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失重的眩晕感过后,电梯停了下来。镌刻着古典花纹的复古电梯停在了紫色灯光的走廊前。
“这是......”天野不知所措的从电梯上走下来,紫色的灯光令她的头发显得有些暗淡。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将要踏进心仪学院的大门,只还差一条马路就能沐浴在学院的樱花雨中。现在这是......?她把自己的麻花辫拉到眼前,深蓝色的缎带在紫光下闪着柔美的光泽,缎带中间夹着的星状发夹映出了她自己的影子。
恩,没错。
这是临别前那个平时毫不坦诚的友人,易亲手为她绑好的。
她还记得易特意嘱咐她散着头发,特意找了个悠闲的午后带她到公园来,特意躲到人少的一角,在她背后从盒子里拿出了缎带。她完全没有料到他要做些什么,当易的指节无意间碰到她的后颈的时候,她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她想扭头看看友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却被低声嘱咐别乱动,她只好乖乖的坐在长椅上,感受发丝的交错。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的感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种陌生的地方,不过看到这个缎带她又充满了自信,一直以来,她不也是靠着这种微小的希望努力生活的吗?说不定,只要顺应着走下去就能赶紧回去了呢。
“好。”她把攥紧的拳头放在胸前,为自己鼓了把劲,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前走去。
“欢迎来到lllichGladys,请坐在这边吧。”走廊的尽头是一间酒吧,似乎是为了凸显出这里重要的地位,酒吧的灯光比走廊亮了很多。吧台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看起来是侍者的人。发话的正是其中那个满面微笑的紫发男子。
天野走过去坐在了男子所指的位置,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酒吧的陈设。“您看起来并不紧张呢。”男子笑眯眯的看看她,似乎是天野的态度影响到了他,他并没有忙于介绍状况。天野把目光放在紫发的男子身上,他的头发并不很整齐却也不显凌乱,温和的笑容,得体的举止很容易给人好感,而最显眼的,还是他那双含着十字的眼睛。
男子笑了一下,刚想继续闲聊些什么,突然他神色一滞,笑容也生硬的收了回去。
他清清嗓子,一边小幅度揉着腰间,一边介绍说:“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是调酒师西泽·伊里奇。这位是我的搭档,格拉迪斯·鲁珀特。”
天野早就注意到那位粉色低马尾的女性了,当然从西泽收起笑容那时候起,她亲眼目睹了调酒师西泽被他的搭档狠狠的戳了一下才开始好好介绍的全过程。
“噢,你好。”
“在向您介绍状况之前,请允许我问您几个问题。”
天野点了点头。
“您还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天野沉思了一会:“不记得了。”
“不要紧。”西泽从吧台走出来,绕到天野面前,“下面我来解释现在的状况,接下来的事很重要,请务必记住哦。”
“首先,关于这里是哪里,很抱歉我不能回答您。
第二,我希望您能参加一个游戏。
第三,游戏的内容由转盘决定。
第四,请赌上生命来玩游戏。”
西泽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天野做缓冲的机会。
“最后,结束之前不可以离开本店。”
“为什麽?”天野站起来,握住了西泽的手腕,满脸敌意。那力道大的惊人,西泽试着抽出手来竟没能成功。
“哎呀,一位淑女怎么能使用暴力呢。”西泽笑了笑,张口咬住左手手套的中指,用褪去手套的左手一下劈在香槟的底部上。
咔嚓。
香槟瓶的底部碎成了两截,连带瓶壁脆弱的部分也一并裂开了。里面微黄的香槟泛着白沫潺潺的从缝隙间涌出,很快淌成了一小片。桌沿上香槟一滴滴的流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香气。
天野见状松开了手。
“你威胁我吗?”天野歪头,表情还是和刚到这里时一样泛着几丝天真,语气却与这幅表情大相径庭。
“哎呀,我并不想这么做啊。”西泽无奈的摇摇头,他已经戴好了手套,走回了吧台。
另一个侍者小姐已经快速的把碎片收拾干净了,正在面无表情的擦拭
桌子上的余孽。西泽站在她旁边,一脸歉意却还是笑着,完全看不出一点道歉的意味。
砰。
格拉迪斯一拳捶在了西泽的左额头上。
“客人还在呢,格拉。”西泽有点哭笑不得,“还有一位客人没到呢,别打脸啊。”
“......”格拉迪斯抬头瞥了他一眼,继续擦拭吧台,“有头发。”
西泽伸手一摸刘海,果然头皮传来一阵痛楚,他叹了口气,看着从别的地方走过过来的天野,他转移开话题:“那么客人要先喝点什么吗?”
