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写给麦麦的绝笔信吧大概是
第一次步入观心阁那年,我八岁,身后跟着父亲和略显紧张的兄长。兄长停步于内门前,父亲带着我,毕恭毕敬地面见上一任巫女。常家的前任巫女,我父亲的长姐,常明雨,我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她是一位不出四十岁,气质深沉温婉的女性,声音柔和,眼睛里却带着深深的疲惫。我像父亲教的那般俯身向她行礼,她伸手抚过我的头顶。“才八岁,这么小便能学完巫女的基础课程,来观心阁。这孩子应是极有天分的巫女,将来必成大事。”父亲向她鞠了一躬便阖门离去,留下我,有些无措地维持着伏跪在地的姿态。“起来吧。”她伸手扶我,“离下次祭典也不远了。”
此后我随她,在观心阁读书画咒,熟识器物,学她如何准备祭典事宜,也学着如何像巫女一样生活,期间寸步未出。按惯例,经上届巫女认可,新的巫女在参与一次秋日祭典后方继任。在我进入观心阁后遇到的第一次祭典,她便叫我去参与。整整三个时辰的祭典,对一个孩童来说并非易事。祭典结束,我几近昏厥。那时兄长还未成为祭典主事,祭典结束后父亲拽着我把我带回观心阁。观心阁外早已有些许侍从等候,那是来接走老巫女的人手。“好,你果然天生是做巫女的料子。从此以后,你便是常家的巫女,也是这观心阁的主人。”交接仪式上她是何种神色,我早已记不清。在将由历代巫女亲手相传的册子交付与我后,她便跟随那些队伍走了。此后我便再也未见她。常氏家族只能同时有一位巫女,旧的那位据说是要卸下指责,被好生伺候着过好余生。事实是什么,不必人说,知道的也自是知道。
从初入观心阁到正式接过巫女的传承,我用了八个月。时年我九岁。
从此以后,我便留在观心阁,一边学习一边备着每年的祭典事宜。观心阁外有专人把守,说是保护巫女,实则也是对巫女的监视。巫女之位实则是对保有权能者变相的囚禁罢了,那时我便知道。观心阁四年,除了祭典和偶有的大型事务外,我不曾踏出观心阁的大门。在此期间我将观心阁的藏书翻了大半。十三那年我摸着典籍研究出了种能隐匿行踪的符,算是有法子偶尔瞒得守卫,偷偷溜出来放风。
十四那年,妹妹生了场大病。暖澄是在我入观心阁那年出生的,因此我并没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存在。常家规矩,长女一生不嫁,妹妹的到来于是备受关注。妹妹生来便体弱,疾病不断,四岁还不能自己行走。若是生在寻常家庭,怕是早夭,幸得降生在此间才得了一线生机。那时妹妹病重几近死去,家里人乱作一团,便破格将我叫出来帮些忙。我那时偷偷占卜了妹妹的命格,前二十年凶险,若熬过,下半生平安顺遂,无灾无忧。我向家主提议,以后也可为妹妹做些消灾的东西,助她度过难关。但他拒绝了。
巫女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好,外面的事,不该你管。
他是这么回答的,讲话时那副不耐烦的语气和斥责我越界的表情我都还记得。比起家族规矩,父亲原来竟是这样轻视妹妹么?我那时突然意识到,我不想就这么做一颗空有能力的棋子,甚至都不能帮到我爱的人。我是巫女,我掌握着家族其他人接触不到的法术,既如此我得强势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我才行。从那时起我开始潜心钻研巫术。被称作百年难遇的天才巫女那年,我十六岁。
遇到你的时候也是一个秋天,麦欧娜。你拉着我说着一些听上去不切实际的话,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叛经离道,却令人惊奇不已的想法。如此天真,如此……动人。在穹之城的严冬到来之前,我们曾在家中长辈看不见的角落畅谈许久,那时我们从未想到有一天当真会有机会实践这些事。是啊,在毁灭过后往往才有新生。
常氏家族的巫女深居内苑之中,不计其数的前辈们在书籍上留下了自己的研究。其中包括对穹之城诅咒的解法。能对抗如此庞大的诅咒的法术,数不清的积累,一代代的传承,多么动人。只是从未有巫女想过将这法术公之于众。是啊,这座城池不忍反叛者,诅咒的消失也就意味着,能以秘法压制诅咒的四家贵族们将失去他们的特权,意味着一位巫女将会现出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哪位巫女傻到会想以一己之力挑战千年的权威,会对这座冰冷的城抱有炽热到足以献身的情感呢?我也曾以为这个法术也会原封不动经由我手传给下一位巫女,就像是无数前辈曾做的那样。说实话,我并未爱过这座城。但是麦欧娜,遇到你之后,我居然大胆的想过,这个法术是否,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刻呢?
现在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成功了。而我也为你送上了最后一份礼物。
写下这封信大概是我的私心吧,麦欧娜,你的眼睛一直看向前方,看向穹之城的未来,我承认我是因此才被你吸引的。但是原谅我的自私,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更多有关我的事,想让你记住我。
不必再寻找我,如果感到思念的话,我会与这座城,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