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缓缓滚过,在雪地上压出两条长长的轨迹。
开车的年轻人手很稳,技术也相当好,在乡间的路面上依旧平稳得很,让后座的人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米奈亚斜靠在座位上,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开的很好啊。”
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肩膀一僵,显然是没有料到会被搭话,有些局促地望向后座。
“这世上他能看得上眼的可真没多少东西,要知道连我都没被他肯定过几次,还不快谢谢教皇大人?”米莱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替他解了围。
对方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米莱依先生就别取笑我了。”
听到这个声音,米奈亚一愣,本能地觉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旁边米莱依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摊手,“这可是我的御用驾驶员好吗?我那边存着的试验品都是先给他试用的,要是这家伙的水准你都看不上眼的话,我还真不知道去哪里给你找开车的人了。”
“没那回事。”米奈亚淡淡道。“我既然没办法亲力亲为,受人恩惠,总是感激的。”
米莱依闻言,看了一眼他靠在窗边的姿势,不觉轻叹了一声。
“这种事情,何来恩惠一说?”
没想到说话的会是那位年轻人,米奈亚稍稍有些意外,“你愿意助我,自然是有恩于我的。”
“此次出发之前,我只当是看在米莱依先生的份上还他一份人情,未曾想到他要护送的贵客竟然是您。”对方的口气缓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尊敬,“大教皇先生于我全家都有救命之恩,科伊今生只怕是难以为报,哪里敢将一次行车视作恩惠于您。您若是需要,何时何地都在所不辞。”
米奈亚一震,忽然明白这位是谁了。他为何会对我这个态度?米莱依又怎么认识他的?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底的疑惑,他语气认真,“米奈亚不敢。”
科伊笑笑,却是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您若是需要,何时何地都在所不辞。”米奈亚沉默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哎,看前头,要进廊桥了。”
米莱依急忙插进来转移话题,“前面我们下来自己走吧,开进去不好。”说着,他用手肘捅了一下米奈亚,冲他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似是默认了。
“你们二位小心。”科伊把车停在歪歪斜斜的路牌下,“可能要走远一些了,我不能进城,抱歉。”
“没事,我们理解。”米莱依动作麻利地钻下了车,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喷嚏,“把我的披风给我!”
“自己过来拿。”米奈亚端坐在车上,把那团布料推过去。米莱依一把扯过扔在座位上的绒毛披风,胡乱裹在身上,小跑过去给他开门。对方已经穿戴整齐,裹着朴素的茶色外套向他伸出手。米莱依熟练地把他扶下车,看着米奈亚紧了紧领口,对自己点了点头。“走吧。”
“您老慢着点。”米莱依跟在旁边,冲他笑了笑。
——
“廊桥虽远在境北,却也是一处热闹之地,归根结底的原因就在这一方廊桥之上。桥在,人在,桥长,人的故事也长。”说到这里,米奈亚偏过头去,“这个传说你总该听说过吧?”
米莱依点了点头。“若是常人上了这廊桥,哪怕是走到地老天荒也找不到尽头。只有在这个世界上无处可去的人,虔诚信奉着圣米纳亚,才能在水面正中看见桥的断口。往那断口上踏出一步,心诚者便能见神,心不诚或有杂念者便只能坠入万丈湖底。若是到那时才想起来退缩的话,这人一生都不会再受到圣米纳亚的庇护,都因为他拒绝了神恩。”
“对。”米奈亚点点头。“你看这周围之所以如此热闹,都是因为这一个传说。全国各处的人都愿意来这里参观,甚至举家定居在这境北之地,这‘离神最近的地方’。”
“说了这么多也不过如此。大冬天的这么冷,也没见他们怎么被眷顾,多降些温暖啊?”米莱依说着缩了缩脖子,引来米奈亚不满的瞪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已经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四季变迁都是神的恩赐,不去感激体会,还不餍足地抱怨?”
米莱依吓了一跳,转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没想到对方接着道,“这样也算侍奉神之人吗?”这话就有些尖锐了,米奈亚蹙眉,左脚迈出一步挡在米莱依身前。“这位是我的朋友,并非三院所属,说话多有不妥之处,我先替他担下了。”
阳光在四处的白雪上反射出炫目的光彩,米莱依眯起左眼,总算是看清了说话之人的长相。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形瘦小,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红色斗篷。与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那双湖蓝的眼睛无比坚定地看向这边,干净,执着,毫无一丝杂质。身旁米奈亚正与那个孩子对视,漆黑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
过了半晌,他突然拂手,行了一个大礼。
“米……”米莱依抬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挡下了。米奈亚只给了他一个眼神,眼底满是深重的叹息。
他说,王,我们来接你了。
这句话出来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运转,凝固在一个诡异的角度。米莱依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现在,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面前的少年在阳光下露出一个笑容,哀伤,孤独,凄凉,又带着解脱的放松,仿佛一切都已是身外之物。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难以形容的笑颜了。
这一幕,无论是他或是米奈亚,大概都永生难忘吧。
米莱依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叹息。
圣米纳亚,为何会是这么悲伤的世界呢?
