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幽云

澶渊幽云

以澶渊之盟为核心的架空背景故事。

以江湖观江山。

私企整合故事。会对现有故事进行进一步修改。

只限亲友参与创作,欢迎随时围观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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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回 硝烟起虎扬战辽北 赤心沉陆寻识人心

    海岭菌

    海岭菌

    是段子手。 但已经迫于时风开始画儿童画。 培养皿→https://hailing5.wordpress.com/
    2017/02/20

    清晨鸟鸣。陆寻趴在书案上睁开眼睛,手边放着一片鸳鸯尾,方知昨夜一切不是梦境,琢磨起秦淮的话。  

    “陆大人醒了?”宋绛立在陆寻旁边,低首轻问。陆寻趴了一夜,整个身子都僵住酸疼,头晕晕沉沉,缓缓直起身。宋绛给他抵上一碗热茶。  

    “宋堂主有何指教?”对于秦淮的话,陆寻已经信了七分。  

    “哦……”宋绛寒暄讨好的目光一下冷了,转而勾唇一笑。抱扇鞠躬道:“我来恭祝大人高升。”  

    “宋堂主眼路可真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升迁了……”陆寻合上账本,收拾起杂乱的桌子。“现如今,澶州没了知州。你这个通判代知州行事,难道不右迁了?”陆寻展扇轻摇。  

    “多亏宋堂主抬举。”陆寻抱拳于右侧,叹声道。  

    “那还请陆大人履行当日之承诺,替宋某寄出这封家书吧。”宋绛从长袖里取出一封书信,递到陆寻眼前。  

    “你当日说是寄给一名辽人女子。她叫什么名字?”陆寻接过信封,侧目细瞧宋绛的反应。宋绛合起扇子,微微一笑,哼了一声:“陆大人,这是在下的家常事。莫不是陆大人想要横刀夺爱,才来问宋某心上佳人的姓名?”“该女子家住何处,年芳几许?”陆寻丝毫不避讳,穷追不舍。“陆大人真是要抢人啊~”宋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抬眸一眼盯住陆寻,“告诉你也无妨,她姓萧单名绰。”  

    “你要本官替你寄送通辽书信?”陆寻拍案而起。  

    “没有知州府衙的信戳,怎么过得了边境的封锁呢?”宋绛笑得轻蔑。言下之意若不是有求于陆寻谁会来找他说话。“你觉得本官会答应么?”陆寻正气凌然。宋绛看着陆寻的表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来人!”陆寻一拍惊堂木,周围竟无一人应和。

    “来人~”宋绛轻轻一言,巡检武二带头领着一众捕快跑到宋绛身边,抱拳下跪。宋绛被一众人簇拥在中间,转身面对陈画,扇子扇起微风。陈画一人站在昇堂之上,脑中一片空白。  

    “替陆大人去取官印。”宋绛一发话,一群人向狗一样动身做事。听雨踏着碎步,捧着官印供到宋绛手边,巡检后脚捧来印泥。宋绛挽袖取印,沾上红墨往信封上一按。后脚就有人接过信封跑出州府。陆寻根本插不上嘴。陆寻明白,眼前的这一群人,是一个利益整体。抱成一团,结作一堆。陆寒竹只一个人,根本不能把他们怎样。陈画撑了一个春天,而宋子诚架空他,只用了一夜。  

    我这是做了什么呀……陆寻瘫坐下来双手扶额摆在桌案上。  

    宋绛走到陆寻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畔,压低声音:“在陈东篱眼里你已经是敌非友,何必继续假仁假义?”陆寻握紧拳头,愤然离席,想要甩手走人。结果被一众衙役用杀威棒拦在堂上。  

    “对,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宋绛背对着陆寻,抬头看昇堂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猛合上扇子,旋步甩手用扇尖指向陆寻,“可你陆寒竹也没那么干净。”  

    “你之所以疑虑陈画,是你本身就嫉妒他的家世,嫉妒他的性格,可不是因为我这个陌生人和你说了两三句话。”宋绛冷言。  

    “你现在与卖主求荣,卖国求安的小人没有什么区别。你不做只是因为你没有这个机会,而我给了你这个机会罢了。”宋绛缓步走到陆寻身边,用扇尾挑起他的下颚。“别给脸不要脸。”  

