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摛锦清波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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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档用,记录我被剑三毁掉的搞oc的一生及各种if/paro/企划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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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鲸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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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见喜欢的就会关注,但是真的不会说话写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评论只会阴暗地偷窥……在这里为我的唐突打扰道个歉!
    2024/02/20

    首次开口说话,师父并不惊讶,甚至一旁的师兄也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师父把煎好的药递给我,一如往常那样小声嘱咐要趁热喝,我问师父,你不会生气吗?她摇了摇头,只是道,不会。我又问师兄,师兄也不生气么?师兄闻言回头瞥我一眼,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他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说话,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肯开口而已,她不管你,我也不管。所以……师父也知道么?我艰难地咽下药汤,抬头小心翼翼地觑着师父的表情。师父应当是注意到我的心思,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知道的,但这没什么,你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师父还要去医馆帮忙,没再说什么,直接走了,师兄留在家继续誊抄药方,据说这是师父留给他的课业,今日阳光明媚,灿烂生辉,落到窗前,便是一地的碎金,耀眼极了。这药属实太苦了,我喝得很慢,慢到师兄都有些不耐烦,回头想要催我,偏偏他回头,我们四目相对,他见我这模样,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愣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问我,你哭什么?这药就这般苦?我吸了吸鼻子,终于喝完这碗药,道,师父也太好了。师兄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她当然好了,她对谁都这么好。 

     

    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遇见师父和师兄,是在春天。草长莺飞,暖日和风,我却因为得了病,被赶了出来,走投无路、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师父恰好路过,把我救了下来。我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因为在看见她身影时,已经神智不清。听师兄转述,师傅见我一身顽疾,又如此垂危,于心不忍,把我带了回去,过程并不难,只需要花钱把我买回去,按理说师父应当生气,可她担心我的状态,付了钱便走了。那时我不愿开口说话,好在师父与师兄都精通手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用此种方式交流。我比划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我的父母在去年冬天便都离开了,后来遇见人贩子,又被卖到此处来的。师兄嗤笑道,我早看出来了,那就是群没良心的玩意,一个小孩生病了不去寻医反而想就地埋了,能是什么好东西?后来我身体渐渐好了些,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我鼓足勇气问师父,能不能让我留下来帮帮忙,如果可以,我也想学医,努力治好我这一身的病根,还能帮助别人。这话还没说完,师兄先着急起来,不行,他眉头紧锁,很不开心,哪儿那么容易就收徒弟的!可师父对他的态度置若罔闻,看着我道,学医很苦。我道,我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最后她笑了笑,很是无奈,我可以教你些东西,留下来吧。 

     

    那天之后,眼前这个大我不过十来岁的人成了我的师父,而她身边这个人成了我的师兄。成了师父的徒弟之后我才知晓,师父出身于青岩万花,师承药王孙思邈,学有所成后,独自出谷游历,师兄也是她在这期间救下来的人。师父遇见师兄那天,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医馆门口,来往路人议论纷纷,有人认为他是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被报复,怕自己被波及不愿出手,最后是师父把他带回去医治的。我问师兄,所以你是真的惹到了什么人吗?师兄冷笑一声,一时大意,被算计了而已,平日里那群人怎么可能会伤到我?他避而不谈,可我却听出了言外之意,我又问,长安城里那么多家医馆,你莫不是专门找上师父在的这家的?小屁孩想什么呢?师兄转身狠狠在我脑门上一弹,药材认全了吗?一天到晚在这里听八卦?我捂着脑袋“哦”了一声,继续在师父拿来的草药堆里人药材,不得不说,虽然师父平时看起来很温柔,在教学方面却格外严苛,师兄是个天才,学东西很快,我却不是,同样的内容,师兄看个两眼便可以放下去干别的事情,我却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记住,所以做事总是慢半拍。师兄说是我乌龟,我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开始师兄为什么不想让师父把我留下来。 

     

