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小妖风大(上)
接徐止《你偏要这一棵么?》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3405/
下回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383682/
上回书说到,徐止上树连遇白成碧、符逸二人,不由发问:难道你们师门小聚,偏喜欢佛门净地,是因为功德见底,要就地补充?
—————
“非也,非也。”来人登云步月,轻轻一点,飘然而起,悄然而落,如鸟雀压低枝头,落下雪花两三片,“徐兄此言差矣。”
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轻轻叹息,温和的微笑中透出一抹淡淡的忧郁,话语出口,凉如秋风,千愁万绪。
“阿弥陀佛,师门不幸。”符掌柜从袖中摸出张宣纸,展开,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对照着某位白衣男子,口中念念有词,“今有狂悖之徒,先偷财宝,后偷芳心,作恶多端,天理不容。”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赏银过千。”
风吹纸皱,差点飘走,猫探头,正见纸中央画风粗犷,描一血盆大口,再定睛一瞅,原是件红衣服。那画工当真鬼斧神工,长发飘飘,一袭红衣,眉眼远看凌厉,近看模糊,实乃厉鬼之相,鬼神之作。
怪不得白某人今日穿了白的。
徐止豁然开朗,恍然大悟:“符老板也是来抓贼的?”他两耳一竖,摩拳擦掌,大为赞赏,“大义灭亲,先生高义,算我一份。”
话音刚落,猫脑袋顶上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凉风,猫趴耳朵、皱眉。
凉风飕飕,正主摇扇,带笑的声音凉凉传入:“非也,非也。小师叔是来找白某讨银子的。”
讨银子的?徐止正想说只见你刮,不见你给,就听符逸开口,话里话外一身正气,坚决不与白某人同流合污,单手背后,长身而立,很有正派潇洒风度:“有事小师叔,无事符掌柜。少套近乎,咱俩不熟。”
他把那张画风狂野、上绘白成碧大脸的通缉令卷起,好生说道:“若非是你,我定要抓,得千两赏银。”这还不算完,符逸话锋一转,仰首望天,作揖长叹,“师侄不肖,我替师兄羞愧,心中忧愁,食不下咽,睡不能寝,精神不振,亦需安抚。细细一算,你倒欠我两千两。”
不愧是商人,算盘打得响亮。
猫顶凉风感叹,一个师门养不出两种人,缺德知缺德,但你二人师门嘀咕,干猫何事?风吹得猫耳朵转来转去,左右旋转,徐止不堪其烦,偏头躲风,道:“你对他摇。”
白成碧礼貌回绝,义正言辞:“我离他远,风吹不到。”
猫沉默,搭眼一瞧,可不是?此树干生多枝,亭亭如盖,一枝像一朵蘑菇,其中两朵蘑菇最大,分东西两方,白、符二人分踞两角,自己在西,和白成碧共享一朵蘑菇。
话虽如此,东西相距不及两丈,这厮竟懒得理直气壮。
徐止诚恳建议,白兄少缺些德,多走两步,就能吹到;亦或增一分内力,也可隔山打牛,风吹符逸。
白成碧反在这时精打细算,微笑答曰,白某不给,找他做甚,自投罗网?若用内力,岂非浪费。
符逸也笑吟吟摆手:“别来别来,我不吹风,自己享受。”
猫大为无语。合着你俩缺德,非拉我一起,三缺一等四?
好罢,山不远我,我便远山。
徐止步尖微转,弯腰如弓,乘风一跃,落树一丛,悄然无声,行迹似空。
符逸作抚掌貌,连声点头:“欢迎欢迎,弃暗投明。”
徐止听罢,下意识望人头发,金灿灿一片,又望人刀,隔着刀鞘,望不到,但想来亦是金灿灿一片。没有凉风吹猫脑,他的思路顿时清晰又开阔,瞬时醍醐灌顶。
是挺明、挺亮的。
也挺值钱的。
猫眼大亮,如琥珀两颗,明灯二盏。
白成碧不甘寂寞,隔岸观火,见风使舵,张嘴撺掇:“符掌柜今日是带了刀?”