他伸出手抚上遮住右半边脸的面具,指尖在镜片前划过,最终还是收到了披风里,摇了摇头,跟上已经迈开步子的两人。
圣历453年,12月30日,夜,王城。
巨大的天幕笼罩下来,夜晚降临在了这个国家之上,王城的天灯次第亮起,面对整片土地虔诚祈祷的人们,缓缓向天而上。这是圣米纳亚的传统,百年来从未断过一次。无论是国主陨落,天灾人祸,无论在这片大陆的哪个角落。每到夜幕降临之时,你永远能看到这一片灯火,从星空中穿行,直达苍穹。
直到所有的灯火都消失在夜幕之界,影师又朝着那一望无际的黑暗念诵了两句祷言,才起身拂了拂裙摆,朝王城中最大也是唯一一个教堂走去。那里常日灯火通明,今天却异常的沉默,放眼望去,周围竟然一个人影也无。她望着那建筑的轮廓隐没在黑夜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舔舐着自己的毛发。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推开沉重的大门,天青正站在镶满彩色玻璃的落地窗前,一身墨色,像极了参加葬礼的装束——影师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没让任何人靠近,跟他们说我要一个人在这教堂待一会。”天青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却没有迎接的打算,轻笑了一声。“而他们居然真的信了,以为明白了我是要做什么,还让我给主神带好。你说,这些人类的心思啊,怎么总是这般天真又自以为是,简直让我……”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轻,影师发觉自己几乎听不清了,不由得向他的方向走近了些。
霎时间,一支金色的袖箭破空而来,直直钉在她面前一步左右。影师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靠本能止住了脚步,才堪堪避过这一箭。“您这是……”
“别靠近我。”
天青的声音低沉得令人心惊。“站在那里别动,听着就行。”
影师的第一反应是在脑内搜索今天是什么日子。其实都不用想,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今天是前任国主陨落之日。然而这和天青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敢自认了解这个男人,但她知道对方绝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可惜,若是会被动摇的话,那就不是影师了。
“恕我无理,这可能需要一个理由。”她的语气平淡如常。
“没有什么理由。”
天青微微摇了摇头。他半个人几乎都融进了阴影里,影师远远隔着,动作看不真切,但她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叹息。“理由什么的,从来都没有过,也从来都不重要。”
“你就站在那里,就听听我说话,行吗?”
天青的声音沙哑而不真实,她想,这不应该是他会说的话。她从未听过那个人用这样的语气,放低了身姿,用近乎恳求的态度去要求什么。这太不像他,以至于影师甚至一瞬间怀疑了他的身份。窗边的人后退了两步,任由自己被黑夜浸没。
“点起蜡烛很难,而诅咒黑暗则简单得多。*”他忽然这样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影师默默地点点头,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天青。
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有些事情想说。”
天青以这样一句话起了头。
——
公历2417年,12月30日,新安市区。
灰色风衣的年轻人从写字楼里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经过楼下的时候抬头望了望天空。
原本只是一个习惯而不经意的动作,这次他却看到了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揉揉眼睛的景象——
数十盏孔明灯,正从天空缓缓降落。
灯火将这个城市笼罩其中。流光辉影,华美得不像在这座钢铁巨兽中该见到的画面。
那场景壮阔得让他一时忘记了言语。
愣了一下之后,男人立刻做出了他的第一反应:掏出手机。他仰起头,对着头顶仅有的一方天空连着拍了几张,低下头检查照片时却愣住了。屏幕上夜空还是那片夜空,哪里有灯的影子?他急忙再抬起头,橙黄色的灯火依旧高悬。这时的位置又低了不少,有一盏已经划过了身旁高楼的玻璃窗,映出漂亮的倒影。
真是奇了怪了……年轻人推着眼镜喃喃自语,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一下。“小秦,还没走啊?”
秦绚光这才回过神来,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就这么指了指天上。
“你看到了吗,这么多孔明灯。”
“哈?”对方推了他一把,“技能特效看多了吧你,大晚上的哪来的什么孔明灯。”见他还愣在原地,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走走走,跟哥吃夜宵去不?”