    意识到的这天,师父在和人吵架。来看病的病人里有一位极其讨厌的人,看他的穿着,应当是非富即贵,那态度也尤为傲慢,仿佛只有生病的自己才是人,其他来看病的都不配。这个态度惹恼了师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老实说,我一直知道师父脾气不算好,有时候会和师兄因为一些小事的对错爆发剧烈的争执,这个时候的师父用牙尖嘴利来形容也不为过,可她对我很好,在教导我的时候总是心平气和的,就算我做错了也不会生气,所以总是会忘记师父也有尖锐的一面,而这一面往往是不分人的。把人气走之后,师父面无表情地走回来继续看病,我却发现师兄在她身后笑得堪称灿烂,师父疑惑地看着他,游风,你犯病了?师兄依旧笑着,他道,许久没看见你这咄咄逼人的样子了,还有些怀念。师父翻了个白眼,往屋内走去,我看你是欠骂。师兄只是听着,脸上的笑未曾消失,一路跟了过去,还叫着师父的名字。他总是叫她名字,从来不肯称呼一句师父,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以“你师父”三个字指代她。师父和人吵架的时候,我偷偷看过去,师兄靠着门,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过去,眼神里的笑意仿佛盛满了一山的春色,风清云敛,林花似锦,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师兄喜欢师父,所以不愿意叫她师父而是直呼其名,所以一开始不愿意我留下来。那师父呢?我开始默默观察起他们的互动来。师父对师兄和对我不太一样,曾经我因为自己学东西太慢,厌恶自己的笨,偷偷躲起来掉眼泪,被师父发现后,我和她聊起自己的烦恼,又说道自己羡慕师兄能过目不忘,师父却说他太急躁了。他太急躁了,学东西学不到心里,师父擦干净我的眼泪,他不是为了学东西才当我徒弟的,可是你是,所以你学得很认真,你才是真正掌握了知识的人。师父不介意吗?我懵懵懂懂地问。我的问题让师父愣住,好一会,她才回答我,她道,不介意。所以这个不介意,是否代表师父是在默许这一切发生呢?在我面前,师父正在检查师兄的课业,她布置给师兄的和我的不同,我还在入门阶段,师兄却已经开始背药典了。静夜沉沉,树影斑驳,晓星寥落,烛火映着师父认真的脸,师兄在她身侧站着,却突然抬起头,撩起她脸侧垂落的耳发,绕至耳后,师父抬起头,问,怎么了?师兄慢悠悠地收回手,没什么,他道,你头发乱了,我替你理一理。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 

     

    次日,我和师兄一同照顾后院的花草,我问,师兄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师父的?师兄闻言手一抖,差点整桶水摔了出去,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来也好笑,我这师兄向来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拽样,这个时候却显现出一点狼狈和心慌意乱的羞涩来。我又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承认,原来师兄这么别扭的吗?他不满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我道,大家都喜欢师父,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气急败坏道,你懂个屁!我道,哦,然后不再说话,继续给药材除草。可没等我沉默多久,师兄突然凑过来,兰时,我问你,你觉得你师父好吗?我不假思索道,当然好了,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他有些恼,叹了口气,你觉得……她是怎么看我的?你承认啦?我转头看着他,头一回见着师兄红着脸的模样,还有些有趣,我故意不往他想知道的话题上引,师父对师兄很好啊,对我也很好。师兄“唉”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知道她对我们好,我是说,那个……别的方面!我问,师兄,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好吗?师兄愣了愣,道,挺好的,虽然和我以前的生活不同,但是挺好的。我又问,师兄喜欢吗?师兄道,喜欢的。我笑了笑,我想师父也是喜欢的。 

     

    那时候我问师兄,想不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师兄道自然是想的,我知道这是他那时的真实想法,可是我没能想到,这样的日子没能维持多久。 

     

    我曾从师父那里听来,师兄那日受伤,是因为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师兄在成为师父的徒弟前曾经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高手,除了有一副好皮囊,是个武学天才,他也因为自己过于张扬的性格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跟着师父学医,纯粹是因为他想留在师父身边,他对于行医济世没有半分兴趣,纯粹是因为师父在做,他便跟着学,这样才有理由和她一起。我十一岁时被二十一岁的师父收留,那个时候师兄也只有十八岁,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直到师兄的仇家再度找上门,师兄离开了我和师父。 

     

