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全称为“科学院植物与生态研究所”,行星雨林是研究所的实习生们私下起的名字。
植物学家加曼·卡斯特是研究所现任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太空栽培。
行星雨林位于零号基地(StellaBase.0)东北方向,这里保管着地星上的大部分濒危植物。在保证科研功能的前提下,行星雨林被诸多植物点缀,实验室为多环状结构,共有三层。
室外 植物园&温室大棚
F1 主厅-人工地表环境气候模拟实验室
F2 恒温培养室-无土栽培温室
B1 人工太空环境模拟实验室-冷冻库-设备与种子储藏资源库
地上一层主厅一环区展示着模拟热带雨林环境的生态缸,高度为两层,实习生们以前经常在这里隔着玻璃逗乌龟和鱼玩,后来导师在玻璃上贴了一张“禁止摸鱼”的告示。这也是“行星雨林”称呼的由来。
二环区的中央是“月亮树”,高度为11.6m,“黄金年代”的历史遗物。七十年前,博莱在探月计划中将几株实验树苗带上太空,月亮树便是由其中一株存活树苗生长而来。虽说是月亮树,但它和普通的树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主厅连接着室内人工地表环境气候模拟实验室,以及室外的温室大棚与植物园。
地上二层与主厅相对的圆环区域镂空,空间较小,研究员和来访者可以从二层的圆环区域向下眺望。二层主要设有恒温培养室和无土栽培温室。
地下一层设有人工太空环境模拟实验室,冷冻库、设备与种子储藏资源库。人工太空环境模拟实验室用以研究不同种类宇宙射线以及失重等因素对植物生长的影响。
◇韩渊离
年龄:24岁
身高:178cm
生日:1月27日
职业:联邦科学研究院 航天科学家
本作男主角。
(编者注:E站不能设置斜体字和加粗,少了很多韵味。遗憾。)
——天赋和“理想”——
新历271年,韩渊离出生在首都弗兰特的一个普通家庭中。他的父母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经商者,他们每日早出晚归,甚至经常到外地出差。儿子的出生并没有停缓他们工作的脚步,二人依旧无暇在家照料孩子——事实上,二人根本不打算对生下的孩子负责。韩渊离的母亲将儿子委托给了自己的家人去照顾,夫妻二人则继续在外地工作,享受二人世界。
韩渊离在祖父母家度过了童年时光。年幼的他对数学与物理学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而且尝试去自学相关的知识。儿时的韩渊离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但他天生内向,不擅长与人沟通,和同龄人站在一起时,韩渊离往往是最安静的那一个。孩子们玩耍时总是会孤立韩渊离,说他是“书呆子”,不想和笨蛋一起玩。韩渊离并不在意这个称呼,与其在外玩耍浪费时间,他更愿意在祖父的书房里阅读学术书籍,学习新知识。更何况祖父家里还有一条温顺乖巧的小狗,它经常黏在韩渊离身边陪他看书。他更喜欢和小狗在一起,而不是外面那群吵闹的孩子们。
在祖父的书房里,韩渊离找到了几部和科学史有关的书籍。看到这些书籍,祖父回忆起他年轻时的过往,给韩渊离描绘了当初全球统一的历史情景,以及科学家们在这段历史中忙碌奔波的身影。
人们很快发现,韩渊离拥有着远超出同龄人的逻辑思考与计算能力,家人和老师都称其为天才(虽说他长大后说自己根本不是天才,只能算早慧,究竟是谦虚还是事实无人清楚)。他对新知识的接受速度很快,学校一级和二级*的内容已经难以满足他的求知欲。最后他一路跳级,于14岁考入了联邦科技大学。
(注:此时已经没有小初高中的区分,人们用一二三等级来标定学生们的教育阶段。)
祖母时常告诉韩渊离,你聪明的天赋不是偶然获得的,是上帝选中了你,希望你将来能为人类做出贡献。韩渊离不相信鬼神之说,也不相信世上有上帝,但他喜欢善良的祖父母,憧憬着历史中那些以科技救国的科学家们。他认为他所热爱的科学是能够造福人类的,而他应该像祖母说的那样,将自己的一生投入到科研中,为社会的发展作出贡献。
——黑与白——
285年,韩渊离就读于联邦科技大学航空航天专业。新学期第一天,青年们都对这位14岁的新同学感到惊讶,对于内向的韩渊离来说,这些好奇提问的同学简直就是灾难。上课时,他选择坐在前排靠窗的角落位置。下课后,韩渊离往往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习惯绕开人流密集的道路,独自前往图书馆。
开学第二周,量子物理专业的大四学长安东尼奥·德里斯找到了他。安东尼奥是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在校内有着一定的声望。他这次来拜访韩渊离,不仅是想了解这位特殊的学弟,同时希望能为他提供帮助。尽管安东尼奥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易近人,但突然被身为前学生会主席的学长搭话,韩渊离还是被吓得差点直接逃跑。讲清楚来意后,安东尼奥总算可以坐下和他正常交谈。谈话过程中,韩渊离透露出他想参与到学校科研课题中的想法。没过几天,安东尼奥再次找到韩渊离,邀请他加入导师李安的课题组*。
