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19
身高:177
爱好:兔子
职业:火行骑士
角色简介:珀希尔帝国的青年。祖辈世代经营着铁匠铺。看起来非常活泼,敞亮,体贴。幻想着娶一位“和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怜的女性”,很愿意向其他火行骑士同伴分享他的恋爱理想。动手能力很强,针线活和修补武器的事情都可以做。
挥舞着大剑作战,有着颇为残暴另一面。
当卡梅兹苏醒之时,他已和一群先遣队员一样身处于一处无法见得窗外场景的屋室之中。
古老的砖墙将房间环绕,地面也由坚实的石块严丝合缝的铺就,不像是可以被暴力突破的材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深红的地毯湿哒哒的,被霉菌侵蚀导致边缘残破。房间边角堆砌着木桶和箱子,在打开的箱子里,卡梅兹甚至看到了几根发霉的白萝卜。
周身的温度下降了三度左右,作为偶尔跟去矿区的铁匠铺出生的卡梅兹,敏锐的通过湿度和温度的下降察觉他们身处地下。
在这密闭的室内,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除去同隶属于勇火教团的同伴,还有狼人和他们的议长,甚至还有几位血族。不同的种族汇聚于此让门罗的目的变得更加难以被揣测。
他要做什么?
不会这家伙真的背叛了吧。卡梅兹心想。小春对于他于门罗晦气的调侃真的应验,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连狼人的议长都被丢到这里,并且武器还留在他们的身上,显然门罗一点都不怕被他们群起而攻之。
这是个不好消息。
脚步自选及近响起,猩红之弦的公爵门罗打开门,在一片静默中不紧不慢的关上了身后的铁门。
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等一个解释。
“你们也知道,世界危在旦夕。”黑暗的地下室,门罗却讲述着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开头。显然大多数人都默认他向金色的光辉臣服,打算逼迫他们也成为像黑色的艳阳低头的一员。
但下一刻,他的话将气氛降至冰点,“你们需以自己的牺牲,将高尚奉献为武器,抗衡第七恩典的伟力。”
室内一片哗然。卡梅兹想起了在幕间偶遇门罗时对方的若有有悟,原来对方想到的聚集力量的方法是使用这样效率的方式。哈哈,这就是血族的理性。
“坚决反对!”,门罗的话音刚落,希波利斯立刻反驳道。卡梅兹想起了自己在帕维纳的市场里遇到的书摊,对方留下了一本内容有点抽象的希波利斯绘本……也不知道是不是盗版。他敢于在此第一个反驳门罗,是该赞美他确实有勇气吗?
“英勇者不当被这样被利用,抛弃!”他说道。
“我作为猎手议长做出的判断,就是带着他们回到他们的家人身边,”斯库尔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他比此处的任何一人都要了解血族的大公,他知晓对方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看似怀柔实则强硬的准备,那些年轻的狼人们被他一人护在了身后,他的态度甚至算得上有些卑微,“一定有其他办法的,殿下!”
众说纷纭之下,门罗摇了摇头,他只是冷淡笑着,“正是为了拯救,我才选择了这样的方法。你们的英勇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拥有想要守护对象的你们,一定也愿意交付你们的牺牲吧。放心,你们的牺牲一定会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利用,无论失败与否,你们的尝试都具有意义。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的,”希波利斯说道,勇敢的吟游诗人站了出来,所有人都期待知晓众多古代传说的诗人都能提出什么特别的见解,也许在他所传颂的某个歌曲故事之中,暗含着恩典的解决之道。
“救命啊!门罗,放我出去!!”他扯着嗓子大喊。
门罗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一般看向被吟游诗人镇住的先遣队,“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既然要他们的命,那对方反而不会在此刻要了他们的命。卡梅兹也放下了所谓的礼数,他并不支持对方的想法,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猩红之弦的大公,恕我直言,我认为你对抵御黑日的银光碎片的产生的条件有认知错误的部分。”卡梅兹缓缓说道,他想起了哈鲁提到的狼人,以及其他先遣队员提到过的经历,银光绽放的碎片中不只有门罗手下的学者,也有在黑日的灾厄影响之前就已经死去的幽灵。
“你或许认为银光产生的条件源于自愿的牺牲,但我在那片黑暗中与你相遇之前,还曾见到过勇火的第十军团和属于那个时代的狼人的碎片……”
“在他们为帕维纳死战的时候,想来黑日的灾难还未发生吧。”卡梅兹说道,“所以我们的牺牲为此能够达到你想要的效果,这只是损耗人力而已。”
“黑阳最排斥的事物为何物?情感。强烈的情感会诞生坚韧的意志,而这种意志则会化为银光,这是我的推测。” 门罗的态度温和,他耐心的听完了卡梅兹的阐述,但态度又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变。
猜测这个词汇在此刻是显得如此的缺乏人性。
“死亡无疑是一件会带来强烈情感的事件。自我牺牲的决意也好,不甘心的被迫也罢,之后会不会形成银光,是我必须要印证的环节。所以你们于我而言是必须的,你们的恐惧,不甘,顾虑,疑虑,勇气,坚韧……都是有用的。”
有用?尝试?这里的人根本没有选择吧。虽然卡梅兹和所有人素不相识,但他却怨恨门罗的选择,对方的控制欲令人愤怒,门罗以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大义为由,安排了所有人的选择。
这家伙做的事情和黑日有什么区别?安排别人的命运,让别人别无选择。
比起这种因为尝试而轻飘飘的自裁,他宁愿死在抵抗黑日的战场上。
“话说,更何况,哪怕我们真的变成银光,你认为我们的勇气和意志真的能胜于那些为帕维纳死斗之人,你连真正为城守护之人的意志都不相信,那么为何觉得我们的螳臂当车会有用?”卡梅兹的语气逐渐的逾越,他一步一步的向前,毫不畏惧的直视着血族大公的眼睛。
那双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固执己见的坚定和无法被感动的冷酷。那是一种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决然。
“并非最好之路。所谓理性和稳妥,是最大懦弱。血族的大公,你甚至没有让我们直面到最后的勇气。”
“这是你的看法吗?”门罗依旧彬彬有礼,“或许你所述的直面到最后才是一种有勇无谋的浪费。我从不否认你们的生命价值。只是现在没有接受第七恩典的活物越来越少,你们的存在也是珍贵的,我不想浪费。”
他微微一笑,又说道,“当然能够拿出牺牲的决意,自然是最好的。”
对方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既然都要死,那为何不按照我的说法,死的更有价值呢。
卡梅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接下来,门罗只是淡淡地说道,给他们准备了食物了床铺,如果想要睡在更干净的场所那就自便打扫一下吧。他的语气就和说,你们想要死在干净的地方就自己动手清理干净地板一样。
此刻,一阵新的震颤从地底深处袭来,这里的石头似乎足够的坚固,可以抵抗住那使得地面房屋四分五裂的地震。
混着灰尘的水滴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淅淅沥沥地落下。这回,无论是怎样的言语和呼喊,门罗都没有任何回应,他仅仅是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卡梅兹在晚上左右为狼的经历暂且不表。
对于血族来说,年龄的差距所带来的实力的差距是巨大的。
对于血族来说,阶级之间的差距所带来的鸿沟是犹如天堑的。
对于哈鲁来说,猩红之弦的大公,这七个字所具有的分量……犹如在在地面上仰望天空。而站立在地上便已经身处深渊之中。
五感还来不及反应,视网膜中仍有人类的残影,伸出手去拉他的时候对方已不在原地。
哈鲁呆滞了两秒,在她的感知中,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金色的光芒还在漆黑一片的天空翻涌,卡梅兹就这样在她的面前无影无踪了。
是血液魔法?还是别的什么?