    陆寻很想大喊反驳,可他无言以对。宋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陆寻命门。宋绛见陆寻低下了头,不再反抗,挥了挥手让两旁的吏卒退下。杀威棒一撤,陆寻退一软跪在了地上。宋绛笑了一声,陪他蹲下身来,语气又柔成个谦逊书生:“你我都出生寒门,你的感受我最能知晓。你所期望的公平法理,大宋腐朽的朝堂给不了你。不如跟了我,事成后你可以掌持整个大宋的法理。效法商君,给这片土地带来清澈刚正的公平正义。”宋绛眼睛里闪烁着锐利和期待。陆寻却一把将其推开,冲出了州府府衙。衙役们刚要追出去把他捉回来,被宋绛抬手制止住:“给他一点时间,他是个聪明人。”回身坐上昇堂高座,翘起二郎腿,伸手要茶:“叫听雨来见我。”  

    州府牢内,囚徒们都在数落着姓陆的不是。毕竟其中大多数虽是经过陈画许可,却是陆寻带进来的。牢门内一片指责之声,问候亲戚的,质疑人品的,各种骂声此起彼伏。秦淮坐在大牢的一角,抱着膝盖保持沉默。  

    “哎,你知道嘛。今天那个宋当家进州衙了……”隔壁的飞贼敲了敲旁边闯空门的哥们。  

    “嘿!这姓陆的还和燕山有勾结?”  

    “我看八成是。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小人物。把那姓宋的都供到公堂上了。还装什么狄公在世,我呸!”  

    “嘘——你们小点声吧。”对门是一个没钱吃霸王餐还打伤店小二的。“陈大人都被他俩联手挤兑走了,没了他,以后乱说话要上大刑了……”  

    “哎!小丫头!你!”飞贼发现秦淮走出牢门。贼姑娘竖起食指抵住双唇,朝几个大汉甩了个媚眼,又亮出陈画的牌子。三人恍然大悟。“啊……我说,那以后我们就没好日子过嘛?”“可不是。”秦淮溜出了牢房,当差的衙役来巡视时根本没有发觉她来过。  

    另一边,虎扬囚室。张扬给陈画找来几本书读,好让他打发时间。陈画整理书录,查看封面——《刺客列传》《项羽本纪》《虬髯客传》其中夹着一本《太平广记》。“怎么,不喜欢啊?”张扬看着陈画脸上不喜不忧反而有些嘲弄的表情,假装生气,要把书抱回收走。  

    “喜欢,喜欢。”陈画赶紧拦住张扬,连声求饶,哄着张扬把书留下。  

    “你真的不管澶州政务了?”张扬放下书薄,多问一句。陈画唇角一勾,没有回答,从桌上挑了一本翻了起来,发现书页间还写着张扬的批注。于是抬眼再识张扬。张扬抓住时机,朝着陈画眨巴水灵的眼睛,一副期待他回答问题的模样。这招对陈画百试不爽。  

    “不是我不想管,是我管不了。”陈画自己也乐意见张扬撒娇的样子,特地在她对自己用美人计时惯着她。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先不说我身上还带着镣铐,我那位寒竹兄估计还在公堂上等着审我。澶州巡检武二,在燕山上排座次能坐金椅带金腰带。只要我一闭眼,最多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就能把州府衙门的官吏换成他燕山的山匪。现在州府宋绛说了算,哪里还会听我的话。”  

    “那你怎么不把武二早点除掉!”张扬听到这里挑陈画的刺,后眸光一闪,改了态度:“你怕打草惊蛇?”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人最近家中生变,心里开始惦记老母和妻儿,生了金盆洗手的念头……”陈画再翻一页书卷。  

    “你要策反?”张扬看着陈画,眼里生光。这许多书卷都是她心爱的读物,现如今她读下来,才发现面前这一本最合她的口味。“可惜现在都是枉然了。”陈画摊手一笑,语气轻快带点自嘲,听来觉得他被宋绛整到如此境地,于他而言不过丢了一子而已。“你原本打算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啊?”张扬来了兴致,凑到陈画身边。陈画摇头微笑,张扬刚要开口,陈画伸手捂住她的嘴:“你现在还是好好思量你去贝州的事,燕云的山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你怎么把车马粮草运过去,又怎么把伤员病患从前线送回来?”  