(注:285年,成绩名列前茅的安东尼奥获得了进入科学院工作的预备人员名额。由于联邦科技大学十分鼓励学生们进行科研立项,学校也为学生们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与宽松的科研环境,安东尼奥准备充分利用在大学最后一年,再次参加课题组的工作。他与他最信任的导师李安进行了一番探讨,结合他的专业优势与时代需求,李安确定了“关于量子传感器在测量宇宙信号方面的应用”的选题。——摘自安东尼奥角色介绍)
课题研究之余,安东尼奥经常会额外照顾韩渊离。他曾经提到自己有一个和韩渊离年龄相仿的妹妹,她今年17岁,并且对科学抱有热情,正准备明年毕业后来报考科大。大学第一年,韩渊离一边在课堂学习专业知识,一边跟随安东尼奥和导师进行课题试验,积累经验。安东尼奥很喜欢这位懂礼貌且对待学业认真的学弟,不知不觉中,他也慢慢地把韩渊离当作自己弟弟来看待。
大学和家庭中的生活大相径庭。书本中描写的世界是那么理想,人类创造了绚烂的文明,探索科学的奥秘,自然界中的一切生命美好且珍贵——可现实却与之相反。社会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负面新闻,人们在虚拟的网络上对他人恶语相向,心善的路人救助他人反而被栽赃陷害,而校园内的社团组织里同样存在官僚作风。韩渊离对此感到不解:社会上有这么多恶人,他们违法乱纪,不尊重他人的生命,我们的努力是为了让社会变得更好,但我们也要帮助这些人吗?
课题研究接近尾声时,几位外表斯文的高年级学生拦住了韩渊离。韩渊离记得,他们好像是他专业课教授的学生,成绩优异,而且人缘很好。其中一位高年级的学生说,有些问题想找他请教。然而他们把他堵在后花园里的小树林,按在地上殴打,理由是对他围在教授身边的奉承行为看不顺眼——实际上他不过是想找教授解决书本上的问题。他被人踩在脚下打断了肋骨,脸上都是血。天开始下雨,伤口渗出的血被雨水冲走,他侧身蜷缩草丛泥土地里一动不动,直到天黑,草地里又湿又冷,身体适应了伤口的疼痛感后,他才试着一点点爬起来,强忍着痛走到医务室处理了伤口。当天晚上他发起高烧,缺席了接下来两天的课程。
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如果被对方知道自己去告状,很可能会招来报复,而且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他编了一段蹩脚的谎话,勉强糊弄过了祖父母和医务室的医生,并且用宽大的外套遮住胳膊上的淤青。本就不善社交的他变得害怕与人接触,他担心人们对他所表现出的善意都是虚伪的,轻信他人只会被再次欺骗。即使是安东尼奥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愿说出实话。
转眼到了毕业季,随着安东尼奥的离开,课题研究也就此告一段落。升入大二的韩渊离依旧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他还是坐在教室最前排听课,低着头穿过喧哗的校园。偶尔,他会听到周围的同学在私底下议论,说他不会和人交流,“天才”也不过如此,这种小孩来上大学怕是连自理能力都没有,他真的能毕业吗?同学们还会拿他开一些“没有恶意”的玩笑。虽然他没有再遭到肢体上的校园暴力,但来自同学的偏见和嘲笑让他对人的恐惧心理愈发严重。
第二年年末,导师突然通知韩渊离,他家中出了一些比较严重的事情,需要他立刻赶到市医院。等他抵达医院,见到的是躺在重症监护室中的祖父,以及他多年未见的父母。父亲说,祖父家里养的宠物狗前两天中毒死了。祖父为了安慰悲伤的祖母,到处寻找投毒的人,后来发现是社会上的无业游民故意给动物投毒取乐。没想到祖父找到了他们作案的证据,原本正直的祖父想教育这些年轻人,让他们不要再做这种坏事,结果这群无赖根本不听劝,嫌老头子多管闲事,直接对他拳打脚踢。祖父年事已高,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祖父最后还是抢救无效去世。韩渊离和家人一起出席了他的葬礼。
小狗没有坟墓,尸体也被丢掉了。韩渊离在家附近的树下,把小时候戴给小狗的项圈埋了进去。
祖父的离世让他备受打击。学校和家庭的遭遇使得他对自己产生怀疑,原本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成为祖父母所说的,那个能够为人类做出贡献的科学家,然而他的信念在现实面前不值得一提。那不过是他当初童言无忌,是理想主义者终究的无法实现的幻梦。人类的本质是恶劣的,他们不值得被善待——包括他自己。
但祖母和那些人不一样。韩渊离想。她一定还希望自己坚持初心,继续学习下去。
和以往相比,他更加孤僻、敏感、沉默寡言,他无法安稳地入睡,负面的情绪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直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韩渊离终于选择去看心理医生,随后他被确诊为抑郁症和焦虑症。医生为他安排了心理咨询,但效果并不理想,韩渊离不相信医生的话,他认为医生根本不懂他的感受。他一直在反问医生:是我做错了吗?
