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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罗丝玛丽仍然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是对的。
留少年一个人在房中换衣服,罗丝玛丽踟蹰了几步,抖开手中刚替少年解下来的斗篷。斗篷很旧,边缘的缝线有不少已经绽开,但总体还算干净——除了兜帽处两个泛着焦糊的弹孔,明显是新增的,恰好对应自己听到的那两声枪响。
尽管被扑倒在地时她还有些目眩,但火光映入模糊的眼中,伴随着耳畔草叶被灼烧得翻卷的滋滋声,以及空气中那令人并不愿意回忆起隐约的肉香味,她很快辨明了情况。
起身时她依旧是垂着眼睑的。衣物纤维在火焰中爆裂,砂土被剧烈的翻滚带得扬起,伤者在痛苦中挣扎呻吟,都让她不忍心瞥去一眼。无论那个人是杀手、赏金猎人抑或冒险者,既然承担了风险就应该做好应对后果的准备。两手空空的她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她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将注意力转向将自己扑倒的那位猎物——是个孩子?
大概是因为眼前这位猎物太过年轻,罗丝玛丽下意识地放下了戒心,向在坐在地上看上去有些怔神的少年伸出了手。刚才的混乱中,少年斗篷的兜帽已经下滑,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红色头发。她即刻便看到了少年发间的两根鹿角——似乎是被人切断了,留下的部分切面相当平滑。
是鹿的亚人?
还没等她对刚站直身子的少年问些什么,一阵腹鸣声就打断了她的思考。少年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十分耿直地开口问道:“有没有吃的?”
罗丝玛丽打量了一下这个比她还要矮半个头的孩子。地上薄霜一般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去,少年就赤着脚穿着断了系带的凉鞋站在这样的天气里。要不是身上还算干净,仅看他的衣着简直像个逃难的贫民,令人不禁怀疑他是否是因为偷了东西才被追捕——但是追杀也未免过了头,一个还没长个头的亚人男孩能做些什么?
她只是觉得她无法对一个孩子置之不理。
尽管仍然不确定成为猎物的少年是不是个少年犯,她还是选择了把他带回家。至于那个追捕者——事情发生的地方离小镇并不远,想必守卫发现异常后赶去调查。等会儿再去回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吧。罗丝玛丽看着手中的斗篷叹了口气,将它卷成一团掷到洗衣篓中,径直去了厨房。
看到穿着整齐的少年大快朵颐的样子,罗丝玛丽竟一时忘记了刚才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毕竟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过留下吃饭的客人了。但紧接着看到少年不断地往嘴里塞东西,仿佛三天没吃过饭的模样,她的心略微一沉。
“你叫什么?”她伸手抚了抚少年还没来得及打理的红发,“家住在哪?”
“尼尔金。”
她看到少年眼珠子一转就握住了自己还没完全收回的手,反而问起自己的名字,笑了笑没有戳穿。
“罗丝玛丽。”她轻轻抽回手,转又在少年的手背上教训似地拍了两下。尽管还不清楚详情,但她对少年的处境也有个大致的判断了。
“今天先暂住在这里吧。”她挪开椅子站起来,指了指旁边刚刚搭好的临时床铺,“明天我带你去镇上。”
从少年这儿大概是没法问出什么了,她也应该去刚才的地方看看情况了。
然而还没等她对少年嘱咐一声,带着杂音的敲门声就使她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她想象的容易。
本以为不过是火焰魔法,充其量被魔导器增幅过,再怎么样也还是普通的火焰,但凡是有些能力的人都能解决——却变成这样。那个追捕者也是十分年轻的模样,或许与自己同龄吧,但是脸伤成那样却是无法复原了。即使心如乱麻,罗丝玛丽还是以温柔的态度把尼尔金哄去睡觉,旋身进了里间。
不是亚人,那种程度的魔法不是亚人能够使出来的。或许是某种不经世事的高等魔兽?如果能成为赏金猎人的话,有协会的那些人在,至少能教会他懂得控制吧。罗丝玛丽仍然不可遏制地想起那名追捕者,尽管深知那是追捕必须承担的风险,也是咎由自取,况且她也确实没有办法治疗——但心中些许的负罪感还是难以熄灭,就连自己情急之下吞下了一颗奇怪珠子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在楼梯口停顿了数秒,罗丝玛丽还是没有上楼,而是披上斗篷提着灯悄然从后门离开了家。
“莱斯利大叔?”
