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就是那场讨人嫌的大雨,让州府衙门迎来了一位新掌事。州府上下衙役忙碌奔波,或整理书卷或思量门路。
“寒竹,那女子死的蹊跷……”陈画一边指点着书童把书册放到书柜上,一边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陆寻道。“陆公子你也不帮帮忙?”书童抱着书经过陆寻时,多了一嘴。被陆寻一书卷轻敲了脑袋。陈画啧了一声,一把夺过陆寻手里的案卷,瞪着他看。
“好好好。”陆寻笑着摇摇头,用两指抽走案卷。“我帮你查这案子,那知州大人——你做什么呀?”陈东篱拿出一张澶州街市划分贴到陆寻脸上。“放心,你回来要是看见我闲着,我请你喝酒向你赔不是。”两人玩笑开到此处,一着甲官士走了进来,抱拳请命道:“属下澶州巡检武二,参见陈大人。”
“快请起。”陈东篱自然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以后还要有劳武巡检了。”陆寻在后一脸不屑,悄悄走到后侧翻起陈画的案卷。书童眼神闪亮,手上整理书案的动作慢了下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武二抱拳问。
“麻烦兄弟们近几日在东西北门设卡,凡是路过商队,马队都盘问一下来处去往,翻查一下运载货物。南渡口面向运河,可能要多安排一些人手。运量过五十石的记录在案,过百石的立刻报我,粮草生意无论多少一律拦截上报,如何?”陈画一只手搭在武二肩上,笑道。武二不敢对上陈画目光,眼神躲闪。“有什么困难?”陈画关切。“没,没……属下这就照办。”武二行了礼,匆匆就走。
陆寻看着那厮离去的背影再也憋不住笑,摇了摇头转而问:“怎么?你觉得这批粮还没出手?”陈画没理睬陆寻,望着一边竖着的澶州地图出神。“哎,我问你话呢!”陆寻猛拍了一下陈东篱肩膀。陈画总算正眼看了陆寒竹一眼,仍没回答。“听雨,好了没?”
“公子,准备好了。”听雨把赤色官服端到陈画面前。
“你要干什么去啊?”陆寻看着陈画穿上官服,朝门外快步疾走,赶忙跟上。
谁知陈东篱到了门口一个急转身,差点让陆寻撞着。两人面面相觑立在府衙门口。陈画张嘴答道:“大雨过后粮价上浮,还没涨到头的货你会急着套现么?再者,虽说那胡家交了所谓卖粮所得的赃银,不过是为了保人出去罢了。你还真信一季度的调拨就只能卖这点银子?若不是为了留住这烫手山芋,何必演这么大一出?把脏水泼到老虎身上,又搭上知州又搭上儿子还搭上一条人命。”陆寻被陈画说得一愣一愣的。陈画最后抿了抿嘴轻笑了一声:“那女子身上可能还有什么线索……”“所以才会在事情发生转变的时候被灭口。”陆寻接话,朝着远走的东篱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转眼间,陈画的车轿赶到北门。陈画刚撩开车帘,还没下车。刚接到命令,心里还有怨气的守城兵将脸上都变了神色,为首的愣了半晌赶忙上前扶陈画落地。
“怎么,换身衣服你我的交情就不算了?”陈画握着守城兵的手打趣。
“俺没想到当初一个寻亲的酸穷书生竟然……”守城兵话刚说了一半,意识到了什么。“大……大人,俺的意思是说……”
“你看,你还是介意。现在那武二还敢刁难你们不?”陈画打住了话头,不想听他寒暄。“自打恁给俺们出了那主意,那混球来闹一次俺就闹着要去监司告他的状。他再没欺负过俺们。”守城兵说着傻笑起来。“那就好。”陈画点了点头。“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拜托诸位……”
“恁说,能帮的俺们一定出力!”守城兵拍了拍胸脯,朝着身后围上来的几个弟兄看。他们也跟着点头应和。陈画把说给武二听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加了许多细节。交代他们拦不下来也没有关系,要记下通行时间,大致的车马人数和车辙痕迹。“要辛苦你们了。”
“俺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这,小意思。恁放心,俺没啥大本事,就是说话弟兄们都听。”守城兵见着陈东篱很高兴。
“谢谢诸位。”陈东篱抱拳。“我也没什么大本事,你们有什么想吃想喝的?我让那混球给你们送来。”刚说到这儿,刚才热闹的气氛突然冷了。
就在这时,一个商队急行而来。守城兵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横在马的跟前。“停下!”骑马那人还好及时勒马,差点就撞到守城兵身上。领头人身材高壮长辫高束,佩剑着靴。下马身法干脆,落地轻巧。身上缠着绷带,像是带着重伤。长相倒是正气。那人见状并未开口,反而犹豫一下,回头往身后车队里一辆车轿望。那车轿帘子被人用扇子挑了起来,里头露出一个人影。貂裘绒羽,金光玉气,气质不凡。陈东篱看到他脸上架着一块琉璃片,还没细看。对方一击眼刀,高傲冷峻,差点没把陈东篱瞪出心火。“这位官爷。”刚下马那位练家子语气平和,明显是缓和气氛。“这是……”
“俺们大人刚下令,凡是经过的商队车马都要查一查。”守城兵办起正事来,挺胸扶刀真有几分威严。“恁,干什么的?”