半年后,过度悲伤的祖母也离开了人世。韩渊离的父母想带他离开首都,到他们出差长期居住的城市去,却被他果断拒绝。他认为他有能力照顾自己,不需要父母对他过多关照,更何况他对父母没有任何感情。
我不能离开,因为祖母说过,我要为人类做出贡献。我还没有实现我的目标,我必须留下。
学习,再学习,然后成为他们期待的那种人。
韩渊离按照医生的要求,用药,复查,再去更换新药,复查,然而病情始终没有较大的起色。他感觉自身状况越来越糟糕,抑郁和焦虑使他的性格变得暴躁且多疑,即便有同学出于好意帮助他,也会被他曲解用意,再被他粗暴拒绝。同学们以为这个小孩终于耐不住性子,本质暴露,坚持不下去,于是打趣着孤立了他。
在大四上学期期末,近现代史考试过程中,韩渊离突然举手申请提前交卷,表示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去医务室看医生。谢绝老师的陪同后,他狼狈地跑出考场。或许从课程开始的第一天起他就应该知道,他没有办法面对这场考试,面对试卷上那些奉献自我的科学家们,面对祖父讲给他的那段历史,面对他的“理想”。
最后他没有到达医务室,他跪在教学楼外隐蔽的角落里,趴在地上干呕。胃很痛,身体在颤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渗出冷汗。他想要呕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随期末考试成绩单一同寄到邮箱内的,还有联邦科学院的预录取通知。韩渊离的每项成绩均为A,唯独近现代史的成绩是刺眼的C-。隔天下午,近现代史的教师路易莎邀请他到办公室谈话。
“韩渊离,我知道理科生可能不太擅长学习文科方面的内容。你其他几门课程的成绩都很优秀,但我这门近现代史的分数实在是……”路易莎老师环顾四周,见其他老师正在备课,于是放低声音对韩渊离说道,“我听说你家里发生的事了,有事的话一定要和老师们讲。如果你在学习和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老师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韩渊离低着头,刻意去回避路易莎老师的目光。
“老师,我对您的课程没有偏见,这次是我没有认真复习,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其他事没有关系。”
“我最近过得很好,抱歉,我让您费心了。”
“对不起,老师,是我自己的问题。”
韩渊离后退两步,再三向老师道歉。没等路易莎老师拦住他,他已经转身逃离了办公室。
——“我为何而生?”——
289年,18岁的韩渊离从联邦科技大学毕业,作为预录取生的他,直接进入了联邦科学研究院工作。两年前,联邦科学院的第一任院长李文史去世,韩渊离大学时期的导师李安接替他成为了院长。
由于精神状态持续恶化,韩渊离必须依靠药物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状态。神经衰弱导致的偏头痛严重影响了他的思考,他每天几乎失眠到清晨才能入睡。尽管他的桌上摆满了药瓶,身体状况依旧不容乐观,工作效率明显下降,只能勉强完成每日的工作。他曾想过请假暂停一段时间的工作,但考虑到暂停工作可能会影响研究的进度,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290年,他被派到StellaBase.0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工程合作项目。没想到,他遇到了大学时的学长安东尼奥。此时的安东尼奥正在StellaBase.0的粒子加速器研究实验室工作,看到多年未见的学弟,安东尼奥本想找他聊聊最近的情况。但韩渊离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害怕人,害怕和人沟通。药物的副作用损伤了他的记忆力,虽然他确实记得安东尼奥这个人,可对现在的他而言,安东尼奥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人们会歧视他,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生物一样,或许是一坨早已腐烂的肉,一具被蛆虫啃食的尸体。
焦虑感持续折磨着他,身处陌生的工作环境中,陌生人的注视使他更加不安。在一次普通的实验开始前,繁忙的准备工作让他把服药忘在脑后。实验室里压抑的氛围令他倍感不适,他申请暂时离开实验室,想去走廊外面透透气,再补上那片药。
同组的安东尼奥注意到了他的离开,犹豫片刻后,他跟了上去。
走廊里人来人往,这时韩渊离想起实验楼还有一处不起眼的仪器仓库,在那里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他穿过结构复杂的实验楼,来到最终的目的地,反锁上了仓库的门。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在。
只是稍微休息一下,我很快就会回去。回到规定的原位,继续我的工作。继续活着。
仓库内一片漆黑,看样子是已经被闲置很久了。
活着。他想。我活着是为了研究,我们的研究成果要用来造福人类。
我们的科学将服务于人类,那些愚昧狂妄而又肮脏的人类。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
我活着是为了人类。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走。最后,他走到最里侧的置物架背后,倚靠着架子坐下。
我,根本不想为人类去研究。这里很冷。每个人都在拒绝我。他们、所有人、我身边的每个人,是他们在杀人。
我恨所有人。可我不能恨他们,他们没做错。
我应该恨他们,我不能恨,我不可以。
没有人认为他们是错误的,他们可以杀人,他们可以不在乎规则和秩序,没有一个人证明社会是病态的。
有人拿他人的痛苦取笑,正直的人发声却无人倾听,犯下罪行的人却能逃脱制裁,这是正常的吗?