出门后罗丝玛丽循着草木被烧焦的痕迹走着,如女孩所说的那般走到了家附近的小溪边——果不其然地,镇上的守卫正蹲在溪边就着月光调查一片被烧得焦黑的土地。守卫显然也注意到有光源靠近,抬头便看到罗丝玛丽的到来,挥手打了声招呼。
“罗丝?这么晚了最好还是别出来乱走啊。”男人挥完手又顺势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那边刚才还发生过打斗,看起来双方都很不知分寸,你最近要小心点。”
对于对方的善意,罗丝玛丽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她躬身将晶石提灯放到地上,拢了拢斗篷便蹲了下来:“你知道我没问题的。”
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脱下制服手套摸上裸露的土地。“烧得很严重,但是并没有蔓延开,不像是寻常的火焰魔法。”他扭头瞟了一眼身旁的小溪,“我也不太懂魔法……但这比起说是放了好几次火,更像是有什么烧着的东西被拖了一路似的,而且看来就连这溪水也解决不了……别是有什么魔兽到这边来了。”
没有注意到一旁罗丝玛丽若有所思的样子,男人专注地感受过后便带回手套站直起身,有些不安地往罗丝玛丽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有余温,大概没过太久。”男人担忧地望向罗丝玛丽,“好像往你家的方向去了,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罗丝玛丽没有立即回答。她伸手捻了一些地上的黑色粉末,微微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便轻轻拍掉了。待到她扬起头时,守卫正朝她伸出一只手。
“事实上我见到了那名伤者,大概是赏金猎人吧。”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罗丝玛丽一边将斗篷的折痕抚平一边说道,“他和他的同伴来找我求助了。”
“赏金猎人?这些都是魔物造成的吗?”男人不安地皱眉,“那可能麻烦了,谁知道那魔物会不会徘徊在这附近。那人情况怎么样?”
“伤者没有到镇上吗?”罗丝玛丽有些讶异。
“没收到消息,你不是已经给他治疗过了吗?”
“嗯……还留下了一些我治疗不了的伤口,我以为至少会去镇上处理一下的。”想到那个被追杀的孩子,罗丝玛丽还是决定暂且隐瞒真相,“可能和他的同伴一起继续去追踪魔物了吧,离开的方向很明确,我想魔物应该是已经走了。”
闻言,男人定定地注视着罗丝玛丽,仿佛在确定这话的真实性。罗丝玛丽正将提灯从地上提起,对于男人直白的目光只是回以笑容。
“那就好。”男人松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是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不愧是赏金猎人,真敏锐啊。”顿了顿,他的神色又严肃了起来。
“不过这些天还是稍微戒备一下,免得魔物又杀回头了。也得喊兄弟去赏金猎人那边问问。”突然想起了什么,男人跺跺脚,意指地上的烧痕,“这火还是很奇怪啊,那赏金猎人找到你的时候已经熄灭了吗?”