他说着,扇子一合,手腕微旋,旋了朵花,打出暗号:刮他。
“逆侄。”符逸呵呵一笑,不动声色按住刀柄,笑意温凉,“我的刀今日沐休。”
徐止的目光遗憾从金刀上撤离,看向符逸长发:刀也是金,发也是金,怎么这就不能变成金子?
符逸只觉一股微妙的寒意渗入头顶,险些以为头发要被无情刮走,随风消逝,流入灼灼白日。他面上不显,暗骂另两位不做人事,刮出魔怔,人刀不分,遂说:“以我之见,两位才应该来这佛门清净之所拜上一拜,洗净杂念。今日刮金,明日刮人,如何使得,阿弥陀佛。”
眼见三人忘了和尚,树上论贱,渐入佳境,境无辄止,如火如荼,风中忽有细微声响吹来。
是遥遥处风声瑟瑟,雪落簌簌,衣袂翩翩拂过针松,窸窸窣窣。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声源,音止声住。
来人着锦衣,分黑白二色,以杏黄点缀,笑目如飞,英挺的鼻梁上架赤叆叇(眼镜)一副,遮去眼底似水,精光闪烁,寒意冷彻。
海霁轻扶镜片,向三位问好:“好巧好巧,我观此处偏僻,穷山恶水,应无行人,好看热闹,未料想竟遇见几位,真是倍感亲切。”
骂谁刁民呢。
猫欲言,话未出,迎面忽地吹来一道凉风,回旋弯折,婉若流水,直泼树下。
“海老板哪里话,方才白某见百姑娘正到处寻你,遍寻不得,甚是失落。想来是二位好雅兴,在此捉迷藏,我等出现在此,反倒搅扰二位兴致,不若海老板稍待片刻,白某去请百姑娘。”
风吹雪落,梨花纷纷。白某人总算愿多用一分内力,用凉风吹别人脑袋。
猫甚慰。
海霁不慰。怕不是请人是假,请阎王是真,这厮诡计多端、狡诈多变,仗轻功高人一等,妄图祸水东引,坏得很。
他忙行步从“之”字,纵掠上树,避开雪风,稳落树杈,抬袖慢道:“白兄人红是非多,琐事缠身,尚要记挂海某与白姑娘,实在古道热肠。可惜海某并未与百姑娘有约,还是莫要唐突佳人。”
他海霁才不接此锅。
那确实红得很,红得榜上有名。
其中还要记海霁一大笔功劳。
白成碧也不恼,两眼一弯,笑眯眯地抬腕,捏住扇骨,扇面一转如浪滚,微风迭起,如山如浪,波涛起伏,冷意绵绵。
海霁在外是个矜贵的体面人。
体面人包袱多,譬如说不能举袖子挡风,太不雅。
遇上个嗖嗖扇凉风的,这就很不便。
但体面人有体面人的应对之道。
他迎风而立,暗中运功,立得从容,两袖飘飘,八风不动,很是潇洒风流,十分气派。
若要分说此二人恩怨,还需从前事说起。
——————————
海霁此人记仇。白成碧窃他化名唐温朗时的玉牌,令他损失一笔数额巨大的金钱,他断不能随随便便放过对方。
他听闻白成碧近前于长安出没,便抓住时机,使点银子,疏通关系,令白成碧火速从江南一路上榜到长安。
除此之外,海霁还做了一手准备。他另有一身份为游侠,名河路子,曾与白成碧打过几次照面,不妨用这身份请白成碧到醉仙楼吃酒,同时暗中与镇安卫设伏,抓住此贼,送入大牢,以解心头之恨。
计策虽好,奈何对象是个贼精。
这厢白成碧刚上醉仙楼二楼,便见得熙攘人群中多了几个行步似风、久居不离、神色紧绷之人。饭凉而未尽,酒倒而不酌。几人面朝歌舞似含笑,瞳仁却在富有目的地移动,更兼步伐稳健,下盘有力,虎口生茧,一看便知是用刀的好手。
用刀的组织不少,但居天子脚下的却不多,何况人人身姿板正,气质干练,不怒自威,目含精光。
既有官威,那便非镇安卫不可了。
白成碧抬眸展扇,略略环视酒楼大堂,若有所思微微一笑。
他闲庭信步,步履不停,拾阶而上,见河路子——随即发觉此人戴了人皮面具。
随后之事不必多说,海霁突然发难,缠斗之间被白成碧挑落面具,真容暴露,因不愿被镇安司发现自己多重身份继而光荣上榜,不得不与心头大患一并逃之夭夭。
当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TBC
+展开
笑春山
随便起个标题,内含通缉榜和男同
第一章 人间别有笑忘歌
夜凉如水,月明如镜。
鸡犬不语,更漏欲残,万物于空明的夜风间流淌游弋。
寂静的杭州城内,万家尽歇,唯一处灯火独明。
“——快追!贼人跑了!!!”
