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清晨总是祥和而又美好的，阳光穿过树叶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洒在地毯上。香气四溢的咖啡静静搁在檀木制作的桌子上。洗漱过后拆开新送来的报纸，伴着咖啡享用简单却营养的早餐。耳边回响的是窗外的鸟叫，眼前阅览的是世界的新闻。 

　　岁月静好。 

　　兰切斯特的早晨本应该是这样的。 

　　一声木质手杖的金属头敲击地板发生的闷响打破了安静的空气。兰切斯特一脸沉闷地从房间中出来，随后是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还一边揉着胳膊的绪。 

　　“呜哇——兰切你打人好疼！！你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哥哥——” 

　　“闭嘴，我说了多少遍不要趁着我洗澡的功夫从窗户爬进我的房间。” 

　　“是你自己没关窗户嘛，要怪我吗？” 

　　“你还真敢说啊，不仅爬进来，还喝掉了我的咖啡！” 

　　“你不是每天都做两人份的嘛，我喝一口又怎么啦——抠门葛朗台兰切斯特————！！” 

　　“你给我闭——” 

　　兰切斯特刚刚举起手中的手杖，余光却瞥见了躲在门后的红头发小女孩。手上的动作一时没有继续，绪就趁着这个功夫绕过兰切斯特，溜到莉塔旁边。 

　　“哎呀，真巧，这不是莉塔嘛，怎么，来围观这个抠门男人出丑了吗？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给你看很多他的出糗照片！比如——” 

　　“绪！！！！” 

　　兰切斯特平举手杖，轻按杖柄。杖身由后向前闪过一瞬金色的光，随后杖尾发射出一颗金色的，由术式形成的子弹，向绪射去。绪抱住莉塔微微侧身，轻巧地躲过了这一击，以及之后的很多发子弹。术式形成的子弹划破空气，在打中家具和墙壁的前一刻消散成金色的烟，一瞬间没了形状，但在刹那间转向，又形成了子弹，再度冲着绪所在的位置飞去。 

　　这次绪没有选择躲避，他轻抬手臂，随着一个响指，所有的子弹都在空中爆炸，仿佛是一场烟火大会。 

　　“莉塔，你看见了吗，万德兰斯老师可真是凶狠！严格！苛刻！” 

　　“大坏蛋！” 

　　“莉塔？” 

　　莉塔被吓傻了。 

　　也是，大清早起来上楼找人，还没敲门就差点被飞速转动的门打到脸，缓了没几秒之后又被一个算是陌生的男人抱住，还亲身经历了一波枪林弹雨。正常人都会吓傻。 

　　“你·们·两·个·啊！” 

　　兰切斯特和绪想当然得被凛说教了一波。两个人并排站在三楼的走廊尽头，为了安全着想，莉塔暂时由阿云照顾。 

　　“你说说你们俩，都是奔三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尤其是你，绪，有没有一点点做哥哥的样子！” 

　　凛无可奈何地揉着太阳穴，他刚刚还沉浸在温暖的被窝和梦中女友对话，却因为楼上的楼上的一声巨响被搅黄了美梦。 

　　可怜，太可怜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为什么三楼西栋只有你们两个住的原因，你们懂不懂我的用意——” 

　　“还有，绪，这个月我因为你搞破坏修房子修的还不少吗！” 

　　“可是这次是兰切先动的手，和我——” 

　　“shut up！” 

　　“shut up！” 

　　这已经不是凛这个月第一次被从梦中吵醒了，他追求的只不过是和梦中女友喝完那杯奶茶。 

　　这个梦想可能永远也实现不了。 

　　阿云在一旁抱着莉塔看戏，倒是不亦乐乎。 

　　说教持续了27分钟又43秒。 

　　“咳咳，所以——莉塔，你来找兰切斯特有什么事吗？” 

　　绪换掉了睡衣，穿上了他休假在家必备的肥宅快乐装——胸前可以放可乐的兜帽衫。这回他倒是平平安安的坐在兰切斯特的房间里，兰切斯特也没说什么。 

　　“我听阿云姐姐说，今天万德兰斯先生会教我一些基本的东西——因，因为我没有上过学，所以……” 