“哦……我们是经商的。想去外面做些茶叶生意。”两人在前面一问一答。陈东篱慢慢走向车队后排。一看车队马蹄都打着精铁,二看驮货车辙做工精细,三看那被围在中间那辆车轿,饰物简朴用得却是宫廷织法,刚要走近。领头人方才还在应对守城兵的问题,一转眼已经拦在陈东篱眼前:“大人,你这是做甚?”一股杀意直扑东篱脸颊。
“恁想做什么!弟兄们!”守城兵赶紧要带几个兵将上来,陈东篱晃了晃手示意他们不要紧。笑道:“没什么,想和你家主子认识一下。既然你家主子没这个心情,那就算了。”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那人语气含蓄,恭敬之外带了几分硬气。
“这一路往北可不太平,辽人南下,瀛洲此刻正燃战火。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去做生意啊?”陈东篱也不打算退。答话人显然被问住了,眼神往轿内飘。就听轿内轻咳了一声。那答话人方才还恭恭敬敬,突然猛一发力,两手一推陈画。陈大人刚倒,那人一脚踏地,一跃而起,飞身上马,挥辫一喝,要冲出城门。
“好一招梯云纵!”那伙人就快冲开守城兵的城防,北门外传来一声女子高呵。“怎么你们武当如今也开始耍无赖了?”女子领着一众虎扬军马堵在城门口,马声阵阵。守城兵赶忙跑过来把陈画扶起来,陈画一边笑一边劝他们说自己没事。抬眼就看见门外张扬正憋笑,脸都快憋红了。“佯装成商队还突破城防,武当不会落魄到要通敌的地步了吧?”张扬勒着马踏蹄回旋。那领头人听到武当两字神色大变,全无之前恭谨之意,眼神凌冽似下一秒就要策马上前与张扬较量一番,就等着轿内人一声令下。车内人被这场面逼下车来,总算露出了庐山真面。往阳光下一站,陈画才发现这位手执羽扇者,脖颈上戴着机巧匣关,甚是奇怪。那人每每往前一步,商队随从便正神直腰,而虎扬的马却惊步低嘶。陈画听闻过此等人物。毕竟这等傲气朝野江湖天下无双。那人到领头人身边低声耳语,塞给了那人一张纸。回身就往回走。场上人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此人打得什么算盘。路过陈画时,总算正眼瞧了陈画一眼,甩手丢了个东西到陈画手上,哼了一声进了车轿。陈画握着东西揣度着那人,回眸仔细一看——手里是一块雪云祥瑞暗纹的金牌,上面刻着五个大字:鲁班神斧门。
“张姑娘。”领头人也泄了火气,重新礼貌和气起来。“我们与武当并无瓜葛。”张扬挑眉轻笑一声。
“您说我们这未出城门的商贾通敌,却没想过你等重甲加身从城外而来不是叛国?”
“你!”
“好了好了……一场误会。”陈画赶忙出声,招呼守城兵。“大冰,这车上装得都是茶叶?”
