到无力感支配了整个身躯,在冲力之后,他整个人迅速下跌,又被一只手臂托住腰背,上半身被揽走,来人向后跌倒,用自己的体重把他整个人从能量湖中拖了出来。
浓郁到液体化的能量没在他体表停留太久便回归元素,多亏如此,他的伤不会有感染风险。
他能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浓稠到接近死亡,但盖不住那股熟悉的安心感,虚灵月似乎离开了,现在有的,只是白秋夜自己的味道。
“……我在做梦?”我怎么活着?
夏遥旭只能用气音说话。别看他表面平静,这已经是拼尽全力的结果,毕竟他被掏出心脏,还损伤了其余许多器官。
他总算看清了一点,对方那几乎被劈成两半的巨大创伤,和内里作为临时血管的元素替代物。
“你的梦总是这样。”破坏力巨大,每一次都是大问题。
白秋夜的声音也透着虚弱,她还能动的那只手勉强把夏遥旭揽在怀里了,此刻正越过他的脖子确认着脉搏……很好,已经开始正常运作。
她松了口气。脸颊贴在其锁骨偏下的夏遥旭感知明显,他稀奇地眨了眨眼:“真难得。”
“指什么?”
“距离。还有你的情绪表现。”
几秒沉默后,白秋夜调整重心让手臂撑住地面,为自己澄清:“我确实不习惯亲密距离,但也没有刻意疏远。”
一瞬间,夏遥旭福至心灵:“你担心我?”
白秋夜大方承认,甚至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不能担心同伴?”
“影视作品里这会被解读为另一种意思。”
“这属于文化差异。”
距离实在太近了,夏遥旭知道她不动声色地叹息了一次,并为此感到高兴——白秋夜果然是很有人味儿的,只看到她冷漠的那些人可不知道这些。
“我好困。”夏遥旭视野模糊,其中满是挪动的色块,他嘟嚷着抱怨:“我每次做梦的结果都不太好……”
比如心理创伤,比如神明夺舍,比如龙君夺心……
白秋夜撑不住了,她彻底躺倒,允许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向他保证道:“不会,我在这。”
她的保证价值千金不卖,效力等同于神明赐福。夏遥旭尝试闭上眼,迅速陷入了半昏迷半沉睡的状态。
四周安静无声,只有已死之龙躯体消散的细微声响。
白秋夜打了个响指,光元素撤出两人身边,形成了一个外部明亮内部黑暗的结界,能允许他们暂且休息一下。
耐心等到夜晚结束,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夏遥旭可以炫耀自己终于有了一次无梦的长眠,白秋夜可以分享神降时她难得的梦。
+展开是谁想写万圣节贺文但被毕设抽巴掌?是我。
是谁文艺复兴回去看老ip然后被毕设抽巴掌?是我。
是谁大病区逃出病院又因病发被抓回去又被毕设抽巴掌?是我。
事已至此,滑铲!
——
红发红眼的人造混血。
小狼想起长辈对他的评价,大多负面,恶意偏多,但他从没因此情绪失控过。
一些长辈对他的强大实力表示认同,支持族长用诱惑拢栓住他为族所用;另一些则坚决反对族长继续与这只混血继续交往,因为他可怖又肮脏,他们更喜欢用“奇美拉”而非血族去称呼这个俊美的青年。
可是他给我糖吃。小狼想。姐姐也让我把钥匙给他。
小狼第一次和他说话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抱着好奇心问他:一些大人叫你奇美拉,一些大人叫你吸血鬼,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呀?
红发青年从包装精美的硬纸盒中拿出一块漂亮的红丝绒蛋糕,贴心地插上叉子端给她,听见问题后,从喉咙里发出长长的音节,似乎在思考。
他重新包装好硬纸盒,对她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我也不知道呢,但我有名字的哦。
小狼接过蛋糕,问道:我叫莫娜,还没有家族,你叫什么?
