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了吧?”安久舒展了一下自己的魂体,即使已经死了,但在最近这么高强度的工作量之下还是有了一丝仿佛躯体还在的恍惚。
旁边的裴让随手在工作手册上划掉最后的名字后也凑了上来,“确认完毕了,是最后的了……”他看了看被锁住的鬼魂,有些许迷茫“……安久哥,最近这些鬼魂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鬼差回忆了回忆记忆中大多数鬼的样子,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最近气氛的紧绷。
安久嘬了嘬牙花子,啧了一下,“管他呢…出了事有上面顶着,我们小卒子干活就行……”还未语毕,两鬼就收到了来自地府的传音。
裴让“……”
安久“……”
“……安久哥。”裴让望着对方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知道!!走吧去加班啊啊啊啊!!”安久搓了搓头发烦躁地叹了口气,认命般泄了气,招呼着裴让往回走。
久违地实体踏上了人间的地,裴让还有一些奇妙的不适,纸人的身躯不算笨重,但无论是魂体还是他生前的鸟形都过分的轻盈。安久则过分适应了,作为一个经常上来休假的鬼来说,如何驾驭纸躯已然轻车熟路。
安久摸出工作手册和手机,娴熟点开聊天软件,“哦我这边已经加了他的好友圈了……最近人间这个什么vr眼镜很火?那人死的时候你有看见眼镜吗?”白发鬼差头也不抬地戳着手机,随口问了两句。
裴让对于自己同事动作的迅速有点无语凝噎,但还是仔细想了想,“没有吧……我记得是没有的。”
“哦……不过他朋友啥的都说是他玩游戏的时候死的哦,你看他们的悼念。”安久终于抬头,将手机晃到了裴让的面前。裴让按住手机,瞅了两眼上面的文字‘纪念我们的好朋友XXX,祝愿他在天堂幸福’,而下面的评论全都是惋惜大好青年怎么就沉迷游戏去世的评论。
裴让皱眉,“这也不能完全说明他是玩游戏猝死的吧……这也太……”,纯良的孩子努力寻找着一个不那么贬义的词汇。
而安久已经给他接上了,“一个没出息的废物。”说罢他甚至嗤笑了两声,随后拍了拍裴让的肩膀,“走吧,我们也去‘拜访’一下这个游戏。”
“嗨!苏念云~”安久熟练地进门关门和这里真正的租客打招呼一气呵成,“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穷啊!”鬼差甚至特意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在那边惊叹。
苏念云听得太阳穴突突的,我美好的假期就要毁在这个鬼手上了吗,他有些绝望地想。“你来这里干什么。”苏念云完全不想招待人,语气冷漠中透露着无语。
裴让夹在一人一鬼弓拔弩张的气氛里也有点紧张,他慌忙上去劝架“苏…先生?您好,我们没有恶意的!这次是来是办事的……啊这个是给您的!”裴让想起了他们特意多买的眼镜,将它递给了苏念云。
“谢谢,这是?”面对别的鬼差苏念云的态度好了很多,何况裴让看上去确实很老实。
还没等裴让回复安久已经习惯性怼上,“哦,是最近很火的vr眼镜,据说附近八成年轻人都在玩……但我估摸着你应该没钱买吧。”他煞有其事地扫视了一下苏念云,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念云……苏念云回头一看,自来熟鬼差已经自己坐下,拆着其他两副眼镜了。我不能袭击鬼差,我不能袭击鬼差,我不能袭击鬼差……苏念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道德经,压下升起的烦躁。“你就是来找我斗嘴的?”
“我可没那么闲,裴让你给他解释一下我看看这个眼镜怎么玩的。”安久摆摆手,他现在完全对这个眼镜产生了好奇,完全懒得给苏念云解释。
裴让面对这个突然甩过来的锅愣了愣,“这个是我们的任务!”他解释道,“…详细的我不能直接给您说!但是可能会和这个眼镜有关所以就买了。”他想了想又补充到,“…不过给您的是我们自费的您放心!就当今天过来打扰的赔礼了!”裴让注意着苏念云的神色,有点担心这个道士给他们扔出去。
苏念云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来都来了,他向还有点小紧张的裴让招招手,“…你也别杵着过来坐呗,也不用叫我先生了叫名字就行,”他顿了顿,“苏念云。”
“好的!我是裴让。”蓝发鬼差感受到气氛的缓和,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吓得我羽毛要竖起来了,裴让心想。
两鬼一人挤在桌子面前,看着上面三幅眼镜沉默了。
“……这东西怎么用?”苏念云迟疑开口,“你刚刚不是摆弄一会儿了吗?”
