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娶我,是因为……我像他的白月光。”
抹了抹嘴角搁下了餐巾,她重新对上那穿着西装的男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奠。”
男人微微扬起头,起身又朝着她屈了屈身:“情况我清楚了,您所求便是奠所愿,祝愿您,福比天泽。”
目送男人信步离开的身影,她颤抖的手摸了摸桌子又缓缓的松弛了下来,偌大的城堡里寂静无声,又一次的剩下了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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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仆仆的回到他们的基地,送葬人那明晃晃的招牌晃的人眼睛都疼。
安德鲁在建房的时候就跟他们提过,他们这行是清洁工,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大台面的生意,要尽可能的低调行事,是为了他们的雇主,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但根本没有人听他的,甚至最后,他还不得不向莉莉安娜屈服。
“是新的单子么?老板。”因骸问。
“不算吧,还是那位夫人的,不过这次是私事了。”安德鲁说着扭了扭脖颈,“有茶么因?红茶就行,听得我头大。”
因骸很利索的将手里刚泡好没多久的红茶倒了一杯给安德鲁,现在是中午刚过,按照老板娘的惯例,这个时间点他们一定会准备一壶温好的红茶,安德鲁当然也知道这点,只是他更多的时候是喝咖啡的。
“很棘手吗?”
“嗯。”安德鲁抿了一口,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要找东西,又不能带上莉莉安了。”
因骸:“……”
原来棘手的是指不能带着老婆出工作么?真是该重新评估一下老板的责任心了。
“需要把人叫回来吗?”
“不必了。”安德鲁搁下了红茶,“档案和汇报我回来再处理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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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鸣的声音,肮脏的泥潭,被鲜血浸染到无法恢复本色的腥味大地。
自打离开花都以来,安德鲁就经常光顾这个尸骸之地。
这里是感染者的温巢,是被时代抛弃的那群悲惨之人的归属,也同样是他们送葬人最重要的摇钱之地。
“艾伯特,男,中度感染者,已癫狂,暂未考证是否还具备生存意识,危险级别未知,感染后未与任何圣所之人签订契约,从未离开,亦无伤人记录。”絮絮叨叨地念着夫人给他的资料,安德鲁左手抓着黑伞,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体内的正义种子又在叫他了。
夫人告诉他,这是她的第一任丈夫,模样连她都已经记不清了,他们曾经约定过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但放在现在看也不过是两个骗子之间的博弈罢了。
他抛弃了她,而她也另寻了他人。
「他说娶我,是因为我像他的白月光。」
脑海里回响起夫人的那句话,安德鲁沉了沉眸:“骗子是吗?”
「你会觉得我自私吗?安德鲁,为了她,我搭进了爱德华家上上下下两千多号人的性命,即使是知道她已经回不来了,但我依旧是舍不得。你们都是无处可归之人,而我却拿着你们唯一的归所和性命作为胁迫。安德鲁,我是不是最差劲的家主了?」
甩了甩手中的黑伞,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已经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算是进入了腹地,他们这半天才有所行动反而让安德鲁觉得有些迟钝了。
他顿下了脚步,攥着黑伞的手一扬,按下按钮,以身体为中心扫射一个半圆后又将伞递到了右手上,使整个圆变得圆满。
“我只是来回收物品的,倒吊人。”安德鲁说。
“谁的?”
“艾伯特。倒计时名字不知道。”
亲临终末之地的感染者都会拥有新的名字,跟他们打了太多次交道,安德鲁已经非常熟悉他们的习性了。
对于终末之地的领主们来说,感染者的生命如同泥尘一般卑微,他们没兴趣记更加没兴趣去保护,他们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领地,以及被赋予名字的人,名字就意味着第二生命的开启,他们只会对拥有了名字的存在进行对话。
而好巧不巧的,安德鲁在他们心里已经刻过一次名字了。
“愚者,正位。他的位置已经被取代了,鬼仆会给你带路。”
“十分感谢。”安德鲁说。
他没想过艾伯特竟然会在终末之地拥有名字,这就意味着他们手上的情报是错误的,艾伯特不仅不是中度感染者,他甚至是一位领主,一位拥有了名字和领地的……
“就是这里了,欢迎下次再来,客人。”鬼仆说着笑嘻嘻地退隐进了黑暗之中。
破败之地。
从领主位置上退下去的王一贯是如此的,只是安德鲁没想到会如此萧条冷清,倒是与……
「有光芒就会有黑暗,就像有生便会有死,世间有污秽,所以才会有清扫之人。爱德华先生,我在此郑重地代表圣所向您向送葬人发出邀请,请成为我们清扫污秽的影子吧。」
与那位夫人的居所有着一模一样的氛围。
安德鲁必须承认他不是什么会找东西的人,尽管艾伯特的城堡空空荡荡的,可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能够称得上是与艾伯特这个人相关联的东西。
「我希望您能替我寻找一些他的饰物,生前的,若能查出他的白月光究竟是何人,我将不胜感激。」
沉默寡言的人会把秘密带入他的坟墓里,安德鲁这下有些后悔自己说什么要一个人来的大话了,如果带上通灵者他相信就算是被地狱收纳的灵魂,通灵者也能替他揪上来问问话。
“原本以为只是不能带莉莉安,免得她大开杀戒。”安德鲁边说边在看起来像是资料室的房间里翻找着,“现在看来是连我也不适合来啊。嗯?”