“没有。”她有些犹豫,面上仍带着安抚似的微笑,“不过在我使用治疗魔法以后就都熄灭了,虽然很奇怪但应该不是太危险吧。”
见到男人还在思忖的样子,罗丝玛丽不禁更加上扬了嘴角,晃了晃手中的提灯:“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大叔你还是回去陪婶婶吧。”她莞尔。
“知道你有一套。”男人嘟囔着,“有事就来找我啊,我可是把你当自己妹妹的。”
“是女儿吧。”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于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收留他一晚上,还挡下了守卫的继续调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再怎么样都靠他自己了。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现在看来捡回来的不仅是个麻烦,还是个甩不掉的大麻烦。
“龙珠?”罗丝玛丽蓦地想起昨天为了救人吞下的那颗珠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反胃。她抿着嘴唇,将目光投向挂着无赖一般的笑容的尼尔金——如今看起来像是个青年了。他说他是龙,尽管在罗丝玛丽的印象中并没有什么龙会长着鹿一样的角,这种莫名其妙的龙珠更是闻所未闻。
但她妥协了。
尽管心中还存有疑虑,但她不得不承认,青年大概是没有恶意的——不算哄骗自己吞下龙珠的话还加以胁迫的话,大概没有更进一步的恶意了。
不能熄灭的火焰与可以变化的身体外形,就算不是龙,也是有着深不可测实力的强大魔物。如果真的有恶意的话,自己还能挡得住吗?唇角泛起苦笑,她不着痕迹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眼前的青年即使是坐着也是极高的。想起方才在厨房时的情形,要是他站起来就会比门框还要高了。如果真的是龙的话……看着称得上是庞然大物一般的青年,罗丝玛丽却情不自禁地想起昨天那个落魄的孩子模样。
她还是心软了。
“……这么说,你只是想要个住所?”罗丝玛丽轻叹着揉了揉眉心,心中仍有些不可置信,对这一连串荒谬的事情与做出荒谬决定的自己。
尼尔金意识到对方几乎已经默许了,露出灿烂的笑容猛点头。“我也不会白吃白住的!”他补充道,“如果有什么家务都可以交给我。之前说的赏金猎人的工作,我现在就可以就去做。”
“现在不行。”罗丝玛丽柔声打断他,显得很无奈的样子,“你没有意识到自己惹来的麻烦吗?等几天后风头过去了再说这事吧。”
她的态度令尼尔金笃信自己可以留下了。几乎是强忍着想要欢呼的冲动,他腿一伸一跃而起,正想谢谢对方——
“坐下。”
尼尔金收起激动乖乖坐了回去。虽然对方的话语仍然是轻轻的,完全没有严厉的感觉,但寄人篱下总归要听人的话,要是把人逼急了被扫地出门就不好了。
“我暂时不追究你以前做过什么。”尼尔金的举动令罗丝玛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她长吁一口气道,“但是如果你想在这里呆下去,就必须听我的话。”
尼尔金的眼睛略微眯了眯,而对面的少女神色如常,只是继续说道。
“任何可能引起麻烦的事,都请你不要做,更不要犯罪。”她有些犹豫地停顿了数秒,“虽然你说我们的性命绑在了一起,但就算我赶你出去,你也不可能因此放弃生命来报复我,不是吗?”
“不会的。”尼尔金有些讪讪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干坏事。我只是想要个住处,请不要赶我出去……但是如果你一定不想留我的话,我也……”他刻意垂下头,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罗丝玛丽身体微微一震,却没直接回应,只是站起身来越过桌子,顶着青年熠熠的目光揉了一把他的红发。
“先去把早餐做完吧。”
她看着青年因为欣喜而咧嘴露出的虎牙,重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虽然没有昨天的食量那么夸张,不过也比两个她吃得多了。罗丝玛丽估量了一下家里剩下的食材,即刻发觉自己不能再依照原本的采购计划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尼尔金,用完餐后青年还没等她说什么就殷勤地揽下了洗碗的工作,此时也差不多忙活完了。略一思忖,她便走到店里,从柜台的工具箱中将皮尺翻了出来。
“停一下。”她说。闻言,尼尔金疑惑地回头望了她一眼,却果断放下了盘子,一边擦着手一边自觉地走近。
“胳膊张开。”
尼尔金低头与她对视,少女面上是淡淡的笑意,是她最平常的表情。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是乖乖展开双臂。正想开口询问,少女却踮起脚抱了上来,他甚至感觉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背部。
“你还真不节省布料。”罗丝玛丽开玩笑似地说道,后退了一步将皮尺绕到尼尔金的胸前,“对衣服样式有什么要求吗?”
