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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联合航空

    TRUE BLUE

    TRUE BLUE

    没有鸟也没有菠萝
    2018/04/27

     “联合航空——。”

     V摘下太阳镜,拉长声音,喜剧一样念著值机柜台上写的航司名字。航站楼里空调开得太大,她只感觉浑身发冷,并后悔自己穿短袖丝衬衫出来了,向来在夏天穿长袖的S此时看着就舒适得让人火大。在白色网状建筑的航站楼走廊里,S拖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时,V停在五步之后望着他的背影,——这人的动作仔细看是有些怪的,不管是他相比身高来看幅度过小的步子,还是他抓着把手的关节分明到狰狞的手指头。他攀住而不是握住把手,像一只缠着铁杠的白蟒蛇,鳞片细细的。

     她想起单位里的后辈和她提到S,在他身上最大码的工作服都只能缩在他的膝盖上面,让她联想起童话里捉襟见肘的贫民女孩。这人近乎困苦的拘谨成了摆脱不了的气质,就算他并不是这样的性格。

     “老哥,你来早了。”她拍他的背,“还没开始值机呢。”

     “哗,那还有多长时间?”

     “至少还有一小时吧!”

     V搓揉着自己的双眼(她昨晚没睡好),把太阳镜揣在口袋里,伸出手来并不亲呢地缠着S的臂膀,把他单薄的毛衣袖子都卷了起来。被空调吹得冰冷的皮肤让她感到了郁闷,像是被抛弃在了深夜的公交车站,连条毯子都没有。她站在模型店的橱窗前往里看过去,努力辨认每一架的涂装和机型。营业员转来目光的时候,她就用747凸出的机头挡住他的眼睛。

     S跟着她过去了。他望着橱窗里1:400大的模型,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来。

     “为什么还会有二十年前就结业了的航司的涂装呢!”

     “可能是一种怀旧吧!”

     她很喜欢S这种不动声色的悲悯,毫无情绪,但又的确充满忧愁,一如浮在半空的女神望着人影。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在航空博物馆里,S盯着曾成功迫降的退役巨型客机,露出的也是同一种表情。

     这会让她的恶劣性格稍微有些动摇。

     “要吃点东西吗?”

     她对S说。“比如说燃料?”

     “我可不饿。”

     “空腹的飞机可是不能飞上天的啊!”

     她带他去了值机区附近的点心店,叫了一杯混合茶味的霜淇淋。她拿着塑料勺子在杯里搅拌,把红茶绿茶和玄米茶都搅在一起,混着里面加的小粉团和水果粒吞下去了。红绿黄稍微融化在一起的冰淇淋看着像夏天的黄油,看着让人难堪,但是很好吃。——但是很好吃!

     她挖出几勺塞进S嘴里。

     “上次我从南面回来,你也是带我从接机区下楼来这家店的!”

     “你竟然记得?”S抬起眉毛,“你明明喝得烂醉!”

     我醉了,但不代表我不记得我做的事呀!她晃着头。

     大概三个月前,她与C出去南方搞交互活动,她就像一只消化系统紊乱的果蝠,不停地去当地的酒吧喝特产鸡尾酒,过着一派可爱的醉醺醺的生活。毕竟她每换了个地方就吃不下东西,酒也同样是水和碳水化合物,便承担起了代餐重任。直到飞机上,——她都在喝蓝宝石。最后还是C搀着她的手臂把她扶出了关的。站在出口接机的S一看,便满面无可奈何地把她揽过去了。

     我知道我是个招人恨的人!她喝醉的时候总是这样说,听上去沮丧,但神情又是一副不失自豪的陶醉感。我就是这种人啊!但我就是这种人啊!天性如此,不讲道理!

     所以这就是你随着性子欺压其他人的理由——。C这样揶揄过她。好吧!其实挺充分的。

     不,我没有想欺压他,我才不是那种人。惹。喝了一大口酒的V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夹杂着几声咳嗽。我很喜欢他的。我的骨子里明明永远是年轻人……V又把这句话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我快活着呢。我Young and beautiful。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的是你家小花蝴蝶(她不忘把不在场的倒霉蛋拉出来鞭尸),过得无限接近于老年人,还差一副老花眼镜和一份晚报,就算他努力学习年轻人的焦虑症也不得要领。不过……

     话是这样说。你不觉得他还可以活很久的吗?在冬天没人关心昼夜。半死不活的人通常比较长寿,你说究竟是被爱了还是被厌烦到抛弃了,你说呢你说呢。

     S把他的外套给她披上。她甩着长一截的袖子发起狂来。

     嘿。你说你这人为什么就这么充满母性光辉。难道是你的母亲撞进了你的身子里然后复活了吗?

