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体型娇小的京巴,有着黑白相间的毛色。
围着它的人们议论纷纷,好像在说要养下这只狗。苏九觉得有雾气漂浮在空中,以至于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却明白都是自己见过的人。
那条京巴摇头摆尾亲昵地绕着众人转了一圈后,径直朝苏九走来。
黑葡萄般的眼珠直视着他,苏九有了种自己正在被什么人审视的错觉,良久之后,苏九听到耳边飘起一道声音。
“我会撕碎你。”
冷漠机械,听不出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宣判。
苏九心下一惊,后退一步拉开防御架势,随即他看到自己手腕上空空如也,没有那把日夜陪伴着自己的利刃。
那群人全都转向苏九,摇晃着的身体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千篇一律的全是那个声音。
“我会撕碎你。”
“我会,撕碎你——”
“嗡——”
手机在枕边震动,发出细小的蜂鸣声,被子里的人探手出来准确摸到黑色的机身,停顿了一会才按下接听键。
Sage此时享受着Raymond泡给他的咖啡,清晨的阳光穿过落地玻璃洒在餐桌上,给简单的餐点铺上层暖黄,让人心情愉悦。摆在桌子上的手机正停留在待接听状态,画面是一片绿色的叶瓣。
“喂?”
明显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传来,有些雌雄莫辨,sage敏锐地捕捉到那音质里难得的带有一丝困顿,是清梦被扰时特有的拖沓和疲倦。
“九姑娘还没醒阿?”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片刻后清醒起来。
“有事就说。”
“嘁。”
Sage扫兴地撇了撇嘴,他着实不喜欢开不起玩笑的人,黑暗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可如果对象是个无趣的连性别都不甚清楚的接电话时间从来不超过两分钟的家伙,任谁都没有想多说话的欲望吧?
“我手上有个活,没准你会有兴趣,资料已经发给你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电话直接被无礼地挂掉了。
Sage退出加密线路,把手机重新放回到桌子上,5分钟后,没有信息提示音响起,他知道这个活对方接了。
苏九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沉浸在梦的余韵里,收线后他没有马上去查看资料,而是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然后才坐起身。
他跟MORI的人联系时通话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两分钟,这是为了防止那帮雇佣兵们追踪到自己信号所在,侦查与反侦察手段是他踏入这个世界时所学的第一课。
为此苏九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光脚踩在厚天鹅绒铺就的柔软地毯上,路过衣架时随手扯一件外套披上,拇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动,一目十行地扫视对方传来的资料。
“嘭”地一下脑袋撞在一个温暖不算太硬的东西上,苏九揉着额角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到cody正抱胸靠在门框上,浅褐色的眸子安静凝视着自己。
“要出门?”
明明是疑问句,却用陈述般的语气说出来。
“嗯。”
心不在焉扣着扣子经过人身边,再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根绳子简单绕几圈将头发束起,苏九转过身看向依旧立在门旁的人。
“就出去几天。”
一个物体呈抛物线自cody手中滑出,苏九准确接住,摊开掌心一看。
那是片古铜色的钥匙。
“我也得出去几天,备用钥匙给你,回来的时候自便。”
Cody抓着有点乱糟糟的头发,简单交代过后便折进了自己房间。
苏九摇摇头,有些想笑。
还真是个,不怕事的人。
Wendell家族的年会,除了商贾,也不乏各种政要名流及其他伙伴。
虽然二十世纪以来原有的家族地位因为难以维系而被归入商人阶层,但昔日贵族风韵尚在,再加上乳制品和军火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一年一度最重要的家族年会上即便出现各路人马也不足为奇了。
比如说刚才那个自称经营石油生意的俄罗斯人,他的助手是个俄语流利喜欢开玩笑的东方人,胡子拉碴的样子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却与他身上那套西装意外地搭调,衬出一种西方人所穿不出来的风度。
可Keith当然不会忽略之前跟他握手时对方食指上那毫不掩饰的厚茧。
必定是个惯于使枪的好手吧。
这么想着,Keith扫了一眼宴会厅里攒动的人头,今天这里也算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了。
不知道哪些是明面上的生意伙伴,哪些是军火方面的合作对象,哪些是来看落魄贵族的当下光景的又哪些是——
Keith耸了耸肩,一百个人他就可以列出一百种目的,聚集于此的人,各自都心照不宣的粉饰着熟络,可其实心里想的什么,估计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吧?