嗯,我现在的名字叫,夏尔·埃弥忒斯。
他难得露出一丝窘迫,红眸飘向夜空。血族都是追求高贵与优雅的人,哪怕遭受排斥,他们也会要求被排斥者保持适当的行为举止,哪怕他实力强大也无法不受限制。
埃弥忒斯?小狼睁大双眼:在我们的语言中,它意思是“神的代行者”。
什么?夏尔看上去有点懵,他似乎没想到当时白狼族长轻飘飘为他定下的姓氏如此珍贵。
小狼轻轻咬着叉子,耳朵和尾巴晃晃悠悠,高兴地说:只有家人才能分享姓氏称号,姐姐很中意你呢。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落月下,夏尔的表情忽然一片空白。他们安静地吃完了蛋糕,她第一次将钥匙递给他。
那天之后,夏尔·埃弥忒斯常常带些人类的好东西来这儿。有时是食物:包装精美的蛋糕、特殊节日的甜点,甚至味道不错的速食品;有时是新奇的小东西:上至拍卖价格亿万的藏品,下至小孩子的随手涂鸦……
长寿种的时间既快又慢,莫娜已收敛了一身皮毛,只剩手背手臂的白灰色。她算好了日子,在白漆木门后等待一阵敲门声。
叩叩。
很礼貌的两声,间隔完美,不轻不重。
莫娜推开门,目光上移,与一双鸽血红的眸子对上视线。
夏尔·埃弥忒斯沉静柔和地笑着,与平常一样,穿着白衬衫和高腰长裤,披风外套平整地搭在肩头,低头说话时鬓发微动,隐约露出耳边垂下的亮金水晶。
他手中提着一个米白色的纸袋,一常反态地戴上了独属于他的红水晶头冠——尖锐的金色菱形连成合适大小的圆圈,额前的红水晶落下目光,在不落月的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辉。
莫娜皱起眉头,她知道这秀气美丽的头冠是特意做成这样的,据说是为了讽刺人造血族俊美的容颜。
“今晚是最后一次。”夏尔·埃弥忒斯递来纸袋,里面装着六个铁罐,他一个个点过去:“铁黑色的装着上好的茶叶,人类那边有的我都放了点;白铁罐是压缩空间,装着坚果果干之类的零嘴;玫瑰红的是花茶,选了产量很少的火云花;镀金的是水果罐子,我把能做成罐子的都收集了些……这些请人做了特殊加工,保质期有三百年,足够你喝到成年还有余。”
莫娜一个个记住,双手拎住提绳,努力让自己不显得落寞:“你要走了吗?”
夏尔轻笑一声,鸽血红的眸子半掩在眼睑下,可他的语气仍然平和,甚至有些轻快:“其实是去治病,如果顺利的话就不会太久。”
“那不顺利呢?”
“……”夏尔·埃弥忒斯眨眨眼睛,轻声回答:“那就回不来啦。”
……
时间飞快,族长的办公场所从温室搬进了独栋小屋,仅有两层的棕木屋精致优雅,远离接待来客的广场与别墅。
莫娜不必再保管温室钥匙,也不会有任何不自量力的生物前来偷盗或抢劫,令她高兴的是,族长允许她保留钥匙,作为一种纪念。
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人造血族的消息,他送的茶与零食实在太多,哪怕莫娜日日食用,也才用掉了快三分之一——她甚至都快成年了!
这些年,族长仍然闭门不出,并非情绪低落,只是单纯的行程忙碌,要霸道而不失礼貌地拒绝其他种族们的宴会邀请属实不易,她每日要拟定的不仅有族内的事务和项目,还有缺席宴会的理由。
或许是独属于族长的耐心,她从未询问过夏尔·埃弥特斯的行踪。当然,莫娜觉得,这归功于族长房间内那顶红水晶头冠,人类常说睹物思人……还是该说望梅止渴?虚灵月在上,大不敬啊。
年份一点点变大,十二个数字循环了一遍又一遍,莫娜看着族长独栋小屋里的日历增加了一本又一本。自从个位数成了过往,族长要做的事变得更多了:总有些自不量力的雄性想向族长提亲。莫娜的乐趣增加了一项:看他们如何费尽心思获得走过接待别墅,来到独栋小屋所在的小郊区,又如何都走不完脚下一条窄窄的石板路,最后累了半死,只能看着独栋小屋咬牙切齿,装出优雅和轻松铩羽而归。
很少有人选择大闹别墅,要要回自己带来的礼物,如果有,那么族里又有好戏可说了。
……