    “这个容易,走到大名府,然后沿着黄河一直向上。”张扬答得很快。  

    “如果大名府被辽攻下了呢?”陈画眯眼。  

    “照辽人南下之势,不拿下贝州洛州怎么可能去拿大名府?把军队白送给我们,让宋军合围吃掉嘛?”张扬一听笑此言幼稚,发觉自己行为可能让陈画不高兴了,立刻收了笑颜改口:“你说的……也有道理。万一辽人想着先翻山,拿下洛州包围贝州。为了阻挡宋军攻势,争取时间还真可能去攻大名府……”  

    “算了。”陈画知道张扬这么说是给自己台阶下,军事上自己的确不如她,抿了抿嘴唇挤出一个笑脸。“我这里的事都已经准备妥当。若是我要你帮忙,会来和你商量的。”  

    “真的?”张扬将信将疑。“你信我么?”陈画自信笑道。书生意气,扑面而来,看得张扬心里一慌耳根发红:“信。”又贪心再看一眼陈画笑颜:“那……我……走咯?”见陈画颔首,张扬闷着头出门。一吹到外面的风就抬手摸自己发烫的耳垂。  

    就留陈画一人在房内看书。刚看完聂政部分,正看到荆轲刺秦。门外探出一个小脑袋。小七穿着一身虎扬软甲,精神了许多,趴在门外朝里张望。觉察到陈画发现了自己,立刻缩到墙后。陈画见小七不敢与他见面,便笑了笑他这可爱模样,佯装重新读起书卷。小七见陈画目光落回书卷上沉浸在书卷之中,猫腰摸进房间,轻手轻脚翻看书册。陈画低头面朝着书,眼珠上瞟观察小七一举一动。小七啧了一声,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书,赌气把书卷一推。刚推完就扭过头盯一眼陈画。陈画赶紧把目光收回到书卷上,再抬眼小七正松一口气。  

    “你是想找这一本?”陈画见小七想和自己说话又不敢开口,在桌前迈步撤步左右为难。于是合上书册,将封面对着小七举在手上。小七被陈画这么一喊,像犯了错一般立正转身低头不敢看陈画的眼睛。“你别紧张。我没想怪你。”陈画声音和煦,让小七一下放下了戒备。见陈画伸手招呼自己过去坐在他身旁,小七蹦着小步子窜到陈画身侧,一手接过陈画递过来的书册,和陈画一同读起来。陈画每每看完便观察小七神色,等他眼神移到页尾时,才翻过一页。  

    “那个……”“恩?”陈画总算等到小七自己主动开口。小七皱着眉头看着最后一句太史公曰一头雾水:“荆轲他到底是不是胆小的人?”陈画看着小七,斩钉截铁道:“如果你想问真正的荆轲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他,所以不了解他,不能回答你。”听到这里小七嘟起嘴。“如果你想问我对于这篇故事中荆轲的评价,那我倒是可以说说。”小七听到这里燃起了好奇心。  

    “他是一个会恐惧害怕的人。”陈画斩钉截铁。这个回答出乎小七预料。  

    “被盖聂瞪一眼就跑,被鲁句践骂一句就逃。显然他是一个会害怕的人。”陈画低着头尽力用一些小七听得明白的字句。  

    “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刺杀秦王?”小七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里。按照这位太史公所写,传奇刺客荆轲并不像他想象的一样英勇无畏。  

    “因为他答应了燕国太子丹呀。”陈画笑着。  

    “答应了就不会害怕吗?”小七还是想不明白。  

    “那时候他已经没想着要活着回来,所以自然也不会害怕死亡了。”陈画附身柔声道。  

    就这一句话,小七又敬重起这位英雄。可以说,更为敬重这位英雄。他开心地抱起书册,跳着小步往门外走,出门前郑重其事向陈画鞠了一躬。  

    “小七?”门外看守,应陈画的请求替他找来了笔墨。回来时就看到小七跟打了鸡血一样对他嘿嘿傻笑,径直往前走。由此,小七常来找陈画,聊聊侠义与秋风,情愫和春茶。期间小七知道了原来侠客除了洒脱和风流,也有孤独和寂寞。陈画则在张扬前往贝州的日子里能有个说话逗趣的人。  