她踩着地上的瓦砾一跃而起,翻身跃上了附近一座岌岌可危的房屋的屋顶,她看到了徘徊的黑日的爪牙,也依稀看到了正在搜索同伴的两名死墓军和一位勇火教团的成员。但显然没有门罗的身影。
呀……还真给你说对了,哈鲁喃喃道。我现在去求求门罗说卡梅兹是我们猩红之弦的预备役,门罗能不能看在卡特家快绝种的面子上给他留一命啊……
“哦!说起来。”哈鲁可爱的一敲手心,卡梅兹不见了,门罗也背叛了,先遣队也差不多玩完了,审判长大人肯定管不来,那我不当火行者也可以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门罗这一背叛,肯定会导致各个队伍对于血族的负面看法,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更是容易产生间隙。
而且自己还是前猩红之弦欸!啊啊对不起啦审判长,其实是因为火行者内部的不信任和排挤行为啦,她擅自创造了不存在的经历,幻想了一下自己可怜兮兮的被火行者队伍不信任乃至悲惨的被踢出队伍。
我也是迫不得已啦。她解开了肩上的斗篷,火红色的斗篷随风飘向远处。
穿有黑色优雅衣装的少女指尖聚集了一团鲜血,手指一划,红光闪过,她的左手应声落地。
落地的左手化作鲜血,只留下一件秘银手环,鲜血汇入了断掉的手腕之中,随之,肉眼可见的开始生长,新的左手握住了折叠的金属鞭子,这正是她的尊长——猩红之弦卡特家之主赠与自己的女儿的礼物。
少女一手握住鞭子,一手握住宛若荆棘的鲜血长剑,轻盈的从这处屋顶跳跃到临近的屋檐上,像一只活跃的小乌鸦。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如此的……自由。
血液如刀刃,她放声的笑着,在黑色的天空笼罩的废弃城市中,被黑日夺取心智的傀儡的尸块飞起又落下,她用手拉住帕维纳某位居民门前悬挂提灯的木杆,仿佛在和看不见的舞伴跳舞。她挥手,仿佛剧院舞毕,节目落幕,演出完美结束,观众沉默半分。
尸体瘫倒。
升空的血液如雨。
血液落地发出噼啪的响声。
掌声雷动。
随着血液汇聚,脱去束缚的哈鲁锐不可挡,堪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有什么可以阻碍她的脚步。血族的脚程很快,她以极高的效率将探索过的地方翻个底朝天。
在此时,黑暗倏然而至。
突如其来的寂静掐灭了所有的声音,哈鲁本能地放开手中的血液长剑,长剑化为血滴落在她的脚边,环绕着她的周围作为她难以视物的眼线。她的握住了尊长的血瓶,但想起对方的血液自己也只能再用一次,便松开了那个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有些空荡荡的水晶瓶吊坠。
她仿佛处于过去的回忆当中,在棺材中的血茧里,她像茧中的毛毛虫一般融化,失去了过去的肉体和所有的感知,黑暗中时间没有了概念,没有心跳,没有声音,没有呼吸。
只有孤独和等待。
她的面前出现了如同涟漪般的金色光辉以及小小的银色光芒。
虽然有点好奇同化的感觉,但是抱歉啦,我得先找到卡梅兹才行,真的要投敌也不等少了拉他下水啦。
哈鲁在心里自言自语,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抉择,那处银光朝着她飞来,落入她的眼中。
而那道微弱的光,在她的眼中摇晃片刻,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她看清楚了,是一群提灯的看不清面容的人们。
他们站在哈鲁的左右,为她提起了手中的提灯,为她点亮了黑暗中的道路。
她走在银光点亮的道路上,走出了那片黑暗。她不知怎么的来到了两条街外的道路中央。而地上却留有一盏逐渐消散的提灯。银光的碎片,轻巧的飞向天空。
空灵的乐章消散于空气之中,哈鲁的脚下躺着穿着纱裙的舞女的尸体。掩盖在布料下身体凹凸有致,但暴露在外的皮肤却干枯腐朽。她们的身体不再具有舞蹈时如蛇般危险的柔软,鲜血染红了她们坠着黄金和宝石的裙摆。
“对不起嘛,大姐姐们,我还急着找人呢。”她们流淌出的鲜血汇聚在哈鲁的身边,她用手沾了一点,闻了闻,“嗯嗯不太新鲜呢……”
艾琳说城西的裂痕处有地下建筑的入口,那个银发的少女坚强如生长于风带的野花,绽放着柔软却坚韧的生命力。她正为此奔波,将避难所和有可能存在逃离的暗道一事,毫不吝啬的告诉她见到的每一个先遣队员。
地上的建筑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探索的遗漏,既然地上无法找到失踪者。那么很大的概率,他们被门罗关在地下的避难所。
哈鲁朝着城西进发,并遇到了不少朝着此处前进寻找自己失踪的友人的不同种族的先遣队员。
当他们赶到西居民区处时,这处哈鲁熟悉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但在断言残壁中,她赫然见得半掩进地里,由古旧石砖筑出的入口。
当她向石门靠近两步,却听见破空之声,死灵和白色的幽火自废墟中被点燃,收藏家与影督军立于废墟之上,低头看向哈鲁和她的同行者。