这些都正常,除了我。他们都说我是不正常的。
所以全部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错误。
死寂的黑夜令他感到恐惧,他讨厌漆黑的角落。但这一切能帮助他逃避现实,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他。
虚伪。你真的这样想吗?外面的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你放任他们去死不好吗?
祖父的墓碑前有一朵红色的花。祖母也睡在那里。我闻到消毒水的气味。我听到肋骨折断的声音。我看到毒药。我看到我自己。
你和他们埋在一起。
这里有黑色,还有人,还有争吵声。他们全部在嘲笑我,我是他们闲谈时的笑柄。我可以是任何东西,随他们处置,唯独不可以是一个人。
让我走。我想离开这里。没有人听到我讲话,没有人会质疑人类有错,没有人告诉我,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这里?
我已经没有用了。
但是我还不能走。这是我的理想,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的工作。这是我出生的意义,我就是为此而生。
……药。只要有药我就能活下去。
他从外套的衣袋里摸出药瓶。那是医生上周为他准备的新药,里面约是一个月的剂量。临行前,医生特意叮嘱他,这种药的副作用可能会比较严重,身体不适应的话一定要来医院减量。
我活着,因为他们需要我,因为我被需要,这是大家需要我去做的,从最开始就是这样。
我不能走,如果我离开,祖父母会因此难过,我没有听他们的话,老师和院长会对我失望,我浪费了他们的时间。我没有完成大家安排给我的任务,是我的错。
我是他们准备好的工具。
是我需要他们。
他拧开药瓶,将白色的药片倒入手中。
我应该。我必须。我只能去完成我的任务。否则我没有理由活着——
我必须这样痛苦地活着吗?
为什么一定是我?
必须是我。
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
完成我的任务。
我是什么?
我是工具。
我是究竟什么?
我是错误。
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必须去死。
我必须去死。
我必须去死。
——我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他把药瓶里的三十多片抗抑郁的药物倒出一齐吞下,决定在今天结束自己的痛苦。倾倒的空药瓶反射出窗隙的日光,未被服下的几枚药片从指缝间撒落,滚入漆黑的阴影中。
尾随而来的安东尼奥强行用管理员权限打开了紧锁的仓库的门。然而他看到的只有昏倒在置物架后的学弟,白色的药片,以及空空如也的药瓶。
韩渊离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天花板。
——第二次生命——
起初,他对医生的检查表现出强烈的抵抗情绪。他辱骂着医生,坚持称自己没有病,脑子有病的是这群随便打扰别人做出决定的庸医,他们没有资格阻止他自杀。为防止他再次做出过激的行为,医院不得不以镇定剂辅助治疗。
护士们只知道这位新来的病人来自科学院,对他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就在几天前,科学院的李院长还亲自到医院来交代过,要她们照顾好这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位病人能尽快出院,不要在治疗上耽误太多时间。但是这位病人始终拒绝别人来探望他,尤其是李院长。她们纷纷猜测,也许是现在人们面临的环境问题过于严峻,城外的自然灾害愈发严重,转移给科学院那边的工作压力太大,他才会被逼成这样。
在医院的药物治疗和电击的辅助治疗下,韩渊离的精神状态趋于稳定,医生终于能和他正常交流——然而他又回到了最开始沉默不语的状态。半个月后,他被允许暂时离开病房,到外面去走一走。当然,如果要离开医院,必须有医护人员陪同,而且会有时间限制。
大多数时候,他选择坐在医院附近的公园里,望着庇护所的天空发呆,或是观察周围的动植物,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看到阵雨过后破土而出的野花、结伴成对而行的麻雀,公园里的孩童骑在父亲肩膀上欢笑,街道旁兜售商品的小贩热情地向顾客打招呼,微笑着抽出一枝沾有露水的鲜花。
这一切对他而言显得是那样遥远,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场景。他隐约回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世界,这片土地上的生命短暂却又美好,善良的人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他们尊重和善待生命,他们热爱生活,向往着未来。
“你对轻生这件事后悔过吗?”咨询室里,年轻的医生收回韩渊离的测评表。
“怎么问这个……一定要说实话吗?”