    当然,来看望陈画的小七不只一个。深夜时分,陈画吹灯解衣。风启门扉,月色入户。楚云景立于月光下,仙气袭人。  

    “东篱别来无恙。”楚云景踏入室内,审视囚室四周。陈画看楚云景行装轻便,知道他走的不是正门,笑答:“安好安好,承蒙挂念。”  

    “澄心深夜来此,有何见教?”陈画伸手去取火折子,正要拔盖。被楚云景伸手劝住。  

    “今夜月明星稀,何不借月色说话。”楚云景看着月色。陈画也不想让张扬知道武当掌门夜闯虎扬,因自己引起一场不必要的江湖争斗。  

    “澄心一心修道,怎么来澶州这等凡尘小地搅弄风雨?”陈画与楚云景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彼此的父辈。故而一见面就和他打趣。  

    “我受陈老大人嘱托,来请东篱去凌霄楼喝茶。”楚云景难得不卖关子。  

    “你要接我走?”陈画了解楚云景,若非急事不会开门见山,让自己少了许多乐趣。楚云景点头。陈画抬头,看向夜空中悬挂着的廖廖数星,若隐若现。他知道这其中暗诉了自己接下来一场大难。凶险到激得楚云景这等闲人亲自跑来劝自己静听天命。可在陈画眼里天上只有一片寂静美丽之景,再看不出其他。  

    “可有别的解法?”陈画不想走。楚云景当然也料到了。  

    “有一险招。”楚云景扭过身去。“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问。”  

    “但说无妨。”陈画笑这小子果然还是放不下声东击西这招。  

    “东篱当真认为宋辽必须一战?”楚云景眉峰微蹙。陈画难得能从他这张冷淡脸上看到忧虑的表情。  

    “必须一战。”陈画斩钉截铁。  

    “不能求和?”楚云景再问。“不能。”陈画再答。  

    “有道是……”楚云景似乎想要说服陈画。结果两人齐声吟诵孙子兵法谋攻篇一言:“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陈画这一言让楚云景知道他有他的打算,不再多费口舌:“明日为庸弟子秦源抵达澶州,他与小七有段渊源,让小七引他与你一见。”陈画再回眸,楚云景没了踪影。庭中如积水空明,树影斑驳。  

    同一轮明月下,贝州起了风沙。张扬所率虎扬军抵达贝州城下。前方哨探来报,辽军贝州城外五百里处安营。到贝州城下却不连夜攻城……张扬看着地图,眼神慢慢往祁州望去。“小廖!”“掌门!”“你挑上一队骑射好手,去给那伙扎寨的辽人送上一把炉火。速战速决。”“得令!”女子领了令牌,十分高兴。刚出大帐就跑了起来。“侯子!”张扬转身。“掌门!”“你给我把他们围住。叫多少人,怎么围,怎么打,你自己看着办。别给我整死了就成。”“您就瞧好了吧!”男子领了令牌,情绪高涨。  

    “岚姐,雲叔。”“少掌门。”“劳烦两位把弟兄们都叫起来,跟着我抄小路去祁贝通路上蹲野兔子~”“得令。”  

    借着风,贝州城外火光骤起。继而人声鼎沸,刀剑声响。一骑红尘高举火把窜出辽人营帐,后随数十匹快马如流星出阵。辽人快马追击而出,却见火星熄灭,一片黑暗之中,呐喊声炸空,旗帜浴火而升。绊马绳起,打头那位辽人大将直接摔了个跟头。辽人迅速站了起来抽刀要把这一肚子窝囊发散出去,迎面跑来一位壮士拔剑与其过招数十回合,竟不落下风。与先前宋兵全然不同。辽人被打出了兴致,抡刀跳起准备给他眼前的侯子临头一刀,侯子对他一吐舌头,剑锋一偏削掉辽将一撮胡子。闪身一躲,蹬石跃起。在这一凌空之时,埋伏在地壑里的虎扬弟子掀起草盖,蹦出身子,数十条锁链齐出,铐住他的手脚关节,再绕他转了几圈最后在铁索上扣上九连环锁。侯子在辽将额上弹了一下,就带着一众人士逍遥而去。退到辽军五里以外,把中间着火的辽军先锋营当做篝火围起来。辽人要从东突围,虎扬就从东南横夹,把突围人直接分成前后两段,前段吃掉后段踹回。  