“是,大人。”守城兵答。“那就放行吧。”陈画脸上重新笑起来。张扬听陈画这么一说,皱了眉头,又见陈画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清了清嗓子:“让道。”虎扬人朝张扬投来惊异的目光。“我说让道!”张扬一呵。“你们这几天怎么跟老木头似的?缺打练了是不是!”底下虎扬弟子赶紧散开一条通路。商队领头朝陈画行了一礼,又朝张扬行了一礼,领着商队扬鞭策马向北而去。
陈画松了口气,招呼守城兵头大冰向他细说:“你们放心。那武二近些日子不会再贪走你们的饷银。”“真的?”兵士们一脸难以置信。
“这么说吧,他以权谋私也得有权在手,我新官上任他不会不收敛。不然让我捉到把柄革去官职,别说没了权势,就他这日日喝酒寻乐,他那些存银能让他家七口人支撑多少时日?”陈画语重心长。兵士们低头沉思片刻,不知谁说了一句想吃家里人带的玉米面。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跑他们呀?”张扬入城后向那群虎扬弟兄交代了任务就解散了队伍,一个人揪着陈东篱不放。陈画这时候正在澶州市井,一家位于城道小巷相交口,八面走风的茶摊喝茶。东南西北都有捕快在巡逻走动,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能捉到小偷强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奸商骗子卷铺而逃。“哎,我说话呢!”张扬见陈画心不在焉,拍桌怒问。
“你这时候进城想做什么?”陈画注意力被张扬拍回来,却也没回答张扬的质问。
“找军粮啊。”张扬眨巴她的大眼睛。陈画差点被一口茶呛到,嘴角上扬:“你打算怎么找?那姓胡的可都说了已经卖出手了。”
“要是真卖出去了,你在城门设卡做什么?”张扬抱肘得意道。陈画点头拱手表示张大小姐机智过人,看破了我陈某的小算盘,了不起了不起。张大小姐被陈画一恭维,哄得开心了什么话都开始往外说:“你听我细细分析啊……”
“好,我听你说。”陈画本来阴霾的心情被张扬带得愉悦起来。
“胡家现在要找下家,那能吃下这么大一堆粮草的下家都有谁呢?”张扬有板有眼开始分析起来。陈东篱喝一口茶全当听戏顺着她说。
“第一,城内富绅。”说到这里,张扬猛地拍了拍陈东篱的肩膀,差点把陈东篱手中茶碗里的茶拍落出去。“你小子挺机灵的,提前就把城给我封好了。不错不错,这样一来他们就跑不出去了。一家家查就是了。”陈东篱实在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多谢张少将夸奖。”
“第二就是我们虎扬。你笑什么啊?”张扬看着陈东篱突然笑出声来。“我这是自己呛到了。”陈东篱不停在那儿装咳嗽。
“第三,就是燕山上那货山贼。”张扬说到这儿,陈画正了神色。“若是今日一无所获,那就是藏在他们那儿。也好办,带一队弟兄,把他们剿了就是。”
“可要我配合你做些什么?”陈画放下茶碗,喜笑颜开。
张扬说得嘴干,也叫了一碗茶,仰头就喝,一饮而尽拍下茶碗道:“这些事儿你都不用帮忙的。只要记得如果有个姓高的都尉来请你喝茶,你装病不见就好了。”
“和我一起调来的高怀仁高将军?”陈画猜到张扬打的什么算盘了。
“对对对,就是他。”张扬拍掌应和。
“好。”陈东篱摇了摇碗里剩下的茶,应了一声。两边的人这是正巧都来回话。虎扬的人匆匆跑到张扬身边,耳语了报了声无所收获。临走时打量了陈东篱好一会儿。书童也从市井里回来:“公子,找到了。”两人见彼此都收了网,相视一笑,起身告别。张扬牵着马往城外走时,身边几个见到陈东篱的虎扬同门都被其他人围起来问。一众军爷军娘团成小组悄悄议论:“长得还不错,就是文弱了点。”“看他新上任的手段,不像昏官啊。”“总是一副和气样,难保他私下里是什么人。”“应该不差吧……听高将军那边的哥们说,这陈东篱是殿试一甲,本来要被户部尚书的女儿抢去的。”“什么是殿试一甲啊?”“你们在议论什么啊?”还没问到答案,张扬就站在他们身后一脸“和蔼”的笑容。陈东篱往州府走,书童跟在后面嚼嘴巴:“老爷平时偏袒二公子也就算了。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这和大家闺秀也差太远了。什么破亲事啊……”“听雨……你以前可不是好丹非素的人啊。”陈画听到这儿停住脚步,用质问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个伴他左右十余年的小书童。