    师兄离开的理由,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没有给师父留下半句解释。师父是四处游走的游医,并不会在某一处定居,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留一段时间,再加上师兄成为师父的徒弟后再也没有动过手,所以一开始,师兄的仇家没能找到他。可时间久了,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终于还是被发现了。最初,他们留下了一些信号,师兄发现了,选择独自一人在夜里行动,处理得了一开始的,可他孤身一人,终于还是暴露了。那天有人趁师兄外出的时候来到我们的医馆,一开始我和师父都以为只是单纯来挑事的混混,可他却说出了师兄的名字,要我们把他交出来,师父猜出了大概,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可她就算性格强势,也并不会武,在师兄回来之前,我和师父都受了伤。对方留下最后通牒离开,师父把师兄叫到屋内,我知晓她只是想问明白,可师兄因为近些时日处理此事,已经有些疲惫了,所以她们再次吵了起来。师父问他,那些人是不是他以前的仇家,师兄道,你放心,我会解决的,师父又问他,你是不是从始至终不肯告诉我?师兄只是固执地重复,我会在半个月之内解决的,师父怒极反笑,解决了这个,难道没有下次?游风,你既然认我是你师父,难道告诉我就这么难吗?师兄抬起头看着她,我从始至终都不愿意当你徒弟!我想要的根本不是师徒关系!师父受了伤,本就是极其疲惫的状态,她闭上眼睛,你若不肯告诉我,今日就先这样吧。师父是在赶他走,连我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都听懂了,何况如此在乎、如此了解他的师兄呢?没有得到答案,师兄站在原地,师父便一直闭着眼睛不肯看他,最后他还是走了。我随后也被师父赶了出去,发现师兄不在门口守着,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找到师兄的时候,他在后院浇花,我走过去,他应当是从脚步声里听出是我,只有一瞬的停顿,继续浇着花。师兄,我在他身边蹲下,你是在害怕吗?他浇花的手一顿,苦笑道,到底是谁说你不谙世事的?我装作没懂他的言外之意,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害怕呢?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好人。师兄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她是好人,可我不是好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又道,兰时,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了?我道,师父和你都很生气,气头上的话,不能当真。他沉默了片刻,放下浇花的器具,拍了拍我的头,兰时,他很少这样叫我,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继续道,我可能不能再当你师兄了。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师兄那么喜欢喜欢师父,他怎么可能舍得走?我呆呆地看着他收回手,站起来,离开,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有千斤重,不知名的情绪把我牢牢困在此地,动弹不得,只能眼见他消失在夜色中。 

     

    那句“不要走”,至今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第二天,师兄便给师父留下一封意味不明的信,离开了。师父没有给我看那封信,我只知道在师兄离开后,确实没有人再来烦我们,可师兄也再也没有回来了。师兄离开没多久,我过去留下来的心悸也再次复发,师父于是带我回了万花谷。我第一次来到万花谷,见到了很多人,正式成为了一名万花谷弟子,也知道了原来师父并非是我看起来那样孑然一身,她有很多珍贵的羁绊。孙师叔看起来是整个花谷和师父关系最好的人,不过她的师弟向师叔好像和师父关系不太好,还有孙爷爷……在孙爷爷的帮忙下,我的心悸算是被治好了,只是这样的病没有办法根治,只能慢慢用药调理。 

     

    在万花谷的日子很快乐,快乐到我以为我会忘记自己曾经有个师兄,直到师父收到朋友的信,需要离开万花谷。那天我去送行,师父在山门口一件件地嘱咐我,因为身体原因,我不能和她一起,我忽然想到再也没有回来的师兄,没忍住哭了出来,师父无奈得笑了笑,安慰我道,我会定期给你写信的。我红着眼眶问,当真?师父点点头,回答得无比认真,当然。于是我目送师父远去。我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师兄,更不敢问她关于师兄的事情,只记得在刚发现师兄的仇人有意找他时,我问过师父,我问,师兄是坏人吗?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他?师父握着我的手,安慰道,他不是坏人。可师兄走了,师父虽然不说,但在等待的那些日子里,我明白她心里也是伤心的,如果他让师父伤心了,他还算什么好人呢?当初没能拦下师兄的我,是不是也不是好人? 