    不出张扬所料,祁州的辽军收到贝州辽军急报,加快行军速度昼夜不停往贝州支援。完全没有注意到山道两旁早没了鸟虫之声,四周寂静无声,只等辽军过峡。  

    “打!”张扬一声。滚石隆隆,四周虎扬拔剑俯冲下山。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张扬横枪冲在最前。马蹄扬沙,火箭离弦,长枪见血,红缨似火,狼烟划空,人声缭乱,光影浮动,血与呐喊,场上轮转。此一战罢,太阳从山间冉冉升起,照耀山河万里,告诉辽人我中原也有好马,好酒,好儿女。  

    “虎啸东方——!”张扬站在虎扬旗下,迎风呼号。  

    “扬沙万里——!”众弟子吼声回荡在山谷中,印在窜逃辽兵的脑海里。  

    捷报迅速传回虎扬本营。小七把战场种种精彩添油加醋给陈画说了一场十分精彩的评书,脸上全是对张扬的憧憬和赞叹。恨不得自己也成为划破夜色的第一缕晨光。陈画摸了摸陈画的脑袋,告诉他成功绩得他等他长大。小七撅着嘴巴:“我已经不小了!” 

    “离家出走不辞而别还说自己不小!”门外呵斥声一语戳中小七心门,还没落座就蹦起来往门外奔去。秦源站在屋外,张开怀抱等着小七扑上来。陈画站在屋内看着这副重逢场面,不免欣慰一笑。小七拉着秦源的手,向秦源介绍起陈画。陈画则一边澄清小七为了给自己润色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功绩,一边给秦源泡茶。 

    “子勤。”陈画双手奉上茶杯。秦源起身行礼道谢,恭敬接过捧在手心。 

    小七把陈画的故事说完了,开始说秦源的故事。说得眉飞色舞,神乎其神,似秦源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通天本领。把秦源说得脸都红了。 

    “这几日劳烦东篱照顾小七。”秦源喝了一口茶,又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鞠躬一拜。 

    其实两人早就通过楚云景之口认识过彼此,又因宋绛之事互通过书信。对彼此之才都钦佩有加,早有结友想法。陈画赶紧上前扶起秦源:“子勤说笑了,哪里是我照顾小七。分明是小七照顾我。”两人对目相视一笑,互请落座。小七看两人熟得很快,更是高兴,从怀里掏出虎扬哥哥姐姐给他的点心,与两人分享。两人浅谈两句澶州形式,宋辽战事,不忘帮小七续上茶水,擦掉小七嘴边的饼屑。 

    “照你这么吃下去,澶州粮库都要被你吃空了。”秦源看小七身体都壮实了一圈,就知道他在虎扬被人喂了多少好吃的。陈画听到这句玩笑话笑颜不变,欢愉却悄然而逝。小七犟嘴称自己根本吃不光一个粮库,跑到陈画那儿撒娇求他替自己撑腰。陈画呵呵笑着,不置可否。秦源看出陈画心里有话要说等着陈画开口。 

    “我知道子勤在江湖上有些侠名,澶州可有子勤相熟的轻功高手?”陈画思索半晌,搓着杯壁,缓缓道来。秦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希:“东篱意欲何为?” 

    “只是问问。”陈画心中有计,话到嘴边又不说了。秦源看得明白:“我认识一个。”目光深意告知陈画他如果哪天又想说了,随时都可以找他。话说到这里,小七听到了什么声响一跐溜窜到秦源身后。“小兔崽子,跑?你再跑啊?”门外声音秦源再熟悉不过。 

    “私自逃跑,叛投别盟?你小子长见识了啊?”尹葵抱着他那座古琴高高举起,照着小七脑门就要打。“你过不过来?”小七躲在秦源身后朝尹葵吐舌头。 

    “嘿!”尹葵撩起袖子两步冲上前去,一下被秦源截下。 

    “你怎么到澶州来了?”秦源低声哑嗓,怒意愁苦一点一点渗到面上。 

    “楚云景那小子载我来的。”尹葵憨笑把祸事引到楚云景身上。 

    “你的武功及得上人家楚云景一半?就来这里胡闹?你知不知道……”秦源还没骂完。尹葵连忙认错:“知道,不就是要打仗了嘛。”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还有你嘛……”尹葵最后一句像是撒娇。两人身后的陈画看到堂堂为庸掌门这样小孩子气差点被茶水呛到。 

