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世界之网”)
“没有神明的故事是没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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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作“幺零零零剧场”,读成一千的已经被纸片子【下略
代发/未公开剧情捏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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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昊然蜷缩在床的一角,眉头深深蹙着,有薄薄的冷汗沁在额角,手紧紧攥住被子的一角,骨节泛青,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不……不要……不要啊!!”
他蓦地睁开眼睛,还保持着喊叫的口型。
僵直的身子慢慢放松,他注视着天花板,黑夜将它吞噬了个干净,留下无边的尽头,像是个时刻窥视他的眼,深邃中是怪诞的讽刺。
他深深呼了口气,四周很静,似乎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一样。滴答的时钟声音被放大了好几倍,叩打着他的神经。
他睡不着了。自从两天前楼上的徐谙一家突然没了音讯,手机里58个未拨通电话的红色提示让他愈发焦灼。母亲出差,父亲在外喝酒彻夜不归,明明不是很大的家对他来说就是未知的世界,他不敢踏入一步。
那个有着世界上最温暖笑容和最温暖怀抱的人,那个说过会一直一直陪着他的人,那个如此优秀如太阳般耀眼的人,在他两天前某一夜安眠中,将他抛弃在荒丘的黑夜里,消失了。
他黯淡生命中唯一的光,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但实际上,压死周昊然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那个这两天重复梦见的,他一闭眼还历历在目的,让他窒息的梦魇——
周昊然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红绿灯口,手里提了两个纸杯,一杯焦糖摩卡,一杯香草星乐冰。徐谙不能沾苦,一点也受不了,小时候生病喝中药也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再忙不迭地塞两块周昊然剥好的糖。——所以他的笑容比糖还甜啊。周昊然那般想着,冲那边两个一直在对着他窃窃私语的两个姑娘报以礼貌的微笑。
“昊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周昊然笑着抬头,马路对面的男孩穿橙色的灯芯绒卫衣,耀眼得让他移不开视线。徐谙提着一个牛皮纸袋,兴致勃勃地冲他跑过来。
周昊然笑着看着徐谙边招手边跑过来,笑着看着徐谙下一秒被一辆疾驰着的货车撞出十余米。
“砰。”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货车没有刹车的意思,直直从徐谙身上碾过,然后消失在周昊然的视线里。
“啪。”
手中提的饮品摔落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他脚下聚成汪洋,浸染了他白色的运动鞋。咖啡的苦香随着空气涌入肺部,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想吐。
真奇怪,明明隔得那么远,怎么自己还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景象呢——仰面躺在地上的橙色卫衣少年,赤色的浓稠从后脑汩汩流出,掺了白花花的脑浆,在柏油路上触目惊心。货车并没有碾压到身体,但那张好看的脸——在周昊然心中描摹多遍的脸,被底盘划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周昊然被深深的疑惑所淹没。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尸体可真是那个阳光俊朗的少年?怎么可能,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是徐谙,徐谙还没来……
不可能。
掉落在一旁的牛皮纸袋,徐谙常常用的素描本掉了出来,风将它吹开,纸页簌簌地响,停留在那一页上的是个长发的少年,着白衬衫,笑得温柔。
周昊然看着纸上自己的画像出神。
“徐谙!!”他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声音。
他醒了。
第二个晚上,他仍梦见自己站在街角,一杯摩卡一杯香草星乐冰,身旁的两个女孩子仍在那看着他窃窃私语。
周昊然却发现自己无法行动了。
“昊然!”仍是那欢快的语调。
“徐谙!别过来!别过来啊!!”可他无论叫得多大声,对面的徐谙仍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似的边跑边向他挥手。
“砰。”
他瘫在地上。
他又一次经历了他的死亡,却束手无策。
醒了。
周昊然躺在床上,像搁浅的鱼。
门响了,有人在敲门。凌晨三点。
黑暗中,只有沉重的敲门声。
他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面无表情。
“咔嚓——”
他打开门,想看一看究竟还有什么妖魔。
门外的少年着一橙色卫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眉宇间有几分倦意,但一看见周昊然,少年的唇边就扬起了笑。