倏然间,一阵乱哄哄的喧闹声如石子投湖,打碎一夜宁静。
只见灯火通明的宅邸内哗啦啦涌出一团手持棍棒的家丁,站在院内,茫然而惊怒地左右环望,口中直叫道:“哪儿呢!在哪儿呢?!”
“躲到哪里去——看!在上面!”家丁胡乱打转的视线忽然聚焦一点,落在前堂的房檐上。
檐上有一人迎宵独立。
此人黑披风,着红衣,身高八尺,挺拔如竹,面若春山,目若寒星,笑比春风多和煦,身较鸿鹄相浮轻。
春日的湖水点染了他翠色的双眸,赋予他可映照人心的眼睛。而那双湛然的眼眸此时正隐于夜色之中,月光自他背后洒来,将他拢住,勾勒出粲然的银色轮廓。
白成碧居高临下,低眉眺望,唇角微勾,悠然一笑。
“代我转告你家老爷:旧谷作新,暗换义仓之粮,中饱私囊,岂可安睡高塌?万望好自为之。”
清朗的声音飘散在飒飒夜风中。
白成碧事毕言尽,无意逗留,遂足尖轻点,蹑风追云,踏月而去。
——————
“——所以呢?你就被通缉了?”
长安城昨夜落了雪,不厚,薄薄一层,阳光一晒就化了,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掉,阳光照过来便恍如颗颗金色琉璃珠,跌在地上就碎了。
有两人对坐在一间屋子里。屋很清贫,不暖,物件不多,且老。屋中一角堆积着挑拣好的杂物,堆成了小山。这显然是间仓库。
喝酒的人却不计较这些。
有酒有人就喝得。酒是好酒,人是好人,便喝得。酒非好酒,人是好人,亦喝得。
支棱着黑猫耳朵的是徐止,他是位异人,表面以捡破烂为生,实则是个情报贩子,脾气虽怪,消息却灵通得很。
也是白成碧的朋友之一。
此时徐止蹲坐在草席上,一双猫瞳淡淡扫向白成碧,挠了挠耳朵:“我看通缉榜上说你偷了价值千两黄金的夜明珠,还说你走后富家千金日思夜想,人都瘦了……你把人家怎么了?”
“噗——!咳咳咳、”白成碧一口酒含在嘴里,猝不及防喷了个精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抹尽唇边的酒液,捏住扇柄刷拉展开,轻轻摇了摇:“孟家小姐对家中安排婚事早有不满,恰逢我取走孟家夜明珠……此举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徐止不大感兴趣地“哦”了声。他对旁人之事总是冷漠大于兴趣的。故而他只讲要紧的:“可在幕后捣鼓腌臜事,将你送上通缉榜的黑手,似乎另有其人?”
白成碧手中举起的杯盏微微一顿。
自隋时起,地方设义仓,征粮于民,储之闾巷,以备凶年①。去岁,江南旱,朝廷发义仓以赈灾济贫。然地方腐败,官商勾结,常以烂谷置换仓中新米,以谋私利。是以仓无好粮,民难充饥。
又,陈谷有余,商贾出之,赈粥以博善名。其首唐温朗,孟良从之。
白成碧抬起眼来,清明的目光越过杯盏望去,落在对方身上,不紧不慢地道:“哦?白某生平朋友很多,敌人不少。但若要说近来新惹的仇家,又恰好与此事有关的,确实有位人选。”
说是结仇也不算错,他拿走唐温朗的玉符,毁了对方一桩大生意。
对于这等视财如命之人而言,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结下仇怨不算稀奇。
徐止先是翻个白眼,继而半死不活搭眼一瞅。
桌面空阔,不过一壶、二杯,连个下酒菜都没有,配上无味的酒,委实寡淡。
早知道叫这人买碟花生米再来。
他面色淡淡,讥讽道:“你说的轻巧,仿佛面前有一桌菜,有好吃的菜,有不好吃的菜,盘盘你都能吃上两口,不想吃也可以不吃。”
“人可不是菜。你不吃菜,菜还要吃你。”
白成碧向掌心一敲,收了扇子,眉梢一挑望向窗外,举杯到唇边,倏尔一笑:“白某可未曾说过这话。”他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酒,不知想起什么,唇角的弧度又往上翘了翘,话锋一转,却道,“我觉得也不尽然。菜中滋味许是会变的呢?”