安久罕见地没有说什么刺激人的话,“不知道,大概带上就行了吧?说明书也没写什么,就说带上就行了。”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墨镜啊……”裴让拿起一副眼镜看了一下,放在自己眼睛前面比划了一下,对其他两人问,“直接带上吗?”
“……带吧!”安久拍板,“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带着出去溜两圈呗!”
苏念云表示无所谓,反正他只是跟着两个鬼差溜达的,工作的是他们,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此时的苏念云想的非常轻松。
带上墨镜收拾完毕,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夸出了大门,然后顺利地迷失在了枫城繁华的大街上。这个眼镜确实最近非常火,走街上可以看到十个路人有六个都带着这个眼镜,在巨大的基数里,他们三个也显得很普普通通。
“完全变成时尚单品了啊……”安久的眼镜藏在镜片后面四处扫视着,透过眼镜让枫城的大街显得群魔乱舞,“……像回家了一样。”安久感叹。
裴让显得很新奇,这幅魑魅魍魉的景象反而给了他熟悉的感觉,让裴让按下心来打量着对他来说十分新奇的事物。
苏念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回地府了是吧,他心底诽腹了句,“看着没什么问题……?”这幅场景在他们三个眼里都不是什么稀奇景象,所以他们也很熟练地融入了老手玩家里。
正当苏念云想摘下眼镜的时候,一些人围了上来。
“你们要来玩捉迷藏吗?”一个男人率先向他们发出了邀请,他的眼睛被遮挡着看不出来神色,嘴角挂着标准的笑意。三人对着围上来的人群神色讶然,苏念云皱着眉头看围上来的男男女女,刚想婉拒他们就被安久拦住了。
面对这些陌生人安久选择了笑嘻嘻地答应,“好啊!要怎么玩?”白发鬼差自然地和他们攀谈起来,一点没有第一次玩的人的紧张,“我们刚拿到眼镜,给我们解释一下?”
男人搓了搓手,笑容再次加深,“就是一个捉迷藏,我们正好缺了几个,看你们也是自己玩的吧?不如和我们一起玩,和捉迷藏是普通的规则哦。”男人说着说着就加快了语气,虽然隔着墨镜但是他们还是感觉到被一条条视线紧紧盯着,如蛆附骨般。
“行啊,我们抓还是我们逃?”安久语气轻松,仿佛一个真的来玩的路人。
裴让接到安久的眼神暗示,随即也走了上前,“让我们先逃一下玩一局?”他提议到。
苏念云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透过眼镜看到的一切似乎并不是单纯的虚拟现实,但是已经被鬼差拦下他也不准备轻举妄动,人群之中的暗流涌动都被藏在眼镜底下。
“好啊!我们给你带路!”男人一把子紧紧抓住了安久的手臂,脸上的笑容多了一点真挚,安久挑了挑眉,没去尝试挣脱,反而十分顺从地回应,“嗯嗯,走吧。”
人群把两个鬼差一个道士夹在中间,簇拥着离开了大路,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无人烟,即使是再迟钝的人都会察觉到不对劲。随着环境变化,人群反而贴得更加紧,像是防止他们逃跑一般,里面还有人试图向他们攀谈,虽然他们隐藏的很好,但语气还是逐渐透出不耐烦和兴奋。
直到他们终于被带到了一个空旷寂静的地方,人群四散开来,假笑的面具被摘下,换上了不怀好意的笑脸。
苏念云看着周围的人,无声在心中尖叫他逝去的假期,但还是绷紧了肌肉。裴让也安静下来,鬼气在手里缓慢凝聚,随时准备着出手。
安久吹了声口哨,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子问,“就在这边玩吗?”
没有人回应他的问话,几乎是同时所有人向他们冲了上来,配合着他们怪物的外形显得极具压迫感,但很遗憾的是,他们要攻击的对象也并不是一些脆弱的孤魂野鬼和普通人类。
裴让手中锁链已然成型,他随手卷住一个敌人甩向了人多之处砸出了一片空缺,后又迅速后退躲开了两人从侧面的偷袭。战斗中的裴让反而更加顺利且流畅地掌控了这幅身躯,在敌人之间穿梭的身形显得灵动又敏捷。
苏念云暗啧一声,被迫地也加入了这个他本不需要参与的战局。袭击他的有妖有鬼,把苏念云整的烦躁不堪,干脆转向了安久那边。
安久咬牙,心说要不是看在你是被卷入的份我先和你打一架。但也直接接下了苏念云甩过来的几只鬼物,挨个揍了上去。
收拾掉最后一个有战斗力的,三人都松了口气,裴让和苏念云将一个个鬼和妖捆起来,人就堆在边上不去搭理,走之前没吧他们打死已经是他们最后的良心了,对于想要杀自己的人他们可没有多余的善意。
安久揪着一个鬼,蹲到了角落里,那只鬼还在试图挣扎,被安久一巴掌拍了上去,“老实点!”随后鬼差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摘了盖子在鬼魂面前晃悠了几下,那个鬼魂马上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说什么你答什么哦?”安久道。
鬼魂呆滞地看着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还挺有用了,”安久小声嘀咕了一下,“行,你们干这活几次了啊?”