    “一个个都这样……”尹葵这一句话梗在秦源心间。“都把我当做神仙,吹一口气挥一挥手,轻而易举就能救活一条命……你们倒是轻松,哪里知道我要费多少功夫!”秦源把凑近了的尹葵推开,甩袖走远。尹葵听秦源的话,知道出了什么事。朝着陈画行了一礼,赶紧追了上去。留小七一人在原地,摸着脑袋想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陈画看这两人感情非同一般,走到小七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以后会想明白的。”小七眨了眨眼,从怀里拿了本新书出来,请教陈画。 

    陈画正指着书中的生僻字给小七解释,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守门的虎扬高声呵斥着驱赶谁离开。陈画刚抬头望窗外瞧,小七很机灵跳起来跑了出去,带回了消息:“来人说自己叫陈听雨,是你的书童。听守门哥哥说不是好人,哥哥正撵他走呢。” 

    陈画转目,柔声求小七:“小七,麻烦守门兄弟让他进来。”小七一愣,疑惑不解。“他今天如果进不来会没命的……”陈画起身背过身去,看着经通光孔入室登堂的光线。小七不知道其中原委,但深信陈画,即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拉着书童的手带他进了房间。书童一进房间,将食盒放上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陈画背影三叩头。再抬脸时已是泪流满面。可把小七吓坏了,小七赶忙要拉他起来,书童执着,就是跪着不起。 

    “起来吧。”陈画心软了,但并未转过身来。 

    “听雨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公子原谅。只想来看看公子,知道公子平安就心满意足了。”书童一言一行无不是陈画所教。听到陈画开口,才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打开食盒。把小菜一碟一碟取出摆开。“我知道公子爱吃这些东西,特意给公子送来。” 

    小七看着菜色,嘴巴又馋了。伸手去偷盘子里的豆腐干。被书童看到,惊得他出手一下拍掉小七的筷子。陈画听到声响,扭过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我就吃一块,至于这么小气嘛!”小七被书童这一拍弄燥了,伸手就要去抢碟子。这一回,书童低下头没有再拦。陈画赶忙上前一把握住小七的小肉手:“替我问问虎扬前线战况如何了。”小七犟脾气挣扎着硬要吃那块豆腐干,陈画拗不过他让他挣脱。“听话!”陈画见小七已经抓起豆腐干一角就要放进嘴里,吼了出来。小七从没被陈画训斥过,豆腐干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被吓住,脑袋一蒙,反省自己这么做的确蛮狠失了分寸。嘟着嘴心里委屈但还是听陈东篱的话,出了门去。书童看到陈画反应,知道自己露馅了,立在原地整个人都在发抖。陈画看着昔日里那个如小七一般天真可爱的小小书童,如今一副阴郁狠毒的模样。心如刀绞:“你什么时候开始替宋绛做事。”书童不说话。 

    “也罢……”陈画从食盒里取出酒壶,揭开盖子。“此过在我。”说着就喝了一口。书童见陈画拿着酒壶仰头饮酒,不自觉上前两步伸手想去夺下瓶子。走到一半,又停住了动作。 

    “我没有体恤到你的心思,才让别人有机可乘。自家书童听别人差遣,是我无才。”陈画又喝一口。 

    “你深陷泥潭,未能及时发觉将你救出,致使你越陷越深。是我不仁。” 

    “不是的……”听雨声音颤抖,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 

    “你追随我五年有余,我却未能教会你仁义道德,致使你轻易被不轨小人蛊惑,堕落成投毒欺世的小人,是我无德。”陈画想要再喝,书童跃身扑来,把酒瓶扑碎在地上。 

    “不是的!公子!”听雨扑在陈画怀里嚎啕大哭。 

    “你明知有错,却害怕丢掉性命任由宋绛摆布,我不曾带给你忠勇胆气。是我怯懦。” 

