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有个朋友,会和她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去逛街,关系大概比普通同学好一点。我们暂且称她为A。
有一天她们往常一样在操场树荫下吃着便当,阳光透过树叶金灿灿撒在小宛的章鱼丸子上,细碎的光凝成的糖。小宛胃口大开准备开饭。这时A突然用手肘捅了她一把,筷子上的丸子掉在草丛中咕噜噜滚远。
“为什么我们吃的是大米呢?”A盯着自己的便当。一份白米一份南瓜一份宫保鸡丁。
我的丸子……小宛泪眼汪汪目光随它远去,远去。
“物质构成的基本元素都是相同的,我们为了获取必须的能量而进食,那为什么不吃人呢?为了补充我们缺少的东西选择与我们最相近的个体不是最好的吗?吃人和吃饭有什么区别,从元素组成来看都有OCHN等等等感觉没差啊。”
我的丸子呜……
“因为同种族间的道德约束吗?亲人间血缘的羁绊那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呢?都是生命的话,我们不会因为死了鸡鸭而愧疚,那也不会因为不相干的家伙死掉而悲伤吧。”
“啊?”小宛抬头看向A,A用筷子吧平整的米饭戳出一个个洞,千疮百孔海绵宝宝一样。
“不过吃了就相关了呢…为什么无关人员的死亡也会引起他人的关注呢,这时候叹息下‘啊,死人了。’或者反省对方死掉的方式让自己避免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要去责怪政府去探究对方死亡背后的真相呢?为什么人会形成这样的体制。蜘蛛会吃了自己的母亲螳螂会吃了自己的爱人,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最好的补充营养的方法。资本的原始积累是发展的必然阶段,同种族间的竞争最直接的就是肉体上的吞食吧?”
“哈?”小宛被一个个为什么砸得有点头晕。A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眼睛亮闪闪像在发光。她神采奕奕地说
“小宛,我想吃人。”
有些事是和本能一样的常识,过于自然便不会去在意,例如呼吸和吃饭。小宛第二天依旧和A在吃饭,坐下打开便当小宛一脸幸福,妈妈做了水煮牛肉鲜亮的油光水润润的肉。小宛大口大口扒饭瞥见A在愣神。饭盒里的配菜是红艳艳的肉片还有好闻的酱汁。
“我去看了食人族的一些纪录片,他们吃人与其说是进食还不如说是某种仪式,对神的崇敬和对自身的自卑,他们的信仰可以杀人。明明只是吃个东西这种简单的事,为什么要弄得那么复杂呢?”A夹起肉片吃了起来。
“人口爆炸的地球,极高的犯罪率,世界上有值得赞扬的人而有的人应该下地狱。违反规则的人受到惩罚防止再犯,但罪恶会传递无法消失,那吃掉呢?被唾液肠液胰液消化,回归成最基础的元素被身体吸收然后排出,为什么不吃掉呢,砍成两半两部分会各自生长的罪恶。在满足自身的同时消除不利,都是肉类的话加上各种调味料掩盖本身的味道就和烧烤一样,应该吃不出什么差别吧?”
“……”小宛觉得嘴中的牛肉只剩下干涩的纤维味难以下咽。
小宛第三天决定和同桌一起吃,干煎小河鱼紫菜蛋汤香酥鸡。讨论好地点和折扣两人开开心心准备出发,A哒哒哒跑过来拉住小宛。
“我看到一种说法,爱他就吃掉他,吞到肚子里吸收掉和自己彻底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因为精神方面的进食,使我突然想起吞咽不止是生理上的满足…”
“嗯,我喜欢鱼,我要去吃和它融为一体。”小宛甩开A的手,对着同桌抱歉地笑笑回到家中。
“妈,明天的便当给我填满白饭配菜你随便给我个酸梅或者一包榨菜好了。”
“诶妈妈做的东西不好吃吗?”
“没有啦超级好吃的!所以才不想浪费嘛!”
“诶诶?”
第四天天气很好,黄鹂的啼叫穿过叶里,A坐在小宛的课桌前一脸疲惫,距离太近小宛能看到她沉重的眼袋还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不太值得,体能消耗和摄取的能量不成正比,我觉得还需要更严密的......”A一张口小宛动作干脆迅速地拿出便当。
狠狠地,举起,摔了过去。小宛站起俯视仰倒在地上一脸白饭的A。
世界清净了。
一、
小宛中二期的时候向漫画杂志投过评刊表,算是如果邮局的顺手。不知道是杂志销量太差还是她运气太好,顺手的一次竟然中了,傻兮兮的自我介绍和住址登在了杂志的交友边栏。
更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找来了笔友,我们暂称他为B。
他们断断续续寄了好久,保持对方寄三封小宛回一封的频率——不过经常因为小宛写了懒得寄变成对方三她回一。
会互相介绍周边环境,自己的生活近期的烦恼,偶尔笔友B还会寄来自制的干花和树叶书签,脉络分明叶肉去得干净,附上一两句人生感悟,收到拆开并看完后小宛内心总会只剩下长长的黑点列成一排。
好吧一个男生都比自己文艺。
就这样两个人以不多的交流,各自过着相距十万八千里的生活,一点点先未来迈进。
二、
小宛在进行大考后彻底闲了下来,某一天整理东西便也看见了桌子上的一沓信。其实真的没什么深入交流所以几年攒下来也只是不厚的一叠,小宛倒出里面的信件和书签一页页地翻不到一个钟头就重温完毕。席地而坐的小宛思考自己给B回了什么,却想不起一丝一毫。
于是对方寄过来的看起来热情真挚的信件怎么看都像在嘲讽小宛的冷血薄情。
小宛指尖划过那些或神采飞扬或抑郁不振的生动字迹,有些烦闷。自己回了什么?……嘛,算了。“冷血无情”的小宛站起把信件投进废纸箱。
明天要出发去旅游,得早点收拾好才行。
那些信便混合着其他没用的纸张,轰隆隆被送进废品回收站永远只存在向前看的小宛的过去。
……永远?