尼尔金有些分神,低头看了眼正在自己胸前比划皮尺刻度的那双手,才开口道:“没有,你买什么我就穿什么。”他无辜地眨眼:“裙子也行。”
罗丝玛丽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只是继续手头的测量。
“我等会去镇上采购。”测完腰围的罗丝玛丽拍了拍对方的手臂,示意他可以放下了,又将皮尺的一头塞到他手中,“既然你说不会白吃白住,那就都先记在账上。”
“我也去。”尼尔金拎着皮尺的一端,任少女蹲下身量他的腿,毫不犹豫地接话,“我可以帮你拿东西。”
“不行。”罗丝玛丽抽回皮尺,起身伸手去按青年的肩膀,直到他听话地半蹲下来才继续说道,“虽然我也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但这段时间内你最好不要离开这幢房子,直到我把事情都安置下来。要出去的话除非和我一起……”尾音有些拖长,罗丝玛丽抿唇考虑了一小会儿,出言嘱咐:
“今天休息,店里应该不会有人来,事实上平时也没什么人。但如果有人来的话,你就说你是我以前当赏金猎人的时候的同伴,不要和人起争执,别的信息都不要透露。”
“如果别人不信,非要问我问题怎么办?”尼尔金笑嘻嘻地问。
“你自己糊弄一下,等我回来。”罗丝玛丽束好皮尺,闻言在他肩上轻轻抽了一下,微笑道,“反正你不是很会说俏皮话吗?”
罗丝玛丽久违地拿着法杖出了门。
一夜之间薄薄的积雪早已化了干净。门前的草坪仍是一片狼藉,毕竟不到一天前这里还曾倒着一个浑身燃烧着的人。她走上前去,法杖的前端隔空点了点散落着断茬与灰烬的土地。魔法通过法杖倾泻而出,埋在土壤中的残根与草籽,仿佛受到感召似地飞速生长,须臾便有嫩绿的草尖冒出地表,伸长的同时还不安分地搅动了一下,将被烧黑的颗粒翻入土下。待到新草长到了同旁边差不多的高度,罗丝玛丽便轻移法杖,顺着昨日的痕迹持续地用魔法催生新草。
虽然她并不喜欢用这样的魔法扰乱自然的规律,但就连一个小镇的守卫都能从痕迹看出火焰的不同寻常,更别提赏金猎人了。尽管她从未见过这般无法正常熄灭的火焰,却难保没有更加见多识广的人经过这里。缓缓踱着步子,罗丝玛丽忽然扭头望了一眼。
是那不能再熟悉的属于自己的房子。店门紧闭,门上挂着自己手写的“今日休息”的木牌。似乎同每个休息日都一样,平和的小镇之郊坐落着休业中的药草店,外出的店主回首无人看顾的家兼店铺。
——直至她的视线同青年的对上。
似乎是真的听从了她不离开房子的要求,青年只是站在窗边饶有兴致地张望。见她投来了目光,他随即笑着招手。隔着玻璃与又一段距离,罗丝玛丽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却仿佛又能看到那显眼的虎牙。
她转回头,几不可闻地叹息。
这或许是一个习惯的开始了。
流水账【。】打了一阵全名就在旁白里用起了缩写【懒】要是哪里的反应OOC了就赶紧让我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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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回想起来,尼尔金还是会将那一天归作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尽管他经历过的不平凡的日子用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天下午雪才刚停,他将还露着新肉的左手包裹起来,身高维持在人类少年的一米五左右,披上通常去黑市时会穿的斗篷遮住双角,怀里揣着一只棕色的包裹便出了门去。化形之后只有孩子的心智却用着一幅成年人的模样,在人类之间多少还是有点怪异,甚至在他毕生的经历中都没能遇到第二个拥有这种特质的物种。在人类的村庄里呆久了,难免会在意起和不合群的问题。虽然两年间没能和同龄的人类接触,他也不太清楚这样的身高是不是正常,但黑市的人交易的时候多一句话都不肯说,谁又会在意这些呢。
但在黑市外的街头,有个过于引人注目的陌生面孔出现在了这里。在这里工作的人,尼尔金说什么也和他们打了两年交道,知道他们就算是新人,也会伴随着一股能随时消失在空气中的没来由的低存在感,他一向以为这是在黑市进行交易的要求之一。而自己自从在街头见到了这个绿发男人之后便一直能感受到一股视线直勾勾地向自己逼近。
如果这个人是杀手,那可真是个不合格的新人。尼尔金调转方向想要回到树林里去。菜鸟杀手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一路尾随他进入了林子。本身已经被低视角限制住的视线又被斗篷遮住了大半,顾不得左右看路的尼尔金很想在被对方发现暂住地之前抛上几个火球,但引燃半片林子的几率太高,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黑市这条路看样子是封死了,骨粉卖不出去,就换不到食物。囤积的猎物已经吃了个干净,虽然去掉外貌伪装能降低能量消耗,但按照自己消化的速度……