“——你以为谁都能和你相逢一笑泯恩仇啊?”徐止面无表情呛声,“两三年前你不是差点儿叫人抓进衙门?你也是欠,好端端地偷人东西。”
“嗯。年少轻狂,年少轻狂。”白成碧神情诚恳,姿态潇洒,“弯刀我已还予牧兄。我二人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也算美谈一桩。”
徐止甚是无语:“……总之你悠着点儿,别把麻烦带到我身上。我这儿庙小,可盛不下您老这阵妖风。”
他提壶斟酒,却没了,遂无情无义地瞧白成碧一眼,摆手轰人:“酒也没了,热闹也听够了。背地里把你送上通缉榜那人名叫唐温朗,不过银子是从海家账上走的。”
说着,他将手一摊,掌心向上,意味明显:“亲兄弟明算账,走之前记得给钱。还有,大冬天少摇你那破扇子。”
白成碧只笑了笑,随手掷出一锭银子,道:“多谢老板好意。”
银子四平八稳落在桌上,叩出清脆一响。
白成碧则扣住扇子中段,轻巧地打了个旋,足尖一点,穿越门扉扬长而去。
————————
白成碧踏过融融残雪,迈入城南一处小院里。
院落不大,却有盐有茶,有酒有书,墙角还开几枝梅花,该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处本为白成碧小师叔符逸的别院。白成碧途径长安,要停留些时日,客栈鱼龙混杂、耳目众多,多有不便,便租了处隐蔽的院子落脚。
白成碧前脚踏进院子,后脚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就追了上来。
“——又被通缉了?”
这个“又”字就很巧妙。
白成碧脚步微顿,回首而望。
果不其然,牧长风正双臂环抱,靠墙而立。
牧长风是吐蕃人,生得剑眉星目,轮廓深邃而棱角分明,高峻的原野与强烈的阳光赋予了他挺拔魁伟的身躯与古铜色的皮肤,在他身上糅杂成一种浓烈又触目的魅力。
而此时,他冷峻的眉峰微微挑起,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眼尾上挑,银灰色的眼眸中蕴藏着意义不明的光,朝白成碧直直望来。
白成碧眨眨眼,脚尖微转,挥袖一拂,大门立闭。他迎上对方的目光,以扇子轻敲掌心,提步向牧长风掠去。
一阵轻风吹过,一枚落花散去,一息未至而白成碧已轻飘飘落在牧长风面前。
牧长风搭眼直勾勾瞅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被通缉事小,通缉榜上胡说八道事大。
白成碧此时方觉被通缉一事多少有些恼人了,他捏住扇柄,不摇也不转,只勾起唇角,挑拣重点娓娓交代:“无良商贾不肯善罢甘休倒是正常,我先前正是去打听这事。”他仰首端详牧长风暧昧不清的表情,继续快速道,“不过,通缉榜上所说的另一件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以家丁身份潜入孟良府中,易容之貌平平无奇,脸上还有只痦子,谁家小姐能看上?孟家小姐早不满于家中婚事,以此作筏罢了。朗卡你难不成——”
他解释得详尽,语尾一拐正要上扬,如鸟雀飞起,化作一句饱含揶揄的试探,却被对面恰到好处地截断:“——急什么?我又没问。”
牧长风俊朗的眉眼舒展开来,眉飞入鬓,眼角眉梢间流转着慑人心魄的笑意,不疾不徐笑道:“逗你的。”
白成碧微微一愣,旋即舒了口气,绵长,清淡,像山间的云雨,惬意而温凉:“好啊,闹半天你是突发闲情逸致来逗我玩儿的?”他神色一变,掐住扇柄转了个圈,抵在牧长风下巴上,笑吟吟威胁道,“消遣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心把你偷光。