“嗯。”
“……我不确定,可能有过吧。”
“你现在还想死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知道’的意思啊。我可以走了吗,你这屋里冻得要死。”
他想起祖父讲给他的历史,想起祖母语重心长的话语,还有他儿时许下承诺的心情。
“我承诺,我会用自己的知识去造福人类。”
“走吧走吧,回去多穿点。”医生端详着韩渊离刚才那份测评表的结果,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停顿了片刻,“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现在你觉得自己为什么活着?”
韩渊离没有回头:“和以前一样。”
“一点变化都没有?”
“可能会有,可能没有。我说了,我不知道。”
等对方离开后,医生展开他的检查结果,尽管整体情况有所好转,但距离正常人的指标依旧相差甚远。他叹了口气,将检查报告拖进了文件夹。
——重归现实——
两周过去后,医院突然接到来自科学院的通知:既然韩渊离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那么现在必须让他回去工作。医生给出的答复是,他还需要留院观察休养一段时间,就这样回去的话很病情很可能复发。但很快被院长驳回。
韩渊离又回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回到岗位前,院长李安要求韩渊离来一趟他的办公室。
“韩渊离,你是我非常看重的学生。科学院预录取你也是因为重视你的天赋,再加上你曾经跟我一起做过科研,我们都相信你的实力。本来我们应该开除你的,但我想你也知道,以现在的社会条件,把一位学生培养成才十分不易。希望你不会让我们花在你身上的金钱和精力白费。”李安将工作牌还给韩渊离,“这种事绝对不允许有第二次。”
“……对不起,院长。我明白了。”
他清楚,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无法逃脱的结局,他将在这栋冰冷的楼宇中,耗尽他最后的生命。
他开始纯粹按照科学院的要求去工作。与此同时,韩渊离强迫自己去放弃感性、放弃情感,以绝对理性的态度,借助逻辑来判断和分析所有的问题。情感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如果对他人的处境和遭遇动情,一切就会回到从前,如果自己不能处理情感带给他的负面影响,那就让它消失。
他不会选择原谅,他仍然会憎恨那些肮脏的人类,即使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他恨过去的自己,软弱而无能,他恨现在的自己,虚伪且贪生怕死。
他不会再去求死,但他需要想尽一切办法作贱自己的身体,作为活着的惩罚。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拒绝根据天气变化增添衣物,让生活规律变得紊乱,即便感冒发烧也要拖着生病的身体熬夜工作,直到病重才去买药看病,如此反复。
他不会再去在意任何人,不会为任何事动情,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人不值得被信任,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自己,对他人付出信任,就会被欺骗、伤害。
韩渊离没有告诉医生,他获得第二次生命、苟延残喘到现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那段时间他在公园中看到的,那些努力生活的普通人,那些传播温暖和善意的群星。
关于韩渊离因为什么事离开了一个月,同事们已经私下议论许久,而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还要和这个精神病人共事。 韩渊离回岗第一天,同事们发现他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尽管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死人的模样(同事称这是非贬义的说法),然而他突然学会了主动和人讲话,可他讲话直言不讳,甚至还会借机嘲讽他人,而且脾气还是那么差。所有人对他的变化都摸不到头脑,也只好接受这一点,毕竟是院长选择让他留下的。
后来韩渊离才听说,在自己住院期间,安东尼奥和李安发生了争执,现在安东尼奥已经辞职离开了科学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无论如何,这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四年后的傍晚,韩渊离在车站旁等待回家的列车。
他向来没有下班后更换工作服的习惯,家中的衣柜基本是清一色的白色衬衫,外套则是一成不变的白大褂。他逐渐摆脱对药物的依赖,除了止痛片。虽然失眠的问题还是比较严重,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这时,他留意到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正在看他。
“啊!我知道了!妈妈说过,穿白大褂的人就是科学家,你就是科学家吧?”男孩用手指向韩渊离,对他的母亲兴奋地嚷着,“妈妈,你看,真的是科学家耶!”
“哎呀,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路上随便指着别人,给人家添乱!”被男孩称为母亲的年迈女性惊恐万分,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比较淘气,您不要在意……”
“科学家是不是都在很高的玻璃房子里工作,而且每天在想怎么解决城市外面的问题?书上说科学家们做了很多好事,他们能抽干外面淹没房子的水,还能到外太空摘星星!”
“闭嘴!在外面不要乱讲话!”