“……徐谙?”周昊然定定地望着他,单薄的身子有些颤抖。徐谙身后的光亮涌进他的眼眸,屋里终于不再是漆黑的夜了。
“徐谙!”他和小时候一样,扑进徐谙的怀抱,手紧紧的环在他腰间,生怕他再一次消失。
徐谙揽紧他,揉了揉他柔顺的长发:“对不起啊,昊然,昨天老家临时出了点事儿,爸妈带我走的急,手机也落家里了。我刚回来就赶紧来找你了……”
周昊然用力点点头,将鼻涕眼泪一股脑都抹在徐谙的衣领上:“我害怕你……”
“笨蛋。”徐谙温柔地笑笑,“我都说过了,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拉过钩呢。”
“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
“现在播报一条新闻。昨日Z路段上午10点,一辆大货车闯红灯后撞飞一名行人,后碾压尸体驾车逃逸。受害人徐某当场死亡。警方正在搜查中,望目击者前去派出所提供线索,助警方早日破案。”
文/颜殊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是一个,人偶的故事。”
仍是半个月前的那家咖啡厅,在那个靠窗的座位,高桥由纪一手托腮,似笑非笑地与坐在她对面的周昊然对视着。
“有那么一个人,他日复一日地过着枯燥而又空虚的生活,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像是被困在一片暗无天日,无边无际的森林中的旅人,徘徊着,寻找着,却总也无法摆脱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他想,‘如果我的人生只能这样了的话,那倒不如死了更好。’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位人偶师。人偶师的双瞳明亮而深邃,仿佛在诉说着亿万光年前某个宇宙的秘密;人偶师的双手如芭蕾舞女般优雅而灵动,在那双手操控下的人偶们都如同拥有了灵魂。‘它们都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哦。’虽然人偶师这样说,但他坚定地认为那些人偶一定有‘灵魂’,即使他自己也不明白人偶为什么会有灵魂。
“从此以后,他每天都会去看人偶师的表演,这成为了他唯一的寄托。那位人偶师,成为了照进那片森林中的一束光,而迷失了方向的他本能一般地开始向那束光的方向前进。……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随着那光芒越来越强烈,树木的轮廓也渐渐隐没在了愈发浓重的黑暗之中,而他却全然没有察觉。”
高桥由纪似乎说得有些累了,她抿了一口面前的红茶,思索了片刻后接着说: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那位人偶师邀请他与自己一起表演。在没有聚光灯的舞台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人偶怪异地跳着舞,他看到人偶们动了起来。……他在人偶们疯狂的舞蹈中失去了理智,从人偶师手中一把夺过那个人偶,用那如利刃般的丝线死死绞住了人偶师的脖子。‘给我停下啊!!’他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表演停止了,倒在地上的人偶师已经不再动弹。……他听到了人偶们的灵魂喧闹着,看到了观众席上一片混乱的人偶。那束指引他前进的光熄灭了,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之中。
“一周后,他又来到了那个剧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但当他推开门后,他看到了满满当当地坐在观众席上的人偶们,和舞台上冲他笑着的人偶师。在他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刹那,观众席上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聚光灯打在人偶师身上,他机械地迈开步伐,向人偶师走去。
“剧院里已经没有人的气息了。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观众席,登上昏暗破败的舞台,捡起了地上的人偶丝。他看见人偶师在他的脖子上系上了丝线,在虚无缥缈的掌声和晃眼的灯光中,他看见人偶师笑着问他:‘你愿意,成为我的人偶吗?’”
高桥由纪的故事讲完了,她眨眨眼,发现周昊然的表情几乎全程都没有变化,只是此时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点困惑。“嘿,昊然君,我的故事讲完了。……你倒是有点反应啊?”由纪有些不耐烦的戳了戳对方的脸。“唔……”周昊然比之前更加局促不安了,他的眼神游离着,小声说:“我……最后那段,我没听懂。……对不起。”
“啊。……啊啊,这样吗,没听懂啊。”由纪无奈地笑了笑,“我早就听说理工男的语文大多都不咋地,今天算是实地验证一下啊。嘛,算了,听不懂就听不懂吧,”说到这,由纪突然眯起眼,压低声线说,“你迟早都会懂的。”
周昊然一惊,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就再次开了口:“话说回来啊昊然君,你不想跟我聊聊你的那个朋友吗?就是——一个月前出车祸死掉了的那个。”高桥由纪说着,脸上浮现出了诡秘的笑。
周昊然的瞳孔猛地收紧,震惊和恐惧瞬间在他苍白的脸上炸开了。他噌地站了起来,撑着桌面的双手颤抖着,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怎么会……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我明明,我明明没有说…!”