     他们一齐把V带去点心店,点了两杯热茶,忙不迭地从她嘴里灌下去。于是她就变得温顺了。

     往事已经过去,何必重头再提。

     吃完点心出来,正好开始开放值机,趁着还没有开始排队,她连忙跟S拿了行李箱去办理登机牌了。

     她粉色塑料的行李箱上布满划痕。当她拿手机给C发短讯的时候,能感觉到别人惊奇和恐惧的目光(她会被锁定)。她的短袖完全地露出了手臂上平行密布的刀伤。虽然她已经过了遍布甜美阴云的青春期若干年,但被重复划开的痕迹是很难消除的。——虽然她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好几年!曾经中学的时候她也只穿长袖,带着欲盖弥彰的意味,等着别人问她“你怎么了?”。只是几年后她自己最先毕业,再也不把这些东西当成少年心气的资本,该穿短袖的时候也毫不含糊了。

     毕竟胆怯这种字眼从没出现在她的词典里。

     她与S真正开始恋爱的时候正是夏天,他们参加过同一个夏令营,具体是几月几日星期几她早已忘了,只记得在别校的大门口等著去机场大客车时,喷气飞机夸张的尾迹胡乱地划在天上。说来很糟,她偏偏记住的是飞机。

     她早就忘记为什么一开始选择他了。也许是因为他的相貌和她家庭的风格南辕北辙,又或者恶魔通常容易被气质比圣徒还正点的人吸引。那时她还不是个民航爱好者,飞机在她眼里还仅仅是长着两个翅膀一个尾翼的东西而已。所以这自然不是她最开始注意S的理由。其实,——她过了相当久的时间才知道这个小秘密,而S自己甚至要更久一点。早在一开始大家都毫不知情的时候,S就已经是个在夏天坚持穿长袖的怪人。就算是夏季校服他甚至都要套上外套,在了解内情之前,她也好奇过里面藏着什么。

     比如肿瘤,自残的痕迹,前女友的名字之类的。

     她当然忘不掉S第一次脱下外套时她看到的东西。他照不到阳光的白皙皮肤上有一道道刻画过一样的浮肿痕迹,表皮粗粝发红。这正是受过年代久远的烧伤的痕迹。虽然相比起她骇人的血淋淋的刀疤来毫不显眼,但她立刻嗅到了这底下暗潮涌动的燃油味。

     十一二岁的时候,她也曾被开水烫伤过小腿。没有什么比烫伤能更明确地让人体会到肉体存在的真实性,那就是一阵散不去的暗火,无论有没有用木瓜膏处理过,它都是火辣辣的,仿佛火狱上的万魔殿,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狂喜扭动着搞着些背德的仪式,钻着表皮下方的肌肉,炙烤着细胞,仿佛要把它们像疱疹一样挤裂。就算用棉布包起来,它也依然兀自剧痛。

     还只是一段小腿而已。如果是四肢头皮加一整张后背呢?

     她带着好奇研究起疼痛的学问了。

     人又是怎么对抗疼痛的?当她把手划伤的时候,开始分心来思考这个问题。虽说几年下来她已经能对刀伤的疼痛忽略不计,但一旦开始这样思考,猛烈的痛觉就又从皮下复苏了。——当然她并非为了体验痛觉而划伤手的。她舔着血痕,仔细地想了。在过分烦躁杀意高涨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做,算是一种转移脑的注意力的做法。疼痛被拿来掩盖内心激烈的负向的冲动(身体开始叫疼的时候,一切的内心冲突全都成了无病呻吟),变成强大的外敌切断内里所有无聊的苦闷,把精神重新汇聚成了专注而饱满的机敏状态。就算疼痛依然是存在的,但这份激烈的对抗却让她觉得愉快了。

     但这是痛苦被驯服后的成果。

     她依然认为烧伤,这种地表最大的苦痛,是无法被驯服的。

     能承受巨大的火伤的人,——她联想起古时候因为思想进步被烧死的圣徒,烧伤听上去就像一种极端的、终极的苦修,用极度超过的刺激从天上叫来了精神的救赎,让它骑着白马来把自己带走了。画像上的圣人总是那一成不变的平和神情,让她不由得把S平静到无趣的形象重叠上去了。既然他这种人从来不会因为精神的痛而受苦,那他存在被身体的疼痛刺激到发狂昏死崩溃的时间吗?——嘿,想必存在过。如果他的确是正常人类的话。

