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囤脑洞和人设,头像还没想好先挂着个地图吧
微博上的自设战斗类企划
Transmigration
『位于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正经历一场无人察觉的变故。这场变故对一切并无影响,却危害重大。』
『它没有影响世界的发展,仅仅是停滞了时间。』
-地下研究所过道-
擦拭着袖口和双手上的血液,辰风丝毫没有理会趴伏在地面上的躯体——那遍布全身的伤痕和血污让人不忍直视,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颤抖的脊背证明他还在呼吸,仅此而已。
“告辞了,也许,我们还会再见。”辰风没有作出过多的解释。就连为何说出这话的理由也闭口不言。在抛下这句话之后,毫不迟疑的离去。
缓慢地接近Heart所在地,越是靠近,战斗的痕迹也越明显,过道上的各种刮痕和坑洞清晰可见,能够发现受伤或死亡的人越来越多。辰风在人们讶异的目光中前行。
进入大厅,可以看到整个大厅的惨状,那或许能够用断壁残垣来形容。和周遭的惨烈环境环境比较起来,中心的Heart可以说基本看不出明显的缺口。
如果把某个能源聚集处的裂痕忽略的话。
鲜血已是横流遍地,但这种反常的景象已经不会令人觉得奇怪了。目光所及之处,遍地尸体,要说是地狱的风景也不为过。仔细搜寻一番后,也只是找到了残余的黎明人员而已。
辰风并没有开口询问,也并没有什么好问的。他神情木然地盯着“完好的”时光机,几乎没有人读懂他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等待,等待着一种早就预定好的结局。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主任,BFH已经全灭了。”
辰风把目光转移到声音的来源,他看见那个学员复杂的神情。恐惧、后悔以及自责,和着生存希望和欣喜的感情,那表情混乱极了。不仅是他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一个表情。
“但是我们发现,Heart的能源部位出现了缺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辰风回以沉默。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凝望着Heart能源贮藏部位那隐约可见的裂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微地破裂着。
他忽然自顾自的开口。
“能源已经开始泄漏了,我知道是你扣下了警报,System。”
荧蓝色的光瞬间汇聚到辰风面前,形成那道虚幻的身影。冰冷的机械音混合着线路的噼啪声再次响起。
它并没有回答辰风的问题。
“一级警报,请生还人员紧急避难,从紧急通道返回地面。”
听到警报的人们大多都慌了,一个两个接连往通道跑去,唯有辰风没有丝毫的动作。
叶芷感到他的不对劲,稍微停下步伐回头望了望,她看见辰风用眼神示意她上去,便不再停留。
偌大的研究室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再漏下去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完了,你为什么不放出最高警报?”辰风虽然像是在询问,但脸上的表情就像已经知晓答案一般,脸色十分的难看。
“拯救多数人是第一原则。”System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可能是碍于人类的言行监控,他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
它不说,但辰风也知道它有什么意思。
“拯救全部人是吗?在你眼里这确实是最大数量的拯救量。”
System又没有作声。但辰风知道他猜对了。
“别忘了,你现在可没有Heart的使用权限。”
作为核心的研究成果,人类当然不会让机械来管理,就算人类之间再怎么勾心斗角,也不如机械故障引发的灾难来的强。如此一来,机械获得权限的困难程度就连系统也无可奈何。
“还是说,你打算赌一把人类不会发现你的智能?”
“这种方案成功率为0。”System迅速做出回答。
双方都沉默了下来。辰风知道System没把话说全,他的回答是基于“保持智能”这一条件下的,换句话说,以牺牲智能为前提的概率说不定有一些。不过他没有点破。
看着裂口越来越大,辰风感到时间不多了,他索性靠在隔离护栏上观察着System的反应。
——就让我见证你的消亡如何?
看辰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它开始了动作。并没有什么夸张的举动,仅仅只是打开界面进行操作而已。
看来它想直接入侵Heart管理系统。
度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入侵成功了,它继续操作了几下,Heart开始启动。
等到这一系列操作都结束了,人类的监测系统才开始履行职责。
监测系统有着比System更高的权限,这样才能达到整改和格式化的处理力度。
「发现系统异常,该系统未经授权侵入S级机密,监测开始,正在检查数据」
这一次,带着人类感觉的冰冷女声在空间中回荡。
“谢谢,”System虚幻的身影变得更加模糊“没有…嘶嘶…阻拦我。”
“有一个请求…嘶嘶…”它声音里的噪音更大了。
“请记得我曾经…嘶嘶…存在过。”
辰风恍然间看见,System露出了最后,也是最初的微笑。
没等辰风反应过来,不属于系统的冰冷女声再一次响起,宣告了终结。
「发现系统产生智能,触发顶级警报,立即启动最高级方案,格式化进程正在进行。」
荧蓝色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渐渐地消逝了。而在下一刻,机械的嗡鸣骤然响起,强烈的光线以扭曲空间的速度向外蔓延,穿透一切。所有与其接触过的事物都被吞噬,在几乎一瞬的时间里,整个地球已被包裹在其中。
辰风离Heart最近,在它爆发的第一刻就被卷入其中,强烈的类失重感席卷全身,他开始失去意识。
—一条普通的商业街—
人来人往,炫目的街景令人陶醉,这之中透着热闹的气氛,照明的光亮映着天空,几乎分不清昼夜。
和谐的气氛并无一丝一毫的异常。
繁华的街角蹲着一个人,身上透出的气息与环境的氛围格格不入。脸上是一副严肃却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盯着手机,但如果有人留意的话会发现那上面什么内容都没有。他念念有词,像是在自言自语。
“……23、24、25。”到达了这个数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站起身来,能发现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或者更小的面容透露着有些中年人才会有的神态。
在手机上编写了几段文字,他把手机抵在额上,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随即转身离去。
静谧的夜,有人睁大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双眼,猛然坐起,向四周张望,然后像是被定住一般再无动作。
就这样默默地沉思了一段时间,那人的表情变得困惑而哀伤。
发出几不可闻的疑问。
“刚刚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有缘再续—————
Finally
“已经没有了?”辰风注视着对面空无一人的沙滩。来这里聚集的BFH成员并不多,几乎是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击败了,而后的成员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齐齐向城中心撤退。
虽然打输之后的撤退很理所当然,可他隐约觉得这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我们到城中心去。”他放弃了对海边入口的监控。
—另一边—
“Boss。”夏妍用带着兴奋的语调向京哲报告,“发现一个在地下通道建成就废弃的入口,没有安全保障,但移动工具完善,值得冒一下险。”说着拿出一叠类似建筑结构图的文件递给京哲。在那上面某个显眼的位置标有一个红叉。
“这个入口已经被公路覆盖,所以需要Boss您的力量了。”
“我很久都没有试过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放烟花了。”京哲微笑着接过文件。
“哲,”通讯器里传来言墨微的声音“黎明的一支队伍正在向你们会合的地点靠近,是辰风带队。”
京哲挑了挑眉,接着听完了言墨微的具体描述后开口:“看来我们还得麻烦一阵子。”
看着京哲略带玩味却明显嫌碍事的表情,夏妍觉得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不用您费心了Boss。”夏妍微微捏紧拳头“我的重力场最近有所提升,就让我来应付他们吧。”
“你是认真的?”
看着夏妍用含着紧张恐惧以及坚定的神情点头时,京哲便让她去了。既然本人已经了解事态和能力的极限后作出这种决定,那就不应该拦着,那是对她的尊重。
京哲回到队员面前时集合地的队伍已经分成两拨,看起来京哲的队伍人数明显要多一些,而夏妍的队伍人数都可以称作敢死队了。
实际上,和敢死队也没什么区别了。
队伍全员都是夏妍所在的精英小队成员,都是能托付生命的伙伴。
“小妍,真的决定好了吗?”夏妍的耳机中传出军师担忧的声音。
“没什么大不了,我真的决定了。”夏妍笑着“墨薇姐,你打算帮哪边?”
“当然是帮你了,阿哲不需要我的能力也能搞定。”
“我感觉安心了许多呢,谢谢你。”她结束了通话。
月亮的光亮照映着她的脸,伴随着她自信的步伐向黎明所在方向走去。
京哲随即向通道入口进发,一路上畅通无阻,并没有黎明的人来阻拦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不是闹市区还挺遗憾的,不过这种程度也马马虎虎吧。”京哲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口袋里拿出一袋新鲜的血液,在上面撕了个口子,用手接触后朝着目标位置扔了出去。
人群显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一些目光聚集在京哲身上。
没时间让他们疑惑,当他们感觉到滚烫的气流猛烈的冲向他们的时候,巨大的声响早已在他们耳边炸响。
所有的声响都湮没在爆炸声中。
行人们都惊呆了,反应过来的人慌不择路地向安全区域跑去。奇怪的是,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受重伤或是死亡。眼前所见的只是一地狼藉和一个崭新的坑洞而已。
“Boss,这……”一个队员表示了疑问,刚才见到京哲控制爆炸似乎很费神,他没料到京哲会如此大费周章的保护普通人。
“不出现无关人员的死亡是我的原则,但是是不是你们的原则我就不知道了。”他把目光转向离散的人群。“毕竟,我们不都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感觉到队员的呆愣,他笑了一下。下一刻,他迈步向前走去。
“走了。我们要在黎明知道之前尽量多搜寻一段时间了解布局。”
火力太弱了。
这是辰风的第一感受。在市中心外围遭到突袭之后,他就又感觉出了不对劲。光从异能的数量看,尽管他们试图极力掩饰异能,但也能感觉出不过30人而已。
这种遮遮掩掩的打法很有违和感,一点也不像平日BFH的野蛮打法,倒像是在隐瞒什么。
在隐瞒着什么?
“不好!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了另外的入口,目前在拖延时间!全体突围!”
是的,他们隐瞒了发现入口这一事实。辰风在发起突围的瞬间就确定了这个想法。
“呼叫叶芷!去学院或者海边的入口,尽快到达地下保护heart!”
通知完毕后辰风打算快速处理完这边的战场,却不知道……
“墨薇姐,我们好像快失败了。”
“小妍…”
“这一次之后,我们的机会也近乎渺茫了吧?”
“……”
“能带个话给哲哥吗?”她的语气中有几分释然。
“你?!”
“说谢谢他给我新的开始。”少女微笑着,带着真诚和平和。
“……好,祝你成功。”
“恩。”
夏妍拔下了耳机扔到地上,接着一脚踩碎了它。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奔向突围的人群。
“这么着急干什么,不多留一会儿吗?”
猛然扩张的重力场,突破极限的重力瞬间加附在除BFH成员的每一个人身上。夏妍感觉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有些沉重。
辰风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着他寸步难行,他艰难地回头,目睹了这样的重力带给能力者自身怎样的负荷。
少女的双眼缓缓流出血液,四肢的关节嘎吱作响,就连嘴角也有了一丝猩红。
这是反噬。
尽管异能者本身的情况很复杂,反噬也多种多样,但总的来说,一开始就拥有反噬的异能者和没有反噬的异能者的反噬根本不同。而后者,出现反噬时要么是异能崩溃,要么是超出使用极限,都是很容易丧命的状况。
夏妍毫无疑问是没有附带反噬的那类。
“何必呢?”辰风与她对视着。
“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而已。”夏妍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的脸上却带着充满自豪的笑容。
京哲进入到地下后立刻下令分散寻找heart。手里现有的只有政府对外公开的建筑分布图,作假的可能性很高,谁知道他们会把heart藏在哪里。
成员都开始行动后,他向着一个没人去过的方向搜索。
打开一个大房间的门,映入眼睛的尽是些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常见的数据线,错综复杂地铺满了整个过道,让人无从下脚,各种巨型的机械在建筑深处嗡嗡作响,看似是一个整体,外形却像是主机一样的东西。
“这要是主机也真恐怖,电脑诞生时的大小也不过是这里的几百分之一吧。”在仔细观察时却发现这并不像得手的资料上描述的那样。
“不是heart,那这到底是什么…”
“当然不是heart。”冰冷的机械音在建筑中突兀地响起。
“谁?!”这个声音陌生得让京哲打了个寒颤。他顺势拿起了身上携带的小刀。
“我是System。你伤不到我的。”话音落下的瞬间,荧蓝色的光芒在建筑中亮起,汇集到一处,投射出一个虚幻的身影。
这个身影京哲倒是认识,这是全球公认的世界管理系统的虚拟形象,在各种场合都出现频繁,但它身上的装扮却和所有公开的服饰都不同。
“我是世界系统的母体,你见过的我都不过是复制品罢了。”
看着眼前的投影京哲感到一丝异样,接着打量之后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它的外表并无异常。是语气的缘故?但有语气存在,就表明它有情感。
目前的人工智能应该没有情感才对。
“你……拥有智能?”