由纪与周昊然对视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拍着手,歪过头来看着对方,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戏谑,“呐呐,昊然君,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那个朋友的事吗?”还没等对方回话,她就迅速地举起了自己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手机,指着手机屏幕说,“我在那个心理咨询室的桌子下面安了窃听器。你和医生一个半小时的谈话,我可是全部听到了哦,一字不漏地。”由纪的笑容变得恶劣,她维持着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指着屏幕的动作,继续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
周昊然看到对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能够远程控制窃听器的应用。他现在已经被这接连而至的事实击昏了,各种杂乱无章的情感狂啸着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想要说些什么来谴责对面的这个女子,但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说,他是被你害死的,对吧?……嗯嗯,这个说法我赞同哦,毕竟如果当时你没有站在窗台边向他招手,他肯定就不会仰着头跑上马路然后被撞死了嘛。”由纪随意地评价道,语气轻浮得像在开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闭嘴……不要再说了……”周昊然艰难地开口。
“觉得我很危险吗?觉得我不可信任吗?觉得我这样说你那个朋友很过分吗?但是,你又不能离开我。”由纪说话的音调甚至因兴奋而微微扭曲了,“你无法与我斩断联系,你做不到的。对吧?”
“闭嘴……我……不……”沉重的喘息混合着含混不清的音节从周昊然的唇间溢出,眩晕与脱力感占据了他的躯体,洪水一般爆发的恐惧和自责与那天的梦魇和面前这个女人利刃般的话语混乱地纠缠在了一起,将他脑中本就不明晰的思绪搅得一团糟。好恐怖,好难受。想要停下,想要逃走。在那摄人心魄的红瞳的注视下,他本能地这样想。
“让我告诉你吧,就是你的错,你害死了他。”由纪的眼中已然染上了诡异的狂热般的迷恋,她慢慢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想要向他道歉吗?”
向他,道歉。
离开这里,我受不了了。
周昊然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咖啡厅,丝毫不理会路人讶异的目光,逃也似的离开了。依然坐在咖啡厅的窗边的由纪很快就看不到他了。“哈,哈哈……”由纪突兀地怪笑了起来,没多久就变成了混合的快意和兴奋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真好啊,真好啊,他可真是个好孩子呢——”直到由纪瞥到咖啡厅的服务员试图上前阻止她但又没有出手的动作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忘我了。“啊啦,我没事的,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由纪笑着向不远处的服务员摆了摆手,“不要赶我走嘛,我的红茶还没喝完呢。——你们难道不觉得,刚才那孩子很棒吗?”
刚刚的骚动平息后,由纪看向了窗外。天色阴沉而灰暗,大风从行道树的枝叶间穿过,把湿漉漉的空气和杂乱的树叶响声送进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这个咖啡厅。“……周昊然,让我猜猜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想干什么吧。”由纪低下头,一边翻出手机,一边揉起了左侧的太阳穴,“眼睛累了这段时间也挺值的,只要——只要能让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愉悦地哼着小曲,在手机上敲了一些字后就将其放回了原处,接着举起了那杯已经凉了的红茶,将其一饮而尽。
“差不多该去找你了。”由纪拿起包,伴随着一个潇洒的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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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好闷。胸腔内的刺痛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吞噬着自己的体力,喘不上气,眼前发黑。就连周昊然自己也并没有清晰地明白自己在逃往哪里,只是脑内的那句“向他道歉”和自己略显陈旧的记忆在不自觉地指挥着自己“该往那里前进”。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周昊然昏昏沉沉地放慢了步伐,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裸露的肌肤上。
下雨了。
即便如此,周昊然依然跌跌撞撞地在雨中穿行着,雨势一点点变大,但他也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店铺与高楼不知不觉地被丘陵、田野与低矮的小房替代,当周昊然终于停下脚步,扶着一个大石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时,已是大雨倾盆,他的身躯早已被淋得透湿,鬓角的灰发无力地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粘成了绺,透过紧贴肌肤的单薄衬衫似乎能看到他清瘦的躯体上鼓起的的青色血管。“我要来的,是这里吗……”周昊然缓缓仰起头,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辨认出了石门上的几个大字:
“N市人民公墓”
他在雨中愣了一会儿,呆呆地迈出了自己酸痛的双脚,走进了大雨中庄严肃穆的陵园。
一,二,三。在滂沱大雨中,似乎一切都将被扭曲。
四,五,六。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跳,在痛,在凄厉地嘶喊着什么。
七。他停下脚步,左右顾盼着,犹豫了一下后拐进了右侧的狭窄小路。
二,四,六,八,十。他觉得似乎应该考虑一下该说什么了,但他不愿意去想。