趁着他们聊天的机会,天野已经把能探索的地方都探索过了,无奈只是徒劳而返,她无奈的坐回了原来的地方:“那我要西瓜汁好了。”
不得已留下的天野,突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不是因为西泽提到的事关生死,而是与这种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违和感。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思维方式与常人相差太远吗,她腹诽着,接过了格拉迪斯推过来的饮料,慢慢的喝着。然而依旧是隐隐的不安。
远处传来略迟疑的脚步声,天野回过头看,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腹部隆起的女子。她没想到自己的对手会是一个孕妇。
只见西泽走了过去,绅士的伸出手来扶着她走过来坐在了天野的旁边。似乎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西泽回到吧台后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同时对孕妇说明着状况。
借此机会,天野偏头打量着一脸惊慌的女子,她发现她的手一直没有离开隆起的肚子上,听到事关生死之后,女子的手捂着肚子更紧了。据说人们在危急时刻总会率先保护最珍重的东西,看来她一定很爱肚子里的孩子吧。
“第五,在游戏结束前不可离开这里。”
西泽解释完所有的事项后,孕妇满脸疑惑的看向天野,天野只好耸肩,对于现在的状况她并不比她多了解多少。
“拼上性命,又是怎么一回事?”
“很抱歉,关于这一点我也无法告诉您更多了,”西泽歉意的低下头,“在决定之前。您可以和这位小姐商量一下。如果二位都决定好了,那么就按下这个按钮吧。”
西泽把一个上面只有大得夸张的红色按钮的机器推过来,原本挂着各色高脚杯的中间墙壁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大圆盘。
“初次见面,我是皆本あかり,请问怎么称呼? ”
“啊……天野未来,请多指教,皆本姐姐。”天野刚在走神,皆本的问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天野小姐已经寻找过出口了吗?”
“没有出去的地方。”对这一点,天野也很遗憾,本来凭她的力气多厚的锁都能砸开,但这里却偏偏不给她展示的机会。
接下来他们攀谈了一会,对现在的状况大致达成了共识——只有通过游戏才能离开这里。这件事经过事实的探索和武力的胁迫下变的不容置疑,的确,现在她们除了依从别无他法。
“按吧。”皆本和天野交换了眼神,天野沉着的略一点头,把手放在硕大的按钮上,按了下去。
轮盘飞速转动着,她们紧张的盯着指针所指的位置,都希望命中的是自己擅长的那项。
轮盘最终停在了梭哈的位置上。
“游戏已经决定了,请二位转移场地。”
天野一开始就中了头奖,梭哈她不仅玩过,还格外擅长。
她和易玩过很多次梭哈。
每次他们的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除了最简单的掷硬币,他们的首选就是梭哈。梭哈不仅考验的是玩家的运气,对观察力的试炼更为重要。一开始每人有1张底牌,派发第二张牌后,牌面大者决定下注额,另一方可“跟注”,“加注”或“放弃”,最后将五张牌翻开比较,牌面大者为胜利,将夺取对方赌注。在跟注、加注的过程中,运用的就是观察力。刚好天野是以善于观察见长,而易是不坦诚的类型,不然他俩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简单听了下早已烂熟于心的规则,这里的梭哈与一般的无非是在于筹码不同罢了。这里的筹码分别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情绪。
并且,若下注时使用视觉当做筹码,输掉后会看不见。
最后一点引起了天野的注意,尽管是熟悉的游戏,可陌生的对手,奇怪的规则,一切都使她不得不更加小心。
“开始发牌。”主持游戏的是格拉迪斯,一向沉默的她冷冷的开口了。
一张明牌,一张暗牌。两张牌分别落在了天野和皆本面前。
天野用指尖戳着圆形的筹码,在心里把它们排了位。最后一位是“味觉”。她注意到介绍规则时西泽的语气,似乎感觉失去仅限于游戏中,脱离游戏后感觉便会恢复,这样的话,抛弃现在用处不大的味觉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天野瞄了一眼皆本的脸色,恐怕她也是做着相同打算的吧。
天野轻轻的把“味觉”放在桌子中央,作为压上的筹码。果然如她所料,皆本也同样放上了味觉的筹码。
格拉迪斯确认了双方的选择,放下了第二张牌。牌面依旧是天野大于皆本。
天野看了看筹码,从中拿出了“嗅觉”。
“跟。”皆本放下了相同的筹码。
她不懂怎么玩吗?