     

    师父出谷继续游历,每月都会与我通信,我在花谷内安心养病,逢年过节,师父都会回来,或者把我接到藏剑山庄,和她的家人们一起过节。柳庭风哥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叶明蕴姐姐平时看起来很凶,可却是个温柔的人,还有她在江湖游历时认识的好友,有的甚至曾经是师父的病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都对我很好。对外我从来不说话,只用手语作答,师父也一直默认了我的习惯,没有说什么。某年元宵,我和他们聚在一起吃饭,听见他们闲谈提起某个人,柳庭风哥哥佯装不在意道,姐,知不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大漠了?师父一愣,看过去,语气淡淡的,是么。她看起来有些生气,柳庭风哥哥比我更熟悉她,自然立马闭嘴不再说话,只有我留了个心眼。 

     

    那年冬天太冷,吃完团圆宴,我又回了万花谷,在三星望月我看见孙师叔,好奇心使然,我过去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孙师叔回答得很快,似乎是早就知晓,她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三星望月陷落,师妹因为疲劳昏倒在花海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点点头,当时明明在花海帮忙的师父却突然回到了我们驻扎的据点,我以为是在附近巡逻的师兄师姐发现的……孙师叔继续道,是他把师妹带回来的,带回来了,确认她没事,他便走了,似乎是不敢见她。我好奇道,师叔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她道,我曾听师妹唤过他的名字,应当是叫……陆定。 

     

    我在花谷待了这么久,也有了自己的朋友,于是我托人打听,得来了一些消息。关于他的消息并不多,只能知道他是个我行我素的杀手,只接自己感兴趣的任务,独来独往,行踪诡异。我知晓师父自己有判断,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还在犹豫的时候,他跟着师父回到了花谷。他好像对谁都不屑一顾,却偏偏在看师父的时候不一样。我见过那样的眼神,曾几何时,师兄也是这样看师父的。师父告诉我他是谁的时候,他瞥过来一眼,我下意识躲在师父背后,比划道,他好吓人。师父笑出了声,陆定竟然露出了一丝局促和尴尬,在我的注视下后退了一步。 

     

    好像,和我想的不一样。 

     

    尽管我刻意避开他,我们不可避免地会相遇,终于有一天,我们几乎是狭路相逢,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眼瞪小眼,我们僵持了数十分钟,最后他败下阵来,他问,你很怕我?他用的手语,我惊讶于他居然会手语,回复他,你很凶。他又问,我没做什么事吧?我回道,就是看起来很凶。我看着陆定,陆定看着我,最后他叹道,她让我来找你拿那本书。我后退一步,继续比划道,她?陆定道,你师父,裴昭钰,我又问,可有凭证?陆定一愣,似是被我气笑了,我们的关系还需要凭证?你未曾从你师父那里听过我?我道,听过,但是你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这四个字让他沉默下来,竟然在认真思考,最后他耐着性子道,只要她不赶我走,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我并不信他,没有回答,他应当是意识到了,问,你为何不信我?或许是想到了师兄,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道,因为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走了。陆定一愣,师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跑回去把师父要的书拿出来,丢给他,再飞快溜走,根本不敢回头看。 

     

    第二天他竟然主动来找我,虽然心里有预感,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时,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我尚未开口,他拎着食盒,递给我,我听裴昭钰说,你喜欢吃点心,便托人带了一些来。无事献殷勤,不怀好意,我没有接,而是警惕地盯着他,陆定失笑道,你很讨厌我,难道我们以前见过?我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你,他又故意把食盒推至我面前,打开它,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点心,香气扑鼻,我没忍住可耻地心动了。他道,吃吧,我看着他,吃了就要回答你的问题了,他笑了笑,你还挺聪明?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我反驳。他似乎察觉到我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追问,你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果然是来问我关于师兄的事情的,我思考着怎么回答,想了想,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暗自将他和师兄比较了一番,最后我道,你是好人吗?陆定应当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表情有些古怪,最后道,不是。我道,师兄也不是。他问,为什么觉得你师兄不是好人?我道,因为他让师父和我不开心。他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我问他,你喜欢我师父是吗?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他回答得太果断太迅速,反而让我愣住,见我这副反应,他挑眉问,这是什么表情?我道,我师兄是一个很别扭也很固执的人。他怔住,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真的开口讲师兄的事情,我继续道,他和师父挺像的,你们会吵架吗?他道,不会。完全不会?我追问。也不能说完全不会,他道,但我不会和她吵架的。我悄悄拿起一块糕点,说话也跟着含糊不清起来,我听别人说你很有脾气——我还没能把话说话,剩下的和糕点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师父来了。师父,我叫了他一声。师父走过来,看着我俩坐在河边,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有意思,随后她看向陆定,有人给你送了封信,似乎是你妹妹,你去看看吧。陆定点点头,刚站起来,又道,盒子里的糕点,你房间里我放了一份。师父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待他走了,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我这份只是顺带用来贿赂的。师父看着我,笑了笑,你不喜欢他。我故意道,他来找我问师兄的事情。师父很平静,你告诉他了吗?师兄走之后,我从不在师父面前提起他,当年师父等了他很久,他也知道师父是万花谷的弟子,我知道师父不在乎他的解决办法,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可至今没有等来。等不来就不等了,师父曾经这么告诉我,但我有时候还会想,如果师兄回来了,告诉我他是有原因的,我就不讨厌他了。可是他没有,所以我很讨厌他。而陆定,我不了解他,但他在有些方面和师兄很相似,我心中警铃大作。我道,说了一点,我又道,他说他不是好人。师父道,陆定不是坏人。我道,当年师傅也是这么形容师兄的,可他还是走了,师兄分明是坏人。师父笑了,你希望他是好人?我点点头,师傅又笑了,小时,当好人很难的。当坏人就很简单吗?我问,师兄是坏人,陆定也是坏人,如果他也和师兄一样怎么办呢?师父道,他不会的。顿了顿,似乎是我眼神里的担忧太盛,她又道,就算他走了,走了便是。 

