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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eep sweet child 

The moon will change your m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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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孤独症

    TRUE BLUE

    TRUE BLUE

    没有鸟也没有菠萝
    2014/09/04

     又是春天。

     这是一个适合棱镜和浅神那种莫名其妙的文艺人士的季节,但是不适合鼠。他比较像文艺人士的反义词,脑里一朵花也没有,盖满冰霜,毫无暖意。

     没办法。毕竟作为一个苦难之块,他早没了体会暖意的细胞。幽默感?那是什么,一心一意地扮成个傻瓜,然后去娱乐大众?有的人天生喜欢看别人的笑脸,就算自己笑不出来。自欺欺人一样。——他有点尖刻地想。当然只是在心中想,现实里他依然惜字如金。

     鼠一直都是这样,两眼闭上,逃避现实。在春天的边境他瞄见即将出现的世间万物的狂欢,像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脸皱成一团,说一句你们玩吧别管我。反正他眼中的世界一直都是冰冷的,可能只因为他看不见颜色,所以一切都轮廓锋利,让他苦恼。春天用艳丽的色彩让人心猿意马,但对他失灵了。

     他就是这样油盐不进。      

     但是也不总是毫无感触。

     在一个雨后无风的下午;每一根树枝都静止着,海棠花被吹落了大半的无趣的下午;空气中夹杂着残败气味的下午,一直沉静如水的鼠,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凄凉。巨大的,暴烈的,重重砸下来。虽然只是闪过一个瞬间,但猛地把他的心脏炸碎了,支离破碎,一败涂地,脱口而出。脱口而出。那是一大堆黑色的东西涌出他的喉咙,虽然别人看不到。他总感觉自己要发狂,杀一切,砍平所有,把眼前的世界肢解成几百片。

     恶。

     他思考起一些不适合他去想的东西。

     比如孤独与死。      

     所以!该怎么称呼他呢?可爱的鼠,永远的鼠,永远可爱的万世不易唯一一个的鼠,作为那边,那个星球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生物他能创造一切也能毁灭一切。只不过是在那个星球罢了。

     以前有段时间,在午后阳光不算太猛烈的时候,他还会给自己倒杯茶,里面放几片白色的花瓣,以一种极为沉静(像他长久的沉默)的姿态浸泡着。午后一般不会有风,花朵默无声息。他端着有点苦味的茶水看远方,用他毫无感情的眼睛。

     这种死,——甚至不是“死一般的”寂静,是一种绝对的无聊。

     没有东西叫唤,没有东西思考,没有东西在地下腐烂,没有新芽从里面长出来。这个星球一直都在以这样一种状态永存着,好像完全没有流逝过。没有思想,没有欲求,没有情感,没有希望,只有确凿无疑的永恒。

     那是种能将习惯生活的人彻底击溃的完全没有生活的存在,彻头彻尾的空白的黑洞。

     不过对他来说这就是常态中的常态。

     毕竟他正是以空白为根生长出来的唯一的花。他是所有东西。所以他就是这样,本能一样处于死的状态,一切感情都望不见。他习惯孤独与死就像习惯他眼里黑白的视野,像人类习惯呼吸。

     所以他的确不会死。死从未缺席过。

     不过自从他逃离沙盒,事情陡然起变化。他需要用言辞与其他生物进行交流,周围永远围绕着昏暗的喧闹。虽然他不讨厌喧闹,但他的空气被抽走了。他总得回避。

     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沉默的外星人,无法接受一个还不及自己心里那块地的十分之一的寂静的下午,这是多奇怪的事呀。

          

     “调色工,问你一件事。”

     想起那个场景,鼠说。他非常小声,好像故意要让棱镜听不清让他复述一样。

     “你死过吗?”      

     “什么?”正在整理瓶子的棱镜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死过吗?”他依旧小声地重复道。      

     “我?我现在活着。”棱镜回答。他思考了好些东西,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一般人可能显而易见,但对鼠这样或许真的不能理解死的东西(东西。)来说解释起来就些复杂。

     “也许明天就会死。”

     “别开玩笑了。神之子永生不死。”

     “你觉得是名词还是动词?”

     “你有过哪个?”      

     “很久以前我把自己埋到水底。也没什么特殊感觉。”

     棱镜将过去几年间的空药盒一个个搭起来,搭成一座白白的香槟塔。啊,感冒永生不死,喉咙发炎永生不死,忧郁症永生不死。他努力回忆起来。

     “不过稍微有些糟罢了,睁开眼睛的话可以勉强透过水面看到天,但什么都碎开了,支离破碎的,如果你试图吸气,就会感觉鼻腔里塞了那些碎片。比起让我感到不适,更容易感到孤独。”      

     “孤独?”      

     “孤独。在海底两万里,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想象一下一个人坐宇宙飞船掠过天际线,或者一个人站在月亮上,看地球升起来。此时屏住呼吸,在耳膜里播放I wish I am bullet proof。你距离你熟悉的那个世界越来越远了,这时,孤独感会覆盖一切。”

     孤独感。

     “听你这样说这只是一个与世界脱离的过程。”鼠说,“但我跟你可不同。你有同类,我可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你和世界只是隔着一段存在又不存在的距离,所以才心生不满。”棱镜有些无奈,“Skhizein只是脱节了91厘米,整个世界就好像把他抛弃了。对你主语宾语还要反一反。”

     “调色工。”

     “生气了吗?”