“呃,不了吧。”绚光随口应到,依旧定定地望着夜空。对方见他这样也没办法,耸了耸肩,夹着包径直往车站溜达过去。
等到前辈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绚光才转过身,伸出去的手指碰到温柔的橙光,却是从空气中穿了过去。他叹了口气,本想忘记的记忆兀自浮现。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天灯降落。但最近一次,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摇了摇头,绚光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代表的意思。他对自己的心理健康很有信心,就觉得这一切一定不会是幻觉,从第一次开始,没来由地坚信着。
所以,当他感到有什么触碰到掌心的时候,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惊讶出声。
现在倒好,真的闹起鬼来了?
绚光捏了捏凭空出现在手中的纸条,拿手机凑近照着,一字一句念道。“如果你所在的世界即将死去,而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拯救他的人,你会怎么做?”
这算什么?绚光蹙起眉,本想把字条揉成一团,想想却还是收进了口袋里。
“世界死去”,它会怎么死?世界是永生的,死的不过是现在还活着的生命罢了。“唯一一个可以拯救它的人”,呵,我倒是指望你告诉我能怎么办了。绚光深吸了一口气,朝车站走去。
也许新角色的技能树可以再多些花样,配合他的背景设定?
被他放在口袋里的纸条和手机贴在一起,静静躺在他身侧。
——
*来自Nightwish《Last ride of the day》的一句歌词:It's hard to light a candle, easy to curse the dark instead.
“喂,清也。”
中午在食堂正好碰到他。我径直走过去拍他的肩膀,若非这样他是绝对不会注意到我的。“听说我们这儿来了个新人,是从外面过来的。”
“我们这里?”清也转过头来看我。
“还没决定分到哪里呢,似乎是要暂时住到咱们这儿来。过几天据说要给她做什么考核。十一岁的小孩子而已。”
“森子音,”清也一本正经地回答,“希望你不要忘记了,我和你都是十一岁。”
我点点头,他也就不再多说。
接下来我又随口跟他扯了些事情,清也没有情绪起伏地听着,在需要的地方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大多是语气词以及简短的点评。
是的。我记得。对。明天。可以。我会去的。
差不多到我终于无话可说的时候,清也低头看了看时间。“我还有报告,回见。”
我笑笑,向他道别,端起一边的餐盘准备坐下开动自己的午饭。
清也走出几步,却突然又掉头回来。
“你最好还是少和感传那边接触一点。”
我迎上他的目光,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微微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背影也跟他的脸一样漠然。我也许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我绝不会往忘。
以前的清也不是这样的。
他不多话,他很认真,非常认真。他的表情很少,他很努力。这些或许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以前的清也和现在不同,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清也,是有颜色的。他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而这些颜色现在都已经看不见了。
不,他还没有完全变成灰色,变得像这里的氛围一样。我坚信如此。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知会他关于新来的女孩子的事情。或许我已经褪色,原本的我已经逐渐同化于这自命不凡的世界之中,现在的我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但是她不同。
那个自愿从外面进来的女孩子,就像当年的我们一样。
我需要她来拯救清也。
“你有事吗?”
我正在整理桌上的终端,隔壁的女孩子却突然叫住我,“走这么急。”
“明天二阶堂他们要来合作,我赶在门禁之前和他核对一下程序。”我露出一个本分的微笑,用完美无缺的语气回应道。对方点点头,似乎是认可了。“二阶堂同学在我们两个班中都是顶尖的,你和他以前就认识,要抓紧利用这一点才是。”
“是的。”
我关掉投影屏,和她道别。这时候课程已经结束,但教室里依然是坐满的,还有几个隔壁班的学生提前过来借用终端使用设备——我们今天在这里呆了一天,这些学生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进来。我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冷笑出声,快步出了这个牢笼般的地方。
我当然不是要找清也核对什么流程。不说我是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就算有,清也那个家伙也不可能浪费时间来给我讲这个。
“如果你还有待在这里的资格,自然明白要做什么。”他一定会这样回应。科建尖子生的时间,肯定比我这种挣扎在掉入感传边缘的小孩要宝贵许多。隔壁桌的女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被派给监视我的任务。对于他们来说,比起监视自己同学可能产生的负罪感,藉由这件事所能获得的机遇才是比较宝贵的。
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放弃一切所能放弃的,存在的所有意义只是为了一个既定目标。
这,就是科技建设。
避开校区里来往的人,我轻车熟路地翻出了科建的围墙。不算高,掌握好要点更是非常简单。若说有什么难度的话,每天都在变幻的监控区域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然而我有自己的途径。
“啊!”
我右手在口袋里攥着终端,正蹲在墙头准备往下跳,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孩子的惊呼声。
糟糕。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感传的人我大多认识,尤其是女生。她们虽然不像科建是一片灰色,却也是为了那个既定目标而被培养的道具而已。不外乎会有几个对我抱有意见——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六七个名字,却没有一个能与刚才的声音对上号的。我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个黑发的女孩子,个子不高,左侧的头发编了个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
“你在那里干什么啊,很危险的!”她有些焦急地跑过来,“快点下来啦!”