“……”
韩渊离望向那个躲在母亲身后探头探脑的男孩,又看向他衣着破旧的母亲。这些年他埋头在工作中,几乎没有关注过外界发生的事——他不想去关心那些事。他倒是在休息室听到同事们闲聊过,社会上的反科学主义者似乎又多了起来,人们都在怀疑政府和科学院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住在城外的人,他们只顾着自己享乐,丝毫不顾普通人的死活。
恐怕面前的这位女士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管这些民众怎样用恶意揣测他们,全部无所谓,反正他早已习惯。被人歧视,被人辱骂,被人误解,他的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这种事。
“没事,我没有觉得不妥。”他移开视线,等待电车到站。
没想到,男孩突然从母亲背后探出身来:“太好了!我也想长大后当科学家,这样就可以把塌掉山重新堆起来,帮爷爷把房子从石块里挖出来!”
韩渊离愣住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确实有类似的新闻,山崩引发的泥石流摧毁了城外某座城镇,但究竟是哪座城镇,他并没有留意。面对这个对未来满怀期待的男孩,他有些束手无措: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期待。
“……嗯。”
所幸列车在这时驶入站台,母亲慌张地牵起男孩的手,快步走向登车口。韩渊离站在原地,目送着那对母子登上电车。
临走前,男孩站在车门前向他挥手告别。韩渊离想去和他道别,不过想到那位母亲或许会不愿意,等男孩登上车后,他才抬起胳膊,朝着男孩所在的方向摆了摆手。
列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站台上仅剩他一人,仿佛刚才那对母子从不存在。
——会议——
293年,科学院和联邦政府召开了一场紧急的秘密会议。天文学家们根据半个世纪以来的测量数据指出,他们所在的星球面临着一场危机:地星的运行轨道已经远远偏离两个世纪前的原运行轨道,初步推断是由于UGC-372的气态巨行星Limper正逐步转换为恒星,具体原因尚未明确。
到那时不只是他们的星球,该星系中的其他行星都会受到影响——星球将相撞、毁灭。而地星近两个世纪以来的生态变化,不仅是因为人类活动的影响,更有可能是行星轨道偏离引起的。科学院必须采取对策来保全人类文明。据粗略计算,留给他们的时间仅剩下两年。(摘自世界观概述)
在第二次会议中,上层院以54人同意、1人反对、3人弃权的结果通过“移民计划”方案:制造飞船,移居外太空。
而韩渊离投出了反对票。他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他们不可能制造出逃亡用的飞船。虽然开会时韩渊离会抬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航空航天部门的人还是对韩渊离表示不满,他们反问道,那么你有什么优秀的解决方案?
如果放在之前,本着抬杠的原则(以及他真实的想法),他绝对会说出“人类终于要灭绝了,这不是很好吗?大家一起死,谁也不用担心以后会怎样”这样的话。然而今天的他沉默了片刻。
“……我想通过模仿前人的做法,将人类文明资料收集存储,再利用搭载量子计算机的Al机器人发送至宇宙……而且目前我们掌握了最基础的量子传送技术,未来某一天,它将有机会被外星生命所截获……”
话还没说完,现场哄堂大笑。尽管过程一波三折,但最终该项目被院长设为备用方案通过。
“我在会议上听到了你的方案,我觉得比那群老顽固想的东西有趣多了,可以和我详细讲一讲吗?”
散会后,韩渊离正准备回去考虑详细方案,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他转过身去,发现一位留着紫色长发的年轻女性正站在他身后,微笑着看着他。
这就是他和花见浅池的相遇。
◇夏洛特·帕托(Charlotte Pato)
年龄:28岁
身高:167cm
生日:新历267年 8月12日
职业:机械设计制造&材料科学研究员
关联角色:洛德梅尔·诺西亚
所属单位:联邦科学院
在科学院附属大学,相貌清纯且文静的夏洛特被材料科学系的学生称为“系花”,虽然她本人并不喜欢这种称呼。抛去文静的外表,夏洛特其实是一个非常活泼的女生。她热爱游戏文化,游戏技术一流,而且喜欢看各式的漫画,本人也很擅长美术创作。
此外,夏洛特很喜欢有年代感的旧物,她喜欢通过这些物品揣测过去人们的生活。正是如此,她希望他们也能为后人留下这样的物品,但恶劣的环境令人们担忧他们是否还会拥有未来,于是她决定选择加入科学院来改善人们的生活状况。
就是这样,在古董店淘旧物的夏洛特和洛德梅尔看上了同一款游戏卡带,两个人聊到一起成为了朋友。