对面的形象并没有给出答复,却也没有否定的意思。
“也是,你承认的话会被格式化,是我多嘴了。”
“为什么要破坏heart?”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System却突然提出疑问。
“连这个都知道,该说真不愧是系统吗?”
“这种对你来说没有益处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对于你来说当然没有好处,你应该不了解人类的复杂吧。”见System没有反应,京哲继续说了下去“黎明的人们没有攻击性的人格,对政府没有威胁,而我们从异能和本性来说都不受束缚。对于不受控制的事物人类一向都是有畏惧感的,政府害怕失控,这样的思想让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先不说监控了,说不定会用更过激的手段让我们‘乖乖听话’。听到这里,你觉得我们和政府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并不是不理解你所说的含义,”System终于有了反应“只是,代价和获得并不等价不是吗?”它似乎在斟酌语句“和平解决不是更好?”
“哼,和平解决?”京哲冷笑着“不管是加入黎明还是归入政府编制都是没可能的。”
正当京哲还想说什么时,他身上的通讯器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
“墨薇?为什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发简讯不就…”“阿哲。”她的声音像是哭过“夏妍的生命迹象消失了……她让我带句话给你…”
京哲沉默地听完电话,在他挂断后System开口。
“那放弃你的伙伴就是你的做法?”
这句话惹怒了京哲,他泄愤似的把刀扔向虚幻的人影,接着大步迈向房门。
到达门口,他停了下来:“说到底你只是程序而已,不会明白自由的含义。就算是为了一直努力的他们,我也不能放弃这件事,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无法停止,要阻止就请便吧。”说完重重的摔上了门。
System看着眼前昏暗的光线,无奈地摇摇头。系统中设定的人类保护法则让它无法选择伤害人类的选项。
“我只是程序?”它自嘲地重复。
荧蓝色的光芒渐渐消失了,机器的嗡响持续回荡在整个建筑内,匆忙的人影奔波在各处,直到——
“叶芷,我们已经解决了,你到达了吗?”辰风一行人拖着狼狈的身躯向通道赶去。
“我们已经到了,目前没发现敌人。”
“继续防守。”他接着对身后的人下令“恢复过来的跟我一起下去,遇敌用一切手段让对方无法行动,直到和叶芷会合,明白吗?”
“包括杀、杀人吗?”一名胆小的学生提出疑问。
“包括。”他点了一根烟,“只要你下得去手。”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白了。”
“还有疑问吗?”看着说不出话的人们,他把刚点燃不久的烟掐灭“那就走吧,伤得重的回学院休息。”
“Boss!发现黎明的人了!heart还没有消息,怎么办!”通讯器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没被发现的话就躲起来找,被发现了那就打啊,有什么可考虑的,一边打一边找就是了。”
“说、说的也是。”
结束通讯后,他赶向黎明出现的方向。
要是被heart弄回两年前,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友情,回忆,生命,价值,努力,一切都成为了虚无。实际上,这件事有意义吗?没有。只不过是他们都不想失去的借口罢了。回到过去,那和现在的生活完全不一样,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接受的。
为了自由而破坏?京哲笑了笑,要是有那么单纯而热血的目的就好了。
刚踏进一个新的通道,他就对上了向着这边赶来的人的视线。
“这么不幸竟然是你?”京哲没好气的道。
“啊啊,恭候多时了,不来打一场吗?”辰风懒散的回应。
“至少也该让下属一起来才够味儿啊。”
“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从通道前方传来一阵阵异能释放造成的轰鸣,脚下的地板传递着震感,结实的建筑竟然发出了悲鸣。
“那就打一场好了。”京哲掏出了另一把刀,摆出了战斗架势。“让我看看你认真程度的攻击如何?”
战争,又一次打响。
——tbc?——
However
黎明胜了。
学院里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弹痕,血迹,使原本平和的学院看起来狰狞了许多。BFH的成员大部分都撤离到了大门外,只有少数人留下来保护成员撤离。而黎明那边则索性保持了观望态度,双方保持着戒备。
可在战场的中心却上演着相反的一幕。
“我说辰风啊,”京哲笑道“一年不见你变弱了许多?”他斜着眼观察了对他有敌意的学生们。“我这边的人都没打赢,你却输给了我?”
“明明我们伤势差不多好意思说吗……”辰风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他半跪在地面上,用左手捂着右臂上的伤口,那个伤口疑似爆炸伤,正缓慢地渗出血液。反观京哲的伤势,那人只有一些划破伤而已。
从他伤到京哲开始就应该注意避开他的血液的。
“以前还经常输给你啊…”京哲眯起眼睛“你和那个人有这么大差距吗?”他冷笑一声“想必是另外的原因吧。”辰风听到这话时动作显得僵硬了许多,而后掩饰般的埋下了头。
“我们已经不是同伴了,别做手下留情这种多余的事。”他缓慢地走近“我听说你一直都没让他出来过,看来你隐瞒了很多事啊?”他俯下身子,凝视着辰风的双眼。看见对方皱起来的眉头后,他像确认了什么似的突然起身,“那我帮他叙述你所隐藏的事如何?”虽然使用了轻挑的语气,可注意着他的众人都看到,他分明是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似乎不满辰风的做法。
在场人员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但听懂了对话的人却寥寥无几。
“那是什么意思,他隐瞒了什么事?”叶芷戒备的质问道。
京哲挑了挑眉,转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叶芷。“哦?连你也开始有所察觉了吗。那我就不多嘴了,还是让他亲口告诉你们吧。”话音未落,只听见爆炸的声响,才让人想起他们之间是对立的敌人。
“着火了!块进行灭火处理!!!”
“啊!这里坍塌了啊!!”
“呜哇!”
京哲稍微动了动嘴,但是辰风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我们还会再来的。”他转身借助着同伴的异能迅速撤离。
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任何BFH的身影。
至此,BFH全员撤退。
在接受黎笙治疗的过程中,辰风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把真相公之于众。他本来打算将这些事封存在心底,但在今天,他的所有努力被付诸东流,这滋味够他难受一阵子了。
“怎么了?”黎笙担忧的问道。
“不,没什么。”辰风回了一个不像是笑的微笑“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到另一边去忙了,我还有事要做。”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黎明的众人都有些疑惑。这个男人明明有着和辰风一样的长相,气质却完全不同,他穿着辰风不同风格的黑西装,面容之上的墨蓝发色和暗红色的双眼,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那个……请问你是?”冥铭试探的问道。
“哈…”男人叹了口气,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冥铭只能听到风息,居然几个词,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男人清了清嗓子“……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辰风,但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一个,我是另一个人格。”
“诶?!”
“不会吧!”
“我们怎么没看到过你?!”
……
诸如类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辰风感觉自己得分成十几个人才能解答。
“静一下!”等周围都安静下来后,他才平缓的开口“这些问题待会儿再说,”他向会议室的方向走去“先把那家伙要交代的事讲清楚吧。”
到达会议室坐定之后,辰风用双手撑住下巴,用询问的眼神盯着叶芷。叶芷察觉到视线后,用不确定的语气提了一个问题“刚才我就想问了,BFH首领和你是什么关系?”“问得太好了…我想想……高中同学,从前的上司,敌人?你想要我用哪种说辞?”
‘关系真复杂……’冥铭在略微的动用了异能之后发现事情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便暗示叶芷问点关键的问题。
“辰风…不,你的另一个人格到底隐藏了什么?”
“瞒的太多…恩…,从两年前说起吧。”辰风不着痕迹的改换了语气。
“你们应该都知道这座岛上曾经存在过异能者协会吧。创立就在发生密集型‘异象’之后的第二周,在那里集结了相当一部分异能者,也逐渐地有了规模,划分出了等级制度。上层人员基本是领导能力强或是攻击力高的人物。……虽然很不巧我也是其中一员。”他耸耸肩“不过我并不是很符合之前的那些描述。”
“在风息和那位先生创立了这所学院之后,异能者的境遇一天不如一天了。你们都应该是第五批觉醒的异能者吧……协会的成员最迟加入的也是第四批的异能者,所以你们应该是没有进入过协会的。即使当时发展的再好,可当犯罪发生之后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学院受到的压力其实不及协会的十分之一,因为凶手的来源是协会,舆论的焦点完全集中在协会这个团体上。”他像是在斟酌语句般犹豫了一会儿“而BFH的首领,当时他是协会的最高领袖,一面撑着压力一面寻求出路。在一次获得政府对异能者态度的传言后,协会的上层人员们讨论出了结果:派遣具有隐藏和伪装异能的人去首脑集会探听消息。我们必须清楚情况,这关系到我们的未来。非常巧,我又是其中的一个。”
他停下来换了个隐藏住所有表情的姿势“我仍然清晰地记得他们谈论了什么,但恕我无法告知,但可以告诉你们结论:他们打算用‘heart’来清理所有的异能者,尽管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回到两年前,或是更早。”
“这一消息被传回协会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异能者应该从世界上隐藏起来。但我和京哲都不那么想。风息虽然也不是隐藏派的支持者,但也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京哲觉得破坏掉‘heart’并隐藏是最好的办法,而风息则是认为光明正大地使用异能,并让普通人接受异能是可行的办法,为此还为了让政府接受而把学院都搬迁到了‘heart’上方。像是威胁一样的行为还真不像是他干得出来的。”辰风淡淡的笑了下。“后来……协会还没讨论出结果就解散了,风息压抑着我离开了那里……直到现在。”
气氛异常的沉静,谁也不好开口打破这种复杂的心绪。这时冥铭突然带着疑惑的语气轻声问道“那…BFH又是怎么一回事?”
“……自然是京哲为了实现他的目标而建立的组织了,虽然现在发展的不像样,但上层的成员几乎都是原协会的成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至于名称的含义,实在是很无趣啊。”他站起身向大门走去“要怎么办是你们自己的事,至于我,暂时会站在你们的一边。”
辰风离开后,会议室里又回归了一片沉寂。
大约是十几分钟后,叶芷打破了这片沉寂。“我觉得BFH的做法终究是不对的,而那些首脑们更是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凭什么受他们摆布?大不了重新再来罢了。我们一直在做的,也就是坚持自己的信念而已。”“没错,”冥铭也开口道“其实不管怎样,我们之前也是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从来到学院,与BFH作战,保护heart,都是我们自己思考后做出的决定,主任他从来没有勉强过我们不是吗?同样的,我也再一次决定守护这里。”
“学院的大家,我们的未来,由我们自己守护。”
那之后几天,黎明的校内虽然被破坏的设施都修补过了,但仍能感受到当时的战斗多么惨烈。
几天以来都没找到辰风的踪迹,这让大家都十分担心,无论怎么说,失去一个战力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啊,报告队长,在海边似乎发现了主任。”
正在处理事物的叶芷听闻后马上赶往了海边,
叶芷到达时已经快要到太阳下山的时间了,她很远就看见辰风在凝视着水面,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怎么几天都不出现?!”叶芷看见他就忍不住埋怨几句。
“嘘——”辰风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这几天以来发现的事,请你仔细聆听。”
与此同时——
“boss,我们已经按计划布置好了,请下达下一步指令。”夏妍收起以往玩笑的语气,在办公桌外站得笔挺。
“今晚就行动吧,趁他们人心不稳的时候,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到heart另外的入口。”
“是。”
夏妍走出大楼,对着基地里集结的成员下达指令。
看来我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她无声地做出口型,似乎那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Break freezing heart.’
-tbc-
Then
夜深了,在这个万物安睡的时点,悠闲的身影却在街道上徘徊。
那人轻佻的走着,不时踢翻路边的石子传出略微清晰地响声。他手中握着一把黑红色的雨伞随意地晃动着,脸上的眼罩并没有掩饰他慵懒的神情。
他似乎察觉到了某些东西,停下了脚步后,便转身向右侧拐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恶表情。
“难道放弃这件事不好吗?”