另一边,当陈东篱在北门设卡时,陆寻带着人正打算封锁留芳园。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府内传来叫喊声。一众人见大事不妙,撞门而入。门庭影壁下已经躺了两个园丁。身上可见一条长而深的血口。陆寒竹附身触其颈部,已经没了脉搏。就在此时,院内小楼二层传来激烈碰撞声,有一女声大呼救命。“快!”陆寻一声令下,一众捕头官吏直冲二层。刺客见势不妙,跃出和合窗外,投入园间湖水之中。这湖与城中河水连通。那贼人顺着水路逃了出去。女子长松一口气,行了个礼满脸堆笑向着诸位官爷道了谢。扭身要走,挤到门框擦到了腰间那块玉牌。“等等。”陆寻一眼认出了这块玉牌。女子被拦立马一憷。
“你是这园子里的人?”陆寻拉着她的手不放叫女子很为难。“是。”女子点了点头。
“做什么活的?”陆寻像盯着猎物一样注视着女子。“下人……”女子被盯得心虚。陆寻一把将她腰间的玉牌抢了过来,提着质问:“一个下人买得起这么贵的玉佩?”
“……老爷赏的……”女子见状不妙,拿出哭腔装起柔弱委屈来。
“你家老爷是谁?”陆寻不吃这套。“胡老爷,胡庭松。”
“这里可是老知州梁知季的宅子。”陆寻抓住破绽。
“怎么可能?那胡家少爷天天夜夜来这里见他的相好,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女子瞥了一嘴,表示不信。“你如何证明?”陆寻听到这儿觉得事情确有蹊跷。
女子一下甩开陆寻捏着她那只手,从一个锁芯早脱落的箱子里拿出一条秀着鸳鸯的精致手绢:“他们定情物还藏在这儿呢。”
“谁和谁的定情物?”陆寻曾在公堂上见过这条手绢。
“哎,我说你这官爷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姑娘被陆寻问恼了,双手反差腰季撇嘴不屑道。“胡瑶恭和安梨的呀。”
“那你是怎么打开这带锁的箱子的?”陆寻说着眼神示意四周的官吏把姑娘围起来。
“我!……”话问到这里,姑娘才明白过来。想要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告诉你吧。”陆寻将玉牌侧面亮给那姑娘,上面刻着“赠舍弟东篱”五字。“这是块男子佩戴的腰牌。”话音刚落,官吏便要把那贼姑娘捉了起来。那姑娘一脚蹬地,一下跃起想要故技重施,从和合窗翻窗而出。不想刚一脚踏上窗沿,那姓陆的幽幽一句:“武当……?”把她的魂一下勾住。姑娘回头一看,才发现陆寻不但顺走了自己身上那块玉佩,连腰间的暗器袋子一并给顺了去,此刻正打量着暗器袋子,端详着上头绣着的武当山色。到底谁是官谁是贼啊?此物对这姑娘甚是重要,几乎就是防身立命的家伙事。姑娘只好放弃逃跑的念头,束手就擒。
陆寒竹勘察现场,有所收获。重新回到州府,准备再检一遍尸身,正巧遇上有脚夫说有封书信要交送给陈画,就替他先接了过来,还以为是陈家催他亲事的书信,脸上笑得那个得意,早早准备要看一出好戏,没成想一看落款:武当楚云景。
陈画刚踏进州府衙门的门槛,陆寻就找上了他:“东篱,你猜的果真没错。这歌姬死得的确很蹊跷。”
“你说就是。”陈东篱行事匆匆,直往里屋走去。