　　“啊~这样啊，我明白了。我和你说，这个家伙虽然平时严肃得不得了，甚至还很尖酸刻薄，但是他对高中以下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抵抗力哦。” 

　　绪说完这句话脑袋上被兰切斯特锤了一拳，锤得莉塔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奇怪。” 

　　“好好好，好好好”，绪揉揉头顶，一边吸了一口杯子里的可乐。“他这个人虽然平时很严苛，但是对小孩还是很nice的，尤其是小姑娘。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他每次去教会的孤儿院的时候，都会给小孩子带很多书过去呢。虽然小孩子们有些怕他，不过他每隔几周都会去，从来没断过。” 

　　“真是善良啊——万德兰斯老师，要是能对我也善良点就h——” 

　　又是一拳。 

　　“你废话少一点的话，我会对你善良的。” 

　　兰切斯特锤完绪，起身回房间里找了会什么东西，过了几分钟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个小个的纸箱子。 

　　“莉塔。这个给你。” 

　　“这个是——” 

　　“书。” 

　　“谢谢您，万德兰斯先生。” 

　　“不用这么见外，你正是应该多读书的年龄。” 

　　“顺便，以后直接叫我兰切斯特就可以。” 

　　“嗯……好的。” 

　　莉塔点点头，接过兰切斯特递过来的一箱子东西。她将箱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拆开胶带封，打开层层叠叠的垫纸。纸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排满了有着五颜六色封皮的书籍。莉塔取出一本来，看封面，这似乎是一本植物百科大全。她轻轻翻开那泛着淡淡香气的铜版纸，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气息。 

　　仿佛忘记了自己并不识字的这一事实。 

　　她被上面琳琅满目的插图所吸引，她伸手，用手指抚摸过每一张插图。直到手指不得不挪到那些看起来熟悉读起来陌生的文字上面。 

　　“那，那个，先生。” 

　　“我，我并不识字。抱歉……” 

　　空气一度陷入尴尬。 

　　“没关系哦莉塔，你这么聪明肯定可以很快就学会的！基本的语法和词句用不了几周就能够了解个大概了”，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实在，他不太清楚普通小孩学习周期是多久，他只能根据教会学校那些小孩的状况来推断，“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和boss先说一下，让你晚些再跟班上课，或者干脆先在家里学习一段时间再说也行。” 

　　“你看，休假的时候兰切可以教你，也可以找我，如果遇上大家都工作的日子，你可以找樱花丸和艾茵，樱花丸一直负责打理宅子，所以会在家。艾茵的话，那家伙近期一直在家里疗养，你在花房和庭园里都能找到他，如果你乐意，也可以直接去他房间。” 

　　“他虽然听不见，但是会的东西可真不少，而且还会一些一般人都不会的语言。” 

　　“伊尔维布斯先生…疗养……？” 

　　“这个……他，他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他就是属于比较体虚的那种类型嘛……只不过最近……” 

　　“绪。” 

　　“总之——教你学习的事情所有人都会帮忙啦！你不用担心！” 

　　绪伸手拍拍莉塔的肩膀，冲她笑笑。 

　　“不过话说回来，莉塔，你的能力是什么？” 

　　兰切斯特喝着咖啡，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诶？能力” 

　　“凛他带孩子回来，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既然选中了你，那么你也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吧。” 

　　“兰切，不要给小孩子这么多的压力——” 

　　“这是事实，绪。” 

　　“比如，绪和绯声被带回来是因为他们是拥有两对角的超强能力者，艾茵和蓝是因为他们特殊的血统。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以此类推，你应该也有一些特别的能力吧。” 

　　“我……”，莉塔双手握紧了裙子的布料，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没上过学，也没受过什么优良的教育，她能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我不知道……我，我——” 

　　“没关系，莉塔，说不上来也没关系，即使你没有特别的能力，你也会一直都是我们的家人。” 

　　绪再次拍拍莉塔的肩。 

　　他看不得小孩子的愁容。 

　　“那你会什么呢？”，兰切斯特总是最现实的那一个。“不仅仅是为了找出你的特别之处，更是为了我们之后的教学——你看，如果我知道了你所擅长的类型，也更容易为你作出指导。” 