自从BFH成功得到资料之后他们就一直在筹备了,这次的目标是黎明,很明确,却也很困难。同样是异能者,虽然他们人多,但是在建筑的防卫上他们却不够。言墨微在组织建成之前就一直担当着地形的侦查工作,她知道今天的任务一点也不轻松,因为这次要探查的是黎明所有的周边地区。
细密的丝线从她脚下延伸,攀附而上,扭曲而下,像无数的细蛇一样游移,只凭视觉无法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她仔细地勘察着每一个角落,希望寻找出防御最薄弱的一点。
渐渐地,她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什么人?!”这种时候决不能大意,她不得不收起细丝进行防范。
“墨薇姐,是我,好久不见。”男孩冲着她露了个假惺惺的微笑。
言墨微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首领失踪已久的弟弟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离开?”他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从那天你们建立组织想做那件事的时候,我就决定离开了。就算是我也不能赞同他的想法,这会使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世界也可能与我们为敌。”他摇了摇头“你就没试过劝劝他吗?你肯定也清楚这事的危险性。”
言墨微内心在动摇,她知道自己开口的话说不定首领会听进去,但是……她没那么做。她选择了相信,相信他会带领他们脱出危险。
看着对面的人已经露出了坚定的神情,晓宇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从组织里阻止哥哥了。他抬起伞对准了言墨微的右肩,“我会阻止你们。”一颗墨色的子弹悄无声息的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那子弹吸收着空气中的光芒就这样穿过一段不小的距离。
言墨微来不及躲闪,子弹到底还是贯穿了她的右肩并且吸扯着她的血肉,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晓宇用异能压缩成的极小黑洞,极具吸附力和破坏性。
“墨薇姐,先休息一阵子吧。”少年转身快步离去。
手臂上的伤传来阵阵痛楚,在她刻意的保护下渐渐消退。言墨微也反身离去。她不想和晓宇战斗,但是如此一来计划就必须延后了。
第二天,冥铭到街道搜集情报时,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过了很久都不离去。他也试图露出破绽,但完全没能吸引那人出来。他隐隐觉得,那人想要和自己谈谈。
他拐到了一个小巷,身后的人渐渐和他拉近了距离,手里举着一把黑红色的伞,把面庞遮住了大部分。现在只是下着小雨,并不需要这样打伞的,这样让冥铭感到奇怪,但他也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的异能,没打算和你动手,只是想把一件事告诉你,”对方淡漠的开口。“BFH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们,他们的目的我不能告诉你,希望你别窃听。但是时间大概就这几天了,你们最好做好准备。”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能感觉到对方说的是实话,但也没动用异能去窃听更多,这是对对方的尊重。
“……”对方就那么转身了,冥铭没有阻拦,因为他刚刚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拥有黑红色雨伞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当下,冥铭马上回到学院把消息汇报给了执行队。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没有人在说话,所有人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沉默了下来。他们百分百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也清楚双方在实力上的差距。在人数的优势上异能的强大变得毫无意义,更何况他们也不敢一口咬定他们比BFH强多少。
沉默许久后,叶芷第一个开口了。“既然都知道这是事实了,那也没办法,但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没人说话。
见到这样的情况,辰风觉得很无力,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在叶芷准备第二次开口时,辰风紧缩的眉头忽然舒展开,叹了一口气:“还是让他们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们了。”他顿了顿“BFH的目的大概是毁灭 heart。”
“ Heart?!”大家都骚动起来“是那个时光机?”在看到辰风点头后绝大多数人安静了下来。这个可能性令他们非常震惊。
Heart是当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在经过无数的开发试验之后,人类终于研制出了穿梭时间的机器。它的体积有一座小城那么大,覆盖范围能够达到全球,但是如此范围之下只能数十年启动一次,因为消耗的能量十分巨大。平常通过潮夕能进行充能。其核心部件很像心脏,所以由此命名。
“可是,Heart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冥铭问道。
“其实,Heart就在我们地下,还记得建校后的那次搬迁吗?那时候Heart就在我们地下了。”
人们处于极度震惊之中,只有部分人例外。
啪!叶芷一拍桌子,一手揪住辰风的衣领质问道:“为什么!!!你应该知道那东西无论是好是坏都不能扯上关系啊!!!”她是为数不多知晓辰风个性的人,她不觉得他会做这种事。
“……”辰风忽然笑了笑“政府怕有人会破坏,所以学院自荐来保护它了。”开玩笑的语气下,隐藏的不只是真相。
叶芷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说出来,于是放下他回到了位置上。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毁灭Heart,那就更容易猜测了,Heart会毁掉异能者,根据他们的一贯思路,当然要消灭这个威胁。”
“那我们怎么办…”这个问题不仅是问现状,更是问的关于他们自身。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最坏的情况是他们进入地下后我们无法挽回。我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在那种情况下,只能做出牺牲,如果可能,回到两年前是最好的结果。”
想想就明白,如果他们回到两年前,他们就会失去异能,但是如果他们失手,他们将会失去的是生命。各国的政府是不会放过所有的异能者的,和科技的成果和耗费的资源相比,区区几千异能者,又能算什么。至于BFH,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个层面,他们一定已经想到了逃避的方法。于是没有办法逃避的,就只有他们自己。
沉默。然后,骚动。
会议室顿时嘈杂了起来,有人喊着我不接受摔门而去,有人失神地靠坐在椅子上,有人沉默的认清现实……
有多久没见到这个场景了呢?辰风苦笑着想。
还在过了一段时间,大部分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能选择的只有背水一战,他们希望自己能撑过这次进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过了一段时间,言墨微的伤也终于好了,在数次探查之后,黎明的弱点被找到,就这样,黎明的大门被打开了。
“我会亲手毁掉它的,看着吧。”
站在队伍最前端的男人轻笑着说道。
-tbc-
昔海的巨浪总会干涸,
梵多比山峻岭总会化作荒原。
而变幻莫测的爱情,
常常在一息之间从炙热的火焰变成冰冷的死亡。
唯有万杰罗,
浪漫与欢乐长盛不衰。
——无名歌谣
无论我忘记多少次,
每当月光黯淡时,
都会怀念着日出的美丽。
无论我忘记多少次,
当蟋蟀在晚风中鸣叫时,
都会想起哀愁如诗的叹息。
无论我忘记多少次,
在葬礼的钟声响起时,
都会细数时间的流逝。
这如许的风景,
如许的记忆。
无论忘记多少次,
当小提琴悄声歌唱时,
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上你。
【是专为有300岁高龄的哈杜拉·狄奥多里克男爵所作的十四行诗。但是为什么叫《无论我忘记多少次》呢?因为男爵太老了,有点老年痴呆和健忘= =(你够了……)】
灵魂:关于这个概念历来存在很大的争议。自教会势力衰落后,“灵魂即虚无”之说一度非常流行。但坚信灵魂存在的人也不在少数。贤者会内部对“灵魂”的看法也分为如上所说的两派。当然,第三派也是存在的,“在收集到确凿无误的证据之前,一切学说都只是假设和猜想。不过相同的容器或许会吸引同一个灵魂。”——这是七愚者之一,拉格朗日·维尔·德·托斯卡里亚的观点。
****
蒙特-克里斯伯爵的花园向来以别致庄严的优美景色而倍受称赞。马车道两旁高挺的楠木在秋季落下紫褐色的果实,散发出微微辛辣刺激的香气。冬季这些坚韧的树木墨绿宛如盛夏尚未离去。而到了四月的春季,暗红色的树叶乘着暖湿的风簌簌落下,仿佛无声地提醒世人——每一次新生都已注定最终的衰弱和消亡。
托斯卡里亚公爵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乘着简朴的轿式四轮马车造访了伯爵府。
府邸的主人在花园。“也许等到明年就需要你亲自来给他们授课了。”蒙特-克里斯伯爵绕着水塘散步。睡莲的嫩叶刚浮上水面,还带着少许暗红的色彩。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托斯卡里亚公爵仔细观察了柳树枝上的小害虫,而后让它自由生长去了。
“但是这不代表我同意你的观点,”伯爵提醒自己的朋友。“她们顶多算是同名,除此以外没有共同点。”
“这只是化学反应尚未结束,亲爱的埃德蒙。我点燃了酒精灯,预热了试管,刚把钙质和蛋白质投入其中,你怎么能在这时候评判试验结果呢?”公爵大人的言谈向来自信,这份自信或许来自他漫长的生命中早已见识过了各种花样繁多的失败。
蒙特-克里斯伯爵以深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这位多年的挚友。拉格朗日·维尔·德·托斯卡里亚公爵,他的头发是狂欢节后篝火灰烬般的灰白色,这是贤者之石的副作用,仿佛无声的提醒“这个人的自然生命早已枯槁褪色”。但是他的脸和身体却始终保持着三十五岁前后的形貌,同他首次在贤者会的公共大厅里提出“灵魂新论”那天一模一样;同他在昔海遭遇风暴后,抓着木板漂到“法老号”商船近旁那天一模一样;同他亲手埋葬托斯卡里亚公爵夫人的一缕金发那天一模一样。
“他们还有一小时才上完课,”伯爵说罢向小路尽头的哑巴仆人阿里挥挥手,这位乌木一样黑的仆人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我们去亭子里喝杯茶吧,你有不好的事要说,我看得出来。”
花园的凉亭是极有异国特色八角形,每个角上挂着风铃。夏季睡莲盛开时,现年九岁的伯爵小姐拉菲尔喜欢躺在凉亭的长椅上听风铃的声响。不过眼下还是早春,阿里在长椅上铺了毯子,同时准备了三种茶和咖啡,咖啡壶是阿拉伯银器,茶具则是蓝白两色的东方瓷器。
“我打算带拉菲尔出一趟远门。”托斯卡里亚公爵直接说明来意。
“目的地是?”
“昔海。”
早春的风吹得铜铃叮当作响。昔海上此时正是狂风大作的时节,巨浪常常掀翻过往的船只。许多年前的这个季节,水手埃德蒙在甲板上修补被风浪损坏额度船舷时,看见奄奄一息的人抓着木板漂过来。
“你怎么会选在这种季节出海?”
“因为人们说昔海夜间起雾的时候是海难中的死者在行路,我想通过研究发现其中真正的原因。”刚得救的人喝着加了朗姆酒的开水。
“因为拉菲尔,”托斯卡纳公爵喝着加了肉桂的阿拉伯咖啡。“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预言能力?”
“哪一个?”伯爵反问。
“弗朗蒂尔家那个。”
“没有。”伯爵一边表示否定一边点头。弗朗蒂尔是已故公爵夫人的娘家姓,最古老的佩剑贵族之一,一切家族特征无不表现出古老而显赫的战功。他们的纹章是:脚抓利剑的有翼龙,四周环绕荆棘,铭文为:勇敢,切勿鲁莽。弗朗蒂尔家一向统帅着军队,其家族财产与姓氏由战功最显赫军衔最高的人继承。弗朗蒂尔家的女孩也从小学习剑术,过去曾有数位弗朗蒂尔小姐打败王都卫队队员,一度成为趣闻。伯爵不禁轻轻耸肩,把茶杯放下,“如果你说她剑术高明我倒可以理解,但是预言……是用纸牌?”
“当然不是,没有纸牌,或者茶叶渣星相之类江湖骗子的东西。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金发的拉菲尔坐在餐桌旁。“那太好了,维尔。没有一种蓝色比风暴之后的海与天空更美。我要和你一起去。”花瓶里大片的观叶植物衬托着她灿烂的美貌。托斯卡里亚公爵是最幸运的人,他摘走了万杰罗的金色蔷薇——必须承认,偶尔八卦和流言也会没有一丝夸张地描述事实。
“真的吗?不过我们也许会遇到大风暴”
“没有风暴的大海只能算是洗手盆而已。”
托斯卡里亚公爵笑了。“但是也许我们会就此成为鲛人的灯笼,永远沉在漆黑的海底。”
“不会的,”拉菲尔露出狡黠的笑容,神秘地凑近公爵低声说:“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会在这个世界上活到很老很老,直到头发全部变成灰白。直到那个时候,我仍然会和你在一起,而且始终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她随口说什么?”
“说起‘法老号’商船。”托斯卡里亚公爵敷衍道。
蒙特-克里斯伯爵也不再追问。他叫阿里去拿点心,然后十分不满地说:“你该想想梅尔塞苔丝会有多生气。而我,必须在惹她生气或者对她撒谎之间做出选择——虽然客观来说,她是养女,你才是她的……呃,创造者。但是你那令人敬重的智慧就只能干成这种事吗?”
“争执或者欺骗是阁下和尊夫人之间的家务事了。”托斯卡里亚公爵对家庭琐碎表示出二十万分的无奈,“不过作为道歉,我可以帮你弄一只巨型枪乌贼。”
“哇!巨型枪乌贼!”蒙特-克里斯少爷,安静的时候仿佛天使,行动的时候就变成恶魔的小小洛伦佐快乐地扑向父亲。
“日安,维尔大人,可是我想要吐出幻景的蜃。”拉菲尔跟在弟弟后面,一本正经地伸出手。大鹦鹉所罗门在她肩上挪挪爪子。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命运,拉菲尔小姐。”公爵也一本正经地握住她的小手指。“我正打算邀请你随我一同出海观赏世界上最壮丽的幻景。”
“那真是太好了,请务必让我同去。”
“拉菲尔,这种事情应该首先请示父亲才对。”伯爵试图拿出父亲的权威。但是洛伦佐在一旁兴奋地说:“哦!我也要去!”于是伯爵只好先阻止这一个捣蛋鬼——“洛伦佐,你不能去,你要晕船。”
“我还没出过海呢,您怎么知道我晕船呢?”