     “没有。”鼠沮丧地垂下眼睑,“反正我们都是一丘之貉。或者我自己以为是。”

     说是一丘之貉,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确定。棱镜跟他不同,他是春天,是狂人,是进化年代。他是那个受欢迎的小孩,天生的艺术家。他听过这人敲电键盘,——他听不懂音乐,但能感觉到这人手下的声音都活生生的,像是鬼一样伸出爪子。水淹没他。

     “最近我多了个爱好,在夜里走路。”他说,“我一边走一边数路灯。在凌晨三点,路灯是给我一个人开的。自己的影子会以一种固定而变化多端的方式运动着,无聊又有趣。

     “路边会堆着环卫机器聚起来的海棠花瓣,风吹过树枝间又会掉下一大片,散在路上,像秋天的落叶。我有些兴致索然,就回去了。毫无痕迹地。”

     “落下的花会给人莫名其妙的感伤。”棱镜嗤笑,“并不一定感伤青春,更多是揪心落得太多,树就不好看了。连浅雪这种与青春无关的家伙看着漫天飞舞的海棠都会充满感动地说他是一棵美丽的树。”

     “不要提他。我不想留下在世界上生存过的一切痕迹,然后理所当然地就被人忘了。你看,有的事只有自己知道。空中从没留下过鸟飞翔的痕迹,就好像它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地死了。”

     说到死字,他毫无意味地强调了。

     “但你不是这种性格。继续将自己隔离下去终究是有害无益,即使你是无意间把自己用玻璃钟罩装起来。”棱镜说,“你讨厌它?”      

     “不,只是不习惯。除了源自我自身也源自周围,它好像带着一种排外的热情。”

     鼠依然用他没有颜色又毫无热情的声音说。

     “并不是我不想去接近。从一开始它就离我很远,无法跨越。你们总会给我一种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的感觉。是吧?我和你们不在一个星球。你是艺术家。我。我是从夹缝里爬出来的可悲的怪物,心里只有刀和血和杀。”      

     “那是相差了91厘米,你只是相差了一个图层。不过你的世界观与其他人的有偏差也不要先怀疑自己。”棱镜叹道,“从一个视角去妄谈绝对真实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从前我一个人时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切如表象般真实。”      

            “你想如果世界上有一半的人眼里的世界与你是一样的,那样就不能再分清什么是真实,少数派也不会感到孤独了。单独的人会感到孤独,如果大家都是单独一个的话那就没有孤独,一切都是相对的。”棱镜说,“所以你很伤心?”

     “是。”

     “所以你在逃避现实?”

     “是。”

     “你所言的怀疑与封闭都是因为这样的孤独而起?”

     “是。”

     “想死吗?”

     “现在极想。”他回应着,“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你又忘记自己是死的了。”棱镜揉着眼角,“对你应该问,想活着吗?像我这样地活着?”

        

     鼠终于还是明白了那种凄凉的缘由。他才意识到自己深切的孤独。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里用静止去交流静止,那就分不清孤独是来自我还是来自非我。但在那一刻他体会到了那种巨兽般凶狠的孤独真切地来自他的内心。毕竟除了他以外,一切都是活的。      

            

     下一次棱镜看见鼠,他从白色变成了红色,虽然他自己大概是看不到。难得,几年来棱镜总算是见到了杀意全开的鼠仔。可惜他没人能杀。他喜欢砍的浅雪不在场,所以他无能狂怒,砍到自己身上去了。

     “调色工?”

     鼠睁开他现在不是太耀眼的深红色眼睛,说的第一句话还不是很清醒,他伸出左手,手臂上遍布着横纵交错深浅不一的伤痕。

     “怎么了?你的黑曜石之心又开始往外长碎片了?”

     棱镜打趣道。

     “别玩了。我看到了,我的确是看到了。”      

     “那你在想什么,因为我说你可以学我过,你就觉得我是满脑子春的东西,能从血管里拉出玫瑰花来?”看着鼠一脸心满意足的神情,棱镜长出一口气,“成吧。虽然你不会死但是我还是想拨急救电话。”

     “等等,让我缓一下。”鼠倚在墙角,将右手交叠在左手上,好像在验证伤痕的真实性,“恢复了。”

     “恢复了?”

     他举起手臂,白色的皮肤又变得完好,好像从没受过一点伤。

     “当然脑子也恢复了。”他的语气也立刻回归冷淡,“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不适合。虽然很好玩,但实在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生命太吓人了,我受不了。我继续死了,拜拜。”

                       

     在两个小时的发狂后,鼠现在终于冷静了。他永远冷静了,——永远也是个时间概念,而且不长。他把自己虽然愈合但也沾满血液或者说是植物的汁液的手洗干净,用白毛巾擦干。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除了幻痛只是一种没有感觉的灰黑色。虽然他的记忆有点混乱,但他还勉强地记着几十分钟前他开出花来,有着让人恐怖与着迷的色彩的空前绝后的花。他感觉自己还是不要再去谈什么“像棱镜一样活着”了。这家伙眼中的东西就算是个正常人也接受不了。

     “其实永远本身已经意味着孤独,你与世界的差异不是靠迎合就能消除的。”棱镜看着重新变得毫无希望的鼠,“一切都有尽头,你没有。”      

     “行吧,我没有。”鼠小声说,“做不到,只是我突然觉得很无聊。只有我是死的。或者说只有我没死。”

     “也别太在意了。自杀是人类特有的行为,你不是人类也不需要过多地考虑这一点。”

     “因为我是怪兽。和你一样。”

     “啊,又被称作怪兽了。种族是艺术家的怪兽?”

     艺术家,啊。如果棱镜的种族是艺术家那他的种族就是复仇者。虽然也许这算是职阶。鼠想。凌晨三点,在路边,手里拿着小刀,眼露凶光的。恨的对象太抽象了,他不曾有过,或者说作为天生的凶手,他会恨眼前所有活生生的东西。他眼前黑白的世界,刀刃遍布,死一般凶险。

        

     “调色工。”他抬起头,忽然显露出一个极其少见的荡漾笑容,“我在水里。我再也不想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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