“哦哦,看来是找对了地方了呢。”哈鲁用双指夹着只剩下最后一次使用次数的水晶瓶。
在死灵冲向他们的一刻,水晶瓶于哈鲁的指尖破碎,她身边的血液的流淌,似乎汇入了更强的力量。
“卡梅兹,我这就来英雄救美喽~”
+展开“嗡——”
耳鸣像万千插入脑中的丝线上震颤的铜铃,卡梅兹用右手狠狠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铃铛的颤抖被强行摁下,晃动不已的世界的线条重新被规整。
思想被拆成了两半,鼻腔中有鲜血涌出,被他用手指和手背蹭过草草抹去。
一半的脑中记忆回流:他和哈鲁离开了门罗大公的迷宫花园,便遇上了叫他们回归大部队的火行者同伴,同伴说维特鲁威资料馆大门紧锁,想要开门需要破除一个关于石像鬼雕塑的机关。
卡梅兹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个面部覆有黄金面具的雕塑,对方惊喜的表示缺少的正是这个。
卡梅兹和哈鲁匆匆赶到维特鲁威资料馆的大门前,将在勇火教堂的“手”先生那里得到的石像鬼雕塑交与了审判长。
石像鬼雕塑与由其他先遣队带回的三个成系列的雕塑被嵌入合适的位置,在弹簧和金铁相击的咔哒声中,大门缓缓打开。
血腥味扑鼻而来。
无数的血脚印,断肢残臂和游荡尖嚎的疯人构成了惨烈的景象,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踏过和鞋底黏连的血液,朝着那个潜藏着一切关乎于那个黑色太阳、有可能能够解答谜团的秘窖前进。
已经没有时间去观摩被死亡和疯病折磨的惨象,它们的存在的本身就是在提醒先遣队——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假如恩典可以解决这一切的惨烈景象,那他们就应当尽快去解放恩典,结束这如地狱般的一切。
如果这一切本身是恩典。
一切本身是恩典。那么他们能做什么?
没有人愿意去细想这个可怕的假设,因为这背后涉及了一个恐怖的命题,一个后续需要解决的困境。
——地上的蚂蚁如何熄灭太阳。
秘窖前。
举手表决——赞同。
大人物们的想法各不相同,但在是否打开秘窖一事上,“打开地窖”这个选择具有压倒性的支持率。现今先遣队中的大部分人已将黑日视为隐藏的祸端。被黑日刻意点亮的资料馆确实可疑,金色的余晖下,唯一被照亮的建筑如同一个刻意被放置在桌子上的蛋糕,旁边倒下的被打开的可疑罐子中流淌着不知是毒药还是糖浆的液体。
但先遣队别无选择,一路上被未知的命运牵着鼻子,城中的异常没有给他们后退的权力,知晓者兼具责任,因此哪怕是毒药倾到,他们也不得不尝。“来都来了。”是最好的安慰性的话语。
刺入孔洞的钥匙——咔哒。
敞开的秘窖门扉——一切发生的是那样迅速,在黑色太阳的刺绣帷幕下,卷宗中过去的预言如风而行,暴风月的十一日,黑日升空,学者一筹莫展,古老的诗中说道,“第一恩典予以誓缚之约。第二恩典给予超凡伟力。第三恩典降下希望之火。第四恩典奏响苍寥长啸。第五恩典离散凛冽风雪。第六恩典掩起暗夜帷幕。在休止时分,第七恩典将升入苍穹,点亮神智荒原。”
预言止步于此。在过去,预言者在此沉默,朝着喉咙刺出尖刀,不可承受之物在现在显现,见证者无不惘然,“第七恩典将升入苍穹,点亮神智荒原。”无论是预言,亦或是现实,在此时此刻一切收束于绽放的日升。
微笑的人影旋转,红色的血环如万花筒中的残花交叠,实质性的思想纷涌而至,万千声音于灵魂中炸开。
或高或低的话语聚拢于八字真言,“融入我们,万物归一。”
“去死吧。”卡梅兹咬着牙齿,阐述着他的答案。“鬼才和你们融为一体,普通人融成一团死肉也是平庸的死肉,想让我流于平凡,不可能!”
他似乎还喊出了些别的胡话,直到口腔里反上一股血腥,嗓子的疼痛区分出回忆和现今,回忆至此,他的耳边似乎又有若有若无的幻听,重合的场景让他搞不清楚那些疯话是他在陷入洪流时的呼喊还是方才因为嘈杂又起而烦躁的大喊大叫。
“咳咳咳。”卡梅兹捂着嗓子咳嗽起来,感觉太阳穴胀痛,心脏狂跳,他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一些愤怒和无法控制身体的作呕感拉扯着他的肉体让他在漆黑的荒原中跪下。
他将背上的长剑卸下,双手撑地吐出一些酸水,水中啪嗒有几滴红色的液体晕开,他又流鼻血了。
人类的肉体还真是……
他用力擦了擦脸,耻于自己竟如此狼狈。
然后朝着嘈杂声音的方向扔出一柄锉刀。
石制的小刀穿过面容熟悉又模糊的幻象,帕维纳城中售卖草兔子的老者微笑道。
“你们注意到了我们留下的线索。”
“哈鲁!哈鲁·卡特!”
卡梅兹不管那些幻觉如何,他闭眼叫着哈鲁的名字。对方没有应答。他们似乎是失散了。
幻觉依旧喋喋不休。“你们试图破解缭绕在帕维纳的疑云。”女人的声音。
“你们想要知晓恩典的秘密。”男人的声音。
“我们要成为一家人,变成一个整体了!”是小女孩的声音,像哨子一样尖得卡梅兹耳膜生疼。
“那些疑间,那些思考,那些调查,那些解答,一切都是有作用和意义的。”声音轻语,但是被卡梅兹打断,他恼火的喊出几句脏话。
“去你妈的!什么黑日什么解答,关我屁事,去死吧,都给我闭嘴!我只想杀人!给我滚!”