“安姑娘致命伤在于吼下切迹,那道切痕宽约五寸,屏风木厚却只有两寸。而现场找有一面和合窗,窗户被人摘走了。我测了测窗沿约莫有五寸宽。尸体指尖墨色洗去以后,发现指甲指尖藏有木屑,和那窗沿木材一致。还有,有证人说这庄园实际上是胡瑶恭那小子为了私会安梨修的,老知州不过是强拉来的保人。现场发现了与那姓胡的当日在堂上所用一模一样的手绢。”陆寻便贴上跟前开始滔滔不绝。陈画嗯了几声,开始翻起州衙里的账本。
“最后一件事。”陆寻敲了敲陈画的桌子。陈画抬眼瞥了眼陆寒竹。“上次偷你包裹的贼人被我抓着了。”说罢把陈画那块玉亮了出来。“哦。”陈画并没有多理睬他,把账本翻了一页。
“啧,你这人怎么连句谢谢也没有啊。”陆寻见陈画这样的反应十分不满。
“这对于你断案神手陆大人不是信手捏来之事么?”陈画见陆寻不开心了,说了句好话。这才让陆寻再展笑颜:“那贼还在牢里关着呢,怎么发落随你——还有,武当给你写信了。”陆寻递上信件忙着去写案卷文综。陈东篱接过陆寻递来的书信,刚把信封拆开,调出一根鸳鸯尾,随后露出一张黄纸,上头朱砂赤红开头勒令二字飘逸洒脱,隐约能扔出和合两字。看得陈东篱摸不着头脑,再往信封里探,才把信纸抽出来。没想到是一首打油诗:
与子勤同游西子湖遥寄东篱
千里孤山天垂暮,幸邀武曲同游湖,遥望太阴犯贪狼,赠君河莲化祸福。
东篱看着这诗,又看楚云景赠与自己所谓“荷莲”,一头雾水只好笑着摇头。还没从这武当小掌门满口紫微斗数,天命玄妙里绕出来,书童来报说高怀仁来请自己喝茶。
“就说我病了。”东篱把掉在地上的鸳鸯尾捡起,作为书签夹到账本之中,信守与张扬的诺言。“他说这次来不是和你说媒的,说有要事商量。”书童补充道。陈画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出去迎高将军入了堂。结果这一邀,姓高的用一道前线消息半诱拐半威胁地把陈东篱一路从州府骗到了虎扬校场。
虎扬校场男儿舞枪,女儿赛马,英姿飒爽。主帐旁,榕树下,摆着一桌酒食,桌旁围坐着三人。
“高伯伯。”陈画耐着性子开了口。“你到底带了什么要紧的消息,一定要到虎扬校场告诉我。”张扬见陈画与高怀仁一同前来,也没好脸色,撇嘴抱肘沉默不语。两人都约莫猜到了高怀仁要说什么,而我们这位好长辈就是不开口,故意叫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哎,我不是嫌一份消息要解释两遍费劲么。”高怀仁笑着缓和尴尬的气氛。“扬儿啊,这位是……”
“陈画,澶州知州。”张扬说罢扭过身子侧坐。
“东篱啊,这位是……”
“张扬,虎扬掌门。”陈画说罢背过身去。
“你们俩原来已经认识了。”高怀仁并不知道两人之前发生的故事,正惊喜。陈东篱见高怀仁还要继续儿女私情的话题,朝张扬呲了一嘴。张扬瞪了陈画一眼,没理会重新扭过头去。陈画只好将计就计:“所以高伯伯这次是来替我俩……”陈东篱话没说完,张扬终于明白刚才陈东篱呲那一嘴是何深意,连忙插嘴:“高叔叔,你要说什么就快说!真要延误军机了可不好!”
“要是圣上怪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陈东篱应声附和。在两人合攻催促之下,高怀仁只好先把消息告知两人,再另做打算给两人说媒。“瀛洲丢了。”
张扬一听便生起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张口就道:“这么打,不丢才怪呢!”陈画听罢,叹了一口气,想起方才楚云景所赠之诗首句——千里孤山天垂暮。
“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高怀仁刚开口。张扬一反刚才回避的态度走到陈画面前:“幽州,保州,定州,瀛洲,一败再败,一溃千里。你作为天子门生对此有何见教?”
“我看张少将心里像是憋着话?”陈东篱看张扬面露嗔色。
张扬听陈东篱话里意思是让自己放开说,点头称是,深吸一口气:“是憋着!憋得心里都快着火了!不争不打不反抗,妙啊,太妙了!拱手就把四座州城送给辽人!我想问问是哪个谏官给皇帝老儿提的?本姑娘要是在场当场手刃这通辽的奸细!”