“您不着急吗?”已经成长为优秀护卫官的莫娜收起项目文件,出于好奇向正放松自己的族长询问道:“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外界都换了第二批贵族了。”
月狼的族长缓缓闭上双眼——为了处理这个项目的调查结果,她已三日未眠,现在正是倦怠的时候,不过既然自己的护卫官问了——
“死亡未尝不是好事。”瑟琳娜·埃弥忒斯微不可察地笑着,这句话后便无了音节,意味着这个问题到此为止。
莫娜将文件整理完毕,她收起好奇心,掩饰掉遗憾与失望,走向门外:“那您休息,我去转交文件。”
“莫娜。”
什么东西朝她飞来,瞧速度是玩闹的意思,于是她抬手抓住:一颗水果糖,酸味,是族长青睐的味道。
瑟琳娜·埃弥特斯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属于领导者的温和笑容一如既往:“今天是万圣节,放假一天,去休息吧。”
莫娜笑了笑,怀念和感慨带着它们特有的味道浸染心绪。
她将糖果收入手心,拳头抵在胸口微微鞠躬:“万圣节快乐。”
……
咚咚。
很礼貌的两声,间隔完美,不轻不重。
瑟琳娜·埃弥忒斯毫不意外,她打了个响指,两枚锁扣解开,一处是自己的房门,另一处则是安置红水晶头冠的玻璃柜。
什么东西朝她飞来,她赤脚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正走向玻璃柜,却目不斜视地接住了它,收入掌心的瞬间,她便知道了这是什么。
手指抚上玻璃柜顶,她转向门口——
披着白色床单的幽灵拎着南瓜灯,红色画笔敷衍地画出“血液”,面孔处则煞有其事地画着极其可爱的OWO表情。
“万圣节快乐。不给糖就捣蛋。”
瑟琳娜·埃弥忒斯悠然拨开糖纸,食指将糖果推入唇齿,魔术般变出另一颗,清了清嗓子:
“如果你想要,你必须自己来拿。”
+展开
他偷溜进来时可没人告诉他这里四通八达容易迷路。
好吧,这是第五个一模一样的路口了。夏遥旭避着月光,悄咪咪推开第二十个房间的门。
白狼神女在上,他总算找到今晚的目标了。
据说这面具是神殿的仪式用具,名字叫“云端弦月”,一年只雕一副,一副只用一次。到了年底,就得另雕一副一样的用于年祭。
而这用过的面具,就从月狼族里抽签赠送给一位幸运儿,寓意着一年的好运和神明的眷顾。
抽到过的人没份——长生种嘛,得让他小辈。
前两日参加婚礼时看见的:那东西帅极了,谁带着都好看,可惜没能近距离观赏。
但他仍然感觉不爽:该死的,月狼族已有快七十年没人结婚了,偏挑他和白秋夜的休息日,原本约好的饭和街全部打水漂了!
他可期待月狼族的城市与小吃,白秋夜的空闲少又短,就这么被占了!
晃了晃脑袋,甩脱那些有的没的和幽怨情绪。夏遥旭颇为新奇地拿起放在纯银支架上的夜云遮月。(自从来到盖西林斯,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好奇心旺盛的状态,也许也因为他终于一身轻松了)
这张半脸面具有着明显的手工痕迹,额头部位镶嵌着一枚正圆的白月玉,这种玉产量稀少,是月狼族中为数不多留存下来的古产物。
面具整体像凸起的弦月,戴着时只遮住上半张面孔,两侧垂下流苏和玉珠,面颊部位还坠着森白的骨牙;特殊绣艺让上面的十二月相随视角闪烁星空般的墨色。
“想戴?”白秋夜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吊颈长裙和黑色的短披肩,身上的金饰丁零作响;白发原本是挽起的,现在被她放了下来,带着一些弧度垂在颈侧。
此人没藏好尾巴(是的,生理层面的尾巴,他仍然不习惯自己的变化),尾尖蹭到了些许月光,于是白秋夜结束洗浴便来找到了他。
夏遥旭被她惊了一下,有点做贼心虚地抬了抬手中的面具,要将其放回纯银支架上:“嗯,第一次见,有点想戴。”
“戴吧。”白秋夜一句话让他顿住。
随后他瞪着眼转过半个脑袋,红发都被甩过肩膀,垂在胸前,像是凸显他的震惊:“这不是很重要的仪式用品吗?”
是可以随便让外人戴的?!