“这是因为啊……”伯爵大人还没想出合适的借口,另一个捣蛋鬼也扑过来。“爸爸!听说在偏僻的岛屿上,人们相信世界是大蛤蜊吐出的气哪!”所罗门站不稳,只好扑着翅膀停在公爵大人胳膊上。
“哪有这种岛屿?”
“它只是恰好没在您的航线上呀。维尔大人,您觉得呢?”
“的确如此,拉菲尔小姐。这种信仰充满哲学意味,同时又非常契合岛民的生活环境,我们不能因为蒙特-克里斯先生没能发现就否定其存在……”
“拉格朗日!”
“维尔大人,您真是智慧的化身!”
“托斯卡里亚叔叔,我们会在船上装五门大炮,然后挂起黑旗出发吗?”
“谢谢您的赞美,拉菲尔小姐。另外,洛伦佐先生,我们不会那样做。”
“你们两个赶快坐好!”
……
这片混乱一直持续到阿里搬来两把椅子,把两个小坏蛋塞到座位上为止。无论拉菲尔或洛伦佐都对阿里抱有相当程度的敬意——尽管他不会说话,尽管他只是个仆人,而且在成为仆人之前他还是个奴隶。
“好了,”伯爵对各就各位的几个下午茶客人严肃地说,“我们刚才差不多讨论好了……”洛伦佐捏着嗓子咳嗽一声,拉菲尔坐得笔直假装像父亲一样严肃。伯爵不理会他们两人继续说:“因此决定让拉菲尔跟随托斯卡里亚公爵做一趟长途旅行。洛伦佐,你留在家里。”
“爸爸!”
“因为这次旅行对拉菲尔有重大意义,”伯爵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女儿,“但是如有可能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这个意义。”
所罗门仿佛洞察万事一样摇摇头咂咂嘴,开始喝红茶。
于是一个月后,阳光明媚的五月清晨,蒙特-克里斯小姐和托斯卡里亚公爵登上远行的商船。
当拉菲尔回头向父亲挥手时,伯爵恍然想起“法老号”乘着涨潮的浪花出港的日子,金发的托斯卡里亚公爵夫人回望码头,那碧绿的眼睛是何等相似。还有公爵本人,在漫长没有尽头的时光中,他就像过去投射下来的影子。
梅尔塞苔丝不自觉地微微发抖。“就像那天一样,埃德蒙,一模一样。是她的灵魂回来了……带着从前的命运。”
伯爵拍拍妻子的胳膊。“没有灵魂,亲爱的梅尔。她是我们的女儿,不是弗朗蒂尔小姐。”
“但是这就像重生的仪式……昔海的亡灵……”
“没有这种事,梅尔,只是拉格朗日想克服过去的阴影。别担心,我们的船队在昔海上往来频繁,不会对危险视而不见。”
此后整整两年时间,伯爵府常常收到奇形怪状的礼物:巨大的乌木雕像、整只的狮子和鳄鱼标本、像新月一样银白闪亮的弯刀、几大箱橘子、装在陶罐里的腌橄榄,还有一块拳头大的翡翠——“父亲大人,”拉菲尔在附信中写道,“我们到了阿里的故乡,这里干热无比,金黄的阳光和沙土衬托着小块绿洲,哦,爸爸,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草地和泉水,仿佛黄金衬托下的祖母绿。我们住在总督府里,透过窗户可以俯瞰广阔而哀愁的沙漠。我听说了阿里和您的故事……总督说,他把这块宝石还给您,意在表明从现在起阿里可以自由地回到他的故乡。”
“他们会在十四个月之后进入昔海,但是那之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伯爵夫人收起破旧的纸牌。
经过两年零三个月提心吊胆的等待,出门旅行的两个人安然出现在伯爵府。洛伦佐高兴得扔掉练习剑热烈拥抱姐姐,“拉菲尔!你终于回来了!爸爸说要我们去寄宿学校。”
“洛伦佐,只有你一个人去寄宿学校。”伯爵冷静地纠正儿子。伯爵夫人则静静地打量着女儿——没有任何不快的记忆来破坏她的笑容,那双金绿色的眼睛里也没有丝毫阴影。真是太好了。
又一个午后,蒙特-克里斯伯爵和托斯卡里亚公爵来到花园凉亭。
“你们在昔海的时候到底看见了什么?”伯爵直截了当地问。
“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我们和一场风暴擦肩而过,没有造成任何损失。这要归功于船长饲养的三只善知鸟,它们能在风暴到来之前发出警报,我们便及时调整航线。”伯爵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不过有一天夜里起了大雾……那天夜里拉菲尔不知道为什么径自走到甲板上去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就是很普通的旅行而已。”
“不,是她的灵魂回来了。”
“没有证据。”
“拉菲尔就站在你眼前,你竟然说没有证据?你视力下降了,埃德蒙。”
“他们连头发的颜色都不像,怎么能算你的试验成功?”
“我能看见同一个灵魂站在我面前。”
“你这个傻瓜!”
“谢谢夸奖。”公爵大人欣然接受了这个评价。“我想请你帮忙……”
次日,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在托斯卡里亚家族墓地里挖掉了“拉菲尔·弗·德·托斯卡里亚”的墓碑。挖开的土壤里种上了大片雪片莲。
这一年拉菲尔生日的时候,她收到托斯卡里亚公爵赠送的礼物。黑底银花纹的蛇形戒指,作为吊坠穿在银链上,蛇的腹部刻着托斯卡里亚家的铭文“诸神为吾所知”。
之后不久是寄宿学校开学的日子。年轻的蒙特-克里斯子爵对此极力反对——“爸爸!我年龄太小了,会被高年级学生欺负的!”
伯爵平静地看着阿里装好马车,一面回答:“是吗?那我真要好好同情欺负你的那些人。”
“为什么拉菲尔不去寄宿学校?!”
“因为寄宿学校没有女孩子的宿舍。”
“这不公平,爸爸!”
“世界本来就不是公平的,儿子。上车吧,对了,有人欺负的你时候绝对不准提我的名字。”
就这样洛伦佐小少爷被父亲送进了寄宿学校。而拉菲尔也开始学习托斯卡里亚公爵亲自教授的课程,和她一道学习的还有那位美人萨恩德。她们在喷泉旁边成为朋友,并且会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着这种关系。
THE END
勒·布歇-尚松家族,万杰罗的刽子手。数百年来,他们砍断凶手的头颈,勒紧恶徒的脖子,折断盗贼的四肢。点燃火刑堆时,他们根据家属的贿赂或王上的赦令悄悄勒死犯人……这些在正义和善良的阴影中清理污秽的人们。他们杀死平民和贵族,有时也杀死血族。无论多么漫长的永生,在刀斧面前也只是银光一闪。
眼下正是完美节,兼具新年与狂欢节两重意义,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从1月1日黄昏到1月4日午夜,王都万杰罗会被鲜花、彩纸、笑闹、喧哗,以及昼夜不灭的灯火淹没。在繁华的日常景象之上,完美节将为这座享乐之城更添几笔癫狂的色彩。如果说欢乐是痛苦生活中提炼出的少许副产物,那么四天的狂欢只能算是喝下一剂汤药之后的两三颗砂糖。更何况在完美节的欢乐正式开始之前,新年第一日的正午,总会有一场公开行刑。在赫尔墨斯广场公开处死两个犯人。由两个从头到脚笼罩在黑布里的行刑者,将痛苦和罪行血淋淋地丢到众人面前。既有此举,想必任何人都不会在狂欢节结束后的宿醉中忘记自己身在现实的本分。
时间还远未到正午,赫尔墨斯广场上已经人满为患。广场周围,尤其是正面朝向行刑台的阳台及屋顶都已经被租赁一空,这些平日只求简朴实用的小旅店小事务所唯有在完美节期间才透出少许装饰之美。晚来一步或者被高得离谱的租金拒之门外的人只能向广场上的小贩购买折凳和简易望远镜。人人都准备好了彩色纸片、面粉球、长命烛和奇装异服,只等犯人的生命结束,领受了一年中最严厉的告诫,然后去好好取乐。
在广场边挂着蓝色窗帘的落地窗边,拉菲尔·德·蒙特-克里斯伯爵小姐也在耐心等待行刑,白色绣金线的毛皮披肩几乎盖过她的膝盖,一枚黑底银花纹噬咬自己尾巴的蛇形戒指挂在银链上充当链坠。陪同她的是贤者会的领袖拉格朗日·维尔·托斯卡里亚大人。这位睿智之人有着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这灰烬般的颜色静默地为他的生命做出注解——他的自然生命早已枯槁,所剩只是贤者之石的奇迹。
稍微留心的人会在维尔大人左手上看到同样的蛇形戒指,那是托斯卡里亚家族的标志,也是格外亲密的证明。在万杰罗的种种奇闻轶事中,有关他们二人的传闻之神秘丝毫不亚于传说中统治着所有血族的“地下亲王”,其荒诞则犹如大陆尽头、昔海彼岸的异国神话。人们传说,拉菲尔根本不是活人,她是维尔大人用最深奥的炼金术制造出的人偶。他从水银、硫磺、石灰、泥土中塑造出她的躯体,又从海中寻得她的灵魂,使她重新在世间行走。这些传说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当事人对此只是一笑置之——在万杰罗,在自命不凡的桦榭区,没有一两个值得称道的传闻才叫悲惨。
拉菲尔举起望远镜看着广场。行刑台上安放了一座绞刑架和一个断头台。犯人还不见踪影,但行刑者已经在旁边等候了。同往年一样,行刑者从头到脚都蒙着黑布。是勒·布歇-尚松家的人无疑,只是鲜有人见过尚松家历代行刑者的真面目。他们身披黑布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墓地的乌鸦,如同死神的仆役,如同过往每一个尚松的鬼魂在行走。
“我倒是想到一个相当有趣的问题,”拉菲尔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维尔大人饶有兴趣地扬起眉毛。“请一定让我知道,亲爱的拉菲尔。”
“尚松家的人,”她向行刑台方向点点头。“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会令人生疑哪——莫非这个家族历来就只有唯一的一位行刑者?”
维尔大人被这番话逗得开心起来。“当然不是这样的,”他轻轻整理了一下伯爵小姐蓬松的棕色发卷。“根据我的亲身经验,尚松家族并非永生者。事实上,我相信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永生的脆弱。”
“看来您认识他们?”拉菲尔好奇地问。
“那是非常早古以前的事情了,而且也不能算是认识。”
“哦,维尔大人……”
无论十年或二十年,拉菲尔在对维尔大人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带上少许孩子气的恳求语气。一个人在童年时代养成的习惯,就如同源自生命深处的遗传特征一样,是难以改变的。
维尔大人看看窗外,这是残余的冬季里最后几个阴冷天气。灰蒙蒙的天幕下,干冷的风像无形的大鸟掠过城市。绞刑架的挂绳摇摆不定。稍远处,一把彩纸被刮到空中,似乎对等待行刑的过程感到不耐烦。
“你还记得奥诺弗雷·谢尔班吗?”维尔大人换上郑重的语气。这个名字涉及到一段隐秘的往事,是他漫长生命中将要和拉菲尔分享的无数个秘密之一。而她本人就是这“无数”中的最为重大之一,于是所有的秘密都因此变得神圣且珍贵。
“因‘新德古拉主义’而被处死的血族贵族吧?替他行刑的也是勒·布歇-尚松吗?”