　　“我，我只会一些很简单的治疗术，治不了大伤，也……救不了人命。” 

　　莉塔低下头，不断思考着，审视着自己，她无论如何也想要找出自己的特别之处，可却又找不出来。她无法容忍自己的无能，如果找不到自己的特殊能力，她就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也无法容忍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她太需要被承认了，被他人承认，被父母承认最重要的是，她需要被自己承认。从心底承认，从根源承认，她需要可以依靠的住的，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 

　　“没关系，莉塔，一些普通的术式普通人也能够学会的，你，你应该有角吧。”绪看见莉塔逐渐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急忙伸手，想要将她拉出来。她应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也有资格做。 

　　“我……我只有这个。” 

　　莉塔轻轻抬头，使头上的角显形。 

　　那是一个金色的，泛着光芒的圆形环状的角。 

　　绪，还有兰切斯特，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莉塔，你的父母有和你说过你们的种族吗？或者是，你们的背景，总之，关于这些一切相关的都行，有没有——” 

　　绪突然起身，握住莉塔的肩膀。 

　　“没……没有，他们从来——” 

　　“那你听好了，莉塔。在外面，不管是谁，不管在哪，不要将角露出来，不要给任何人看。” 

　　绪盯紧了莉塔莹蓝色的双眼，鸢紫色的眸子一瞬晃过淡紫色的光芒。他先是短暂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却再次提了起来。 

　　莉塔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劲，赶快把角收了起来。 

　　“那个……我的角有什么——” 

　　“啊，当然没有啦——是很好看的角哦”，绪很快调整回之前的状态，摆出笑脸来面对莉塔，“对了，莉塔，有空来我工作的那个教堂逛逛吗？我可以讲经给你听，还可以带你观光！啊，对了，教堂的饭也很好吃，大姐姐们也很好！” 

　　“不如，我们待会就出发去逛逛吧！” 

　　兰切斯特觉得绪有些反常，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积极地想要带人去教堂过。不过兰切斯特选择了闭嘴，他静静地抿了一口咖啡，什么也没有说。 

　　“嗯……嗯，也行，不过，您不需要上班吗，特意抽出时间给我——” 

　　“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没问题的！今天正好也不是我值班，而且大家都很熟，刷脸就可以带你轻轻松松观光啦。” 

　　“这样吗……” 

　　“反正平时我主要也只管做些体力活和危险活，教会经常会派我去出些驱魔的外勤啦，我假装出外勤溜出来也完——全没问题。虽然欧文那个老头子可能会扣我工资，但是——I don’t care！” 

　　说到翘班这件事，绪似乎很来劲。 

　　“欧，欧文？” 

　　“我的上司啦上司，虽然才三十多岁但是完全就是个婆婆妈妈的老头子！” 

　　你二十多岁不也像个三岁小孩吗。兰切斯特在心中暗暗嘲讽了一句。 

　　“人的性格啊，和年龄完全没办法匹配呢，你看，兰切都这么大了还是一副青春期叛逆小孩——” 

　　“你……!!!!” 

　　“那个——” 

　　“我还没有去过这栋房子的外面呢，绪先生，您能带我逛逛吗。” 

　　眼看另一场战争又要燃起，莉塔赶紧插了句嘴以解燃眉之急。 

　　“啊，好啊，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兰切宝贝得不得了的图书馆哦！” 

　　说着绪将被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随后站起来，打开房门。 

　　“莉塔，你顺便换一下衣服吧，我们去看完园子和图书馆，就直接从后门出去，我开车带你去教堂。” 

　　“啊……好的。” 

　　莉塔终于松了一口气。 

　　“换完之后，我就在一楼东栋的出口，就是那个北边冲西的那个出口等你。从那里出去的话，直接就能看见喷泉。” 

　　莉塔从房间走出。 

　　绪目送着莉塔的离开，随后转身坐回兰切斯特身旁。 

　　“你可真能装无所谓啊，绪。” 

　　“你也不赖啊。” 

　　“注意一下Boss的动向，这孩子很重要。” 

　　“不要让我预想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