白秋夜没什么表情。她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就算刚刚抓住一个乱碰重要物品的冒失鬼也一样。
对,夏遥旭是溜进来的,抓住得被赶出神殿,白秋夜倒是能保住他,就是免不了一些小麻烦。
或许是压抑得久了,此人在来到盖西林斯后,内心深处属于小孩的幼稚和玩心越发复苏。常常失踪不见或是偷溜进各种地方“探险”,偏偏谁都打不过他,神官们为此焦头烂额,打得过他也管得住他的人叫白秋夜,而她则没有下限地为他四处开绿灯。
至于流言蜚语,她当然知道族人们都称呼夏遥旭为“神女的童养媳”,长生种嘛,看谁都是小孩。而月狼族的性别观念浅淡,“童养媳”这个词甚至是中性词。
夏遥旭更不用说,在人类里也是个小孩。所以,所有人都小看他,同时,所有人都让着他。
谁会和小孩置气?尤其是这小孩还特别天才特别聪明,时常嘴甜,平时也没什么心眼,就当个四处好奇的街溜子,还会帮你的忙。往大了说,他也算族群的半个救命恩人,带神女归族的代价是他数十年无法返回故乡,多宽宏大量?
对此现象,白秋夜乐得所见。返璞归真?谁知道呢?反正对他来说是好事。
她接过面具,忽然瞧了夏遥旭一眼,一点狡黠地光芒从里面露出:“我雕的,我想让谁戴就让谁戴。”她将面具抛回去,不像是好整以暇地看他:“戴吧。”
这一下倒是让夏遥旭紧张起来了。他不想戴?不,他想。但在白秋夜面前戴?他有点不情愿,或者叫,害羞。
这种别扭的感情和“就这一次机会错过没了”的想法冲突碰撞,夏遥旭在三秒内经历了剧烈的心理搏斗。
“你、你闭眼。”他最后这么说,出口就后悔——这说的什么话!
但是白秋夜真的闭了。
他也不好食言。
小心翼翼将这面具戴上,接触皮肤的地方传来短暂的温凉,尺寸刚好,甚至不会硌着额头偏上的龙角。雕的时候就是均款?
额头嵌玉的地方似乎是可活动的,并不需要压着额头的皮肉,也不会留下压印。
他刚刚睁眼,就和白秋夜的双眼对上视线。
那人的嘴角分明是平的,眼底却弯起一些,分明是在笑。
她故意的。瞅准了时机和他眼对眼呢。
夏遥旭戴了几秒就不自在了,说到底这东西根本不能也不配叫他带上,立刻要把面具摘下来。
但他刚掀起一点,白秋夜便上前两步抚正面具,气息离得很近,让他忍不住屏息。
她打量着夏遥旭,变出一面小镜子,状似平静地问道:“喜欢么?”
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夏遥旭不得不承认:这面具真帅啊!
说白了他也才二十岁,根本还是个小孩。当然会喜欢看着帅的东西。而且别说,这面具长在他审美上,还叠了一层异世界的buff。
他向来不和白秋夜撒谎,但偏偏他在某些地方是个拧巴的人,开口时磕巴了好几个音节,庆幸面具遮住了脸,因为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心脏也跳的飞快。
“挺,挺喜欢的……”
“是吗。”白秋夜眉毛扬起,这下谁都能看出她的高兴了,但现在只有夏遥旭能知道。
白秋夜问他:“想要吗?”