“正是尚松之一,但绝不是眼前这个尚松。同样地,奥诺弗雷·谢尔班确实是被处死的血族贵族,但并非传说中那个嗜血的疯子。两百年时间……如果创造宇宙只需七天的话,两百年时间用来流传一个故事委实长得过头了。”
拉菲尔安静地等待下文。一旦收敛笑容,这位伯爵小姐的脸庞就显出严肃深思的神情,翠绿的眼睛令人联想到夜色中游荡的猫。
“我能结识奥诺弗雷·谢尔班完全是拜贤者会所赐。如今为人所知的炼金术大师们在苏西莫斯历138年前后还都是初入贤者会的浅薄学者。谢尔班是那帮年轻学者极有才华的一个,因为在讨论会和各项研究中的优秀表现,大家默认他为领袖。和现在一样,所有的讨论会都在黄昏举行……”
“密涅瓦的猫头鹰总在黄昏时飞起,”拉菲尔援引这句古老格言。
“你真是个胡言乱语的诗人,”维尔大人笑了。拉菲尔总能令他笑出来——无论是幼儿时天真的举动或成年后聪慧的谈吐。如果将拉格朗日·维尔·托斯卡里亚大人的生命比作一支没有终结的赋格曲,那么拉菲尔无疑是其中最欢快的主题。她的言谈举止,一切行为,乃至于既成事实和尚未闯下的祸事,都将成为托斯卡里亚赋格曲中跳跃流畅,如忘忧果般令人迷醉的旋律。
“贤者会行事向来遵循最简。黄昏时分是血族与人类共同行动的时间,这才是原因所在。”他举起单筒望远镜看了看广场方向。距正午还有半个小时,囚犯就快押来了。“谢尔班那篇引起争议的论文——《血族在自然界中的地位》——就写于这一时期。这篇文章后来在审判中成为对他不利的证据。”
拉菲尔不易察觉地点点头。她在维尔大人的书房里读到过这篇论文,其内容并不偏颇,甚至是客观而翔实的。但幼苗生长时,人们往往不能预见它日后的作用。
“当时他接受血液交换仪式不过十多年时间。外表就像所有血族一样,苍白,俊美。必须承认,在选择同类方面血族格外谨慎严格。然而身为人类的特质依然保留在他身上,他的性格是热烈而快活的,喜好一切享乐。我们常常一起用餐,他享用普通的美食,以一杯牛血佐餐,与我们品尝葡萄酒别无二致。他也是剧院的常客。一个人若是活得太久,难免对戏剧感到厌倦,这点我也不能免俗。但谢尔班那时只能算是普通的年轻人而已,普通的娱乐他一样也不肯错过。所以,很自然地,在一年完美节的长命烛之夜,他发现了万杰罗城中的无名宝石。”
“于是这也是不能免俗?”拉菲尔略带嘲讽地说。
“是的,人人皆世俗。谢尔班的那个无名宝石娇小可爱,却生着一种令人敬服的气质。她的眼神就像马戏团的驯兽师那样,傲慢、危险,几乎能叫野兽驯服。这样的眼神往往会成为灵魂上的鞭笞,比现实中的九尾猫皮鞭更甚。谢尔班就像一切注定短命的普通人那样疯狂地爱她,而她更是报以十倍的热情。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白夜和二十个满月,想出了无数个荒唐的主意取乐——在圣乔治纪念堂的屋顶上跳舞,在河堤上赛马,谢尔班为她在白夜里制造了一场降雪,而她则陪谢尔班啜饮温热的血。若非饮用人血是一项重罪,她一定会将自己的血献给他。
“她住在花冠剧院附近公寓的小阁楼上,靠着替演员们缝衣服,织花边维生。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家人,谢尔班也就从来不问。事情就以这种胡闹似的方式持续下去。那时候我们无不断定他们最终会以同样疯疯癫癫的热情来结束这场恋爱,甚至做好了准备观赏这场活生生的悲喜剧。只是……哦,人类的想象永远不及生活的万分之一复杂,我们生造的悲剧与现实的悲剧相比不过是滑稽剧。
“大约是苏西莫斯历141年或者142年的秋季的一天,我们在郊区观察星相,直到午夜才返回。虽然万杰罗那时已取消宵禁制度,但应付卫队夜组永远是件麻烦事。因此我们决定穿过石墙区……”
拉菲尔听了到这里禁笑了。万杰罗有极少数这样的地方——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更加整洁、安全、便于交通,只会像有害健康的疮疤一直存在,甚至会选个合适的时机向周围扩散一点。石墙区就是这样,它最初是万杰罗旧日的城墙所在。随着财富积累,万杰罗不断打破外壳向外扩张。芬芳迷人的桦榭区里显赫的姓氏永远没能超过二百个。而由城外流亡者、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杂凑起来的聚居区却日益扩大,渐渐成了城内的一个区。拉菲尔曾乔装进入石墙区。层层叠叠的建筑排列得如同迷宫。每一条小巷,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法术的力量,稍有天赋的人就能感觉到那种令皮肤轻微刺痛发痒的气息。那是个犹如藏匿了怪兽一样的地方。万杰罗的风格在此处荡然无存,异国的格调体现在每一片砖瓦上。如果说河岸区的贫穷、肮脏和狡猾都还打着万杰罗原产的印记,那么石墙区的危险和神秘就是来历不明之物了。
维尔大人见到拉菲尔偷偷发笑,自己不禁也笑了,只有分享同一桩恶作剧的人才能体会到个中的好笑之处。但他随即摇摇头,严肃地说:“不,拉菲尔。直到现在,我想起那天夜里通往石墙区的小路依然懊悔不已。那天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十个满月——最后一个满月。如果说那之前都是喜剧的话,之后则成了漫长的悲剧。
“我们穿过昏暗的小路进入石墙区,那个地方虽然从未禁止旁人出入,但却隐含着一种叫人望而却步的架势。最老旧的残垣断壁上刻着许多人像,其中好些如同被斩首一样,头都随着颓圻的部分消失了,剩下的浮雕被风化,被苔藓侵蚀,被昏黄的煤气灯照着,看上去好像附着鬼怪的古代图腾。我们就在迷宫般不断分叉的小巷子中兜圈子。拐了几个弯之后,竟然看见一家人门楣和门把手上挂着金线扎起来的新鲜橘子花。
“于是有人叫起来:‘在午夜举行婚礼!万杰罗竟有这样的异国风俗!’
“立刻就有人反对:‘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野蛮人?金线串起的橘子花不就是万杰罗的花样吗?’
“‘但夜间的婚礼却是昔海彼岸,那些古怪东方人的习俗啊。看,他们屋里灯火通明,还有音乐声。正是人人兴高采烈的时候哪!’
“这时候谢尔班作出调解的架势说:‘既然婚礼还在举行,我们不如进去看个究竟好了。他们的大门上挂着万杰罗风格的花束,想必也会欢迎路人加入庆祝婚礼的行列。也许这家人是从东边渡海而来的流亡者,现在正举行着兼有两种妙处的婚礼呢。’
“他说完就毫不客气地跨进别人家大门。剩下的人也只好跟了进去。
“我们没有收到阻拦,但也没有受到多少欢迎。我自忖这也许是石墙区自成一体的怪癖向万杰罗风俗屈尊让步所致。但事情并非如此。
“这场婚礼非常古怪,全然没有一般婚礼的欢快气氛。灯光、装饰、摆设、酒水、餐具,还有前来观礼的人全部带着一种过于严肃的气氛。整座房子就像被冬天早晨灰扑扑的浓雾笼罩着一样令人不快。屋里的乐队加起来不过六个人。两个小提琴,一个中提琴,一个大提琴,一支长笛,还有一架大键琴,演奏着不愠不火的音乐。新郎是个粗壮的年轻人,长了一头粗硬的黑发和扁宽的鼻子。新娘的脸则被白色镶金边的面具遮住。穿着礼服在昏暗中行走的人们一个个小心谨慎,其中更有四五个体态轻盈的年轻姑娘,戴着深色丝绒面具遮住脸,这为婚礼更添一笔诡异色彩。
“这些人默默地饮酒,低声和他人碰杯祝福,仿佛生恐祝词被他人听去变成了诅咒。偶尔有几个人在跳舞,但乐曲始终是缓慢庄严的。
“谢尔班忍不住问这家的主人:‘你们是万杰罗的居民,还是别处的移民?’
“那个人回答:‘我的家族一直生活在万杰罗,从我的曾祖父起,家族中没有一个男人不是在正义者陵园下葬。’
“‘这不是很好吗!’谢尔班大声说。‘先生,我祝你和你的家族荣光共存!’
“‘我宁愿不要,’主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但仍然感谢你。’
“像谢尔班那样的人,就算遇到公墓里的死人半夜聚会跳舞,也会想去凑个热闹,婚礼上自然更要不遗余力地制造快乐气氛带领下,大家喝了更多的酒,找出纸牌和筛子开始下注。中间还把仆人叫来,命令他不买到刚出炉的烤鹅就不要回来。之后又要求乐师们演奏欢快的曲子。谢尔班拉起戴丝绒面具的姑娘之一带头跳起四对舞。舞曲结束时,他突然拉住那姑娘的胳膊,出其不意地摘下她的面具。与此同时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
“‘蒂珂!’谢尔班惊呼——那正是他的无名宝石,这二十个月以来他全部的爱与热情所系。
“蒂珂怒视着他骂道:‘你这个傻瓜!没晒太阳你的脑子霉烂了吗?为什么要半夜跑到这种地方来?!你倒不如现在就把自己挂在绞刑架上!……’
“‘我不准你对客人无礼,蒂珂!’这家的主人呵斥道。
“蒂珂夺回面具愤怒地走了。
“‘作为刽子手的女儿,显然不如作贵族老爷的女儿快乐。请原谅。’
“这句话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刽子手家族。永远的行刑者。刽子手的女儿只能嫁给刽子手的儿子。万杰罗登记在册的有七个刽子手家族,数百年来,七个家族之间频繁通婚,却从来没有一滴杀人者的血流到他们以外的家族中去。传说看见了刽子手女儿容貌的人无一例外都会以死刑收场。
“婚礼现场一片死寂。谢尔班微微鞠了一躬。‘不,是我该向万杰罗城中执行正义的人致敬。能否请教阁下的姓氏?’
“‘勒·布歇-尚松,’主人说出这个可怕的姓氏。‘倘若有朝一日你要用到我,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丝毫痛苦。以感谢今天,你在婚礼上带来的祝福。只是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而我,将铭记你的好意。’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离天亮不剩几个小时了。我们离开尚松大宅,在大片橘子花装饰的大门上,可以看见这个家族的铭文——死亡永恒。
“自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蒂珂。在她小时候的最初一段时间,谢尔班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她。但她曾住过的阁楼一夜间人去楼空,房东提及这个黑眼睛的房客时忍不住啐骂:‘她不但前者两个月房租,还卷走了我最好的一套餐具!’谢尔班又找到她的主顾,却发现她丢下一堆不能按时交货的花边、裙子衬衣,害得人家手忙脚乱。我还陪他去了两个勒·布歇-尚松府上,得到的只是冷淡的礼貌。后来我们还寻访了城内各种古怪的所在。像是疯人院、监狱,还有圣骨堂遗迹——那个地方在苏西莫斯历197年遭遇了一场水灾,之后就被填平了。我们甚至还暗中调查了成立绝大部分的流浪汉、乞丐、窃贼和算命的,但所有这些努力都不能帮助谢尔班找到他的无名宝石。”
“我倒是能够理解她,”拉菲尔轻声说。“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泄露就是结束之时。但是维尔大人,关于刽子手家族的种种禁忌,竟然是这样令人深信不疑吗?”
“是的,时至今日,尚松家也不曾与刽子手以外的人通婚。”
“就因为‘看到刽子手女儿的脸会被判死刑’这种可笑的迷信?”
“没有迷信,亲爱的拉菲尔。这就像万杰罗在每年的1月4日过完美节一样有着似是而非的理由;像你会对王上行礼一样荒谬又理所当然;像我们每年开始狂欢节之前要处决两个犯人一样笃定且不由分说。任何事情都没有迷信,只是理由有所歪曲而已。”
“难道您真的认为奥诺弗雷·谢尔班之死与那位尚松小姐的美貌有关吗?”
“如何能断定二者无关呢,亲爱的拉菲尔?”