伸手摸到一层灰以及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盒子,安德鲁抹去了上面的灰尘,在斑驳的灯光下依稀看见了一行刻字:to moon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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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安德鲁还是攥着他那把漆黑的雨伞,他神情肃穆与以往见面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夫人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当她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安德鲁却主动地将一个檀木黑的盒子搁在了桌上。
那盒子简单朴素甚至没有任何的花纹,她没有印象看过这东西,更加不明白安德鲁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你的动作有些过快了。”夫人说。
“我想取消这次的约单。”安德鲁说。
她眯了眯眼眸:“你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有可能会失去您这个客户,意味着送葬人可能会失去圣所的庇护。但我知道您不是寡情之人,您不会那么做。”
“你是在跟我打感情牌?”
“是的,我的夫人。”安德鲁推了推桌上的盒子,“您的要求是带回‘证据’,而这盒子就是我给您的答案。可惜,出于职业操守,以及送葬人一贯对客户隐私的保密原则。我不能打开这个盒子进行确认,也无法将内容进行归档处理。”
安德鲁顿了顿,又重新说了一遍他最早说的那句话:“我想取消这次的约单。”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盒子。
“当然,作为赔偿,无论夫人您提出的下一单是什么,送葬人都会无偿的为您排忧解难。”
“你就不怕我为难你么?故意给你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让你难堪?”
安德鲁抽回了手,难得的哼出了一声笑:“要真有那样的任务,我还真希望夫人能让我见识一下呢。”
“说大话。”她轻声低语了一句,再次瞧着安德鲁的身影渐行渐远之后,才讲推到自己面前的盒子搁在了怀里。
正如安德鲁所说的那样,盒子依旧是密封的状态,除了表面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清洁之外,并没有额外的痕迹。
献给我的白月光么?
她摸着盒面苦笑了一声,刮去盒边密封的胶,她翻开了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老旧的照片,上面是两个小孩子,看着有些眼熟,却又丝毫没印象。
“是儿时的玩伴吗?”她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象不出那个男人钟情的模样。
在照片之下夹着的是一封书信,同样也是未曾开封的状态,纸张瞧着很久了,应当是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
浅浅调整了一下呼吸,她拆开了那封信:
致我亲爱的海莲娜:
回忆我们的相识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你还是天平使,会嚷嚷着世道的不公和工作的繁琐,但也会压着性子一点一点的去处理,你就像是太阳,散发着热与光,毫无保留,不求回报。
我向你约定过一生一世,我说我的心是随着你跳的,你波动一下,我也会跳动一下,我们永生相连,绝不会断开。
可他们告诉我你死了。
我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你是天平使,圣所改朝换代,他们献出了你,这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所以,我选择了跟你一起走。
你的心不会再跳动了,那我的也没有必要继续。
我们说好要一起的,我怎么能让你在另一边等我?
但当我将枪抵在太阳穴,当我准备去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你出现了。
你还是叫海莲娜,你还是那般美丽的站在太阳之下,你那一身的装扮我永身难忘,但你嘴里说出的话,我也无法忘却——你说你是裁决者,是新王手里的刀子。
你失去了你的善良,失去了你的笑容,失去了对工作繁琐的抱怨,也失去了过去的你自己。
你变了。
所以,我也需要改变。
我成为了圣所的资助者,以一个单纯富豪的身份强娶了你这位至高无上的裁决者。
我为你戴上了戒指,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也同时在你的心里扎下了一把刀。
我说你像我的白月光。
这是实话,你只是像,你并不是她。被圣所改造过后的你,一切都是她,却也一切都不是她。
我说了谎,也违背了当初对她的誓言,我陪不了你,也永远不会忘记她。
我是个叛徒,所以应当身处于地狱之中,他们叫我愚者,我也确实只配得上这个名字。
我的海莲娜,请永远不要原谅我,倘若恨意长久,即使身处于地狱,我依旧能感受到你的滚烫。
你的艾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