十二,十四,十六,十八,二十。他正努力着,不让自己最后的理智之弦提前崩断。
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六。……七排二十六列是块空墓碑。他的心脏再次抽痛了一下。
二十八,三十。七排三十列。周昊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这块干净的墓碑,颤抖着双膝,跪倒在它的前方。墓碑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刻着两行简单的字:
“徐谙之墓 1991-2011”
悲伤、痛苦、孤独、内疚,混乱无序的情感在他双膝触地的那一刹那,混着肉体的虚弱与疲惫和倾盆而下的大雨,霎时间将他淹没。他抑制不住自己异常猛烈的心跳,浑身燥热难耐而又冷得发颤,在他修长的手指触到面前那块冰冷的墓碑时,他已经分不清浸透自己面庞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对不起……对不起……”周昊然抱着友人的墓碑,嘶哑而无力的嗓音迅速地淹没在了天地间的茫茫雨声中。寒意顺着他环抱着墓碑的指尖和手臂蔓延到脊背,他的眼前只剩下了意义不明的斑斓色块,昏昏沉沉的晕眩感占据了他的头脑,就连意识也似要沉溺于悲伤之海中消失不见。
“他明明这么优秀。性格开朗,善于交际,还是个艺术天才。而我,性格孤僻,心理脆弱,几乎一无是处。但他却一直关心着这样的我。但我却害死了这样的他。”
好累。周昊然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抱着墓碑哭了多久,他仅剩的体力像是正被怀中冰冷而坚硬的石一点点吸走,渐渐地他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在虚弱地啜泣着。他感到头痛,眼前的色块逐渐被黑雾替代。
“我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噩运。我只会让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在天上人的泪水将周昊然单薄的身躯浸透,渗进了他痛苦地跳动着的心脏。他的上身最终顺着墓碑滑下,无力地摔在了石板地上,好冷。无论是石,抑或是雨,都没有一点温度。
……好痛。
“我如果能代替你死掉就好了。”
周昊然的最后一丝意识对他说。
“我想……去见你……”
世界上只剩下了无尽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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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嗒”
周昊然在一片晕眩中缓缓睁开了眼。他感到有水滴在自己裸露的手臂上。
雨似乎停了。天色已晚,在暗夜中只剩远处城市的点点灯光。周昊然艰难地从石板地上爬起,突然感觉头顶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撑开着的黑伞,搭在周昊然面前的墓碑上。“滴嗒”,又有一滴雨水顺着伞面滑下,砸在石板地上后消失不见。“……这伞,是谁放的……”周昊然的意识还不甚清醒,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摇晃着站起了身,拿起了那把伞,“是,守墓人一类的……吗?”
周昊然转动了一下伞面,猛然发现伞的边缘有一朵小小的,用丝线绣上的红色蔷薇花。他盯着那朵精致的小花愣了半晌,最后有些迟疑地将那把伞收起拿走了。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先检查随身物品。周昊然今天只带了钥匙、手机和钱包出门。分别在裤兜里摸到了这些东西后,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接着他拿出了手机,想要确认一下现在的时间。
在雨中淋了这么久,周昊然已经浑身都湿透了,所幸手机虽然也变得湿漉漉的了,但还能正常开机。手机锁屏上显示的时间是19:08,但屏幕上显示的另一样东西却吸引了他的注意。“……谁发的短信?”在时间的下方有一条显示为“未读消息(1)”的通知。周昊然愣了一愣,点开了它。
“经过郊区的最后一班公交八点半发车。明天下午老地方见,今天的下午茶你还没赔我呢。♡”
……周昊然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他不发一语地缓缓将手机装回了衣袋中。
直至此时,周昊然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发热,四肢沉重,头又昏又痛,连站立都有些不稳。此外,他感到胸腔内也有一阵阵的刺痛,随着每一次呼吸而起伏着,像是给他的心缠上了一圈痛苦结成的棘,将那无时不在的折磨具像化成了肉体的隐痛。他只得一手扶着身边的墓碑,艰难地在雨水冲刷过的石板地上前行。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陵园,不知走了多久,他才隐约看到那块孤独地在路边伫立着的公交站牌,他从他瘪瘪的钱包里摸出两枚一元硬币,将它们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他扶着公交站牌孤零零地在人迹稀少的郊外公路边等待着,不知等了多久,才等来一辆从更远处驶向市区的公交车。公交车经过站牌后,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缓缓停下了。
周昊然登上了公交车,投币后慢慢走到了一个距其他几个零星的乘客较远的位置上坐下了。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运转的响声,周昊然瞥见另外一边的乘客悄悄起身去了车厢后方。
窗外暗夜中的景物向后移去,周昊然将身子整个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这样似乎能稍微减轻一些他的不适感。在他逐渐放松下来的同时,他也慢慢回忆起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记忆中那冰冷的雨与石,狂奔过后猛烈的心跳和胸中潮湿的窒息感被他一一排除,剩下的……剩下的是那个女人对着自己恶劣的笑。
周昊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于是他阖上眼,开始回忆起那时的情况。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像是被恐惧与悔恨攫住了一般,头脑像生了锈一般难以思考,一阵阵窒闷和反胃感折磨着他,最后他忍无可忍地逃了出去。