「咕——」
大概今天晚上就能饿死。
身后的杀手似乎敏捷地躲过了伤害,还顺势朝向尼尔金所在的方向开了两枪。一枪给斗篷的尖顶穿了个洞,另一枪擦着尼尔的脖子射穿过去,被擦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从斗篷的背后可看不到究竟射中的是衣服还是脖子,看来这位菜鸟杀手是下定决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
正在他考虑着怎样安全地把身后的人带出林子再烧掉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从树后晃出了一位少女模样的单薄身影,正在弹道范围之内。
「躲起来!」慌乱之中尼尔金冲少女大喊着,也管不上烧不烧得到林子这回事了,转身一条火龙将追踪者裹在了火海之中。
确认了对方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尼尔金总算松了一口气,本想把被自己扑倒树后的少女扶起来,转眼一看她却已经拍拍裙子自己站了起来,还向蹲坐在地上的尼尔金伸出了手,还没出口的「抱歉吓到你了」立刻在喉咙里转了个弯,伴随着肚子的叫唤声变成了「有没有吃的」。
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衣着破损十分严重,甚至还穿着断了一根带子的角斗士用鞋的男孩。尼尔金觉得,她大概是在推测自己的生存经历。
「跟我来吧。」
尼尔金跟着少女来到了一家距离森林不太远的小店里——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曾发现过这里还有这样一幢建筑。
虽然少女比伪装过身高之后的他高上些许,但这些从箱底找出的干净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紧了一点。不过此刻他已经沉浸在看见食物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你叫什么?家住在哪?」
「尼尔金。」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第二个问题,转了转眼珠,决定还是利用一下这幅矮小模样的好处,便伸着刚刚抓过食物的魔爪,一副天真的样子握住了少女的手:「大姐姐叫什么?」
「罗丝玛丽。」少女明显不买账,只是略微有些为难地指了指店铺里用几张椅子拼成的床铺,「今天就先暂住在这里吧,明天我带你去镇上。」
尼尔金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得过且过一天,镇上是去不得的,大不了明天再摊牌。
正当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塞了一口鸡腿的时候,店外突然传来了沉重敲门声,有些靠不住的门框上甚至掉下了些木屑和灰尘。门外火舌卷食木头的声音使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窗外火红一片也证实了他。
罗丝玛丽带着些许疑惑,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热浪顺着这条缝隙扑面而来,门外哭得不成样子的姑娘手里拖着一根绳子,大概是不可燃物才没被烧断,绳子的另一头是一片火海,正中央似乎有个人形的影子。
「我是顺着树林里的脚印找到这里的,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尼尔金顺着门缝看出去,门外说话的是个绿发的小孩子,和刚才的追踪者长得有八分相似。糟了,想烧死那位不善来者的计划就这么破灭了。但是如果就这样出去把那人身上的火收回来,不就像是承认自己是放火的主人一样吗?等追踪者醒过来,吃不吃这一套救命之恩还是回事——何况这性命之忧也是同一个人导致的。
「我去小溪边试过了,浇了水只会越烧越旺……太奇怪了……」见罗丝玛丽指着门口的水井,女孩哭着向她补充道。
尼尔金四下找了找,发现木质吊柜上面露出了个制作精致的装饰品——不仔细看的话大概会被认为是装饰品。
是个治疗师就好说了。在决定了不露面之后,他背着身从嘴里掏出了什么,用袖子擦干净,拍了拍罗斯玛丽的肩膀。
「罗茜姐姐,我知道怎么救他,你先吞下这个,再对他施个回复魔法就好。」
尼尔金的手心里躺着一颗透明的珠子,虽然是透明的,却泛着红彤彤的光芒,直径比药丸还小些。尼尔金希望她只当这光芒是火光映在上面形成的错觉就好了。
罗丝玛丽虽然有些迟疑,但见他说的这么确信,作为治疗师的职业道德又在心底作祟,只当这玻璃珠子是糖,听了这个小鬼的话把珠子吞下去。倒也没什么不适,反而真有些糖味,只是温乎乎的,还跳动着,像是吞掉了一颗心脏一样——这样想着实在有些恶心,她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回到店铺里将法杖从吊柜上取了下来。