     传说终归是传说。

     她回想起在航空博物馆里,S抱着双臂,抬头面露忧愁地看着那架退役的巨型客机时,阳光照在他的额头上,连着他的浅色头发反射出一种金色的光晕。他太过于平静了,就算他是充满活力的。只是这样的他站在那里,很少有人能相信,十几年前一架客机起飞时撞进了高架桥,他是一百五十人中唯一一个能从爆开燃烧的残骸里生还的人。

     “嚯,他是个名人呢。”

     无意间查到这新闻时,V翻着白眼说。

     她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怨怒,可能混着点嫉妒。想来是因为发现自己看似普通无害的男友背后藏着这般辉煌的历史而愤愤不平吧。

     她开始以做研究的热情查阅起那起事故的缘由,机型,航司,机组,事发现场的快照,相关的纪录片。冲击爆炸得那么猛烈,满地都是飞机和人体的残骸,以至于那张模糊发绿的快照上,用来盖尸块的黄布满地都是。但所有报道对这唯一的幸存者都只是一笔带过,只说他在返家路上,四岁,卡在座椅下,四肢近乎三度烧伤,其他家人都已遇难。不过只是看了一眼照片,她就非常肯定是S本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他那样瞳孔分明的蓝眼睛的。虽然照片上四岁的S露着(一种他现在绝对做不出来的)灿烂笑容,头与手上盖着绷带和石膏,还夹着一只粉红色的毛绒熊。

     这样的大惨事面前,世界是褐色的。不是黑白的也不是彩色的,因为受到过度的刺激,为了保护精神不崩溃,脑会消去颜色。——她想起处理过坠机事故的消防员的说法。像是火,肉,血都是橙红色的,所以记忆也是咖啡色的了。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法把S与那样悲惨的景象联系起来。她把所有的资料压缩起来用电邮发给了S,然后赌气一样去楼下买了五六罐啤酒,在同房的女同学面前狂喝起来。

     十一点半,她在喝酒。

     十二点,她睡着了。

     十二点二十分,她开始狂怒。

     “坠机了。”

     醉得厉害的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身旁的女伴无奈地又往她嘴里灌了一口水。

     “哪种形式的坠机呀!”

     我他妈撞上了高架桥——。

     V甩着头发。然后她猛地起身,洗了脸,沿着走廊奔向S的屋子。他是单间,她知道。等到S给她开门的时候,她发现这人也是一脸郁闷。大概是时间太晚,把他吵醒了吧。门廊昏暗的小灯把他眼眶的阴影映得更深了一点。

     “我已经忘了。我只知道缺了一本大灰狼画报。”他躺在床上,卷着旅馆带着柔顺剂消毒香味的棉被,却只是正对着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发呆。“在我四岁那年的八月。七和九月之间的这个空位,是唯一能向我证明这件事的东西。”

     “嗬,你就从没思考过自己的一家去了哪里?”

     我记不清。我是说,我知道我活下来了,但是我不知道从哪里。我不能把这个形象和我自己相互代入起来,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失去父母的普通人。——还有姐姐。其实我完全不记得我曾经有过姐姐。

     不过他从下面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他就成为了所有人的希望之星。

     我从未记得我去过那里。但现在一下子,我知道我在那里,我参与过,而且成为唯一有资格作出感言的人。对一桩我甚至没有听说过的事故。拜托。

     我有一点点记忆,但不是关于这个。不是关于飞机的。我只记得我曾出过事故,我的母亲保护了我,她死了,我没有。结束了。

     怎么,你还会对此感到很抱歉吗?

     不过如此一来,她的行为就要变成无力挣扎了。她是注定要死的,而我只是碰巧活下来了。那这还值得愧疚吗?

     他好像很认真地考虑起来了。这样一来,他的母亲还能被称为“为了保护他”而身亡吗?好了,对他来说幸存者的愧疚大概是没有的。虽说只是无力的挣扎,但是他曾被保护着的这个事实,无论何时都在刺痛他的某块神经。

     可能被人真心实意爱着本来就是令人难堪的。V某种程度上也好理解了。中学时她坐在父亲的副驾座上时,每一个急刹车他都抽出手来横在她面前,像是怕她滚到地上去一样。他这个本能的动作反把她刺痛了。这是一种混杂着歉疚、感激与难堪的复杂感觉,但绝对不会是很美妙的。她问过,——为什么要拦住我呀?——我不知道啊,可能因为我经常把公文包放在副驾座上吧!她的老爹一头雾水地这般回答。

     总之事情发生之后,我回去了,并一直住在我的祖父母家里。他说。他们只会跟我说我的父母死了,而我也不想追究为什么死。毕竟全家遇害的例子那样多。我不想这么快告诉他们大难不死的S在哪里,在干什么。