对面的力道轻柔得像是一个来自春天的吻,非但不痛,倒是很叫人痒痒。牧长风神色未动,抬手将白成碧垂落在肩头的发丝向后拂去,好似拨开一簇水流,笑骂道:“你这混蛋戏耍别人当饭吃,当水喝,鲜少见你紧张。怎么,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竹骨扇子被他轻而易举地抽出来,在指间旋出一朵花——白成碧惯爱这么玩扇子,看着看着,日积月累不免就看会了。
白成碧的视线不由跟着扇子转了两圈,最后叫人捏着扇子挑起下颌来,望进眼底去。
湖绿色的眼瞳中笑意闪烁,白成碧不闪不避,十分诚恳地慢声道:“岂敢不许?至于紧张,那是自然。我便是不屑向他人解释,也要向你多解释几句的,否则万一生出误会,可要追悔莫及了。”
他说罢,负手而立,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竟一时又很神气了,惹得牧长风不禁翘起唇角,哼笑道:“巧舌如簧,说的比唱的好听。”
牧长风往前一步,低下头去,呼吸交错间,他低声道:“我是想提醒你,别叫人抓住了。”
白成碧笑应道:“能让白某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唯有一人。”
若要白成碧归纳这段缘分,大抵不过“年少轻狂,渐失初心,偷了老婆,遭了报应”十六个字。
所幸上天看在他之前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的份上,降下的“报应”是个好报应。
TBC
注:
①自隋朝起,官府开设义仓,向民间征粮,并储备在义仓中,以备旱涝灾害时开仓赈灾,但实际相当于多征税收,且运作由官府把控,弊端颇多。出自《隋书·长孙平传》:“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差等,储之闾巷,以备凶年,名曰义仓。”
+展开
笑春山
序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长安·东西当铺】
日暮钟声远,天昏北风寒。
天寒日冻里,东西当铺的掌柜,符逸,正在暖洋洋的后屋,自得其乐地打着算盘。
算盘是上好的黄花梨雕的,颜色温润,纹理分明,声音清脆。叮叮咚咚,大珠小珠,韵律轻快优美,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
可惜的是,打到中途,风吹窗棂,雪花入屋,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微风乍起,白扇回旋,一道缥缈的剑气轻盈转出,轻如飞燕,婉若游龙,飘飖似流风回雪,向符逸吹去。
“嘁。”惬意的符掌柜笑容不变,右手却倏然一拍。桌面震颤,算盘腾空,被他左手轻轻一拨,极速翻转,竟凭空多出一股淡薄的刀意,横于空中,与剑气两相抵消。
算盘落回桌面,气劲弹回折扇,来人伸手一捞,捏住扇尾,刷的一下展开,姿态闲适地摇了摇,笑吟吟道:“符掌柜,你那刀呢?”
这混账,分明明知故问。符逸面上不见恼意,两手一揣,笑眯眯答:“好师侄,你不是不爱打架吗,怎么每次找我都要比划两下——该不会就惦记着刮我点金箔吧?”
两人虽是师叔侄,但符逸比白成碧入门晚,年龄小,私下以平辈论交,很不严肃。
是故白成碧一笑,有问有答,语气诚恳,内容揶揄:“小师叔你弄个大金刀,竟还说这话?”
“说实话,那点金子没看上,你心疼的表情倒是挺有意思的。”
符逸此人,有个颇接地气的爱好,便是喜爱金子。光是喜爱赚钱还不够,还要将金子镀在刀上,每每长刀出鞘,真真是珠光宝气,金光四射,晃瞎人眼。若非黄金质软,此人怕不是早早就用上纯金打造的大金刀了。
他挂着系出同门的温和微笑,念起自己又送进铁匠铺镀金的长刀,嘴硬心痛,淡淡摆手:“心疼倒不至于。想要直说,我可是很乐善好施的。非得这么一点点抠。难道你们平时都这样?”