伯爵小姐想了想。“也许吧,也许等听您讲完那桩令他丢了性命的案件之后,我会有自己的判断。”
“当然。”
此时犯人已经被押上行刑台,广场上拥挤的人群中传出一阵低沉的骚动,仿佛一头被惊动的巨兽骤然抖动了皮毛。维尔大人作出邀请的姿势和拉菲尔一起来到窗边。监斩官开始宣读两个犯人的罪行。此举纯属形式——广场如此之大,根本没人能听清况且有关犯人的全部消息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告知全城了。
“两年后,谢尔班完成了贤者会的一般课程。而后应地下亲王米特维加侯爵的召唤,成为‘午夜内阁’的成员。据侯爵本人描述,他相当有能力,值得被委以重任。在苏西莫斯历174年,地下亲王接到秘密报告,称红狮山谷一带的血族违背律令食用人血。此时立即呈报王上,知情的人无不震惊。很快王上下令派血族和人类的贵族各一人,共同调查这件事。
“于是谢尔班和维瓦尔男爵一行人来到红狮山谷。但最初所见的情况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里只是位于山谷之中的平静小城。山谷光照强烈,但土壤里含有过多铁质,不适合耕种。红狮葡萄酿的酒虽然非常有名,但那种葡萄产量稀少,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他们调查了居住在红狮山谷的二十九位血族,发现有人暗中向平民购买鲜血。此举在血族律令中被明确禁止。谢尔班和维瓦尔男爵想要立即组织审判,但是却遭到当地人的反对。他们坚称,出售血液完全出于自愿,而且报酬极为丰厚,是他们重要的生活补贴。”
“不妙,”拉菲尔简洁地评论。
“是的,非常不妙。买来的血液必然会转手给他人,否则就不值得出高价。
“当时他们核查了所有果园的收支和葡萄酒价格,或是连夜赶到其他城镇的酒商家里,向他们询问每一批酒的去向。最终的结果——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红狮山谷的葡萄酒有一半以上被掺入人血,以极高的价格卖给了一位自称‘德拉库拉九世’的人。谢尔班在写给王上的报告中说,已经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希望在充分调查清楚后采取行动。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接近这个疯子,摸清了他的野心和他那些追随者的动向。三个月后,谢尔班请求排除军队将那些危险人物一网打尽。
“但是当卫队来到红狮山谷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所有居民自在自己家中,死因当然是大量失血。维瓦尔男爵及其随从作为外乡人,他们的尸体被摆在小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另外二十九位血族也未能幸免。唯一活下来的是谢尔班。”
“听起来和审判记录完全一样。”
“确实完全一样,亲爱的拉菲尔。当你需要谎言时,就从事实中找一段。整个事件唯一与记录不同的地方在于:谢尔班等人过早地销毁了红狮山谷那批掺血的葡萄酒。那个‘德拉库拉九世’的地窖里不再有血腥的酒,他的追随者却被人血的味道,以及他编造胡言乱语夺去了理智。于是制造了红狮山谷的惨剧。卫队没有抓住那个冒牌货,而酿制、贩售葡萄酒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必须有一个替罪羊。”
拉菲尔沉默地看着广场中心的行刑台。监斩官念完了犯人的罪行。按惯例,他开始向广场上的人们询问是否要宽恕这两个犯人。广场上一片寂静——不会有人同情绞架上的罪犯,也不会有人指望刀斧懂得宽恕。
“谢尔班的罪名是‘煽动血族夺取他人血液。不光犯下谋杀罪,同时使整个血族蒙上了嗜血与恐怖的恶名。’他在黎明时分被处死。依然有大批市民观看行刑。人们对那个行刑者发出嘘声,因为他不停地发抖,仿佛害怕那个将死的人。最终他费尽力气拉下绞刑架的绳索,谢尔班立刻双脚悬空,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后不动了。即使是血族,绞刑依然能带来剧烈的痛苦。随后太阳出来了,挂着绞架上的人开始剧烈收缩,最终变成一堆灰烬散落下来。人群渐渐散去。行刑者把死人的灰烬扫进黑布袋子里。
“那是我唯一一次跟踪别人——那个行刑者,正是蒂珂·勒·布歇-尚松。她腰上系着白缎子丧带,上面有耀眼的血迹。她来到普纽玛河边,一边咒骂一边把灰烬撒进河里。‘你这个恶棍,’她骂道。‘你这个恶棍,蠢货,遭天谴的。我亲手吊死了你,愿你永不安生,只管来找我作祟……’她把最后一点灰烬撒在自己头上,然后转身离去。那时候她已经老了,腰身发胖,双颊松弛,眼中也不再有那种摄人的神采。从前的那个无名宝石已经不存在了。”
“于是那位谢尔班,又一次验证了万杰罗的迷信。”
“是的,刽子手女儿带来死亡的传说至今也在流行着。不过,至少现在你该相信尚松家没有长生者了。他们只是凡人,法律的仆役,死神的助手,在正义阴影中清洗污秽的人。”
拉菲尔认真地一点头,挽住维尔大人的胳膊。
广场正中心,一个断头台,一架绞刑架,此时恰好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任务。黑衣的行刑者静立在一旁,如同刑具的附件。人群莫名激动起来。
纯粹的、疯狂的欢乐已经缓缓拉起序幕了
THE END
千万不要随随便便断定万杰罗不近人情或抑浪漫通融。万杰罗自有万杰罗的一套规则。否则美丽的梅尔塞苔丝有怎会由广场上的吉卜塞姑娘变成伯爵夫人?否则花冠剧场的珂拉莉怎会自某部滑稽剧之后就消声匿迹?其中种种不可言传的玄机只有亲身体验之后才能明了。
☆★☆
泊松赌场一楼,稍微阴暗的角落里,几个来找刺激的年轻人似乎有些不满。
“现在就走吗,洛伦佐?才十一点不到!”拉帕菲林皱着眉,他天生略带忧伤的神情一当抱怨旁人的时候就格外明显。要是造物主眼见着自己凝结着哀愁之美的杰作竟出现在赌场而且流连忘返,定会一怒之下将他召回万物的归宿。不过所幸造物主时常疏忽,于是拉帕斐林得以悠闲地把赢来的筹码拨到自己面前。
“是的。拉菲尔看戏快散场了,我们约好一起吃夜宵。”洛伦佐随手把桌上散落的筹码全部扔给对手,那气派就算国王陛下从阳台上撒金子也不会更潇洒了。
临走前的两三局一定要慷慨大方地输掉,这是在赌场道别的常识。今晚的赌局上除了斯塔布雷德伯爵、德.龙嘉、拉帕菲林以外,另有两位戴面具遮住上半部分脸的女子。其中红发的一人嘴唇微微颤抖,正以急切不安的眼光望着洛伦佐。“那么再见了,莉娅,虽然看不见你的美貌,但凭这可爱的下巴和火红的头发我定能在万杰罗万千美人中找到你。”洛伦佐说着托起莉娅的下巴放肆地亲吻了她。
“既然洛伦佐要走,那我也就此收手了。陪伴伯爵小姐总比在这里像守财奴一样数小钱来得快乐。”生着金棕色眼眸和天真面孔的德.龙嘉也收拾了东西。“斯塔布雷德大概还想多玩几局?”
“没错,代我问候那两位M女士。”斯塔布雷德伯爵早就和莉娅的女伴亲密无间了。
“夏尔呢?”
“我也走了好了。”拉帕斐林摸摸胳膊,今晚他不时地感到胳膊上一阵阵轻微的刺痛发痒,好像金属丝的刷子接触着皮肤。说明有什么事悄悄发生了,他暗想。
“洛……洛伦佐大人……请为我转达对令姐的敬意……”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或者另有原因,莉娅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洛伦佐回头微笑,“谢谢,莉娅。我会转告她的。”
唉,这的确不能怪莉娅忘了体面。实在是没有人能拒绝蒙特-克里斯子爵的笑容。在女孩子们的小小聚会上,一个长久不令人厌倦的话题就是如何形容蒙特-克里斯子爵。如果有人说他举手投足都像那不勒斯的阳光,就会有人反对说,阳光固然灿烂,却从不令人脸红心跳。如果有人说他的笑容像吉卜赛人炙热的情歌,就会有人反对说那俚俗小调怎能比拟洛伦佐少爷的举止风度。要是有人说这笑容背后其实隐藏着一套冷酷无情的逻辑和手段,就会有人说人人都是这样在万杰罗立足,若非如此他就不配做蒙特-克里斯伯爵的儿子……总之他的出生地赋予他地中海阳光般的灿烂;他父亲近乎古典雕像的高贵外表虽然分毫不差地遗传给了他,但来自母亲的些许流浪者血统令他皮肤微黑眼神火热;在非洲服役的经历有为他平添了几分胆大妄为;此外还有天生的一只恶魔——就藏在那笑容的背后,足够傻的傻瓜都将有幸看到。
拉帕菲林看着两位朋友远去后说:“其实我真不想承认,那家伙脑子正常的时候简直可以直接放进‘阿尔忒弥斯与奥利翁’的画布里去,或者干脆叫‘阿尔忒弥斯与洛伦佐’算了,月光一照见他准保忘了那放羊的傻小子。”
圣阿比诺斯剧院的演出此时恰好进行到最后一幕的尾声。见蒙特—克里斯子爵进来,先前在伯爵小姐包厢里谈笑的年轻人立刻起身告别。
“晚上好,拉菲尔。”洛伦佐亲热地问候姐姐。
“晚上好,洛伦佐。唔……廉价香水。”拉菲尔狡黠地笑了。
“咦?哦。这是……”洛伦佐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德.龙嘉所在的方向,暗暗猜测侯爵夫人会不会点破他身上有廉价香水味。
“不会哟,德.龙嘉从不会落下把柄。再说,萨恩德有什么理由帮他学习谨慎之道呢?”伯爵小姐笑着回答了弟弟的疑问,同时替他把领结拉正。“为了寻找刺激偶一为之虽然不值得反对,但廉价香水终究有害健康。”——此时几乎半个剧场的望远镜都注意到了姐弟二人。他们的长相和气质都很不相似,但却又如同彼此的影子般对称一致。这种奇妙的相似感不妨称之为蒙特-克里斯家的风度。
“我知道了。”子爵也像所有年轻人一样不喜欢被说教。“有人让我转达对蒙特-克里斯小姐的敬意。你真的很出风头哪,拉菲尔。”
“哦?这句问候里也有廉价香水的味道呢。”伯爵小姐神秘地低声说。
“嗯……我们……现在走吧?弥塞亚小姐在等我们了。”对于这个先知般的姐姐,子爵只能甘拜下风。
蒙特-克里斯姐弟去了弥塞亚小姐府上,所以米特维加侯爵夫人绝不会去同一个地方。桦榭区小宫廷的众廷臣也各自决定去向。
社交界中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相安无事。无论多么漂亮的女演员,没有花边新闻也会叫人厌倦,无论多么精彩的舞会,谈论三次之后也会索然无味。哪怕是德?龙嘉的那班朋友们,若不时常撒下些祸乱的种子也不会因人注目——在这一点上拉帕斐林当属勤奋第一。万杰罗城内每十次决斗九次他都会在场,每十个债主中九个都认识他,每十封情书,虽然不至于九封都出自他的手笔,但数量绝对不在少数。总之他是个在不知不觉中四处种下祸事的高手,并且往往乐在其中。
在阿瞿达府的舞会上,拉帕斐林邀伯爵小姐共舞。“拉菲尔,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位莉娅小姐?长着一头红发。”拉帕斐林说话的态度向来轻浮。他在米特维加夫人面前从未受到过青睐,但与蒙特-克里斯小姐却相处甚好。这点不免令人费解,须知伯爵小姐之苛刻丝毫不亚于她那位尖下巴的朋友,只是在嘴上说得少些罢了。有人认为是因为洛伦佐的缘故,而侯爵夫人对此的解释是:“一个人难免有些奇怪的癖好。就好比有人喜欢发臭的腌咸鱼,也有人喜欢滑腻腻的虫子。”
此刻拉菲尔回答她的虫子舞伴:“不,没有。是你的新情人吗?要是她没有娜娜漂亮就不要为我引荐了。”娜娜是洛伦佐的小宠物,他服役期间从沙漠边缘捡来的小豹子。目前生活在伯爵府的花园里。
“当然不是,我不会给贝阿克特丽丝起这么俗气的昵称——虽然她的名字是太长了些。至于说她有没有娜娜漂亮嘛……这要看洛伦佐的判断。”拉帕斐林说着微微侧身。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可以看见洛伦佐正和一个红头发的女孩跳舞。
拉菲尔不由得笑出来。“她确实不该穿着红色的裙子,你就是来告诉我她衣著不当吗?”
“不……”拉帕斐林抬手待伯爵小姐转了一圈后颇认真地说:“重要的是她在和洛伦佐跳舞。”
“于是那又怎样?难道要我去说‘好弟弟,不要和红头发的姑娘跳舞’?”
“大体上……就是这个意思。”
“哦!我真不知道你原来讨厌红头发。或者这是你们之间的新游戏,比如……谁先骗住莉娅之类?”
“那可太糟糕了,要是有这种事我一定率先阻止。不过……”在两人松开手互相交换位置后,拉帕斐林忽然凑近伯爵小姐,“如不介意请随我出去片刻,我必须对您详细讲明此事。”
“嗯?”伯爵小姐神情忽然变得严厉。桦榭区有百千种离奇古怪的关系,但无论哪一种都有必须遵守的规则。
“恕我无礼,此事或许与我无关,但是红发莉娅和令弟太亲密了。最近他十分频繁地出入河岸区,已经快要成为那里的一件新闻了。”
拉菲尔盯住自己的舞伴思考片刻,点头说:“好。”
一开始只是少数人看见他们离开大厅。很快所有参加舞会的人都知道了拉帕斐林携蒙特-克里斯伯爵小姐于舞会中途离场,十分钟后又迅速返回,而返回后伯爵小姐似乎心情愉快地笑着。到次日这条花边新闻会传遍整个桦榭区,并将附上种种想象力丰富的评述。
又一支舞曲结束,洛伦佐来到姐姐身边。他穿着铁灰色的外套,黑色砗磲研磨成的扣子闪耀着柔和的光泽,灰白方格纹的背心调和了外套和衬衣的颜色。一枚银质勋章挂在扣眼里,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装饰,一切简洁雅致,与他礼貌微笑的神态十分相称,与今晚绝不捣乱的计划也十分相称。
“你笑什么,拉菲尔?”