注意到这一点的天野略微偏头看着皆本,她在游戏中按部就班,但又显得行事谨慎,连续两次跟了自己相同的注,就是疑惑这种与模仿相似的行为,天野才开始猜测。饶是不擅长这个的易在后来也逐渐放开了,现在的她……到有些像第一次玩的易。
自己应该是真的猜中了。天野拿着第四张牌,她的依旧比皆本大,皆本见势不妙果断放弃。
第一轮游戏以天野的胜利告终。
她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她紧张的盯着皆本接下来的反应。对,就是她之前一直疑惑的失败的惩罚。老实说她对异常状况的接受能力比别人强很多,适应力也强,若不是因为上一刻在大学前的记忆过于深刻,她恐怕更加乐于融入这场游戏,生死之类的她也会一笑置之。可是现在不行,有人在等她,她已经有了深厚的牵绊,她不能在这里出任何差错。如此逼迫自己的她,竟是使自己一直松弛的神经变的紧张了,头脑也开始以正常人的思维运作起来。
只见皆本神色一变,她抬起手背靠近鼻底嗅了嗅,鼻翼一张一合,发出“吸——吸——”的声音。
天野在刚才攀谈时也闻到了皆本身上有一股过于浓重的化妆品气味,她还奇怪本来孕妇是不该抹太过刺激性的化妆品的,现在看来这个失误反而成了解惑的最佳方式。
“皆本姐姐,你该不会……”天野凑近了身子焦急的问候道。
“骗人……”皆本瞬间慌乱起来,她紧张的拉住西泽,脸上留流下豆大的汗珠,“这个游戏所谓的赌上性命,是在说输家会死吗?!”
西泽的笑容依旧:“大概是那么一回事吧。”
皆本颓废的瘫坐在沙发上,她捂着胸口,呼吸越来越急促,如同上满弦的玩偶,随时可能爆发。
“皆本姐姐……?!”看见皆本陷入了异常情绪,天野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何况剧烈的情绪起伏完全不利于胎儿,这么爱孩子的她一定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得已才如此的。
“没事……”皆本摆摆手,示意格拉迪斯继续,“请发牌吧。”
第二轮游戏如期开始。
观察了一轮情况后,天野对现有的资料做了整理,其中有一点她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从刚才皆本追问西泽开始就注意到一阵违和感,明明最初提出赌上性命的是他,现在被正面追问,如果是为了看乐子的话,为什么不正面回答?难道是觉得不肯定回答比较有趣吗?她蹙眉。关于这件事的答案可能性实在太多,现在她能做到的最冷静的分析也只有这些了。突然,她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能吓到的想法。
她咽口唾沫,不久前才经过饮料浸润的喉咙忽然干渴起来。
第一次她放上了触觉。现在形式对她有利,游戏是三局两胜制,拔得头筹的她还剩有一轮时间用于试验自己的想法。之后的牌就全看命运吧。她把对她有特别意义的筹码分出来,推到了桌子中间。
然后在下一轮,选择了放弃。
她小心的触摸自己的脖颈,那是她全身最敏感的地方。
那一天,易的手从她的发下穿过时,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后颈,她浑身一颤,脸红了好久。她尴尬又错愕的扭头打算制止友人的行为,却被易温柔的制止了。
“别乱动,会弄痛的。”
天野笑了起来。一边感受着头皮酥麻的感觉一边从易不坦诚的言行中体会暗藏其中的关心,就和沙海淘金一样,粗枝大叶心情浮躁不可能捞到好东西,只有慢慢挖掘,细细体会才可能看到手心里躺着的那块金。
换作第二个人也不会有信心和时间做这种事。而天野却凭着常人难以比拟的自信心和毅力做到了,而且成功在即。
“太好了。”天野的指肚摩挲着易触碰过的地方,小梳妆镜中映出了她现在的样子。她的头发被宽松的绑成了麻花辫,和平时一样,又有些不同。她捻着发带的材质,觉出这肯定是上好的料子,为她订做的。她记得自己一周前才和易说过喜欢这种料子,现在缎带无论从色泽还是手感上看,与她最爱的那种无疑是同一种。她还从没见过用这种绸子做成的发饰,这种材料很贵,高昂的成本会让这种款型的发饰失去市场。
猜出了发饰的来历,天野会心的笑了。
她看着易手里的缎带盒,开起玩笑来:“还以为你要拿出金戒指来。”
没成想易的回答足足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哼,你把我当那么吝啬的人吗?”片刻,易自知失言,把视线转得更远了,接下来的解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天野笑的几乎连眼泪都流出来,心里盛满了爱意,她转过身扑入易的怀中,与他紧紧相拥。
“天野很高兴哟。”
“哼。”天野的上方传来一声冷哼。
易抚摸着怀里天野的头。
“你高兴就好。”
没有感觉。
以往皮肤之间相隔半厘米她都能感受出若隐若现的痒,现在只像木头碰到了木头,整个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
她愣住了,随后攥紧了拳头。
游戏仅剩最后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