     他太平稳了。平稳得好像刚才的内容都和他本人毫无关联,像是刻意让V把他和褐色的灾害现场剥离开来。这让她气恼。——嗤。有些醉酒的V依然表现出让人恼怒的坏脾气。你这人是从这场事故里出生的吧!你个胆小鬼!她想说。但具体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是真不知道的。大概她态度粗暴地让S往旁边让去,给她留一点躺下的位置,然后兀自倒头大睡去了;又大概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抱怨她从来没遇到过真正有趣的灾难(明明她每上一架飞机都期盼过出些无伤大雅的事故)。她没有什么时候不是充满嫉妒的!与空难的幸存者交往,是前所未有的怪异感受。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再不会主动地提出分手了。除非她不再是魔女,且不再怀抱一肚子浪漫主义妄想。

     她把行李放在传输带上,值机的工作人员收去她的证件,然后和登机牌一起退给她了。

     后面的人看见她伤痕累累的手臂,有些迷惑地歪着头。V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指了指自己的手,又指了指头顶网状的钢筋天井。她恍然大悟一般“啊呀”了一下,并落下眉头摆出同情的神情。V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她完全是胡乱作弄的,但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且毫无意图的关切让她很是快活。她畅快地回去S旁边。趁着登机前的间隙,她还是有时间和他说些怪话的。她不放过任何玩弄他的机会。

     “我下了一整季的纪录片。”

     她说。

     “上次在飞机上看的时候,旁边的人看上去很不高兴。”

     “不高兴是必然的。你想,这给人搭上了事故机的错觉……”

     “但为什么在飞机上看空难的纪实片是被人避讳的呢?就因为这个,飞机就要出问题吗!那还有被命名为滑翔机的飞机呢。”

     她晃着头,模仿起纪实片旁白的语气来。

     “‘她正在一场一如既往的商业路程上。但是她不知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

     “你这人为什么这么熟练的!”

     “嘿,有几集的台词本我都会背了好吗?”

     “真的假的!”

     “讲个笑话,我家小弟在上小学的时候拉去做这片子其中一集的群众演员。导演对他说,等到光亮起来的时候,只管尖叫就行了。”

     “然后你找到他的镜头了吗?”

     “才没有!”

     她满脸不屑一顾。“我第一本能背诵的剧本可能就是希望之星S。”

     他笑起来,虽然仅仅是抬抬嘴角。好像看见她这样正常地活跃着也让他感觉有些轻松。他瞳孔分明但柔和的蓝色眼睛,总让她想到航线上会被卷到引擎里的灰鸽子。她感到一种奇怪的痛苦。或者说,她难得的先一步感到不快了。

     “可不是吗,我是说,你生下来就是要为了被千千万万个别人爱,而不是去爱别人的。”

     “才不是。”

     S一边点头一边说。已经到了安检入口,时间大概差不多了。她往玻璃外墙看出去,刚才还猛烈的阳光已经被乌云盖过去了,墙上已经开始起了水雾。

     “外面下雨了吗?”

     “没有。”

     空气变得越发沉闷了。她伸出手来环抱着S,把冷冻的皮肤紧贴在他温热的黑色毛线衣上。他平日就比常人偏高的体温,这时候越发给她实感了。体温让她的狂想蔓延开来,把她的血流变得更加直白迅速了,一种巨大的无来由的感动,如同从金属壳里泄露的航空燃料,从表皮上猛地划过去。

     情欲必须是物质的。她越发坚信了。情欲必须是物质的!

     只是S太高了。她至今无法做到出其不意地给他一个揩油一样的吻。这让她稍微有点扫兴。

     “好了,人类的希望之星,要给我一点临终关怀吗?”

     她放开手,用一如既往不恭敬的态度抬头望着他的脸。

     “给你点什么?”

     “你说呢?人类希望之星要放任我等小信徒死在高架桥下面吗?”

     她牵起他的手,卷起袖子,将有些干裂的嘴唇贴在他分明如铝合金的关节上。他斑驳的凸起的若干年前的伤痕从未消退,就算他的心里没有过任何伤痕。Last rites。她想到这种词,虽然与字面的语义大不相同。临终关怀之类的话永远是她惯用的挖苦,毕竟所有人都死了她也是活着的那一个。但她的确认为亲吻他受过三度烧伤的左手是一种私人的仪式。它越过死和痛和罪恶和遗忘,成为一种象征,一种无意义又意义过多的神秘图形,让沉迷精神的巫术的她一败涂地。

     “今年我送你一个1:400的事故机模型你会不会生气到想和我分手?”

     “你竟然现在才想到这个点子吗?”

     “我还没有恶劣到这个程度。”

     她有些怨怼地甩下他的左手。当然,比V更恶劣的永远是S想象里的V。她心知肚明,所以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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