“意志不坚定的家伙活该死在城里,还好意思为虎作伥,谁他妈要死的和你们这群垃圾一样窝囊,还不如让我把你们剁碎了算了还省得你们死后诈尸!”
“和你们融为一体,你们也配?”
“我要杀了你们!尸体就活该被点燃!死了还话这么多,吵死了,去死去死去死!”
喊完这几句真心话,他有些气喘吁吁,但那些声音似乎终于停止,左右只有他的喘息的声音。
寂静。
极目远眺,荒原一望无际。
被卡梅兹呼唤的血族少女比他的处境好上不少,少女点燃了尊长制作的黑暗之手,来自血缘关系的血液的燃烧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给早已不具有生者活性的身体带来了一些细微的“温暖”。
“卡梅兹?人呢?多大人啦怎么走丢了?”哈鲁用手中的火烛一晃,那些只见得嘴唇张合如金鱼一样的幻影便被晃过的火苗驱散,当然那些影子本身不会对她构成什么影响。
“这里很好……很美好的世界……平等……万物归一……”
“有人说话吗?大声点,听不见~”
“这里……才是……社会应该具有的模样……”
“你不说清楚点,我又怎么听得见?”她咯咯笑着对着那些消散的幻影说道,按照兴趣听上两句,又按照心情用烛光将他们随意拭去,枉顾他们所述的万物归一的美好。
她发现用烛火靠近那些念叨着什么话的魂灵,他们的声音便断断续续滋滋作响,而将烛火放远,他们的声音会清晰起来。模糊他们声音的游戏让哈鲁乐此不疲,她只觉得由她重组的句子听起来可笑,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她则毫不在意。
她连尊长和卡梅兹的话都不会听,更何况路人的诳语。那些话对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玩腻了,滚吧。”她对着幻影说,拜拜手像在遣散什么下人,然后左顾右盼的向前走。血族又没什么遗留伤痛的问题,她早已活力满满,甚至还有用于蹦蹦跳跳的多余的可以被浪费的体力。
她走走停停,将一切交与直觉和五感,于是在黑色的荒原里,她居然遇到了同路人。
那是一位佝偻的狼人。对方漫无目的的前行,哈鲁也踏着他徘徊的脚步,没有礼貌的学着他疲惫的姿态,跟在他的背后。
玩了有五分钟,她又觉得无聊了,对方没有搭理她,旁边也没有会吐槽她的卡梅兹,她才觉得自己应该向这个难得找到的路人询问失踪同伴的事情,“那边的那个狼人,你看到过一个黑发的人类路过吗?当然别的人可以,比如穿着红色衣服的人类,拜托和我说说吧。”哈鲁在对方的背后,朝着那形容枯槁的老狼喊到。
老狼不似那些絮叨的幻影,被卡特的血液点燃的烛光沾染片刻便会和点燃的纸一般消逝殆尽。但它看起来也不像活物,他像一道细弱的微光,孤寡的幽灵徘徊在黑色的看不见地平线的荒原上。
它听到了询问声,停了下来,它回头,哈鲁便清晰的感觉到它的衰老。
身体弯折,皮毛暗淡,那种生命在随时逸散的老态是在血族中难以见到的,有银白的荧光落在他的皮毛上,冷冷的,静谧的,好似一层一抖就会滑落的新雪银霜。
他太老了,太衰弱了,鼻头的毛都已经泛白,不像是先遣队的队员。
狼皱了皱鼻子,像是在闻嗅空气中的味道,他的动作类似卡顿的齿轮,缓慢但坚定。他想了想,摇了摇头,声音缥缈,你在找人吗,我也在找重要的人,你有看到过两个孩子吗,大概这么高……他们还安全吗?”
他用爪子比划着身高。哈鲁思索了一阵,似乎有几分印象,有听其他火行者说过此事,在探索的途中知晓的逸事……平安逃亡的狼人孩童,那似乎是属于更远的时光,久到那场战役决定过帕维纳的归属,久到战争中的人类,血族和狼人已经化为尘土。
帕维纳的城门,人类见得归属的变迁,血族见得一场荣耀的象征,在帕维纳的守城之战,这位狼人远眺的是小小的身影,未来的希望,
现在很多年过去,尘埃落定,他终于确幸那一夜的逃亡点燃的小小的火种,在他用尽全力也无法看到的地方平安健康,生根发芽。
她点了点头,狼人松了口气,像是某种一直以来揪心的事情终被放下,他真诚的对着哈鲁表达了感谢。
“谢谢,这样我就放心了。”
“虽然不知道你的同伴尚在何处,但你一定会和我一般,获得好的消息。”
“在赢来决战的时刻,如果你呼唤我,我会帮助你的。”
语毕,他的身影消散,但银光如雪,那些碎片从他的毛尖抖落,落到哈鲁的手心,渗透而过。
来也无形,去也无名。
哈鲁沉默了几秒,想起了自己的尊长,被封在秘银中的吸血鬼也曾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和那老狼一模一样。那是担忧后辈走向坎坷未来的眼神,也是对于后辈走向未知的关心。
她淡淡的说了一句,“祝你们团聚。”
她又思考了几秒,“嗯,过了这么久,而且那个老狼都死了,祝团聚是不是不能算好话啊……但是那些狼人后辈满打满算也得是老死了……”
“所以是超贴心的好话啦。”她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
“觉察到了什么?”卡梅兹听到了交谈声,这是他朝着同一个方向不知前进了多久第一次听到的,属于熟悉之人的声音。
是门罗的声音。
他一侧身,看到了站在深黑地面上的猩红之弦的门主和狼人的议长斯库尔。
大人物自有一份不动如山的气质,斯库尔戒备的打量着周围,看到了先遣队的卡梅兹,眼神掠过他身上的勇火斗篷,便示意他过去。门罗对他微微颔首,便不再关注他的存在。
他们的对话仍在继续,并没有避开勇火教团的火行者,“那些银白色的碎片并没有屈服。”
斯库尔接着说道,“他们更坚初,更顽强。”
门罗只是凝视着那片血管交错的深红,若有所思:“珍贵的品格。它或许是顽强的利刃,但碎片却不足以改变现状。当暴雨来临,一片树叶又可以做什么?”