“这不是抽签送的么……”
白秋夜打断他,双手抱臂,竟难得显出任性的模样:“我雕的,我送的。”
意思是,没人敢有意见。
“但是,我不是月狼族。”夏遥旭很是不自在,不配得感像春笋一样冒头出现,总是如此。
说着,他就要把面具摘下来。
白秋夜阻止了他的动作,两个拇指摁在面具眼孔下方,剩下的手指贴着他的耳朵,极其近的距离,他看见白秋夜的耳尖有些红晕。
这人就这点不好。分明不会在意各种眼神目光,却又以各种理由搪塞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敢拿,想要的东西不敢说。
有人问了便笑,回答又是尖锐刻薄的:死了又拿不走。
好像他准备好死掉。
白秋夜心情其实不好,她刚刚开完会,雷厉风行地定下了年祭的时间和流程,接下来还要去王庭商讨对外族的交互倾向,免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所以她现在其实是十分暴躁的,容不得任何人拒绝她。
她不悦地凑近夏遥旭,金眸闪躲一下又坚定注视回去,而夏遥旭已经呆住,木木地从面具眼孔内回望过去,属于普通二十岁青年的清澈眼神从中露出——这是一个很愚蠢的表情。
“……”她难得有些迟疑,说出来的话又直白又隐晦:“这东西是一年雕一个,抽签也是惯例。前提是,雕它的人自己不想留它,也没有指定赠送。
物以稀为贵。年轻人们都用它当见证信物,婚礼上会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我前两天带你参加婚礼时你就注意到了,不然不会现在溜进这儿近距离观赏。
想想,我送你的东西,哪一样没有企图?怎么离了家,反而笨了。”
白秋夜松开手,食指指腹小力推了推他的鼻尖,颇为鄙夷却真心实意地骂了句:
你这傻子。
+展开角色有改名,人还是同一个人,当陌生人看也行,不妨碍。
——
“上回说道——”
食客手中扇子一合,左手拂过扇骨,右手一抬,又迅速向下一敲,将这扇子当做了惊堂木使,只听清脆地一声响,周围喝着酒吃着菜的客人们纷纷侧目,一位刚落座的客人连笠帽和防风布都没来得及解。
“殷家雇了一个发如银丝,眼如金玉的女子做护卫,时常能看到那女子一身干练装束,与殷家主同席吃喝闲聊。
“且说这位女子,也是如得天赐:眉如白羽,肌如初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那叫一个美若天仙,一颦一笑仿若春风拂柳枝,轻雨落溪流!
“那人虽为女身,银丝如瀑,相貌美丽,各位却不可轻视!只因那奇女子晓得十八般武义,会张弓会耍鞭,使刀也用剑;不仅踏雪无痕,出手也是处处杀机、毫无怜悯。
“据说,她出身山林,得了狼群抚养,又受仙人点化,这是入凡世修行来了……”
……
“你瞧他说的,居然大半都是真的。”
红发的青年比她晚一步入堂内,也比她晚一步落座,左耳上垂着的红符已是脱了颜色,符上的笔画却是用朱砂描了一遍又一遍,此时随着他的动作晃悠晃,险些落在面前的酒碗里。
他一身黑衣,胸口绣着一丛紫竹,细看却像是笔直的蛇骨。胸口不羁地敞开一大片,露出锁骨和苍白的皮肤,端起酒,青年饮了半碗,抹了把嘴,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笑:“话接上回,你还没和我说完你的故事。”
对面,那白衣红带的女子脱下笠帽,解开裹着长发的防风布,“美若天仙”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平淡地笑,仿佛已经历遍了悠久长流的岁月,她一身气质不似十几二十的姑娘,倒真像是来自深山老林里,修行千百年的妖仙精怪。
女子不紧不慢地开口,嗓音温软,像上一趟单子那车主的丝绸:“你喊跑堂的上两道菜,我慢慢讲与你听?”
青年立刻举手,腿也翘上长凳了,朗声道:“来两碟菜!”
“好嘞!”
……
故事要从数年前开始,女子无名无姓,自有记忆起便与狼群同食同住。
林中有仙否?否。
林中有妖否?是。
妖不止一只,她就是那其中一只妖,也不知人类如何称呼她,笼统点,狼妖。
饮血食肉、风餐露营是她的前半生。
但或许是因为几十年无成长的身体,一位猎人在猎犬的指引下,找到了正在河边吃水的秋旻,并将她当做了人类的小孩儿,带回了所在的村子。
猎人教她识字,因为猎人曾经去考功名;猎人教她工具,她一身强悍的本事如虎添翼;猎人没给她起名字,只管她叫孩儿,她现在还记得那人叫她小名时的音调,每每想起便心头一暖,就连冬雪都变得可爱起来。
好似接触到了同样样貌、身体的存在,她本无变化的身体,开始长大。猎人三天两头在屋墙上为她刻痕,欣喜地买盐猎肉庆祝。那块木头被她带在身边,托人做成了她束发的簪。
猎人在她成年的第六年死去,是寿终正寝。她守了她渐凉的身体整整一夜,第二天唤来狼群为他刨了坟,就葬在山林附近。
她照常打猎,只是去村中交易的次数少了,在山林里呆的时间也久了:山神派花鹿来召她,蛇身人首的神带她认识其他模样各异的神明。
祂们都问她的名字,她说不知道。祂们问:不为自己起一个?