“对啊,没事啊。反正都城远着呢。他们打下来一座城,我们就丢掉一座城嘛。就算哪天打到开封,还可以南迁!只要没有打到他的眼前脚下床铺底下,家国就不算失守,天下就还是他的天下!”
“张扬!”高怀仁刚要呵斥住张扬这番妄言,被陈东篱伸手拦住,摇头示意不要多嘴让张扬说完。
“他知不知道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来讲意味着什么?此后辽人入宋一马平川,如入无人之境!他为什么不把宫墙拆了卖给辽人当乐器?为什么不把御林军裁撤了反正都只是持枪骑马吆喝卖艺!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把金殿龙椅……”
“张扬!”高怀仁再让张扬说下去就要出大事了。“我今天找你们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谈这事的。”
“你们不是谏官么?不是帝王辅宰,天子门生么?我就想知道,你们离他这么近,为什么也不说话!”张扬心里的火彻底被点了起来,此时此刻谁也不能让这丫头停下来。张扬冲着陈画高声质问。她很早就想问个明白,却一直因为很多原因没有问出口。所谓谏官,就是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身侧,防止他决判偏移铸成大错的人,而他们此刻却对此三缄其口不闻不问,更甚者顺着他的心思说着割地放弃迁都南逃的胡言乱语。
张扬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面对那昏弱的老知州没有问出口,面对前来献媚讨好的视察官员没有问出口,为什么面对陈画,她如此无所顾忌。也许从心底里她觉得这个人不会抓她的把柄,也许和这个人说不是对牛弹琴,也许是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期许。那日公堂上,这个人所展现的品质与那些懦夫都不相同,也许这个看似文弱的掉书袋真就明白何谓国士无双。
“张少将之问,句句锥心。”陈东篱听完张扬这憋了许久的怒火,如是评价。张扬也把心里话说出来大半,心情平缓了许多。
“我也有几句话,想问张少将。”陈东篱见张扬脸色好转,深吸一口气。高怀仁见两个小辈就战事议论不休,自己完全插不进去嘴。“你问。”张扬是个爽快人。
“若是打,张少将又想怎么个打法?”陈东篱开口。
“自然是他辽狼敢来多少人,我等就杀他多少人!辽狼要敢拿我们一座城,我们就拿他们三座城!去打,去拼,去诱,去追!只要不缩在城里像个缩头乌龟,怎么打不好?”张扬兴致起来了。陈画听罢笑着点头:“那若是辽狼今天拔掉你一座城,你要打回来他就跑,明天再来拔。有便宜占就打,打不过就跑,等你累了再打。我等本就少良马,缺精铁。再加之这粮道上还不知道吸着多少苍蝇,真的打起仗来能和他们耗上几天?”
“我听你这话意思,也是不想打?”可惜张扬没把陈画的话听进去。
“张少将……”陈画准备进一步和她说说道理,那妮子大手一挥:“什么也别说了,反正我也没打算指望你。你只要给本姑娘发一张通关文牒,让我能调兵去贝州就是。”
“我若不呢?”陈画依然满脸笑意,眼神却伶俐起来。张扬听到此话,瞪圆了眼睛,就算贪生怕死也不会在这里阻挠她:“为什么!就要国破家亡了!我又没有让你去!我自己去你也要管!?”
“在张姑娘放下成见以前,我是不会同意的。”陈画说不通道理起身行礼就要走。张扬没想到这个陈画远比老知州,巡查官跟令她难以理解。感叹一声识人不明。“算了!早知道当时就该把你的就任文书一把火点了!”
“我提醒姑娘一句,私自调兵,可与谋反无异。”陈画回首冷言道。
“你觉得本姑娘怕造反嘛?”
“张扬!你闹上头了是不是!真觉得没人管得了你了?”高怀仁看张扬这小姑娘真的有些疯魔了,一声呵斥让她坐下。“东篱……”
“高伯伯,这次难为你了。东篱告辞。”
高怀仁原本为了一庄亲事才设计让两人聚在一起,没成想倒叫两人吵了起来。
woc这个老寒感觉比皇帝老爷还霸气!回避相亲那段好可爱2333很明显张扬早就对陈画有好感了!【邓摇.gif
相亲那一段23333蹭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