     

    我这才想起来,我的师父,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永远往前看的人。她如此坚定,师兄没有让她停下来,那么陆定也不会,谁也做不到。 

     

    陆定是在清明节的时候陪师父回来的,我们在祭祀孙爷爷的时候,他在很远的地方站着,有不少人注意到他。这也难怪,他是个很显眼的人,除开那张脸,性格也是嚣张的,再加上花谷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很难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收到那封信,似乎是有事要先一步离开,离开当他我偷偷去看他和师父,师父在三星望月的高处画画,我很少见师父作画,往往只有她想到一些事情时,她才会用这样的事情平复自己的心情。待到他们聊完,陆定要走了,师父却留在原地,我准备在他们发现我之前离开,一转身,就对上陆定打量的、不善的眼神。哎呀,我左顾右盼,找着能藏住我的东西,我只是路过!陆定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果真会说话。我一愣,刚才慌乱间竟然是开了口,我连忙闭嘴,比划道,你听错了。他笑道,我妹妹要是这样对我,我已经动手了。这个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甚至能捕捉到若隐若现的杀意,一时间在原地动弹不得,陆定见自己吓唬到我了,后退一步,我不会对你动手的,他道。我眨眨眼,对师兄师姐们也是?他好奇地看着我,似乎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道,见孙爷爷那天,我注意到师兄师姐们看你的眼神,虽然你是坏人,但你还没做坏事,不好。他笑了,这样的笑容足够张扬,你觉得我会在意吗?我认真道,你是不在意的人,可是你因为太在乎师父,所以会在意,就像你不会对我怎么样。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所以你前些日子是故意那么对我的。我硬着头皮点点头。陆定见我坦诚,反而笑了,我不想她因为我被影响。师父不会被影响的,我道。陆定道,你和她说了一样的话。我试探性地问,你现在还在杀人吗?陆定一愣,没有。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我们面对面站着,沉默良久,他突然开口问我,你师兄很在乎你师父,对吧。我点点头,没说话。他看着我,既然在乎,为何不告而别?我低下头,我不知道,所以师兄是坏人。他接着我的话,说得干脆又迅速,我不会。我抬起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陆定一字一顿道,我不会不告而别——不如说我根本不会离开。我问,即使师父赶你走?他失笑,如果有那种时候,我只需要不出现在她面前就好。 

     

    我终于明白,陆定确实和我想的一样又不一样。我知道他对师父很好,这就够了。 

     

    再见到陆定和师父,是在扬州。我收到师父的信,离开万花谷,来到师父在扬州暂居的医馆帮忙。这时候我已经十七岁,师父二十七岁,陆定二十三岁,我们遇到了二十四岁的师兄。我的师兄游风,在他离开我和师父之前,我很乐意和别人提起他,因为他长得好看,对师父很好,人也有趣,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我再也不提他,甚至已经当他是真的死了,可他却意外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师父率先发现他的。其实那只是一个侧脸,过去这么多年,师兄的样貌褪去了当初的青涩,轮廓更加分明,也确实更加英挺,他身边是一群出身北天药宗的弟子,他穿着和他们相似的衣服,不难推测出他的身份。师父认出了他,起初还不感相信,四目相对,从他逃避的眼神中确认这个人就是师兄,他想跑,他还在逃避,我看得一清二楚,其实陆定可以拦住他,但他没动,他在等师父开口,师父只是轻声唤了一声,游风。这两个字突然被赋予了旁人解不开的法术,把师兄禁锢在原地,又强迫他一点一点转过身,看向我们。要他开口很艰难,他看着师父,沙哑着叫出她的名字,裴昭钰,接着看见我,愣了愣,兰时。最后他看见陆定,不等他开口,陆定却先一步用疑惑的声音问道,游公子? 