蛇尾揽过她的脖颈,带着长辈的安抚,山神说那代表你的灵魂,修仙修道,灵魂是自己给的。
在白露那天,她给自己起了名字,跑遍了山上的每个地方,与飞禽走兽介绍自己:秋旻。
过去几年,天公似是要降罚,一场暴雨摧毁了麦田,山上的流石土沙惊走了鸟兽,那一天,她没有猎到任何鸟兽。
一场暴雨接着便是连月的干旱,饥荒开始后,村中人四处找食。树皮、草根、土石……秋旻看见他们炖的一锅汤里,浮着几根手指。她脑袋中好似有一片薄雾迸散——是啊,人也是肉、骨头做的。
兽性如梦初醒,人性冷眼旁观,她没去喝那锅汤,只是杀了烧汤的人,然后在一个晚上离开了这里。
应当是有六年的流浪,她遇上过拍花子,好奇想看戏法,结果被绑进车里,当做“奇人异物”博噱头、引人眼球。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在一处山林行路时,她杀了那些人,养了一阵被拐来的几个小孩,占山为匪。
这匪当得也算窝囊。不劫镖不劫钱,给点食水金银就放行,没有也能拿稀罕物品来,只是有多稀罕就看这人的口才和秋旻的判断。给不出来但特别惨的直接赶走,给的出来却不想给的杀了挂树枝做腊肉。一来二去,居然还和一伙行商的搭上线,偶尔做做菜人生意。
……
“我以为妖怪都吃人呢?你没吃过啊。”青年似乎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在太平地儿讲,一张俊脸却笑得蔫儿坏,压低了声音打量她的面容,见她毫无反应便撇嘴:“哎味道确实不好,吃了也犯恶心。”
秋旻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下酒菜,手指没有留着尖细的指甲,而是修剪圆润、恰到好处地体现那双手的纤长干净。她将自己打理地很好,一身白衣却纤尘不染,即使坐在这嘈杂的堂中,也不会周围格格不入,但即使非常低调,也难以掩盖她身上的异质感。
青年一口喝完杯中的酒,给自己满了第二杯,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不过那会儿,你这也算是个好人了,干我们这行的就喜欢你这种匪…人。都要走硬来的,多少命都不够搭的!你瞧我们头儿,身上干干净净,还不是因为他会干事儿。欸,后来呢。”
“后来么,那群孩子自己想当头头,我便取了些金银食水继续走。”秋旻抬手,指尖从桌左到桌右,在空气中轻点:“穿过墨珏城,又去了银莲。”
“哦,没劲。我还以为你会把他们全杀了。”青年撇嘴,似是故意的:“都说妖怪残暴凶狠,是因为你不是一般的妖怪么?”
女子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筷尖轻敲碟子边缘,目光左挪一点,定在他左耳的符上:“会画聻符?你师傅倒是有点本事。
但有本事的人,总是早死。”
小心欠债,迟早要还。”
她这就知道了?
青年惊讶半晌,一个眨眼敛了心神,摆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嘛,我错了。”
“姑娘辛苦,有些人就是没脑子的,天天就惦记着见血。”
毫无征兆地,又一个人坐了下来。此人眸子清亮,紫珠般的眼眸藏在睫毛下,一身正装整齐服帖,胸口也修了个紫竹。他坐下时手里已是端了一只空碗,只见他往桌上一放,给红发青年使了个眼色。
“头儿,怎么跑这来了?喝酒啊。”青年瞧瞧自己手里的酒,给人倒上了,接着默不作声地挪了挪屁股,离加入故事会的紫眸青年远了点。
“初次见面,白姑娘。我就是骨竹镖局的老板,姓伏名虺。”伏虺温和地介绍完自己,瞥了一眼红发青年,没好气道:“你管我作甚?我还没教训你上一趟镖多花了多少铜子儿银钱呢!”
“头儿,那老儿看我年轻欺人太甚,我杀他就算我积德了。”红发青年不在意地说道,似乎总算想起来还没介绍过自己,于是掐着酒壶拎起来,给秋旻酒碗里满上酒:“白姑娘好哇,我叫九日,名谣,除了‘红毛儿’,你怎么叫我都行哈!”
秋旻向两个人各点了点头,伏虺只是来打个招呼,喝完酒又急匆匆地走了。
秋旻似笑非笑地瞧了九日一眼,又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道:“我叫你阿旭可好?”
九日谣看着她的笑,一愣,耳朵面孔皆攀上一抹红色,支吾了一下,又不好撤回前言,只好啄米般点头:“都行都行!”