在科学院的秘密会议上,夏洛特清楚,以他们目前的科技水平,逃亡的成功率微乎其微,其他人也一定明白,可是没有人会接受这一点,他们更愿意放手一搏去尝试。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韩渊離的发言。对方的观点虽然悲观,但他的目的却与她的愿望非常相似:他要保留他们的文明。虽然她和洛德梅尔都知道那个韩渊離,是他们学校的著名学长,一个非常糟糕的人,但夏洛特还是想去尝试加入他的计划。
面对夏洛特的请求,洛德梅尔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关于夏洛特的碎碎念:
平时碎碎念很少提到她,大概是因为她太规矩了,属于标准的文学少女。她家比较富有,父母也很开明,看女儿很有艺术天赋,就给她提供了美术和音乐方面的教育,结果数年后发现当今社会学艺术是没有前途的。于是他们去找女儿谈心,表示支持她的艺术爱好,但是她需要考虑别的出路,否则未来很难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夏洛特理解父母的想法,她也想为自己热爱的世界做些什么,便转而去学习理科,并且顺利地考上了科大,她是一位非常聪明的少女,毕竟能考进科大的都是优等生。夏洛特表面很文静,实际上内心还蛮活跃的,爱玩爱笑,喜欢游戏,上大学后她遇到了洛德梅尔,后来他们成为了情侣。
洛德梅尔最初的理想就是做游戏开发者,因为能给人带来快乐。小时候家里很穷,唯一的娱乐就是父母从古董店(旧品店)里淘来的旧游戏机,他和弟弟经常窝在小出租房里玩双人游戏,虽然后来弟弟被父母要求退学、送到乡下。夏洛特恰好是那种怀旧的人,她和洛德梅尔在大学时期经常一起逛古董店,买点复古游戏机和卡带,还有各种上了年代的小零件带回去拼装。他们还想过干脆洛德梅尔写程序,夏洛特负责美工和音乐,科研不搞也罢,去开发游戏算了!
然而在这个时代,大家都身不由己。他们不得不放下学生时代的梦想,进入科学院去工作,尽管工作很累,不过他们一直在考虑订婚的事情,不过再后来,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夏洛特支持韩渊离也是因为某些观念一样吧,她是以一位艺术家的身份去思考的,这个世界有更多值得被保留下来的事物,如果人类要毁灭,至少要留下这份关于人类文明的记忆,不如说她觉得这个项目就是制作一件艺术品。
1.
洛德梅尔和韩渊离的相处be like:
(韩渊离煮面条时在开水中打了一个鸡蛋)
洛德梅尔:生活常识:煮面的时候应该等水变温就打蛋,如果等水烧开了再打鸡蛋,鸡蛋会煮散变成鸡蛋花。
韩渊离:(用筷子把半熟的鸡蛋挑破)我就喜欢吃散的。
洛德梅尔:
韩渊离:
2.
洛德梅尔应该会是那种,无法正视死亡的人。他表现出的是阳光积极,但他并非单纯的乐观之人,独处时他的负面情绪会被放大,他害怕孤独,非常在意家人和朋友,并且畏惧死亡。当弟弟病倒后他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未来有一天弟弟真的死去,他该怎么办?
死亡,他无法接受死亡,无法接受再也见不到亲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快乐的回忆会因死亡化作折磨他的痛苦。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背负着家人的期望,可这种欺骗让洛德梅尔备受煎熬,他爱他们,想为他们带来幸福,他却无能为力,瞒着所有人从事这样的工作。阳光之下,他面带笑容,夜晚降临,他又会陷入这种痛苦中,还好他身边还有夏洛特,他的爱人会陪伴他直至生命的尽头。
3.
肉麻一点的说法就是,韩渊离是那种安静的悲伤和痛苦,他什么都不会讲出来,他经常会从高处眺望远方,在角落里观察来往的行人,沉默着注视身边发生的事,他把所有的问题留给自己消化,背负一切骂名,他的结局注定是一场不为人知的死亡,但是死亡打破了属于他的平静,他真的好想活下去,再见她一面啊。
感觉镜头移到他身上时故事节奏都会放慢,夜晚变得漫长,陪伴他的星光也显得更加耀眼。
4.
写历史时会讲延秋和李氏兄弟的故事。李安总是说表哥太理想主义,让全球的人和平共处、共同探索科学、对抗灾害是不可能的,但延秋的死并没有让李文史消沉,他反而坚定信念,继承了友人的意志,要以身作则让世界变得更好。全球国家合并后,他成为了科学院的第一任院长。
可能李安最开始觉得韩渊离在这方面很像表哥,所以多加关注了这个孩子。韩渊离选择自杀时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不过他还是把韩渊离从医院捞了出来,再给他一次机会。
李安是认为人类迟早自取灭亡的,最后他已经是看戏的状态,反正飞船也造不出来,他倒是看看韩渊离究竟想做什么,你又能做到哪种地步。
5.