     

    他们竟然认识。 

     

    时至今日,我依旧很难描述在知道这一切后的心情。在和陆定熟悉起来后,我从柳庭风哥哥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陆定的事情,他曾经是杀手不假,尽管我行我素却从未正式离开那里,直到发生了一些和师父相关的事情,他决定离开,可离开那样一个戒律森严的杀手组织并不是简单的事情,陆定成功离开,却差点死在荒漠里,最后被路过的北天药宗弟子救了下来。救下陆定的人,就是师兄。在离开我们之后,师兄确实成功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他用了很强硬、很血腥的手段,代价是失去了武功,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是谁,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再见我们,于是独自一人往北方去,阴差阳错认识了药宗的人,拜入药宗,再后来,出门游历时,他遇见了奄奄一息的陆定,把他救了下来。这是多么荒诞的故事,可它却实实在在发生在了我身边,与我关系亲密的人相关。听完这一切,师兄沉默着,陆定沉默着,就连师父都没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只有我,我觉得命运这东西实在是荒谬过头,又或者这一切都是报应。我笑出声,师兄抬头看我,似乎是从我有些恶毒的眼神里读出了我想说的话,可我没有说话,我与他无话可说,我知道师兄是自傲的人,过去我曾很佩服他这一点,可他始终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就连这样的事情上也始终固执,我也想过是否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不肯回头告诉我们,因此厌恶起这样性格的人,可现在,在看见他之后,我忽然释然了,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是一个离开我们人生数年的人,没有必要一直耿耿于怀,他已经不重要了。原来师父说的放下是这样的感觉,所以我笑出了声。 

     

    你还活着,师父道,这很好。师兄欲言又止,想解释什么,却被她打断,师父继续道,这样就够了,你不必再解释什么,都过去了。她站起来,用眼神示意我们和她一同离开,见陆定还在出神,她有些无语地拉住他的手,拉着人往外走,语气客气,态度分明,她道,北天药宗是个好去处,那里的人能教你很多。不一样的,师兄的声音有些颤抖,和你教的都不一样。师父回过头,语气笃定,不留情面,都是一样的,游公子。看着他逐渐放回的手,我知道他也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于是我跟着师父和陆定一同离开,谁都没有回头。 

     

    当天晚上,我没能安稳入睡,午夜梦回,我穿上外衣下楼,院落里夜色凉如水,抬起头,我和在屋檐上的陆定四目相对。他看我,我看他,就像我们当初在万花谷初见时那样尴尬,最后我开口,我不会爬墙,你能把我带上去吗?陆定的表情像是在看废物,但是还忍着脾气把我带了上去,从屋檐往下看,一切都被缩小了,我看着他,似乎想找到他喝酒的证据,却没能看见哪怕一壶酒。我很少喝酒,陆定说,喝酒会让我拿刀的手动摇。我点评道,真是冷酷无情的杀手。陆定冷笑一声,给你脸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他的威胁了,我瘪瘪嘴,问他,你在想游风吗?陆定反问,你不称呼他“师兄”了?我道,他已经彻底不是我师兄了。陆定道,我在想你以前说的话,你说我和他是很像的人。我连忙摇头,不对。陆定扬眉看过来,我道,你们不像。 

     

    怎么会像呢?他们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人,陆定可以为了师父放下很多东西,师父虽然不说,心里都是记着的,哪怕我觉得像,师父也不会觉得有半分相似。 

     

    他似乎心情好点了,是吗?我拼命点头,绝对不像——话音一转,我问他,那你明天能请我吃饭了吗?陆定显然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被我气笑了,看着我,你和你师父倒是一点也不像,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怕死。我不需要像谁啊,我躲开他的眼刀,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了,师父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啊。他一愣,我继续道,你也是一样的,师父虽然不会直接说,可你难道没有从她的行为里感受到吗?陆定沉默着,随后笑了,我难得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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