……不对。他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只得继续回忆:恶劣地笑着,手中拿着手机……她窃听了自己当时和心理医生的对话,所以才知道了……
“这太过分了!”周昊然的脑内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下一个瞬间,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猛地睁开了眼。
“她怎么可以在别人的桌子下安窃听器?!我那时说的话,全都被她听到了!我的秘密,全都……!”不知何处的声音依旧不管不顾地在他的脑中叫嚣着,而他自己也顿时明白了那违和感的源头:
——是“愤怒”。一般人在得知自己的谈话被偷听后理应会感到愤怒才是,可是自己……周昊然回想起那是他最初还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可没多久,他的情绪就只剩下恐惧、悔恨和自责了。他想不起来那时的自己何时有“愤怒”过,但可笑的是,现在他却对由纪的行为气愤不已。
周昊然感觉眼前发黑。他隐约想起自己曾经有多次与由纪对上视线,甚至在初次与她见面时就有过,几乎每一次他都会感到难以移开视线,就连自己的情绪也变得不受自己控制。“高桥由纪,有问题。”周昊然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寒彻骨髓的恐惧,“我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先前由于专注于回忆而暂时忘却的不适感,现在随着强烈的不安重新控制了周昊然的躯体。胸口持续的刺痛阻止了他大口呼吸,他的四肢酸软无力,从额角渗出的冷汗一滴一滴地打在了他依然湿淋淋的衬衫上。“再待在她身边的话,我……”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攫住了他,他挣扎着直起身,这才发现公交车不知何时已驶进了市区。
“不行了,怎么还没到……”眩晕带来的反胃感和本能的恐惧迫使着周昊然起身离座,他现在只想赶快下车。所幸公交车的报站声及时响起,没多久车就缓缓地靠边停下了,车门刚刚打开,周昊然就踉跄着冲了出去。
下车后没走几步路,周昊然就忍不住蹲在路边的绿化带旁干呕起来。他的嗓子火烧似的痛,但好在先前的反胃感渐渐消失了,待他感觉眩晕感稍稍减轻了后,他才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自己下车的地方距离他居住的社区还有约一公里的路程,他勉强撑起身子,开始沿着人行道慢慢前进。
“得赶紧摆脱那个女人才行……”周昊然几乎敢肯定高高桥由纪是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他的思想。既然她是学心理的,那么她能够做到这样也许并不奇怪,比如通过催眠一类的,他也许曾经听说过的方法……周昊然甩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烧糊涂了。现在应该先撑回去,不在大路边晕倒就该谢天谢地了,他这样下了判断。
周昊然就这样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在房门被缓缓打开的那一刹那,这一整天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整个淹没了。他只顾在门口换下了鞋,便直奔他的房间而去,习惯性地将门反锁上后,他腿一软,整个扑倒在了他的床上。
“至少明天下午……就先,不要去了吧……”连潮湿的衣物都还未来得及换下,周昊然这样想着,就这么被湿热的无力感包裹着,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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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昊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他只知道此时自己的脑内只剩一片混沌,身体热得发烫,胸前像是有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昨日心口处的阵阵刺痛此时已加重了几倍,随着每一次燥热而困难的呼吸撕扯着他的心脏。他艰难地喘息着,勉强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团团灰白掺杂的、意义不明的色块。他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他试图从床上坐起,但却发现自己连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仅如此,在他苏醒了一阵子后,他的症状也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我,不是发烧……”直到被折磨得连保持清醒都很困难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安分地躺在自己的衣袋里。
周昊然挪动了一下身子,摸出了自己的手机,颤抖的指尖滑动着屏幕,下意识地拨通了那唯一一个被他标记过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周昊然猛地一惊,紧接着不受控制的涌出一连串无力的咳喘。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又干又痛,像是裂开了。他再次翻动起那只有寥寥几个号码的“联系人”界面,最终绝望地闭上了眼,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帮……帮我,叫……救护车……”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已经变了音的字。
将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对方后,周昊然几乎是滚着下了床,扶着墙打开了屋门后,他拖动着自己几乎已不听使唤的躯体挪到了玄关,推开了厚重的防盗门后便倒在了门口,右手还维持着捂着胸口的姿势。
他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躺了多久,朦胧中他依稀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身躯被架起,许多白色的影子在来回闪动着。他看到在众多白色的身影中,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是饶有深意的浅笑。