国际天文台台长,泰勒·艾里斯:
白发粉瞳,年龄45+。因为工作地点在城市外的郊区,忙于工作无暇顾家,所以妻子提出了离婚。女儿被分给妻子,姓氏也随了母亲,她现在的名字是雪莉·斐瑞斯(17岁)。
实际上妻子没有认真带孩子,而是拜托亲戚去照顾她,亲戚嘴上答应了对方,实际上把她交给了自己的女儿优嘉莉(31岁)去照顾。但是优嘉莉只想享受单身独居生活,雪莉也不想和优嘉莉住在一起,于是优嘉莉每个月添了点生活费给雪莉,让她自己搬出去住。
在故事的开头,雪莉失踪了,优嘉莉隐瞒了这件事,泰勒并不知情。
泰勒很欣赏热爱天文学的花见浅池,工作时经常和她聊自己的日常生活(虽然花见浅池根本不感兴趣),或许看到花见浅池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近期天文台的工作重心放在了80年前未完成的观测任务上,同时他们也在监测Limper的状态。在谈起这件事时,泰勒提醒花见浅池,民间的天文爱好者似乎发现了行星轨道的异变,等她回科学院后,最好让院长处理一下这件事。
6.
虽然韩渊离一生都在求死,他自杀过,想尽办法折磨自己,但这次死神真的要把他带走了,他靠着玻璃门等待死亡,落日沉入地平线下,他会感到恐惧和孤独吗,会后悔吗,如果他保持原先冷漠且麻木的状态,他一定会觉得死亡是解脱,可是他遇到了同伴,还有花见浅池,花见浅池,他多么想再见你一面,对他而言你是不可触碰的星辰,他不知道自己对你抱有怎样的感情,或许他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是爱你的,远在宇宙中的你又会知道吗……?
7.
这俩人平时怎么聊天呢,大概是↓
花见:“下雨了。”
韩:“嗯。”
花见:“感觉有点凉。”
韩:“还好吧。你带伞了吗?”
花见:“没有。每周的例行降雨通常只持续半小时,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韩:“好吧。”
韩:“这个月快结束了。”
花见:“不急,还有下个月。”
花见:“我去休息室取点喝的,你还要咖啡吗?”
韩:“偶尔喝点别的也行。”
韩:“但是请不要给我上次那种全糖奶茶。”
花见:“蜂蜜柚子茶呢?”
韩:“……还是喝水吧。”
安东尼奥来到医院那天阳光正好,护士带领他穿过无数重叠的纯白走廊,他看向那些紧闭的门,却没有勇气去想象门后的光景,风衣沾染了消毒水呛人的气息,混合着一股陌生的苦涩气味,他并不喜欢这种味道,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们在反射着眩目白光的空间尽头停下,护士抬起腕表,说,镇定剂能让他睡个好觉,你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不要吵醒他。安东尼奥无言地点头,在护士的注视下独自走进那间白色牢笼。屋内光线昏暗,他看见窗帘半掩,少年正躺在那角落的日光中,就这样,数天来,他终于有机会正视对方。
他确实和几年前不太一样了,安东尼奥想,他成为了大孩子,相貌逐渐成熟,长得更高,几乎快要追上他,但也愈发瘦弱,肤色更加苍白,衬得黑眼圈更为明显。他迟缓地坐到床边,生怕惊动熟睡的少年,弯腰之时,他瞥见宽松的病号服下,对方手腕上愈合的半道伤疤,和几乎微不可见的针孔。那一刻,他尽力克制住伸出手去触碰少年衣袖的冲动。他还记得,在毕业前的那个夏天,对方反常地换上了一件长风衣,同样是在这样一个温和的午后,他粗暴地抓住了男孩的胳膊,拉扯中,他瞧见了埋藏在长袖下的淤青,以及男孩惊恐的眼神。他总是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安东尼奥缩回右手,动了动嘴唇,低头坐回床边。
少年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眼皮轻微颤动着,像是处于梦境中。安东尼奥有些恍惚,他想起实验室窗前小憩的男孩,阳光勾勒出他稚嫩的身躯,实验报告散落一地。那时他还能和男孩一起交流学术,讨论科学、理想和未来,以及分享冰箱里的一块奶油蛋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排斥在外,他不明白为什么。安东尼奥从医生那里听说,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对方入睡,但他知道,在药物的作用下,少年的世界中不会有任何梦。离开房间前,他按照护士的叮嘱将所有的物品归还原位。“不要让他知道你来过。”那是少年仅存的、最后自尊心的一丝恳求。
多年后的傍晚,他驻足在十字路口中央,鸣笛声、尖叫声贯穿瘫痪的交通要道,绕过报废汽车叠起的路障,安图缓步走到他面前,在嘈杂的噪声中道出来自远方的讯息。
他死了。这是他从妹妹话语中解析出的第一句话。安东尼奥分明不敢去想象每一间病房后痛苦挣扎的人们,此刻,脑海中却勾勒出一副红白相间的绘图,白色的裹布,和夕阳,红色的液体,暗红色的血痕,还有那时在床上熟睡的少年,僵硬,冰冷。他听不到安图又说了些什么,所有的话语都融化在十字路口的转跳为绿色的信号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