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是被热醒的。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层厚厚的白色棉被压着,额头前胸后背全是汗。大夏天的谁给我盖这么严实?!想把棉被掀开,却发现浑身软弱无力。掀被子未果的我,因为力气没使好,禁不住嘴里发出倍感滑稽的泄气一般的声音。
这声音吵醒了正靠墙坐在凳子上打盹的徐超,他一睁眼,猛地冲到我床边。见我瞪大了眼睛仿佛在和被子进行搏斗,他这才放下心来,帮我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道:“你别乱动,还吊着盐水呢。”
“热死了!”我禁不住这才喊出一句话,忽然又停住了踢被子的动作,“我怎么在医务室里?沈文男后来怎样了?易老头呢?”
“哪有喊自己师父老头的,你这个不孝徒弟。”老迈却油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个秃瓢儿拖拉着拖鞋推门进来,不是易老头还能是谁?
“易师父!”我赶紧改了口,“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请您快告诉我!”
“你才刚醒,就不能消停点吗?”易老头摆摆手,把一个小葫芦扔给我,我慌忙接过,感觉里面晃晃荡荡的,仿佛装着什么液体之类的东西。“把那药喝了,凝凝神。”易老头也不解释那是什么,但在他认真的眼神里,我也不好推辞,只好扭开小葫芦的塞子,一闻——一股说不出来,是难闻还是古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只好硬着头皮一口灌了下去——药液透心的苦涩接触到舌头的一瞬间让我禁不住在大夏天里也是打了一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马上吐出来。
在我禁不住干呕了两声之际,易老头在徐超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缓缓开口道:“你小子这次还算表现得不错,算得上是机灵......”见我着急想开口问,他又继续说:“徐超的确收到你在水下的求助了。”
徐超点点头,说:“是的。当时那条红绳震动得极其厉害,仿佛有什么什么牵扯绳子的另一头在疯狂摇动,一下子就震得我握着的手都要发麻了,我和易师父知道你肯定在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便马上把你从水里扯了上来。”
“小箓湾不仅仅是一条普通的河湾吧?”我脱口而出。
易师父点点头,道:“我是得知打你的那朋友,沈文男在这小箓湾里不寻常溺死之后,觉察这河有异样的。但无奈我已没有体力亲自下河,无法具体探明下面发生怪异之事的原因——”
“所以你就拉了我下水是吗?”我无奈把头重重地倒进枕头里,也没法责备易师父,只好认栽。
“小箓湾不是个寻常地儿,”易师父没有半点惭愧的意思,继续说道:“我对这里尽量时间久远的自然地理地图、历史村镇建设图等等全部调查过了......知道了小箓湾自古以来,便是一条给阴差节省时间来回阴阳两界的捷径,大量阴差和带走死人魂魄所遗留下的阴气,让这条屁大点的小河,发生了普通人所不能见的异变。
东汉末年,正值兵荒马乱,四处是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许多战乱之中一批无家可归的难民逃到此处,见遍地生着芳草树木,还有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便希望能在这幽静的荒野里躲避战火,能够安然活下去。
难民里只有一位识得些文字诗词的先生,见这小河周围翠竹环绕,衬得河水碧绿幽深,便给这河起名小绿湾。他又嫌‘绿’字过于庸俗,在自己的逃难时也不舍得丢弃而带在身边的卷轴里翻翻找找,寻得‘箓’一字,只识得半字的他便以为和‘绿’同音,在河边大笔写下‘小箓湾’三个字,赢得所有难民高声赞和,仿佛这条河充满了他们对能平安过活的美好憧憬。
这先生殊不知,这‘箓’字意义非同寻常,其本意居然是道教召唤神吏、施行法术的牒文,一旦写下,即使是不会法术之人,只要自身有些许灵气便会让字具有法力——这居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就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拦了想要行走捷径的阴差们。
每日不但要勾走大量死人魂魄,若是不走捷径,还要长途跋涉一番才能达到阴曹地府,让凡人阻挠了自己要行的方便,这岂是这些平时就干着最累的活儿,处在阴间最底层的阴差们所能忍受的?
于是其中几个阴差使了点小把戏,居然就引得追杀散落难民的士兵们无意中走到此地——那结果便是可想而知了。没有一个难民幸存,全部被统统行以军邢后直接抛尸进了小箓湾。
而这群难民的冤魂,则可想而知,被阴差们困在小箓湾里久久不得超生。久而久之,聚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你和你的朋友曾经在水下遇到的东西。”
易老头拿起自己身边的茶缸,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茶水,才继续道:“也亏得你们还算幸运,这东西被困得太久了,气力都散去了大半,只勉强成得一个人型作恶,不然你今天,也得交代在那水里了。”
我听完紧皱眉头,起身狠狠地瞪了易老头一眼:还不是你叫我下去的吗!要是我真交代在水里了,我看你怎么和我爹妈交代!
“听您这么说,”徐超开口道,“那阴差之流也不能算是好人了,居然因为工作上的小耽搁,就使诈夺人性命困于水下,明明那些难民都是无辜的。”
“行了行了,这种人间的道理,和那些阴差们说不通。”易老头仿佛有过什么经历似地,挥了挥手说:“他们就是鬼眼看人低。”
我和徐超无奈地对望了一下,就又听到易老头说:“今天你就安心好好躺着吧,我去把那小箓湾和你朋友后续的事处理一下。”说完,拎着自己的茶缸就走出了病房。
我悻悻地躺回床上,嗓子眼儿里还满是刚刚喝的药味儿,怪恶心的。
徐超放了一支水在我床头,示意我好好休息,没再多说什么,也出去了。
我喝了几口水清喉咙,便躺在床上没事做,回想着易老头刚刚说的故事,居然渐渐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