真难为Bjorn能把这么大摊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Keith边看着Bjorn轻松地周旋在一大堆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中间,边有些不耐烦地期盼着这场做秀快点结束。
直到一个侍应生小跑到他身边耳语:
“出事了,有人被杀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就像一场闹剧拉下序幕,每个人都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那些惊慌失措的,必然是与自己家维持乳制品交易的良好商人。
那些严阵以待却方寸不乱的,也许只有Bjorn才清楚分别是哪些地区的军火商。
而那些在一大堆保镖的簇拥下匆忙离开的,大约是些不想出现在新闻里的政要或者名流吧?
Keith没有兴趣去了解谁以何种方式死亡在哪里,Bjorn自会处理好然后向自己汇报,如此大型的宴会下人流复杂,即便是再严密的安防措施也不能保证天衣无缝,所以他丝毫不担心会有人来找主办方的麻烦。
相较那些事情,眼前的人们撕下友好伪装的样子更难得一见。
Cody有些头疼地挤在人群中围观Wendell家的金发管家给那个倒霉家伙验尸,他的手下正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查看可疑人员,Cody忍不住腹诽白痴才会留下来等着被他们检查,又叹息了一下到底是多糟糕的保镖才会让Boss独自进入这种灌木丛生视野范围极差的花园里。
难得心血来潮想接点轻松的护卫任务却还是撞上暗杀事件,Cody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被暗杀对象不是自己主顾还是该感慨同行无处不在。
“利器刺穿咽喉,一击毙命。”
管家简单地分析道,比划了一下。
“大概是匕首之类的东西,凶手应该是自身后发起攻击,这样可以避开血液溅射,不过对准确度和出手速度要求较高,是个老手。”
热武器时代习惯使用冷兵器的人已经不多了。
Cody这么想着,在脑海里简单过滤了下自己所知的杀手名单,然后一个名字突兀地蹦出来。
不会是——他吧?
Cody并不了解他的惯用手法,好的杀手也不会单一地使用一种方式来增加自己暴露的可能性,但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家伙的确是用腕刀毫不客气地抵着自己喉咙的。
虽然与Wendell家族无关,但在他人重要的年会上出手这种事是很有可能会招致这个家族不满的,如果真的是他,Cody实在无法理解从来都表现得很讨厌麻烦事的他为什么会接下这么麻烦的一单case。
看来,自己也的确是拣了个麻烦回家了呢——
Cody抬头看向德意志蔚蓝的天空,微微无奈地叹了口气。
Cody回到家的时候,苏九正在沙发上睡觉。
修长的双腿自然地架在扶手上,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紫色长发一半压在肩膀下面,一半顺着沙发边缘倾泻而下,折出艳丽光泽。
Cody看到那与发色极度不搭的清冷面容此刻正敛眸酣睡,他的指尖下压着一页满是字迹的白纸。
Cody轻轻抽出那张纸,苏九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打算睁开的迹象。
《向日葵农场转让协议》几个字跳进他眼中,Cody简单扫视了一遍,这是份土地转让协议,苏九买下了房子前面的那片向日葵田。
他忽然不想问那件事是不是他干的了。
夕阳的余晖撒进室内,给苏九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大雪已止,俄罗斯漫长寒冷的冬天就要过去,很快将迎来播种的季节。
Cody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小心地,不愿惊醒梦中人……
“москва слезам не верит(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
俄语优雅的卷舌音响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拭去软坐在地上的人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地就像在安抚啜泣的情人。
“ Прощай(别了) ”