三、
这是次尽兴的旅游,热情开朗的外乡人和自己家乡迥乎不同的生活习性。彩色玻璃构成的窗户嵌入幽深的走廊一下显得肃穆,清晨在湖边能听见睡莲花花瓣裂开的细小声音;金色的阳光混合和好闻的泥土散发生命的芬芳,和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少女笑容甜到心里;风扯起少妇的头巾呼啦啦的响。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小宛恨不得融化在这儿的空气里。
……所有的一切在钱包空瘪银行卡归零后不得不远去,小宛拎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叼着钥匙一脚踹开家里的门,两个月没有人气的家因开门带起的风扬起细细的尘埃,保持着她离去前的模样。小宛感受到了和在那个小镇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安心。
放下行李嘴角弯起微小的弧度,小宛突然看见门边自己被塞爆的信箱。
……信封上的字迹看起来是笔友B
四、
小宛按照邮戳上的日期把每封信整理好,和以往不同笔友B保持了一天一封甚至一天几封的高频率寄来信件,和以往不同这次笔友B的每一封信都鼓囊囊加了超重邮票摸起来又重又厚实。小宛看着垒起来比她五年收到过的所有信件加起来还厚的五个星期收到的信。
“哇哦。”B是把自己杀了肢解然后把各个部位寄给我让我玩人体拼图?不不不那样他应该寄包裹而且他死了谁帮他寄。
刚好没事小宛决定读读笔友的来信从时间最早的那封开始拆。
依旧是平淡无奇的内容,末了附了张照片应该是B养的猫。蓬松的白白的一团眼睛黑亮沐浴在阳光里散发生命的味道,看着就想把它揉在怀里。
啊,想起来了。B之前给她寄过他的猫的照片,自己回信对他说好可爱别伤心。别伤心?
小宛拆开第二封,信纸摊在桌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回来打算继续看却在看见两封随意放在一起的信一愣——第二封的信,内容上的字迹比第一封的大。大概也就才大几毫米,小宛若是直接看下去绝对发现不了,可两封放在一块儿一对比便看了出来。
“……”小宛的脸在杯子蒸腾出的白色雾气中糊成一片看不清表情。
坐下继续,第二封说的是B的病情和他对生活的小小抱怨。嗯B身体不太好常常住院,他之前简略提到过这次却简直事事巨细。一大堆看不懂的药名和服用规律,小宛读完那长长的单子简直快脱了层皮。
依旧躺着一张照片,一盆万年青。
虽说同一科的植物都长得差不多,但小宛还是觉得它眼熟。
拆开第三封小宛特意做了对比,果然字又大了一圈,屋内一目十行读着信件的小宛,没有注意到窗外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和人的尖叫。
五、
越来越大的字,同样的内容便消耗更多的纸张,所以寄来的信才那么厚实。
猫咪、万年青、金鱼、樱花、夕阳之类的照片很符合B给小宛留下的文艺青年的印象,可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些东西太眼熟。
小宛拆开最后一封,仰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这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最后一封信,上面的每个字有半张纸那么大。
看着真累。在心中吐槽小宛抽出了里面的照片——绿的的信箱,上面挂了一排铃铛,时间久了锈了一大半已发不出声响,混合背景中苔藓爬上的墙,角度和光线看起来文艺小清新。
“……我的。”这是我的信箱。
小宛放下信件跑出门。
“啪嗒”脚下发出了类似雨过天晴踩到地面积水的声音。
小宛顿住。今天她回来时太阳很好应该没有下雨,可是太黑了借着月光打量的确是反射着光的小小水洼,一块块延伸到屋后。摇摇头不去想,小宛走上前绕着她的邮箱打转。
邮箱中多出了一封信。
六、
回到家中仔细观察信封的小宛,没有发现自己的运动鞋在玄关处留下的暗红色脚印,她看着信封上的邮戳,油墨未干像新印上去。
不对。
小宛回到房间拿出之前在别的朋友那儿收到的明信片,在客厅的灯下对比。很像,但有微妙的不同。想到B酷炫的手工技能,她突然产生了某种不太科学的奇妙联想。
桌子上被子中倒的开水已经凉了。
这封信比之前的都薄。小宛一股脑把东西全倒了出来,每个字和一张信纸一样大。
“晚”
“安”
“,”
“吾”
“友”
“。”
……好浪费纸张林业部门会哭着揍你的。这样想着的小宛,把照片拾起。
照片里是她。
确切地说照片里是死掉的小宛。躺在一地花纹好看的厚厚的茶色信纸上,睡着了一样安静。可是胸口上的大洞告诉小宛,照片里的小宛的确死掉了。
小宛觉得有点冷。她起身想去关窗,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吱呀——”
六、
第二天一早小宛提着行李走出家门。
绕过一地红色的水洼破碎的衣角,已经死去很久开始腐烂的猫的尸体碎掉的花盆,叶片被染红的万年青还有没有眼皮导致眼睛闭不上的金鱼。
“喂,妈妈,我回去和你住好不好现在的房子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