    “是我自己妒忌心作祟,不甘公子被张扬偷去。才会听那姓宋的谗言。把你一言一行都告知于他,妄想能和公子回到年少时光……后来,我害怕他把这一切告诉公子,害怕公子将我赶出陈府,害怕公子再也不会见我了……”书童哭诉道。“我没想过要害公子,真的!可如果我不来,宋绛就要杀我!我怕……我怕……我……” 

    “我对不起公子……”听雨哭得不能自已。 

    陈画看着书童,分不清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恨自己狠不下心,放不下他。恨自己被宋绛捏在手里。即使清楚他宋子诚的用意,只要他拿自己的亲朋挚友性命威迫,即使明知毒酒,陈画也会欣然饮下。此刻陈东篱脸上笑容凄然:“你任务完成了,他不会杀你了。” 

    听雨听到陈画这一句温存,记起了他家那位少爷个子不高,黑发未长时,也在春日,阵雨初停,牵着他的手,带着自己走出自己藏身多日的竹筐和小巷。屋檐滴雨,声声入耳。陈画声色稚嫩,语气柔和:“放心,你从今日起就是我家书童。不再是什么出逃的恶仆。他们不会再来杀你了。”书童停了哭泣,呆立原地,魂魄不在,两眼木然。泪珠不断从眼边滴落,屋里静得可怕。 

    猛然间,听雨撕声喊道:“公子!宋绛要烧澶州粮库!” 

    “我都做了什么呀……”陆寻游荡在澶州街面上。这几日他过得并不好受。先前因为疑虑陈画,暗中打压几家与他关系亲近的商贾,宋绛实际掌握州府后撤除了多条陈画的政令。致使整个澶州的商铺几乎被胡家独占。胡瑶恭摇身做了这片土地的土皇帝。正值春荒又有战火,胡家就挑在这个时候囤米囤面,疯狂涨价。有哪个商家敢私放粮食,不到两个时辰必有山贼到场,叫他妻离子散。不少家都被折腾的揭不开锅。偷盗,抢掠之事屡禁不绝。官府要么做宋绛之流的保护伞,要么闭嘴保命。如今街面寥落,行人埋头赶路,少有笑谈。澶州惨淡之势比梁知季掌政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回想当时自己信誓旦旦对陈画说要洗清澶州浑浊世道,没料到结果自己成了污泥浊水。 

    陆寻走到运河港口,看着船舶停滞。鲜有人出港来往,想起当日江湖人到访时的壮观景象。不经被风沙刺了眼睛。行至水边,看着倒影里模糊不清的自己,陆寻失神许久。最后咬牙闭眼。就听“噗通”一声。不会水的陆寒竹,第一次融入河水之中。尝到了渭水与黄河交至的水味——苦涩难忍。光影扑朔,只听到水声潺潺,身子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轻。恍惚间陆寻飘忽而上,要去往一个他梦想已久的公正世界。只差一步,被谁猛地一拽,从九天重重摔下,痛苦,自责,绝望一下涌上心口喷涌而出。难受得陆寻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看见秦源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拼命往水面上游。 

    待两人出了水面,秦淮拼上全力把陆寻拽到河岸边。毫不留情地给了陆寻一耳光:“你疯了啊!”陆寻想说很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平日一副大义凌然!一到关键时刻就像个孬种!我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上!”秦淮浑身衣衫湿透,眼里晶莹。 

    “我……我……”陆寻眼里酸涩。 

    “当年国舅发难被打入死牢,顶着大刑死不认输,拼死也要为我那被奸杀的大姐,二姐伸冤的青天大老爷不是这样的懦夫!”秦淮抱住没了魂的陆寻。秦淮是怎么知道陆寻京中轶事,又为什么对自己嘴上毒辣,心里热情,陆寻全明白了。陆寒竹愧于当年的自己,埋头于秦淮肩颈,环抱秦淮腰际,泣不成声:“我配不上……” 

    “澶州百姓还信你,”秦淮凑到陆寻的耳畔,用她最温柔的语气低言。“我家大姐,二姐还信你。我还信你。只有你自己不信你自己。谁都会跌倒,爬起来就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陆寻用湿袖子抹糊泪水,重新抬起一双红了的眼睛。秦淮发丝贴鬓,朝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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