“你们”特指经常不请自来,名为拜访切磋,实则痛下黑手刮金子的白成碧、徐止、海霁之流。
白成碧不上他当,立即婉拒:“不敢不敢,符掌柜的金子可不是白拿的。拿走什么,便要换来什么。白某不才,还是莫要废了符掌柜的金子。”
此话确实不假。符逸行商,便在商言商,精打细算,绝不吃亏。几位常刮他金子的,皆是有用之人,是以符逸才好声好气,好言相劝,从未报官,也无报复。
至于那年纪比他还大几岁的师侄,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套算法,暂且略过不提。
“总而言之,你今日怕是要败兴而归了。”符逸眉梢微扬,抚掌起身,唇边掠过狡黠的笑意,道,“我那些刀被你们刮的痕迹斑斑,无一幸免,都送去修了。”
白成碧合扇,一敲掌心,十分遗憾:“看来白某只好下次再来了。”
符逸心头一梗,笑容淡淡:“那你还是别来了。”
来与不来姑且放到一边,白成碧今日来寻符逸,除了刮金子,还有一事。
临近上元,两个漂泊在外的同门合该吃顿饭。
……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日暮时分,醉仙楼本该熙熙攘攘,觥筹交错,却只得客人寥寥,仨瓜俩枣。
白成碧举目四望,视线扫过守卫在酒楼门口的镇安卫,又蜻蜓点水地掠过停留在二楼楼梯口壮汉,悠悠平叹一声:“达官贵人,实在霸道。”
但横竖不过吃顿饭,两人一笑置之,落座对饮。
酒是好酒,音乃佳音。微醺的酒香肆意弥漫,曼妙的乐声尽情徜徉。
纸醉金迷中,宾客的窃窃私语传入人耳。
“达官贵人”原是行会会长沈君谅。
符逸神色微动,若有所思:“是他?”
“嗯?”白成碧思量少许,执起杯盏,隔空朝门口点了点:“能使唤动镇安卫,怕是还有别人。”
符逸摸摸下巴,眉心微蹙,隐晦地朝周围扫视一圈,方压低声线,凝线成音,道:“成碧恐怕有所不知。今日镇安司汪将军率人封了开远门的官道,影响了行会的生意。听闻沈会长因此事欲见苏阁领。”
长安城外城形如四方,东西南北各三门,共十二门,开远居西城北侧,面迎西北,商通西域。
白成碧稍作思索,略一颔首:“城门封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中必有因由。”
“开远不通,若改走最近的金光门,径直向南也至少要行三里。大宗货物易辙换道,确有诸多不便。”
符逸深有同感:“可说不是?幸好我家生意与此无关。”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神秘接道,“……也有小道消息称沈会长似与当今皇后有所联系,但若那位来,恐怕便不止这些人。”
“‘那位’?”白成碧闻言,面上浮现出几许微妙之色,“我听徐兄说起过。当今皇后崇尚佛教,上行下效,城内外的道庙都拆了几座,改建佛庙。”
实在劳民伤财。
直觉使然,在坐两位皆嗅到了不甚美妙的气息。
白成碧微微一哂,抬首瞧见楼里楼外挂着的灯笼,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微风习习,灯笼摇曳。他这才记起,来此是唠闲嗑的,遂话锋一转,道:“符掌柜可知晓如何做花灯?”
符逸专心听曲,顺着话有一搭没一搭接,说,愿闻其详。
白成碧兴致盎然:“白某今日路过花灯铺子,见在招募小工制花灯,心下好奇,便去偷师,方知原来制作灯笼亦有讲究。”
他洋洋洒洒,滔滔不绝,从竹篾的选材到灯笼纸的描绘,直到结尾,仍旧兴致浓厚,意犹未尽。
符逸听了,笑话道:“你今天确实是闲。”
白成碧言谈尽了兴,也无所谓对方玩笑。他言笑晏晏,视线从楼内快速滑过,经过乐师时倏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礼貌滑走。
他随口问道:“符掌柜可有见过长相奇怪的蛇形纹身?”
符逸回,不曾,什么样的?
白成碧扬眉,百无聊赖蘸了酒,笔走龙蛇在桌上一画。
上有竖目,眼角滴血,血连赤蛇,红蛇吐信,欲衔圆珠。
确实奇异非常。
TBC
打卡是序章醉仙楼B 和制作花灯
助力兄弟春晚(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