贴在耳畔的声音低沉而缱绻,声音的主人似乎蕴含着寸寸柔情,以至于人忽略了锐物没入肉体的轻微声响。
刀锋冰冷直穿咽喉,倏然缩小的瞳孔里印出一个人略带笑意的脸,剧烈的疼痛使得四肢痉挛起来,空气中传来液体涌动的“扑哧”声。
“嘘——”
制住猎物垂死前的反抗,他立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就像在哄不老实的孩子入睡般,安静地看着那人停止挣扎。
“呼——”
脱掉溅上几滴血色的手套,将垂在前面的头发顺到脑后,Cody Cayae抬起头看了下冬日里璀璨的星空,猎户座的四边形清晰可见,忍不住愉悦笑了笑。
“真是个好天气。”
列宁格勒火车站比之建筑更像是一件艺术品,而在630公里外的圣彼得堡也有座一模一样的火车站,就像双子一般遥遥相照。
每个火车站都不乏穿来梭往行色匆匆的旅人,也不乏一些无家可归便把火车站当临时休憩场所的流浪汉,就像现在,Cody看到建筑物拐角阴影下缩着一团人影,原本打算就这样从身边经过的他,瞥见从衣服的间隙中滑出一缕发丝——紫色的,艳丽的头发,看起来柔顺而充满光泽,不同于那些流浪汉的肮脏与邋遢。
Cody忽然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有着这样的发色?
眼见那人似是睡着了般对周遭川流不息的人群毫无反应,Cody控制着自己的脚步缓缓接近,想着只看一眼——
好奇心什么的,人人都有,不是么?
在快要看到人脸的瞬间,Cody感到有阵劲风扫过,那人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他的衣领,下一秒宽大袖口的遮挡下有什么冰凉锋利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脖颈,一双琉璃灰的眸子冷冷扫向自己,那不够明亮的瞳孔上似乎笼罩着层灰尘般显得有些失焦。
是东方人的脸呢——
心底感叹的同时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公开场合冒然出手,不是刚出道的菜鸟就是有能力全身而退的老手,粗暴的做派不同于他所知道的任何组织里人的行为,而整洁的服装和干净的面容也不像是在落魄躲避什么的样子。
“расслабиться (放松)”
流利的俄语脱口而出,随即试探国度般换成中文。
“放松。”
刀尖退开了几寸,对方却仍然维持着警戒状态死死盯着Cody。
像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
Cody摊开双手立在身前示意自己什么都不会做,一步一步从他面前退开。
“真是抱歉~”
简直是戏剧般的初会。
而更戏剧的是半个月后Cody的家里就多了个住客。
那个名叫“苏九”的寡言青年,喜欢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看天空,迥异于那头鲜艳到让人感觉热烈的发色,他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虚无得仿佛根本不存在。
Cody不是喜欢自找麻烦的人,两个隐身于黑暗中的家伙生活在一起就像是两颗捆绑在一起的定时炸弹,谁也保不准哪天一个就会牵连到另一个。
可Cody还是向他发出了邀请。
“在找地方住么?我家不错。”
“叫我阿科就好。”
有些时候人类只是单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太多理由。
苏九觉得,大约真的是物以类聚吧。
在火车站被自己用腕刀抵住咽喉的男人,居然会选择若无其事地退开,不管怎么想也只可能是同类中人了。
所以当他穿梭在莫斯科的街头寻找合适住所的时候,收到这个人发出的合住邀请似乎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既然只能吸引到屠夫,那么大家开诚布公反而更省事。
莫斯科的冬季夜长昼短,西伯利亚冷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这个干燥寒冷的地方,似乎与温暖无缘,这里的人民却固执地将向日葵视为国花。
苏九的身体愈发冰冷,指尖点在冰冻的窗户玻璃上已经感觉不到寒意,室内壁炉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没有温度,天空中已经看不到南飞的候鸟。
南飞——
苏九靠在窗棱边阖上眼,恍惚又想起遥远南边的那座城市。
“在想什么呢?”