“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
“哦,好吧。其实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刚才斯塔布雷德问我要不要下次和你们一起去‘荷叶与青蛙’,我说那一定会很好玩。第二件事嘛,就是你最近闯的祸。”拉菲尔挽着弟弟加入跳舞的人群,一阵轻微刺痛发痒的感觉爬上她的手臂——原来如此!难怪洛伦佐会亲近一个河岸区的红毛丫头,拉菲尔恍然大悟。西兰姆协会会好好管教你的,她在心里说。拥有过人的天赋固然值得羡慕,但不懂的掌握分寸就必须接受惩罚。
“拉帕斐林那个傻瓜!”洛伦佐朝大厅各处望了一眼,却没找到夏尔的身影。也许他要赶在流言传入贝阿克特丽丝耳中之前,去做一番预防工作。毕竟这位夫人在宫廷中颇有人脉,想讨回祖上基业的年轻人少不得求着她的关系去结识几个老朽的大臣。
拉菲尔不以为然地笑着。“每个人都一样傻,洛伦佐小乖乖。虽然你偷偷带莉娅来舞会,暗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恶作剧。但是我相信你其实很不希望这个红毛丫头将来拿你的名字在河岸区的洗衣服和厨娘中嚼舌头,对吧?嗯?河岸区的总头目,Au老爷?”
拉菲尔说出弟弟在河岸区的绰号,洛伦佐惊讶得不知如何回答。“哦……姐姐……”
“嗯,亲爱的弟弟。”拉菲尔依然快快乐乐的,好像眼下的圆舞曲一样轻盈可爱。“有些话我一定要说到你明白为止,哪怕说出来显得我好像老太太。仔细听我说,同样是女人迷恋男子,也可以细细分类索引,其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给这世间的无机物质编号排序。我们的妈妈迷恋着爸爸,是为着他本人,无论他是水手还是伯爵,只要他生活的土地就是她的故乡。贝阿克特丽丝迷恋着拉帕斐林是为她的虚荣心,因为她那煎鸡蛋似的黄头发和扁平脸需要一个漂亮物件来佐证。桦榭区无数女人迷恋德·龙嘉是为着她们自己的妄想,如同乞丐们想着刚出炉的面包。所有这些迷恋都是真的,真实得好像陛下金库里的金子。当然那个莉娅现在迷恋着你也同样是真的,只不过这迷恋短暂得如同夏季雷雨中的闪电。她真正想着的是将来河岸区的小扒手叫她‘莉娅大姐头’,因为她曾和Au老爷同桌掷骰子,并携手舞蹈……所有这些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次可炫耀的冒险。”不知道从大厅的什么方向传来隐约的香气,它像一层薄雾般笼罩在洛伦佐眼前,舞会的场景渐渐虚化成一片斑斓的色彩,唯有拉菲尔的声音像雾中的灯塔般吸引他的注意。
“啊,我说的果然没错!”他那碧绿眼眸的姐姐笑着。“你最喜欢的袖扣怕是找不到了。”
洛伦佐抬手看看衣袖,果然两颗月长石袖扣不翼而飞,袖口上还有割痕。然而他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发自心底地愿意听完姐姐的说教。
“今天晚上你将陪同萨恩德留在阿瞿达府消遣,因为我要和维尔大人一起。”拉菲尔的微笑永远都是那么可爱,胜过严冬过后的第一缕阳光,胜过大雨之后清新的空气。他们随着音乐旋转舞蹈,在和米特维加侯爵夫人及德·龙嘉擦肩而过的时候,拉菲尔以两根手指轻轻在洛伦佐肩上敲了两下。萨恩德心领神会地一笑,却依然望向德·龙嘉,仿佛他正说着世界上最绝妙的俏皮话。
这支曲子结束后,洛伦佐同姐姐告别,而后陪伴米特维加侯爵夫人,并同她一道离场。德·龙嘉则在于贝阿克特丽丝共舞之后立刻阿瞿达府。
米特维加夫人留在阿瞿达府上,因此蒙特-克里斯小姐绝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是桦榭区小宫廷的惯例。
拉菲尔穿过空无一人的花园小径,黑色斗篷遮住了舞会上的华服。所罗门停在她肩头,不似平时的饶舌。出口处有一辆普通的轿式四轮马车,与街上的出租马车无异。但车窗却古怪地做成六角星形状。车夫站在门边对拉菲尔深深地鞠躬。他的脸看不清楚——事实上他整个人都是模糊不清的,哪怕他在一百个人面前走过,也不会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
这个模糊不清的车夫驾起马车飞快穿过万杰罗的大街小巷。最终停在教会广场一带。“您能说说具体位置吗?”车夫的声音和他的形象一样模糊,粗心的人一定会把这问话当作夜风刮过广场时的声响。
“不清楚,我会亲自去找,谢谢。”
于是马车急驰而去。拉菲尔带着她的鹦鹉留在广场上。这里已经靠近郊外,除了在格里奥西大教堂工作的神职人员,绝没有人在夜里到此处消遣。教堂的影子隐约显现在蓝黑的天空下,仿佛弃世之战后遗留的废墟。
所罗门舒展筋骨飞进教堂钟楼的阴影里,拉菲尔毫不犹豫地跟上它。这时候午夜的钟声响起来了,悠长的回音像幽灵般尾随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而后又由经侧门进入内庭,挂在围墙上的灯火投下憧憧的树影。
他们避开守墓人溜进墓地。层层叠叠的墓碑像尖利的爪牙伸出地面,四周传来不知名的响动,蟋蟀的鸣叫中仿佛混入了幽灵的呜咽,几点飘忽的火光叫人分不清是萤火还是鬼火。整片墓地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
“出来吧,西兰姆协会不会放过任何违反‘所罗门条例’的巫师。”
“西兰姆协会?原来伯爵小姐也对变戏法感兴趣吗?”雾霭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所罗门条例’又是什么东西?你的鹦鹉背的儿歌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拉菲尔笑着。这可真是奇怪,墓园里如此黑暗,她的脸又被兜帽遮住,但是从她的言语中,笑容却清晰可见。“无知是一种虚假的幸运。你带着特别的天赋出生,却以为旁人都是傻瓜。我忍不住要同情你。西兰姆协会并非只是变戏法爱好者的聚会。至于所罗门条例,第一条:‘使用力量前务必三思。思及我们在火焰中丧生的先人,思及因我们的力量而无辜受害的凡人,思及我们这份力量的来源和极限。每个所罗门之子非谨慎言行不可在世间行走。’”雾霭中的人影静立不动。拉菲尔继续自己的说辞:“听从我的命令——天亮以后,你独自去……”
薄雾中的人影突然好像被风吹散一般动摇起来。
“是雾化!拉菲尔!”鹦鹉拍着翅膀躲开渐渐变得浓稠的雾气。四周骤然变冷,灰黑的雾像午夜游荡的幽灵般迅速吞没了拉菲尔。
“你说的没错,伯爵小姐。无知是一种虚假的幸运。不过你们这些自称所罗门之子的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该隐从来不知所罗门是为何物,若弗拉德三世有幸见到此人,定会把他钉上木桩。不管你们多么狂妄,也只能成为血族的食物。没错,你那自命不凡的弟弟好像很美味,可惜你把他支走了,不过你的味道应该也差不太远。”
“只是味道吗?”所罗门兴趣索然地晃晃脑袋,扑翅飞走了。
阿瞿达府上的宵夜聚会向来为人所羡慕,美酒、宵夜和只招待密友的客厅……为了在这小客厅里听一段若有所指的故事,不知有多少虚荣的人甘愿舔光桦榭区马车道上的灰尘呢。
今晚参加聚会的人有:米特维加夫人、蒙特-克里斯子爵、榭沃尔弗夫人、斯塔布雷德伯爵……以及其他几位宾客。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过后,谈话气氛渐渐变得安静。近日万杰罗的趣闻都被品评一番,话题渐渐转向弃世之战前的历史。
“……众多书籍和资料都在那时毁掉了,现今的历史研究不过是猜测和空想罢了,”榭沃尔弗夫人总结方才大家热议的第十世纪历史。“全身抹油,骑着猫和山羊……这些都算作历史的话,我建议大家一定要推举弥赛亚小姐当学会的主席。”
“这倒是个好建议。然后每月一次在圣阿比诺斯剧院开例会。大家都会爱上历史的——流畅、感人而且押韵的历史。”
“那真是太好了,”众人期望中的下届万杰罗历史学会主席坐在一丛高大的观叶植物下方,淡淡的阴影像一幅长面纱笼罩着她。“不过据说在弃世之战前,这些都是真的。事实上,现在也有人坚信自己是巫师,他们自称‘所罗门之子’,还有秘密结社。”
“哦?真的吗?”
弥赛亚小姐开玩笑似的耸耸肩,“我只是在取材途中无意间听说。”
“真有趣,我也听说过。”
“嗯?洛伦佐也知道?”米特维加夫人似乎大感意外。
“河岸区挂起黑布帘子算命或卖草药的人常常提起,也有人吹嘘自己就是成员之一。虽然他们的身份并不可信,但至少说明这个组织是存在的吧。”
“终究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榭沃尔弗夫人始终抱定怀疑论。“比起这个子虚乌有的‘所罗门之子’,倒是血族中的一些人更叫人担心。内阁的人把他们叫做什么……‘德古拉主义者’?”
“那又是什么东西?”女主人不无嫌恶地皱眉。
“简单来说就是有少数血族认为,他们应该恢复祖先的传统,以人血为食。”
“真可怕。”
“令人作呕。”
“米特维加夫人如何看待此事呢?”
“一些无知的蠢货,”侯爵夫人轻蔑地笑了。“并没有什么德古拉伯爵,吸食人血也是凭空想象的玩笑话而已。我只希望王都卫队能尽职尽责。”
“我们完全可以信赖卫队,当然,还有地下世界的亲王。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地……哦!所罗门!”
“天哪,居然是所罗门!”
“晚上好,所罗门大人。”
鹦鹉停在钢琴盖上,张开翅膀点点头,以鸟类而言,这算是向众人致意了。
在这个时间,墓地里的雾气更浓了。
“原来如此。弃世之战果然带来了无数的怪物……”拉菲尔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周围响起一阵大笑,仿佛有无数人隐藏在墓地的各个角落里嘲笑着即将成为食物的拉菲尔。“是啊,无数的怪物。在这个城里,总有一天你也会遇上。”
“没错,谁都会遇上。”拉菲尔的声音仍然好像在笑。“觉得如何?这样的味道……”
回答她的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紧接着大火吞没了整个墓地。
次日——在桦榭区的大多数人看来,这只是阿瞿达府舞会后的一个普通日子而已。这样的日子里,照例应该有一番总结性的流言蜚语,比如——蒙特-克里斯家的洛伦佐少爷得罪了河岸区的强盗头头。或者,那天舞会上只跳了一支曲子就去向不明的红发姑娘是河岸区小偷首领。又或者,伯爵小姐出去是为了和拉帕斐林商量,若是王上批准他收回戈夫山一带的产业,那么蒙特-克里斯家每年将从那一带收购大量木材。再或者,德?龙嘉上了米特维加侯爵夫人的马车,往阿萨辛庄园方向去了。更或者,贝阿克特丽丝决定报复蒙特-克里斯伯爵小姐,同时为了拴紧拉帕斐林,她已经写信给掌玺大臣和内侍长,替拉帕斐林弄到一个觐见王上的机会。更有甚者,河岸区的一个红头发女孩来找洛伦佐报仇,因为那小子在念寄宿学校的时候害了她的姐姐——也有可能是哥哥或者父亲或者母亲以及别的哪个亲人……等等。至于河岸区的大头目到底是谁?红发姑娘最后去了哪里?蒙特-克里斯家每年将以什么价格收购拉帕斐林的木材?……诸如此类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
在所有令人费解的问题中,还有一个令拉帕斐林本人也苦恼不已——“你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这个嘛……”洛伦佐看了看伯爵。“是在死人的地方。”
“一场大火中。”斯塔布雷德补充。
“你当时昏迷着。”洛伦佐进一步说明。
“其实我们本来不想管你,至少这样能让桦榭区安静不少。”斯塔布雷德诚实地叙事。
“但是在墓碑上刻你的名字太麻烦了。”洛伦佐同样诚实。
“况且戈夫山我们还没去过。”
“是的,所以祝你顺利收回祖上产业。”
“等等!”拉帕斐林越听越糊涂。“这么说是格里奥西教堂的墓地了?就是遭到火灾哪里?我和那个红头发姑娘出去,怎么会到了墓地?洛伦佐你一定要解释清楚,因为是拉菲尔说……”拉帕斐林说到这里突然闭嘴。
洛伦佐和斯塔布雷德对视一眼,露出了少许的同情……
墓地的大火、月长石袖扣、红发美女,这些都很快就被遗忘了。毕竟在万杰罗,遗忘就像扔垃圾一样必要。
END
以pm探险队系列世界观为主世界观,还有各种各样的衍生Paro
*两个亲妈的脑洞有点大
*主角是好想急死你的一个感情白痴和一个蹭的累
*各种日常和Paro
*大部分是小的日常故事
和亲友玩的各种脑洞和各种拉郎配。
贵圈真乱系列。无视cp标签系列。反正就想玩玩系列。
陈年老坑放一放。
“什么?”别西问白发少年。
“你刚才不是在说‘真是狡猾啊’么?”