没多久,杂乱无章的影子在他的眼前尽数消失,他的意识再次坠入了一片压抑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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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泛黄的白色在他的视野中铺展开来。
这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会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若有若无的滴水声。
周昊然意识到,他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试图活动自己的手臂,却感到左手背上立即传来了一阵刺痛。于是他左右偏了偏头:病房左侧是一个点滴架,透明的胶管内是不明的液体;右边是一扇窗户,那个黑色的影子正站在窗前。
发觉到身后传来的声响,高桥由纪转过了身,像往常那样似笑非笑地凝望着病床上的青年。“啊啦,你醒了呀?——唔,我看看……你已经昏迷了五个多小时啦。”说着,她走到了病床边,“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吗?嗯……医生说是,急性,心肌炎。你刚到医院就进了抢救室,好像都已经……什么来着……啊,是已经心力衰竭了,费了好久才把你救回来呢。”言毕,她俯下身,与周昊然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
“你可别这么急着去死啊,我可还没让你去死呢。”
周昊然没有回应,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由纪的红瞳。他感觉自己又被不知何处出现的恐惧包围了,但这次恐惧的矛头全部指向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周昊然明明就知道面前这人的可怕之处,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毫无用处。
——已经迟了。逃不掉了。从一开始就注定如此。
他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情。那个拨给由纪的求助电话,正式宣告了他的败北。
紧盯着周昊然失神的金色双瞳,由纪的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你应该很久都没吃东西了吧?待会我就去打点饭来。……你本来是要再住几天院的,可明天就要返校了嘛,你宿舍还没收拾吧?我已经跟护士交代完了,明天上午就出院,先吃药控制着。”由纪一边说,一边翻身爬上了病床,跪坐在了周昊然的腿上。接着,她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双手搭在了他的腰间:“来,坐起来吧。”
听到了由纪刚刚的那些话,周昊然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温度。于是他撑起右臂,勉强支起了身子。可他没有料到,他才刚坐起来,由纪就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被活生生的体温包围着的感觉使周昊然的心头猛地一颤,不知为何,他的泪水突然间夺眶而出。
这熟悉的温度,在周昊然的记忆中只属于那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可现在,这个令他感到恐惧的存在却再次唤醒了那些记忆。“不,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周昊然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狠狠踩碎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无力感再次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
他感到由纪在轻柔地顺着自己久未打理的长发。他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右臂缓缓抬起,抱住了对方。
“我已经,逃不走了……”
周昊然明白了。由纪早就看穿了他内心的一切。早就对他所有的弱点了然于心。
“我的伞,你带回来了吧?别忘还给我哦。”他听见由纪温和地对他说。
周昊然自己,只不过是由纪手中的一个任其摆布的傀儡罢了。
“我会代替徐谙好好照顾你的哟。”
周昊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无力与痛苦生出的绝望淹没了。
“我累了。……我,不想再逃了……”
周昊然没有回应,只是无言地流着泪。
“放弃吧。”
|
[完]
是和朋友一起玩的传文企划/复活pa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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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昊然,等下,我……我得买点咖啡。”
周昊然看见徐谙急匆匆地从货架上取下了一罐速溶咖啡,放进了自己推着的小推车中。
今天是个难得的周末,周昊然打工的咖啡厅又正巧不需要他加班,于是他便计划着去超市采购一些食材。在他正考虑着要不要趁机把徐谙这个家里蹲拖出来时,徐谙却难得地主动提出了一同前往的请求。
于是在这双重的难得之后,周昊然目睹了一件更难得的事:徐谙,这个就连去他的咖啡厅,都只会点果奶和奶茶的人,竟然亲手将一罐速溶咖啡放进了购物小推车里。周昊然愣在了原地,看呆了。
“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喝咖啡吗?嫌苦……什么的。”周昊然接着一脸茫然地发问。
“啊,这个啊……嘿嘿。”注意到了自己行为的反常,徐谙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是这样的……最近好多死线都堆到一起了,要变成赶稿地狱了,我,我就想着修几天仙,赶赶工什么的,先熬过去再说嘛……”
徐谙发现对方瞪了一下自己,不满地微微撅起了嘴。
“哎呀别生气嘛别生气,我这也是万不得已……我知道啦!要好好睡觉啦!听你的听你的!”徐谙再次讨好似的朝周昊然“嘿嘿”笑了两声,接着推着刚刚还在昊然手底下的小推车跑走了。
“哎,等等我……”周昊然愣了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向徐谙跑走的方向追去,“就是加班赶工也要注意休息嘛!”