阿科的声音适时插入,打断凌乱的思绪。
“向日葵……”
令人诧异的是已经习惯了苏九没头没尾自言自语的阿科这次没有一脸疑惑地耸耸肩,而是接上了他的话。
“向日葵么?我知道有个地方,种了很多向日葵。”
“……”
短暂的静默停留在房内,苏九转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人,后者报以温和一笑。
一如他当初在街头邀请他入住时一样。
星期日。
天气多云无日。
畢業這天收到家鄉所寄來的急件,信中寫到親妹妹的死亡信息,我看完的當下急忙的跑去找校方,推遲掉先前答應職務,他們答應了,便回宿舍收拾行李,徒步前往校方的私人機場,登上校方準備的飛機,飛往家鄉。
星期一。
我已经看不见天气,在飞机上,双眼被着急的心情遮挡着。
為什麼妹妹發生了這樣事情,前陣子還收到她有新生命要誕生的信息,如今又收到死訊,這信的字跡是最好的好友,也是妹妹的丈夫雫所筆,現在他的心情是如何,有點擔心……
星期二。
終於到達都市的機場,在大廳看見了黑川家的司機,我招了手,搭車前往家的方向。
在車上時,問著司機妹妹在這段時間所生活的經過,他說妹妹過的很幸福,可是在要生產時出了意外,而且跟敵對組織有關,還有還沒尋找到雇用他們的雇主,最後還說孩子很平安,妹妹將生命寄託給這新生兒。
星期三。
名義上繼承家業,妹妹的喪禮結束,我最後有見到她最後一面,那最幸福的笑容,而雫回去他的工作崗位,在保護妹妹中他也受了傷,見到面只有安慰這樣的心情存在,喪禮後幾個小時母親下令,明一早要去保護還在育嬰房中的繼承人,游二,妹妹最重要的獨生子。
第一時間看到他時,有如看到了妹妹,他是個男嬰,而母親早已知道,只好拋下過去的傳統繼承,讓這孩子經營這個家。
唉,接下來就不寫日期了,育嬰日記不好寫,將孩子接回到家中,母親就第一個抱去,只對我們說男人給我就好好的工作,也是,孩子的事情只有母親最瞭解,接下來我也開始處理未找到的那個雇主事情,找到一定殺掉,為了那個孩子。
终于找到了,也杀掉了,太好了。
游二那孩子越來越大,有天他跑來和我約了一個約定,以後要當我的新娘,我當時看向母親,她卻看往旁邊,我只好答應這天真的誓言。
日子慢慢地過去,終於到游二要上幼稚園的時候,我向母親提議我和游二搬出去住,這孩子在家中自由的進進出出的話,怕又發生那一次的事情,母親點頭,將繼承家族的物品交給我,並說著好好保護好他。
搬到新家時,游二非常開心,生活一步一步開始穩定,那時我邊看著如何照顧小孩子的書邊看他在旁玩著,在國小國中都很平安,他還比我會做家事和做飯,覺得他還真的要實現那個約定嗎?
在游二國中畢業之後不久,母親打了一通電話到住所來,和我說該是時候了,當時的心情非常的害怕,回到那個家,游二接受一連串的訓練,也第一次殺人,某一天他的精神到達臨界點差點自殺,我救回了他,承受他的恐懼,當時受了重傷,我不在意傷口抱住游二,在他背上寫著。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我们还有个约定。 」
自從這件事之後,我在家中養傷,游二在旁照顾著,他的眼神已經不是以前的他,開始扭曲,臉上的笑容沒有真實。
There was a crooked man
There was a crooked man, and he walked a crooked mile,
He found a crooked sixpence against a crooked stile;
He bought a crooked cat, which caught a crooked mouse,
And they all lived together in a little crooked house.