门罗轻叹。
“务必维持自我,不要被黑日蛊惑。”斯库尔对卡梅兹说道,他像是在忠告卡梅兹,也像是在对自己进行告诫,他的眉宇间已不见淡然的随和,带着被紧迫事件压迫的严肃,“无论是血族、人类或是狼人,为黑阳吞噬,我们便会失去一位盟友,多出一位敌人。坚守的信念才是属于我们力量。”
“更多的力量……是了。”门罗眼眸低垂,扫向卡梅兹,嘴角带着微微的浅笑,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几分冷酷的决然。
“你……你们,或许是破局的利器。”
他如是说道。
卡梅兹并不畏惧血族的权威,他不是狼人旗下的一员,也不是血族血系下的关系。对方意有所指,意味深长,似乎有着什么计划。但以人类的身份他没有资格问也没有必要问。
大人物的选择和小人物是无关的。
但他确实有点好奇对方在想些什么。面对这种无法触及的,高高在上的无形之物,门罗又有什么办法去解决这一切呢?
正如斯库尔所说的,现在已经不是在意种族的时刻。夺取恩典的目的让种族分化,但对抗灾难的目的又让分裂聚合。抛开立场,对方哪怕想到什么,无非也是出于拯救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鞠躬表示他愿意为抵抗黑日的降临贡献出他的力量。随后便跟随着两位大人物的脚步,在晦暗的平原中寻找其他失落的先遣队员。
散落的先遣队员逐渐聚集。卡梅兹寻找着那个粉色的身影。
“有没有想我啊,卡梅兹。”从身后传开了熟悉的声音,哈鲁从背后抱住了他,“没我不行吧,哎呦,你看起来怎么惨兮兮的,没找到我哭鼻子了?”
“一边去。”卡梅兹说道。他拉着哈鲁环绕在他胸口的手,也松了口气。“祸害一般都活的久的,我才不想你呢。”
“我可是为了找你把尊长的血液又用掉一些哦?你怎么敢不想我?”哈鲁转去掐他的脖子,卡梅兹也懒得管她。在随着事态的深入,先遣队员的队伍之间基本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甚至有些队员跨越了种族矛盾……不乏有人拥抱失而复得的同伴,所以他们的亲密不算什么扎眼的事情。
就着这个姿势,卡梅兹和她说了自己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银光?是这么回事啊……”哈鲁也向他叙述了自己遇到了老狼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所谓的银光抵抗是什么事情,大概是可以抵抗那些念叨着同化平等的幽灵?但是银光的来源应该也不算好找吧。据我所见,那些银光似乎来源并非是现在的先遣队员,那个狼人是很久之前的人,好像和帕维纳的战争有关。”
“历史中的人物吗?”卡梅兹思索道,“帕维纳的战争?那应该是指守城之战了。”那是血族和帕维纳的原隶属于人类的驻军的战争,而狼人在此之间也似乎有一定的利益牵连。
也许这是解决黑日的真正线索也说不定。
当众人基本都回归集体,还不等他们思考从这片荒原中如何回到帕维纳城,刹那间,空间震颤,一阵晕眩后,所有人骤然发现自己竟然还处于秘窖之中。
那么刚才所在之处究竟是……?
不,并非空间转移所造成的灵魂上余震,有人大喊,楼要塌了!整个秘窖处于真实巨大震颤之中,顷刻间裂痕已经布满墙壁。城市于上空发出悲鸣,建筑物发出了岌岌可危的碎裂之声。
在大人物们的带领下,所有人匆匆赶至地面。整个资料馆骤然坍塌,无数的尸骸和徘徊的疯人在一阵飞起的灰烬中被埋入地下。
而并不是结束。
这不是坍溃,是破壳!一地的碎石砖瓦被流动的金光覆盖,晃眼的光耀爬上一切有棱角事物的迎光面,金光从黑日中心焕发,血径扭曲从天而降,于地下扎根而生。暗黑侵扰,天空陷入极夜,只剩黑日破空,明耀夺目。
一切都朝着最差的结果奔去。
骤然间,金光撕裂了城池,城内的死人成为了它的傀儡,对着先遣队发动了攻击。他们手执火把,虽不算难对付但胜在人多,消磨着先遣队的体力。
与此同时,在金色闪耀的光矛汇聚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孵化,什么恐怖正在孕育。那些僵死的傀儡冲散了队伍,各个小队伍再次被迫分开,卡梅兹哈鲁冲出包围,周围除了密密麻麻的带着诡异笑容的死者,已不见大部队的影子。
黑日似乎不着急赶尽杀绝,分而食之才是它的目的。
啊啊。该死的宿命论。在心里这样感叹道。卡梅兹挥舞冰霜颜色的大剑,黑日的爪牙于血泊之中拦腰折断。掺入剑身的打火石发挥了作用,虽然那些傀儡被折断,被斩杀,依旧可以利用残存的尸块站起,但蓝紫色的火焰于剑身燃烧,油脂被火焰点燃,冰冷金属剑刃所到之处,一切化为飞灰。
沾满鲜血的尸体朝着卡梅兹扑来,却诡异不动僵持在原地,从头到脚被血液长矛贯穿,原来是哈鲁的血液魔法。对于血族来说,血流成河是最好的现场,无数的尸体被她抬抬手轻而易举的刺穿。
哈鲁朝着地上的血泊一踏,无数血滴升空,时间仿佛凝固,她优雅的一指,血滴成万千长线,穿透对面的尸体,千疮百孔的尸体倒下,更多的鲜血在地面的裂缝中扩散流淌。
血液难掩自上而下的金煌,灼目的金色不断的撕扯着人的理性,异端的思想宛如长针,刺入哈鲁和卡梅兹的的大脑,在思绪中撕扯,搅动,无论如何都没有真切的实感,似乎唯有那混乱之中的金色光辉里闪耀着唯一的真理与宁静。
银白色的辉光在旁边亮起。隐约之间,哈鲁和卡梅兹看见一位模糊的老人穿透扎眼的金色,带来一片月光般的余晖。他急切地大喊大叫,口腔在金耀中扭曲,只见得圆形的孔洞开合,而那金光闪闪的文字和声响,才显得明晰动听。
“金色……要不……体验……一下?”