果然如同尼尔金所说,引燃了一小片森林的火焰像是被吸进了法杖一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包裹在火焰中的人似乎给自己施了什么保护的咒语,被火焰的影响降到了最小,身上有衣物的部分只是烧掉了些衣物,但脸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到了治愈魔法都无法恢复的程度。
门外的女孩向罗丝玛丽道谢之后,没有过多停留,只说一定会带谢礼回来,便离开了这里,留下被烧的一片狼藉的树林。
「你是不是那片火的主人?」
罗丝关上房门,有些无奈地转身问他。作为魔物,会点魔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只当尼尔是个还不太会控制魔法而闯下大祸的小家伙。
尼尔低着头,眼睛向上看着她,显出一副无害的样子点了点头。
「既然有这么强的魔法,不如去做赏金猎人养活自己啊。」虽然从他这只还长着新肉的手和破旧不堪的衣物中看不出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总归能明白生存环境不算舒适。
去做赏金猎人这个提议,尼尔是完全没考虑过。毕竟多年前将他讨伐之后送去角斗场的就是赏金猎人,从名词里还是带着一丝反感的。但他也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既然讨伐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反正自己现在也没对这附近的村庄城镇造成过什么影响,如果现在刚好没有关于他的通缉,现在去参与这个团体,不就算是少了一份威胁吗?
尼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罗丝以为是他醒悟了自己不该做出伤人的事才有所思考,叹着气揉了揉他乱糟糟的红色脑袋。
「先睡吧,明天去镇上的时候加入猎人行列去试试。」
希望她知道了自己吞下了什么之后还能温柔地对待自己。临睡前尼尔对着窗外的月亮,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惊讶声音比想象中来的更早,尼尔这才意识到今早起床之后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身高。在树林里单独住了太久,甚至忘了人类的习惯。一个女孩子家里突然出现一个比门框还高的男人,惊讶和害怕是必然的。他见罗丝已经拿起法杖对着自己,只好举着锅铲将做早饭的工作暂时搁浅。
「实际上我不是鹿人之类的魔物。」尼尔解释了一长串才使她相信自己没有恶意,进一步说明道,「虽然和传说中的龙不太一样……」
「不管怎样……」罗丝蹙着眉仰起头来打断了他,「先带你去镇里。」
「不……住在镇子里的话不行。」
变回原本状态的尼尔用严肃的语气说起话来,果然还是没办法将他作为小孩子来处理,让人觉得必须要听取他的意见才行。一时间整个事态都要从头开始考虑了。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我是魔物,而且不知为什么还会吸引别的魔物过来闹事。我曾经居住的村子就因为魔物肆虐而把我赶出来了。」
看着罗丝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赶快解释道。
「虽然现在学会了布置结界,但保护整个镇子还是不太可能……不过护住一幢这么偏远的小房子就没什么问题了。」
看罗丝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尼尔决定趁热打铁,先将令人震惊的事情一股脑都说出来,免得单独说显得每件事都那么严重。
「你昨天吞下的是龙珠,吞下了那个东西的人不会受任何毒性影响,而且可以一定程度上地消除不利状态,甚至变得可以在水下呼吸。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它的特性,不过……」尼尔逃避什么似的将视线移开了,「我离开了它倒是没什么,但是只要我死掉,将它吞下的人不仅会失去它的力量,还会跟着自爆。目前连我都不知道取出它来的办法,吐是肯定吐不出来的。」
罗丝面露温色,也在他意料之中。这不是什么好接受的事,却是自己能留在这个住处的良机。其实要取出龙珠的办法也并不是没有,只不过现在的尼尔实现不了罢了。
「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死,况且如果你死了,它没了宿主,我也会因为魔力枯竭而死的。」尼尔摊开双手,露出虎牙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嘛!」
被他这么一说,罗丝也彻底没了脾气。
无赖,根本就是捡了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