游二站在地狱的边缘,身旁绽放着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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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退步了(累
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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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的本名并不叫苏九。
名字于他而言,只是一个代号,苏九还记得那个人知道自己代号的时候,缓缓绽开的笑颜。
“九通久阿,长长久久,真是个好名字呢,小久~阿久~久儿~?”
那个人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变换着称呼,仿佛他们早就无比熟悉。
……
苏九没有在一个城市长久停留的习惯,漂泊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因了工作的性质,这种流动显得更加理所当然。
是的,工作。
他当初告诉那个人,自己的工作是屠夫。
那个人只是一瞬间睁大了下眼睛,继而缓缓执起他的手,柔柔烙下一吻。
“这么漂亮的手,做那种工作不是可惜了?”
可惜?
苏九困惑地看着那个人,指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不够灼热。
苏九恹恹地想着,有点倦。
这样的温度,完全不能带来什么感觉。工作时当那滚烫的液体裹夹着生命洇过布制手套时,苏九似乎都能感觉到脉搏的震动由强减弱。
相较来说,人体表面30多度的常温,实在可以算得上是有点凉了呢。
“小久总是这么冷呢~”
自身后搂过来的人,带着青草的香味,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抱怨。苏九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适应了这个人的气息,以至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接近自己。
“小久的心好像不在这个世间一样。”
他将手按在苏九心口,心脏鼓动的声音传来,他闭起眼睛侧耳似是在仔细聆听。
“这么缓慢微弱,小久,什么样的温度才可以融化你呢?”
“融化——”
不经意间扫到对面花店,一大束向日葵迎着太阳开得正艳,苏九笑了笑。
“或许,种朵花吧?”
“什么花?”
“会让人,感觉温暖的花。”
当晚苏九就真的收到了一颗向日葵种子,他略诧异地看着那个人将它埋入土中,然后凑过来搂着自己听心跳。
“也种在,这里了。”
“小久,我想看到它开花——”
极低声的自言自语,却一个字一个字敲在苏九耳畔,苏九觉得心里一沉,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落子生根。
……
那个人喜欢看“动物世界”,他说捕猎是生物的本能。
苏九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的猎豹潜伏在草丛中悄无声息接近羚羊,继而忽然暴起迅猛出手,径直咬住羚羊的脖子一击致命,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
冬季的城市潮湿而阴冷,那个人的唇一寸一寸点过裸露在外的肌肤,空气与温度的碰撞激起一小簇火花,一切都好像慢动作的电影,苏九昏昏沉沉地想着自己工作的时候有没有这么利索。
“屠夫的话,大约是猎手吧。”
不自觉地说出声。
那个人的动作顿了片刻,绽开一抹惯常笑容。
“是么?我觉得小久,更像猎物呢~”
手指慢条斯理在身体上游走,耳鬓厮磨间寻常的对话也如情话般染上几分暧昧。
“说不定,我才是真正的猎手呦~”
苏九看着那人笑容下的眼神光影明灭,闪烁着他读不懂的情愫,与渐次炙热起来的皮肤相反,一股寒流莫名席卷而来,体内隐隐有不稳妥的警报拉响。
苏九猛地一震,右肩尖锐地疼痛起来。
“还没好么?小久的复原能力真差阿。”
唇瓣沿着肩胛骨的线条下移至后侧,最后停在那叶绿色的纹身上。
“三片叶子的四叶草,我真诧异你选择了它。想消除胎记的话,随便纹个什么更帅的都好吧?”
苏九没有告诉他也许是因为那个有着三叶四叶草的人最后找到了可以停留的地方,他犹豫着,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安定下来。
“小久的心到底在哪呢……?”
许是看到苏九沉默下恍惚的神情,那个人的吻落在心口处,白色的天花板旋转起来,电视机里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苏九忍不住如他一般自己问自己。
我的心,到底在哪呢?