卡梅兹本来身心俱疲,战斗对他来说消耗不大,但是抵御金光的干扰却不断的给他的行动造成凝滞和阻碍。他本来都有点无法控制自己沉醉于休憩之中,但模模糊糊的听到哈鲁说出的这句话,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这股火焰将那些扎入脑中的干扰都驱散一些,他本能的啪的抽了哈鲁一巴掌,她呜哇了一声,说我选什么关你屁事,此时卡梅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想起了……银色……
一道灵光闪过,他赫然想起门罗和议长的对话,银光可以对抗黑日。
他果断勒住哈鲁的胸口,在她叛逆的挣扎不止中,抱着她一起奋力撞向银白色的光芒。
凌冽如寒风,但真正属于安心的触感回归身体,卡梅兹和哈鲁一下子感觉神志清晰过来,他们二人再次感受到坚实的地面,明明卡梅兹和哈鲁在金光中朝着地上摔去,而此刻他们却仍站立于地面,也只是向前一步,看来金光连五感都可以欺骗。
一位带着单片镜,手持拐杖,芒老的银白色身影惊魂未定地瘫坐在旁边,眼眸中尽是欣喜的光。
哈鲁刚想说什么。
“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哈鲁惊愕的回头,她还没有带上她的勇火斗篷,但显然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门罗将手放在卡梅兹的肩膀上,他的瞳孔缩小,他本想朝后挥出一剑,但电光火石之间,过大的实力差距下,就连这简单动作也无法做到。
而哈鲁只来得及朝着卡梅兹的方向伸手。
声音落下。
卡梅兹和哈鲁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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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们迟到了吗?”哈鲁说道。
数以百计的成列成行的深红色座椅的尽头,门罗抱着肩膀站在舞台前。大人物的和谈似乎已经进入尾声。审判长,血族的“影督军”,狼人“裂齿 ”都并未缺席。匍匐满地的尸体和喷溅在墙壁和座椅上的血液如同演出结束后留下的凌乱道具和纸屑,一幅尘埃落定的样子。
“当然没有,”一位火行者热心地回复道,“实际上这些尸体是我们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的,恭喜你们,并没有错过战斗。但是你们错过了大扫除。”他做了个拖拽尸体的动作,然后吐出舌头做出了呕吐的样子,他的同伴们笑起来起来。
“也不知道那些吸血鬼会不会馋得舔地板呢。”“那样才算拖过地,这才干净呀。”
他们笑得弯腰,哈鲁也笑了起来,好像她不是血族的一员一样。
卡梅兹把她的脑袋一按,用动作提醒她别把兜帽笑下来了。她低着头一边笑得发抖一边捅卡梅兹的腰,说前面三声是笑大扫除的笑话,后面八声是笑话你猜测都猜错了。
“啧啧啧,对于家主大人来说,卡梅兹你可真是太晦气了。”哈鲁矫揉造作、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阴阳怪气地说道,她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顺势一倒,靠在他的肩膀上,“哎呀呀,背叛血族……还死了……”
她拖腔拖调。
这种时候倒是对血族有归属感了?
大人物们气氛算得上和谐的私语让“门罗背叛说”的猜测不攻自破。卡梅兹不想在别人在场的时候踹她,他并不认为他的猜测全无道理。
先不说人类对于血族一贯的偏见深根蒂固。在卡梅兹眼里血族这种等级森严又自我的种族做任何事情总要携有获取利益的目的性。永生让他们不用忧心于有限的时间,不用恐惧于死亡的逼近,因此在无形中已经解决了生存难题的他们,大抵所在意的只有财富的积累和等级的排位高低。这是在无尽的时间里唯一可以增加的东西。
他认为血族是物质的,理性的,他们的精神追求和审美可以被划归为傲慢和找乐子。所以才有缄默和猩红之炫这样截然不同的划分——他们甚至可以闲到毫无欲望或者放纵欲望。
迸发的激情,牺牲,盲目和殉道这种强烈的情绪是人类才有的,是有限的生命才能摩擦出的火星,是来不及思考就会死亡的生命而盲从的愚蠢。
是因为无法拥有永恒而无法得到自由的生命所携带的愚昧。他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冷却自己的大脑,所以他们才会携有无私和奉献的非理性行为。
卡梅兹已经从局势中嗅到了超越利益本身的危险味道,他们在此的目的有很大的可能会与恩典和恩典附加的价值背道而驰。
一切正在失控,因为超出预料的事情不断发生本身就意味着事态的升级。即使他们一开始是为了种群的利益而来,但若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份礼物,而是灾祸的苗头,那他们就不是先锋,而是殉道者,是掐灭祸患的先行者。
如果说狼人和人类会为了坚守存在的本质而抛开恩典本身与神秘抗争到底,那么血族呢?