“…七次了…”
“你们有人指使的?”
“对。”
安久的神色放松了,他终于看到了下班的期望,“……是谁?”
“……王家公司…卜算云…”鬼魂嘟嘟囔囔地报给了他几个名字。
安久刷刷两下记下名字,啪一下合上本子,“好结束收工!!!”他招呼两声那边在收拾残局的一人一鬼,“妖留在原地给志怪局那边打个电话吧,鬼我们收了,然后下班!”语毕他笑了嘻嘻地勾上裴让肩膀,“要不要请你吃饭啊苏念云~”苏念云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质疑,但想了想不吃白不吃,大不了就警惕一点,“去。”
最终还是答应了的苏念云被两个鬼差抄着去吃饭了。
::活动一:清明时节雨纷纷::
-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咦?
又一年清明了,城北的老城区弥漫着浅淡的寂寥。
小雨细细密密地洒下来,男人自老城区驱车来到了市里的遇台陵园,把车停好之后从后备箱里拾出一束花,以及两捆发黄的纸钱。
能看得出来的是他确实为今天做了许多准备,发型虽然算不上有多么正式但也仔细打理过,加之一身价值不菲的名牌衣裤,更衬得此人英俊了几分,不看手里提着的纸钱可能会被人误会是去约会的吧。
园内分布着数不清的墓碑,白色的石碑上刻满了字,大大小小地散落在草地和小路旁,有些墓碑上还有鲜花和挂着的布条,几束散放着的花被雨水浸湿,花瓣显露出了像水果坏死一样的异色,低沉与平和的氛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它们浸润着这座陵园。
草木繁茂,绿油油的青草在墓碑之间连成片,有几株花开得十分鲜艳,可惜来了这地方的人却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样的景色——多么愚钝的人类啊。
男人打着黑色的雨伞极缓慢地踱到了一块白色石碑跟前,他把纸钱和花束抱在怀里蹲下,伸出空着的手描摹石碑上的相片。石碑的主人是一位长发及肩的女性,她生得很美,相片上的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亮闪闪的,单是看着这小小的两寸照片就足够感受到她的活力。
哦,是生前的活力。
他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抚摸这尊冰冷的石块呢,只是看表情的话果然还是很难理解啊,复杂又多事的人类。
男人太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竟然都没能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雨越下越密,恍惚间就要漫出像雾一样的层层水帘,男人终于回过神来,他撑着有些发麻的膝盖站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身边的人,吓了一跳。他转头看过去,这人居然不可思议的熟悉——恰恰就是刚刚他凝望许久的那个女孩!
女孩歪着头盯着他看,有几根发丝垂到了小巧精致的唇上,被涂了唇膏亮亮的嘴唇黏住,她小小地吹了口气又把发丝吹开了。
而男人……男人呆立在原地看着她,最初的悚然凉意不知何时竟慢慢的被久别重逢的欣喜所掩盖,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空前的混乱,似乎已经无法再处理任何事,但那喜悦却是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所有感官都像是被放慢了一般,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
女孩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她大方地去拉男人的手,带着呆呆的他走了起来,没多久两个人的步伐又变成了小跑,最终停在一处林子里,明明只跑了一小会儿,雨却好像已经停了。
……
………
……………
隔天,有人报警在老城区临近郊外的林子里看到了一具男尸,他的内脏被掏出来散了一地,只有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伤口像是被野兽的利爪贯穿然后又撕裂了。
但令人不解的是死者的表情十分…安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幸福……
没多久整片树林都被封锁了起来,对外宣称是有熊在附近徘徊。
陵园里的某个石碑前静静倒着一把黑伞,花被踩踏过,四散的花瓣上黏了几根白色的长发,又被风吹离了。
灰蓝色的天空与大片的花草相映成趣,在陵园最中心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纪念碑,顶端是一只酷似鸽子的石头,展翅欲飞,仿佛是为这里所有的逝者们送去最美好的祝愿。
而不远处的树上坐着一人,一头奇异的白色长发随着他一起心情很好地晃晃悠悠。
“特地送你到离家近的地方死掉,还能助有情人去地府再续前缘,哎呀,何尝不是美事一桩呢?”
哈,说得好像先前不是他将那女孩害死一般。
雨从未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