……
这个城市苏九已停留得太久,久到MORI的那群人大约不需要通过特定方式就能追查到自己,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苏九的敌人跟他的主顾一样多,谁也说不准哪天MORI的家伙们就会拿着他的悬赏令站在他家楼下敲门。
是在贪恋着什么,苏九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有多不了解那个人。
小巧的HKP7在掌中旋转一圈,银色的枪身划过一道缭乱弧线,消音器下只有极轻微地一声爆破,子弹准确贯穿那个袭击他的人的眉心。
苏九惊讶地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视线再慢慢转回到倒在地上的人身上。
这不是生意上的仇家,如此不成熟的手法,根本就是刚出道的菜鸟。
他想起前几天收到的一条莫名其妙的简讯: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猎物而已。
“只能出手了呢,不过,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小久。”
满不在乎的语气,就像小孩子撒谎被发现后说自己没打算说谎一样,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那个人自身后一把搂住苏九,下巴搁在他肩侧一同打量着死去的人。
“没想到会这样的,他玩得太过火了。”
“算我看错了他吧。”
听不出是在反省还是认倒霉,那个人维持着惯常语气抓着头发自言自语着。
有太多的疑问在苏九脑子里旋转,最后却挑了最无足重轻的一个。
“他跟你,什么关系?”
苏九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涩,说出口的声音无比机械。
“嘛~现在没有关系了。”
“你——”
所有的话生生吞回,苏九看到他露出惯常的笑容。
“物以类聚,小久如果认为自己是屠夫的话,那么,也只能吸引到屠夫吧~”
事后苏九觉得,那大约是他人生中最狼狈的一次逃离。
……
罗斯托夫的冬季寒冷而干燥,这里却种植着大量的向日葵。
从那座东方城市离开的时候,苏九没有带走那盆向日葵,那颗种子已不会再发芽,而那个人,自然也看不到他想看的花朵。
刚到的时候因为不适应,苏九夜夜蜷在床上睡不着,只能在黑幕中睁着眼睛守到天明。而某一天的清晨,当他带着疲惫的困顿拉开大门时,却看到门口摆放着一盏小小的蘑菇状夜灯。
他想起自己曾经跟那个人说过,有着三叶四叶草的少年看着雨帘中的万家灯火对另一个人说:窗外那么多盏灯,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然后,那个人送了少年一盏灯,告诉他可以自己为自己点亮。
苏九把夜灯放在床前接通插座,黯淡的荧光笼罩着床头一隅空间,光线无比柔和。
抬手覆上右肩后侧,透过布料似乎仍然可以摸到皮肤上狰狞的纹路。
那天之后苏九自己烫掉了纹身,灼热的痛感使他近乎昏厥过去,可苏九却能感觉到自己心里一层层结上寒冰,如同奥伊米亚康终年不化的冻土。
终是没有什么值得融化的必要了……
Wendell 家
祖籍:荷尔斯泰因
故乡:Sleswig-Holsteen 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德国
家族出身为容克贵族,世代侍奉德意志邦国荷尔斯泰因,守护继承自先代汪达尔人的条顿骑士身份,可谓家世显赫。
十九世纪末,Wendell家代表支持民族主义的德意志人,参加普丹战争。从此断绝与丹麦人的往来。
二十世纪起随一系列的政治变化,家族的地位难以维系,最终被划入商人阶层。
经营当地特产的乳制品,曾于两次世界大战时经营军火,后来军火贸易转入地下,家族在黑帮之间进行一系列的活动。
Svend 家
祖籍:石勒苏益格
故乡:Sønderjyllands Amt 南日德兰,丹麦
家族于中世纪晚期为石勒苏益格采邑手下的军事家庭,忠于丹麦王室。
十九世纪末,Svend家族在普丹战争中为丹麦作战。丹麦战败,石勒苏益格与荷尔斯泰因并入德国,Svend家只能迁到丹麦的日德兰半岛。
变故使得家族亦退出政治舞台,开始经商,为航运业的一份子。
Gabriel不是长子,也无心继承家业,自少年时期便离开自家,开始了无人知晓的旅行。之后以杀手的身份出现,已经是他成年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