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玛德琳视角,并非一代;敢对一代这种态度就是找死.jpg)
……我又搬了家,夜幕之下,旅行马车窗外春雨霏霏。坐在我身边的男人并非我的父亲,也不是我的兄弟;他自称是我的恋人。我们之间坐着一个孩子,他说这是他的妹妹。这个女孩子名叫爱丽丝,矮小苍白,穿一件磨得起毛的绿色羊绒长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皮面笔记本;她所谓的哥哥却纤细优雅,打扮得像贵族中那些精通魔法的老爷。他有黑发和神经质的翠绿色眼睛——我通常避免与之对视。眼下他看着窗外,什么都没有说,好像我应该理解这一切一样。
我们在天亮前匆匆赶到新居。这座独栋小楼位于森林附近,十分偏远。一只孤独的白狗被拴在门口,见到我们靠近就试图逃开。发觉无法摆脱脖颈上的绳索后,它索性在篱笆旁趴了下来,瑟瑟发抖地将头埋到前爪之间。马车夫帮着卸下不多的行李,挥鞭离开了。雨停了,已到早晨,绯红的朝阳喷薄欲出,在小楼周围和敞开的门内投下层叠的蓝色阴影。“我累了,”他把睡着的女孩抱进卧室,对我说道,“帮忙把这些弄到楼上去吧。”
他飞快地溜到里屋去了。
我独自收拾马车夫卸在门口的东西。去年夏天,我父亲过世了,临终前让我到城里投靠堂兄。安葬完父亲,我卖掉了家里的鸡、腌菜、坛坛罐罐、木柴和斧头。堂兄在城里开药铺,因此我除了带上不多的银币之外,还收集了一背篓晒干的草药。按照父亲对那家店的描述,我在城里瞎转了三天,第三天早上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街角一家相似的房子,离一口已被填埋的水井不远。走过深深的、堆满货品的店堂,坐在柜台里的不是小时候见过的堂兄,而是这个……人。不可否认他容貌出众,但在那个炎热的白昼里却不合时宜地穿着羊毛衫和沉重的长斗篷。……若是走夜路碰到魑魅魍魉,古灵精怪,远离他们,不要听他们说话。……父亲的叮嘱忽然浮现在心中。然而晚了,他很感兴趣似的注视着我的眼睛,而我发现自己难以挪开目光(*注):
“那个,我来找……”
“噢,您的兄弟已将这处店铺转让给我,不知所踪了。我的名字是安德烈亚,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
“……”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他转过柜台,殷勤地接过我的背篓:
“不要紧,从今往后,您就在这里住下吧,亲爱的玛德琳。”
我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堂兄也不太可能向一个买下自己店铺的人谈及远房亲戚。我别无选择,只能留在药铺,和他一起搬了两次家,也可能是三次;我记不清了……然后就是这次。收拾到中午,爱丽丝醒了,我给她吃了些行李中找到的干粮;她在本子上涂鸦了一番递给我看,似是感谢之意。此时我才发现这孩子是个哑女,不会说话。我怀疑孩子是他偷来的,因此我们才需要趁夜逃走……
他一整天都没有露面。黄昏时分,我把洗好的衣服晾到狭窄的凉台上。天上有一道阴影掠过,什么东西重重落地;利刃的寒光在我耳边一闪,我不禁失声大叫起来。安德烈亚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边:
“亲爱的,只不过是位客人。你留在家里,把窗关上吧。”
小小的凉台忽然十分拥挤。我跌坐在地上,一个陌生人打量着我们,那把刀也消失无踪。我看着他俩一道从前门离开,进入了森林。他彻夜未归。第二天,整个白天都没有任何人到访。森林寂静无声,无尽的树梢漆黑如铁。
我知道他没有死。又到了黄昏,树影像波涛一样拂动。我做着家事,与鬼魂化作的薄雾擦肩而过。
从血液深处传来的回响逼迫我必须做点什么。我把房东留在这里的看家犬牵进了最深处的房间。房间中央,泥土地上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我掀开了它,下到深处;地板十分松软,充满了泥土腐败的腥气。里面有一些破裂的柜子、箱子,还有一口棺木。棺木沉重的顶盖紧闭着。狗不安地四下嗅闻,当我将它的颈绳绑在柜脚上的时候,它哀叫起来。
暮色渐浓。暗室中传出了那只动物的尖叫。我再次推门进去,看到他已经掐死了白狗,啃咬着它的遗体。他的法杖放在一边,我伸手可及。以凡人的脚步,无论逃到哪里都无法脱离这只怪物的控制。他旁若无人地吃光了血食,用法术清理掉血迹穿上了衣服。那双绿色的眼睛在暗处如翠玉一般散发出微光。
“……早上好。”我说。
“玛德琳大人。”他走上前来,吻了我的手背:“您救我一命,我不会忘记的。”
(Fin)
*注:凝视支配+侦测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