|
<2>.
“那今晚咱就冲咖啡喝吧。”
拎着大包小包结束了采购,回到了合租的公寓中的两人,此时正在准备食材。周昊然刚刚把一箱牛奶放到了厨房,徐谙皱着眉,将自己买的速溶咖啡放在了茶几上,而小奶油此时正围着购物袋打转,试图用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把袋子里新鲜的猫粮扒出来。
从厨房回来的周昊然挨在徐谙身边坐下了。“你看你,明明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要逞能啊。”他注视着友人的侧颜微微开口,温和的眼角透出一丝难掩的笑意。“我,我……”对方一语中的,徐谙只得泄气地嘟起了嘴,俯下身开始逗猫,“要不然我就赶不完稿了……”
“好吧,那你知道吗?”周昊然也俯下了身,恶趣味似的贴着徐谙的耳边轻声说,“只有现磨咖啡有提神的效果,速溶咖啡无论多浓,喝下去后也会照样犯困哦。”“你干干干什么别别别我痒——啥?!”周昊然的话音未落,徐谙便条件反射似的失望地喊出了声,把小奶油吓得跳到了一边。“那,那……不对,我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喝过的,好像……确实有一点效果啊……”徐谙郁闷而又困惑地嘟囔着。
“那是你的心理作用。你一直以为‘喝速溶咖啡能提神’,当你真正喝到的时候,就算它并没有真正地产生什么效果,由于你的心理暗示,你也会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困了’。”周昊然一本正经地向徐谙解释道。徐谙也听懂了,不满地说:“那你现在都跟我说了‘速溶咖啡不能提神’了,我还上哪来什么心理暗示啊……”
周昊然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拍了拍对方的肩:“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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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徐谙和往常一样窝在书房里,开着麦克风和摄像头,正在直播画画。他和直播间里刷着弹幕的观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耳机里放着他喜欢的轻音乐,但此时他正努力地听着那从厨房里钻进不那么隔音的耳机中的零零碎碎的声音。
“嗯,咖啡放这么多大概就够了。”徐谙想到了曾经喝过的速溶咖啡的味道,不小心在观众面前露出了苦瓜脸。
“……哎哎,小奶油你别偷喝啊!”原来小奶油也对咖啡感兴趣啊,不过说起来,它以前大概没见过咖啡吧?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周昊然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进了书房。“给。”他轻轻地将咖啡放在了书桌上,和往常一样朝着摄像头微微一笑,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从马克杯中升腾起的咖啡与牛奶混合的浓郁香气直扑徐谙的鼻腔。“加了……好多好多牛奶?!”徐谙吃惊地拿起杯子,发现被子上贴了一个小便条,上面是周昊然不甚优美但十分整齐的字迹:
“特别调制 牛奶咖啡 让你整晚都元气满满☆”
徐谙抬头看向弹幕池。不出他所料,弹幕池里已经炸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马克杯,抿了一口杯中热乎乎的咖啡,牛奶的甜香混合着咖啡的微苦瞬间占据了她的口腔。“好香……”徐谙暗自惊讶着,开始小口啜饮起来。
“这样的咖啡,喝下去的话真的会元气满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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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