我突然知道她是谁了。来自真正世界的五颜六色扑面而来,劈头盖脸地打在我的身上,让我甚至有一瞬间的晕眩,这是太过耀眼和绚烂的色彩。
纵使人生千离万散,总还是先有相遇的。
我突然想到这样一句话。
我的名字是森子音。十一岁,生日在十一月。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清也从这个……
太过自我中心,没有阐述清楚实际信息,重来。
我叫森子音,十一岁,生日是1114,目前在科建的小学部,年底会正式升入科建总部……
死板教条,规规矩矩,没有意义。
这里是森子音。名字的发音是“紫苑”,写成汉字则是子音。
傻气。
我……
“那个……虽然有些冒昧,不过这里的人告诉我这个是不能接触的禁区,翻墙的话,搞不好会被抓的吧?最好还是下来?”
我把思绪揉成一团,扔进脑内的垃圾箱里。管她的台词呢。
“南圣奈吗。森子音,找你有事。”
对方似乎听出了我在她姓名之间的停顿,有些不满的撅起了嘴。“叫我圣奈就好。”
“Mina。”我确认似的再次重复。她大概是理解了这个调侃,脸都红了起来。“这样就好了!”
我一直认为,自我介绍,其实是“认识新朋友”这个过程中最有意思的部分。在这之后,乐趣会依次递减。
只有第一次认识的人,会在“自我介绍”这个环节中关注你的各个细节,针对你平时不会有机会展现在他人面前的部分提出问题,对一些周围人司空见惯的部分表示惊讶,甚至赞赏你从未发现的优点。
“你……是叫森子音吧。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少女脸颊上还有未退的红色,注视着我从墙头跳下,而后稳稳落地。不想承认我有些被她无心的话触动,我有些慌忙的放出了平时几乎不会用到的腔调。
“你是说,比起你的名字而言?”
少女的脸又一次涨红了,犹豫了一下才朝我控诉道,“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说,太不礼貌了啊。”
哦哦,对不起。我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好久没这样做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总觉得有些僵硬。对方上下打量了我,倒是先提出了疑问。
“你的衣服,好像跟这里的人不一样?”
我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过去,标准的科建制服上衣,妥帖的男生裤子,腰上扎着秋季外套——为了行动方便而脱了下来。好吧。我叹了口气,“你猜呢。”
女孩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回答完全不像自己的作风,我应该向她正面摊牌说明来意才是。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类似逗弄对方的回应呢?
自从在墙头上被叫住的那一刻起,森子音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别傻站在这了,走。”我拉起她的手,在这片森林里奔跑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灰色的画纸上被打翻了。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女孩子抓着我的手,跌跌撞撞地跟在我的身后。身体素质比想象中还差,这家伙真的是外面来的吗?
我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这阴暗的植物群中穿梭,怀里的终端随着我的奔跑颠簸着,敲打着我的小腹。“你住哪里?”
“啊啊?我?”女孩子慌乱地应答着,“往左边,对,等等为什么问我——”
“你以为翻墙会被抓,在那附近逗留就不会?”我轻笑一声,“所谓的禁区不是墙的那边,对于你来说,应该首先是这片森林才对。”
“诶?”她显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只是……”
“不说这个了,时间紧急,有人跟你住在一起吗?”
“啊,那个是……二阶堂和小山同学。”她紧紧地扣着我的手,“有关系吗?”
“二阶堂?”
糟糕,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没能控制住自己。
“二阶堂奈奈子。是认识的人?”总算是看到了宿舍楼,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女孩子也有了喘气的机会。我偏开头看向前方,自说自话地往前走,“算是吧。”
这个名字我确实熟悉,在感传小学两百多人中也是尤其。是清也那个沉默寡言的表姐。虽然,他对于这个人可能还没有我了解。不过,除了我以外,他还有深交过的人吗?
我为自己的笃定感到庆幸的同时,也不免感到一点悲哀。
“你怎么啦?”
手臂被扯了一下,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冷不防撞进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里。女孩子直直地盯着我,眼睛亮闪闪的,仿佛里头洒满了水晶的碎屑,或是漫天的星空全都装了进去,让我一刹那有种动弹不得的感觉。
不想离开这样的一双眼睛。
我觉得自己是被蛊惑了。因为我竟然抬起了手,捧住她的脸,收束起了千万思绪和她静静对视,我是想看到什么呢?
“我有一个,这一生唯一的请求,你会帮助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