……
大家长当腻了,孩子们也长大了,她便沿着时而泥泞,时而干裂的黄土路走。这次走得久了些,五年的流浪,饥荒、洪灾、山崩……都被她熬过去了。久违驻足在一个镇子上,她应了一处商会的邀请,做了门面与护卫。
商会生意一般,连带着秋旻也悠闲自在,拿着工钱在镇上闲逛,买些稀奇的吃食。时而随商会老板出席商谈,这时她便要遮起半边脸,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日子悠闲自在,久违在人类社会之中停留,精神也是越发慵懒起来。
变化发生在一年后。
上一任官员似是因病死去,接任的是个没本事的废物,每日不是听曲便是玩乐。恰逢上游飘尸,死人堵塞了半截河流,尸体就在水中腐烂发臭。
秋旻曾见人报官,却不见官兵出动处理,于是向商会主人发出提醒:瘟疫或要开始了。
事实证明,她的预言是对的。很快,第一例病患出现,然后是第二例、第三例……
平民哪有钱财买药治病,偏方土方没用,只能在家等死。
半夜常有人出走,去了河边的投水,去了对岸的上吊……没人葬他们,尸体就被冲走、被吊着,随着水流与风摇摇晃晃。
商会主人姓殷,前两天刚从别处重金求来一只剔透翠绿的翡翠,以红绳吊起,做成了一枚平安扣。他夫人前几日刚生下一名女婴,秋旻也帮着接生了,这平安扣便是给女儿的。
可瘟疫谁管你是殷家千金?女婴患上病后,不出三日便停了呼吸。殷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患病加之失子悲痛,终于也垮在了床榻上。麻绳偏挑细处断,商会的渠道因瘟疫受到影响,不许殷家出入,入不敷出,殷老板也逐渐衰弱下来。
那月后,殷老板解了她的契约,握着夫人的手,一起将这没用上的平安扣给了秋旻。
秋旻的手腕被两只消瘦的手一同握住,出于怜悯与尊重,她没有挣扎,只是摊开五指,不肯去握那掌心的平安扣。
她最后还是收下了,连带一柄长剑一起。
那长剑并非用来砍杀,而是象征荣耀,殷家本想在上面雕天狗,辟邪祟,却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自家这位护卫常去山中森林,和狼群说话,与飞鸟玩耍,竟在上面刻了一头白狼。
那枚剔透翠绿的翡翠平安扣就坠在剑柄上,被管家从合葬棺上取下,双手奉给她。
……
“我杀了官府的无能儿,开仓散财,能走的人都走了,一把火烧了所有东西。那讲故事的,嘴里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假的。”秋旻端着酒碗,平静地好似在讲他人的故事,“平安扣以红绳坠挂,我怕它经不起风吹雨淋,这才挂在身上。”
哒。
酒碗被轻轻放下,秋旻抬眼看向九日谣,金眸明亮,嘴角微弯,整个人好似一轮明月,却透出一丝凌厉:“如何,满意这个故事吗?还想问些什么?阿、旭?”
他这辈子从未被人这么亲昵地叫过!耍我玩儿呢!
九日谣像被烫到,俊脸上满是不自在,红眸下意识闭上逃开视线,身子也后仰到一个夸张的弧度:“别玩儿我了姑奶奶,是我嘴欠,下次一定不在你面前嘴欠了!”
“乖小孩。”秋旻抿了口酒,悠然自得地模样也是养眼至极,叫人生不起脾气。
她初来乍到,不惯着这小混蛋的臭脾气,实力也在他之上,小混蛋只能吃哑巴亏,老实认错。
“可你不是有两个吗,还有一个呢?”
秋旻低头指尖拂过衣裳,红腰带上绑系着一枚质地不菲的白玉。也是在白日,看不出来,若是这小混蛋晓得它在夜中莹如白雪、亮如半月,想必是要借去把玩三日。
“?”她突然的沉默让九日谣倍感疑惑。
秋旻忽然狡黠地笑了,清清嗓子,学着台上的讲故事的食客道:“她出身山林,得了狼群抚养,又受仙人点化,这是入凡世修行来了。”
这时,九日谣听见那讲故事的食客恰好接话:
“只见那女子——
腰坠两枚平安扣,身怀武艺十八般。
金眸银剑行世间,白发素衣不染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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