将血族和大义牺牲这种非理性行为放在一起给卡梅兹一种荒谬感,门罗不会真的是那种即将死战到底要为大义站在最后一刻的人吧。
肯定是有利益啊。他想。
再论另一点,命运,是的,宿命论和循环,在这座城池中这样的隐喻无处不在,历史本就是呈现出螺旋的状态,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曾经的错误。就如同这座象征着喧哗和骚动的建筑,歌剧院的螺旋楼梯盘旋向上,屋顶是透亮的花窗,被螺旋阶梯笼罩的人们就像是被箍在鸟笼里的玩具,高高在上的眼睛透过花窗冷冷的向下看着。
但天上只有太阳。
在冷淡的黑日之下,在这个无所遁形的城市之中,无论踏足何处都不过是走入一片顺势而为的阴影之中。
总体来说,火行者的遭遇都差不多。卡梅兹向审判长直属的小队长报告了他们的见闻和发现,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因为报告最好是以足够客观的角度。对方显得不算惊讶,感谢了他们的付出,队长说还有没到场的火行者队伍,让他们先去找个干净的座位等待指示。
走道里堆叠着早到者清理出来的尸体。哈鲁蹦蹦跳跳的一跃而过。
尸体都是各个阵营各自清理的,火行者们也只是清理出了一片用于他们休息的范围。因为哈鲁的原因,卡梅兹想和她找个远些的角落里休息,他们好不容易把两个无头女士的身体从这个还算干净的地方丢到一旁,带着祖母绿项链的女士歪斜着肩膀,像个溢满的酒杯一般,鲜血从她雪白的脖颈躺下,哈鲁手疾眼快的用手指蘸了点往嘴里塞。
“喂!”卡梅兹压低声音用撞了下她。
“你吃什么飞醋!人家是女的。”哈鲁也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你非得这么不可以吗?”卡梅兹生气地说。
“干嘛,又没吃掉在地上的,刚流出来的血等于盘子里的饭,干净又卫生。”哈鲁理直气壮地说。
“我是担心你暴露身份。”卡梅兹说道,他看了眼热心的火行者同伴们。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火行者中不乏对血族仇视者。从血族的角度,她这个前猩红之弦贵族的身份暴露更是讨不了好,更何况门罗还是她的家主,“而且万一不干净呢,这些人死状很奇怪吧。”
“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哈鲁说,“就是因为他们死的奇怪我才好奇味道呢。”她吐出舌头,“你看,又没吞下去。”
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奇怪又不奇怪。
不奇怪的点在于,它们除了数量多以外,没什么特别。那些皮外伤的来源显而易见:一些应该是由血肉魔法造成,利落的斩断,并无血肉黏连。一些应当是他们自己撕扯或是源于被手无寸铁的隔壁之人的袭击,那些袭击者的牙齿和指甲缝中都卡着一层黑血,很明显,这就是他们的凶器。
没有什么怪奇的要素,死法很简单。不同于哈鲁和卡梅兹在城西遇见的衔尾蛇怪圈,那样才算得是,“死状离奇”。
但是,普通如此,那些普通人又出于怎样的原因,生啖生命,攻击彼此呢。
值得注意的,只最前端的舞台的墙壁上悬挂着的那九具尸体。
在收拢的红色幕布之后,被钉住的尸体形成了一个具有未知含义的符号。八位死者构成了这副菱形符号的规整边缘,一位双手被镶嵌在钉子之上的可怜人作为一道尊崇重力的竖线,作为一道血痕,劈开了这菱形符号的正中。
宛若一道冷冽的瞳孔。
血液向下流淌。
在混乱诡谲的场面中出现了具有逻辑和目的性的人类行为显然具有一种险恶的隐藏含义。
在疯子的狂欢中,仍有理性者逆流而动。
似乎有人知晓这一切背后的缘由,无论他的态度是支持还是逃避,狂热还是恐慌,无论他以何等的想法制造出这个堪称血腥行为艺术的标识,这都让这场灾难蒙上了一层“事出有因”的阴影。
这显然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天灾和疯子的狂欢。死亡不仅仅是浅显的死亡。秘密,背后仍然有秘密。
而最让人作呕的莫过于,理性者和疯子的身份随时可以被置换,具有逻辑的理性之人在此时是最令所有人难以置信的存在,而疯人的杀戮狂欢则是让人可以简单理解的行为。
但随着谜团被解开,认知的进一步前进,他们注定要理解那位理性的狂人,献上隐喻谜团,塔罗牌中的愚者。
讨厌的宿命论。
卡梅兹冷漠的想道。他最仇视的莫过于高悬的目光和难以改弦易辙的浊流。哈鲁则兴奋于一切未知的发现,她高兴的和卡梅兹分享她聆听到的讯息。
疯狂的学者将名为癫狂的疫病带入到歌剧院之中,门罗公爵屠戮了所有沾染了疯狂的群众,并杀掉了那位携真相或是噩梦而来的学者。学者手握的维特鲁威资料馆的钥匙所指向的方向,将成为他们下一步的目标。
哼哼,你们人类是听不到这么多的啦。死墓军正在安排他们队伍的探索的方向。所以我们也算提前知道了我们下一步的走向了。
目的地大差不差啦。
她还听说有人在来到此处的道路上遭遇了战斗,她嫉妒地说他们居然都有经历过战斗!那才有意思呢,跟着卡梅兹你我们只能在路上迷路和遭遇闹鬼,怪你体质太差劲!晦气晦气!
这时,前面的火行者小队朝他们挥手招呼,说是审判长命令他们前往维特鲁威资料馆。
卡梅兹说不等还没到的人了吗。
纵观整个歌剧院,来到此地归队的人类,血族,狼人显然比进城的数量少了许多。火行者耸耸肩说他们到现在还没到这里应当是死掉了。
淡淡的一句话掀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卡梅兹想起了他们迷失的巷口,也许那些没有来到此处的人,都永远迷失在这座时空错乱,生死模糊的城市当中。
卡梅兹和哈鲁作为火行者队伍的尾巴,踏出了这座因死亡而阴郁的建筑。而此时天空中的黑日不再静默,就像是它一直对城中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一般,当汇合落幕,秘密被种下,它由内而外的迸发出灼目的光辉。
这种光辉如火光点亮,是传说故事里才曾有过的朝阳破除黑夜的闪耀,像被孵化而破壳的卵壳,维特鲁威资料馆被笼罩于光辉之中,舞台上的道具场景被黑色的太阳居高临下的标注,这束天光为演员点明了撕开迷雾的方向。
在场的人窃窃私语。
“啊,太阳。”哈鲁仰着头,指着天空吐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语。
卡梅兹嗯了一声。
在波伊提乌大图书馆内,卡梅兹翻动着书本。这座巨大的图书馆,由于空旷的原因,连翻动书页的声音也隐隐带着回声。成百数千的尸体在图书馆的外界静默,他们的声音和存在转瞬即逝,而书籍和知识永存。
这里的书比那本涂鸦故事书要高级的多,卡梅兹抚摸着羊皮纸,这些都是他在小镇里难以见得的读物,当然现在不是沉迷知识的时刻,他和哈鲁是为了能找到一些和此处所发生之事有关的记录,才来到这里。
是历史?
是前科?
是掩盖的罪恶?
还是天命和征兆?
哈鲁的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她在那些书架间徘徊,然后噼里啪啦将一堆可能和这座城市有关的书一股脑的拍下桌上。
《天象》,《预言》,《星相学》,《帕维纳审判卷宗》,《帕维纳历史》,《城市规划》,《帕维纳人口》……还有……《高等数学》。
除去一些晦涩难懂的,显然不是他们这种门外汉可以看得懂的书籍,哈鲁的选材可以看出她真正在意的东西。星象,预言,天象……太阳。
怀疑一个本应该就存在的事物,本身就是一个轻狂的决定。大概也只有哈鲁才能这样无所谓的将这样的怀疑轻描淡写的展现出来。因为这将颠覆世间一切的伦理纲常。
人会疯狂也大抵如此,因为他们的信念崩塌了,为了不去思考,不去反对,不去颠覆,他们宁愿假装一切从未发生,一切的怀疑不曾存在。
卡梅兹把《高等数学》推到一边,开始看《星相学》。整个图书馆除了他们更看不到一人,本来应该也有狼人,血族和火行者进入这里寻求知识的帮助,但是寂静的图书馆像个吞噬活人的迷宫,一晃神,他们已经深入到看不到的角落之中。
高大书架阻隔了视线和声音,而自从黑色的烈阳散发出光芒之后,幻影悄然而至。
猩红的刀刃斩向粉发血族的面孔,剑刃和鸢尾一般的蓝紫色瞳孔仅有一厘之遥,哈鲁也只是打了个哈欠,像是没看到这危机一般。
若是一位人类大概会为此警惕,但是对于动态视力和嗅觉能力极好的血族,幻觉也只是可动的戏剧。
在哈鲁的感知里,没有血液的味道,没有温度的味道,没有钢铁的锈蚀的味道,更没有金铁相击的脆响,她无聊的看着穿着银色甲胄的吸血鬼骑士没入坍倒的书架后的阴影中,直到矿石的荧光无法将其照亮。
她抱着剑,侧过头看了一眼靠着她睡着的卡梅兹,人类还真是脆弱,所以哈鲁大人慷慨的将自己的斗篷贡献出来,裹在他的身上。
人类睡眠的时间很长,很无聊,在书架背后的研讨室里,哈鲁背靠着墙壁发呆。矿石发着光,将她背后的木板照亮。
太阳、太阳。
木板上炭笔所绘制的草图缭乱,测算和记录交织,知识,逻辑,解密,这一切就像是延伸的黑色长线,而长线的中间则收束为一轮深邃的黑洞。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天空中的黑色太阳。
在卡梅兹和哈鲁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刻,当他们直视着这些草稿、文字与图像的时候,哈鲁感觉不存在于此,被天花板所掩盖的太阳垂眼向他们投以凝视。
黑色的太阳能注着视帕维纳的他们,注视着所有人……
眼睛。
她这样想到。一想到空中的太阳宛若瞳孔,哈鲁就又兴奋又觉得恶心。她喜欢超出寻常的东西,但是又觉得该不会恩典是一个巨大的眼球……要是太阳是恩典,那她怎么把它摘下来?
她的思维飘来飘去,想到了伦道夫·卡特,得不到恩典怎么从火行者队伍里逃跑呢,那岂不是尊长一辈子都没法和他的手重新相遇了?然后她又想到了卡梅兹,幻想了一下黑色的眼球砸在萨维那城,把房屋和所有人类狼人都砸成浆糊。
好可怜的卡梅兹。
吸血鬼被压一下应该还好吧。
哈鲁毫无章法地心想,等等,万一恩典其实是诅咒,被看过的就会轮流倒霉……额,实在不行就把他也拖下水。话说刚才太阳看我了,有没有看他呢?万一没看他,那岂不是只有我倒霉卡梅兹不倒霉?
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等卡梅兹睡醒后用矿石在木板的边缘写上卡梅兹的名字。这样太阳应该就能看到他了。
才几个小时,倒霉轮换中间隔着的人数应该没几个吧。
“你干嘛在木板上写我的名字?”卡梅兹狐疑道。
“我……喜欢你啊,那种不自觉的行为,暗恋的心情是这样的,很害羞的,你不懂。”哈鲁解释道。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卡梅兹总觉得中间有什么阴谋,“而且,就你还害羞?”
“真的害羞,”哈鲁信誓旦旦的说道,“我是血族,脸红不明显。”
资料馆周遭的草叶萧瑟,那些曾经被静心修饰过的灌木丛似乎在很短时间内尽数凋零,一地的残花败叶。
哈鲁和卡梅兹一边聊天,一边相互警惕其背后的视觉死角。这里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虽然花草枯萎,但磐石铸就的建筑坚固伟岸,恒古不变。从穹顶和结构的艺术风格可以看出,虽然棱角被风雨磨损,但过去这应当是一座勇火神殿。
此时,一声凄厉如残鸦的哀嚎响起,在离地约十五尺高的地方,一只手猛然击碎一扇换气用的窗户,崩裂的玻璃的四溅,鲜血淋漓的手穿过锋利尖锐的透明荆棘挤出这不足以将他整个人塞入的虚假出口。
“救救我,救救我们啊!”含糊的求援之声响起,那双手紧握一尊雕塑,像是抓着最后的稻草,又像是尽一切力量和希望,只希望将重要的东西送出困住他的死牢。
“他来了!啊啊啊啊!!”生命最后胡乱的绝望抓挠像一出仅只用身体的一个器官演绎的诡谲戏剧,他的呼喊被终止,死亡最终追上了那只逃出升天的手。
那只手绷直,垂下,血液流淌,黑色的石雕坠落,掉在了卡梅兹的手中。
“看起来像是个有用的东西。”卡梅兹说。“那我们还要不要进去了?”
“嗯……我们还要去城主行宫搜索呢!”哈鲁看上去有些左右为难,两个没什么同理心的人自顾自的交谈,对死在窗户前的受害者毫无多余的感情。
“虽然很想战斗……”哈鲁沉痛的说道。不是为勇火教堂肃清也不是为可怜的求救者报仇吗!?
“但是我们还有别的地方想看的。”哈鲁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
“谢谢你,手。”她感谢了这只如同她的尊长一般友好温柔的手。
不在乎手的延伸器官吗?!人类在你看来只是手的附加器官吗?!
“再见!手!”
所以在城主行宫迷路一定是报应吧。
在门罗的行宫的篱墙中,被精心修饰的灌木形成了一处狭小的迷宫。或许是过去宴会的余兴,一些贵族的小小取乐之处。
小小的迷宫回环曲折,看不到尽头,来处也消失不见,目尽之处只有绿叶纠缠,左右不知通向哪里的绿色走道。
“太晦气了!”哈鲁大声的说道,“卡梅兹,拿出你的指南针!”
“我下次绝对选择去有友好的手和死人的地方战斗!绝对不会和你到处探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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