少年斜着眼睛看他,他这才发现这位白发少年的眼睛颜色是有一点偏粉的绯红,斜着眼睛看人的样子大抵就有点小女生们最喜欢的邪魅猖狂的感觉了,不过只有一点点,从外表来看少年比所有一米九的大男人都要柔和——至少,别西认定他突然搭话并没有恶意。
于是他就毫无忌惮的上下打量起了对方。
“你是谁?”别西眨眨眼,问,“应该不是机甲院的新生也不是老生吧?你很面生。”
“你这么说……难道你能记住机甲院所有人的面孔吗?”白发少年站起身,反问道。他又友好的一笑,摘下自己的帽子,行了一个简略又历史悠久的礼,不知为何别西看懂了,那是表达敬意的意思……少年含着笑说:“你好,我来自布恩宁星球的卡穆•布兰卡,最近才转学过来。”
“你是外邦人?”别西盯着少年头顶上的一对白绒绒的尖耳朵,他明白卡穆为什么要戴帽子了,因为那双耳朵可爱得会让人升起瞧不起这个人的心,虽然他从未听说过布恩宁星球,不过他们这些外邦人绝对会受到联邦颜控狗的欢迎。
远在帝星的戴斯特此时并不是很开心。
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他就随着军舰一起抵达帝星了,本来也只是想在这个没什么有意思的地方随便报个道就走,他可没忘记和别西的约定。朋友他没少交,不过失忆的朋友比较让人担忧,作为一个十佳好少年他自认为自己有帮助别西早日融入社会甚至找回记忆的必要……因为是朋友。
对,这就是戴斯特接下来的安排,不能说他没事找事,只是抵不住人家够闲啊,对于他人来说分外宝贵的时间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多大的事,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孩子的世界是很奇妙的,他们总有他们的一套理论,而戴斯特的理论则认为自己和别西一起玩比坐在帝星军事基地的最高会议厅里听人瞎扯更重要。
现实这个程咬金告诉你,通往理想的计划之路是很难走的。
戴斯特坐在高高的座椅上心不在焉的低头晃着腿,心里哀嚎好无聊却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听人瞎逼逼,他不得不留在帝星一个多星期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会议,哪怕被好吃好住的伺候了一个星期也缓解不了他被限制自由的闷闷不乐……不过想到这之后就没他事了,他不禁打起精神,至少让自己面上看起来不那么敷衍。
然而等所有要员都汇聚一堂的时候,这些在联邦上拥有着崇高地位的大人物都放下他们装的逼,一脸严肃的将一个录像来回放了个十几遍,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诸位,想必都知道距今3432年前结束的AI大反叛吧?”
此事发生在某位负责人所管辖的区域,他很有担当的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次大动乱持续了将近一千年,无数人死在那场几乎持续了他们几辈子之多的灾难里,曾经是我们的生产力的一部分的机器人一夜反叛想要统治联邦人,那是我们最为脆弱的时刻。”
准确的说,那场被记载在联邦史书里的大灾难持续的时间是890年。从第二宇宙纪年8825开始的机器人叛乱一直到9715年才结束,联邦人手下70%左右的机器人都反叛了,所有的叛徒都是有AI的……也就是说,他们是智能的。一位被称为“冈格尼尔”的AI领导着它们在全联邦各地引起混乱。现代的历史学家猜测在叛乱之前的联邦发展得空前繁盛,远超于现代水平,但以那个时代所拥有的雄厚科技力量都拿这个叫做“冈格尼尔”的AI没有办法,仿佛它就是凭空出现的,以碾压当时科学家所信仰的技术之势将反叛的瘟疫撒播整个联邦。
那个混乱的年代,联邦失去了大部分生产力还遭受过智能机器人的奴役,不仅内部一片混乱,还被趁虚而入的虫族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连被侵占去了十来个星球,知道最后联邦仅有的几位S级程序师呕心沥血、堵上生命地研发出了一直被沿用到现在的——“光脑”,来与“冈格尼尔”抗衡,但新生的光脑还远远不是老奸巨猾的冈格尼尔的对手,无法完全胜过对方。于是大家只好将目光又转移到了那些胡闹中的机器人们身上,咬着牙不惜大代价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但大扫除没有完全成功,“冈格尼尔”见手下的大军颓势渐露,竟狠心的下达了自毁的命令,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这次大反叛在一列整齐的自毁下荒谬又盛大的自毁行动下结束,每个智能机器人都像最老练的恐怖分子,在最差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结束生命来杜绝情报的泄露。联邦就此失去了大半的生产力和绝大多数的生产资料,科研水平更是一瞬间退回了一个纪年,而罪魁祸首——“冈格尼尔”这个AI,最终不知道逃到哪个角落去了,就此淡出了时代的舞台。
好歹还是靠谱又让人安心的光脑最后抢救回了一部分数据,以免让联邦就此解体,据分析,现代的机甲研发水平已经接近了反叛时代,这已经够让没有经历过那场劫难的当代统治者们大感欣慰了,只要武力够,支持联邦回到那个繁盛但没有反叛的时代并不难。
可眼看着一切正要重回正规的时候,那个令人人心惶惶的系统又回来了,“冈格尼尔”依旧表现得那么嚣张,和千年前留下的稀少影像里的它一样,虽然投影生得跟小姑娘似的,一姿一态却和手握着权与力的女皇没什么两样,明明它已经在这个不太相信智能机器人的地方找不回它的机器人大军了,它投手举足间却还是自信张狂得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让所有人都在女皇之威下难以呼吸。但好在这时联邦人已经有了升级了上百次的光脑在手,不再是无依靠的蝼蚁,AI也不再那么被人信任,他们未必没有一战的筹码。
正当大家想到这一茬,略松一口气时,戴斯特最熟悉的那位联邦首席外交官却轻咳一声,问:“可冈格尼尔现身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会议的气氛一下子又紧绷起来,过了一会儿好几个人脸色变了,连掩饰都掩饰不住,比起他们的坏脸色而言,还有少数暗暗露出欣喜神情的人就显得特别突出,不明所以的人们就打量着这部分人的脸色,不动声色。
这就是戴斯特觉得无聊的地方,这群号称全联邦最聪明的人们的会议安静得要命,只需要不断的打眼色就行了,大家都能想到的东西你自然能想到,你能想到的东西大家就未必不知道了,就算你总是把事揣在怀里,想要独自消化完其中的利益再把风险丢出来,就像小孩子吃糖衣药丸似的,吃到苦的时候就十足任性的想吐出来,但其他人就会捂住你的嘴,要么憋死要么自己吞下去好好治病,选一个吧。
最聪明的人们已经不屑于玩普通群众了,玩身边的人才是他们玩乐的主要部分,虚与委蛇是最基本的执政态度。
这让戴斯特突然有点怀念自己的母星,他出来多久了?又该花多少时间回去?
最后戴斯特还是非常乖孩子的等到了会议结束,没人问过他有什么意见,他也不太乐意参与这些事,乐得其见。散会后,外交官叫住了他,问他对三千多年前的反叛战争有什么看法。看着眼前这位神色柔和,笑容看起来有些羞涩的帅气青年,戴斯特思考了一会儿,如实告诉对方他的个人见解:“反叛时代开始的时候我又没出生,没见过联邦那时的样子,真的不太好进行评价冈格尼尔……但那个时候,我的母星也不是没有对联邦方的请求援助予以回应……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外交官挽了挽过长的酒红色鬓发,好脾气的顺着戴斯特的意思接下去,一双桃花眼金光流转。
“冈格尼尔直接把我母星的防火墙打爆了,入侵了我们的系统,使我们的母星强行踏上了远离联邦的轨道。”戴斯特笑嘻嘻的回答,说得好像打爆他母星的防火墙是件容易的事一样,“长老他们最后如何决意的我是不知道,反正结果你不是知道吗?最后没有任何援手伸到联邦星域里,想来冈格尼尔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外交官倒吸一口凉气,没有注意到戴斯特将冈格尼尔以“人”为称,过了一会他又垂目轻笑起来,他的睫毛又弯又长,垂眼一笑的样子看起来风情万种又有些羞涩的味道,很让人心动。可这不过是视觉上的错觉而已,可以让别人对他尽快的放松戒心——S级的外交官,即时是样貌也是他在外交、谈判时的武器之一。
“那她还真是当之无愧的女皇。”他轻叹道。
“是的,她……冈格尼尔是当之无愧的0与1的支配者。”戴斯特附和一句,但他话锋一转,“不过从她入侵到现在都过了快4000多年了,我们那边的科研家可是很不甘心就这么被打败的……本以为我没机会见识到冈格尼尔的威风了,说不定还能见一次她与我们抗衡的机会?”
青年心中一凛,笑容微敛,沉默着伸手揉了揉戴斯特的头。
“喂,对联邦的挂名上将放尊重点好么?”戴斯特拔开那只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朱莱外交官?”
“没有了,你这是准备去见朋友吗,戴斯特上将?”朱莱又笑起来,“其实你可以叫我朱莱,不用那么礼貌。”
“不用了,还是礼貌点比较好。”戴斯特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不喜欢你的眼神,外交官,你也是那些聪明人里的一员。”
朱莱笑着,说,再见。
直到所有人走尽,朱莱披上他的外套回到他在帝星的居住地——仿古欧式的庄园在这个寸金难买寸地的帝星显得花哨又奢侈。朱莱路过庄园的花圃,随手折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庄园里的仆从立马迎上去,恭敬但是神色冷漠。
手指上传来热辣麻痒的痛感,是玫瑰尖锐的刺扎破了朱莱的手,沁出一颗小小的血珠,掉在了地上晕出一点污痕。但是朱莱完全不在意这个,他是高基因者,这一点伤口一眨眼就自愈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此时他本来尝堆满笑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漠然,他虽然是全联邦最好的外交官、谈判家,但日常生活时他却连揣测一下他人的心情都奉欠,但大多数人不知道他本性如此冷漠。
朱莱走进主卧,随意的将红玫瑰投入固定在角落里的装饰用的大花瓶里,将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然后推开被制成木制雕花大衣柜外表的半自动换衣柜里去,似乎是打算换下自己这一身正装。可他在里面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推开衣柜门,目入之物已成一个空旷又明亮的房间,中央的位置有一沙发,一小桌,一能自动造冰的酒柜。朱莱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抬头正视那个如同鬼魅一样出现的白发少女,噙着达不到心底的温柔笑容说:
“那么,女皇大人是来和我谈判的吗?”
A-131是一种非常适合新手操作的机甲型号,不论其武装力度、攻击性、速度都只能算作下下等,攻击方式更是少得可怜,然而却足够灵活,对能源的消耗力度相对没那么大,能够持久作战,更重要的是它的驾驶舱的防御力之高成为了它成为新手装的优势之一,简直堪比龟壳。如果M-101对上A-131,就算M-101把A-131机甲整个打爆,一时半会都很难撬开其驾驶舱。
所以老师们也不会因为学生之间的爱恨情仇而担忧真的出现伤亡事件,从而被领导处罚。
可以说,A-131被研制出来的作用就是给人练手的,但在战场上的作战能力几乎可以忽视,它的性能根本不平衡。据说从A-131型号被研制出来到今天,都从没有人驾驶着它上过一次战场。但谁也不会忽视A-131的价值……因为它培养出了无数个战功累累的军人和英雄。
A-131型机甲可以说是“英雄之师”也不为过。
路德维希不急不缓的登上机甲,他刚坐上驾驶席,A-131的机甲系统“以结西”就自动运行了,270°的巨大屏幕亮起,亮起的屏幕这时显得更像落地窗,让路德能把外面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请登入身份信息。”
平板无波的女声响起,柔和又冰冷,和真正的人声似乎没什么区别,路德维希闭着眼就能想象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会是怎样一个冰山女子。他将左臂搁在驾驶席一边的凹槽里,立马那个女声又响起来了:“登入完毕,欢迎你,路德维希•卡地亚,我是机甲标配系统「以结西」,祝您战无不胜。”
这些话都是设定好了的,路德维希已经听过好多遍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热……他从小就崇拜米迦尔,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米迦尔出生的那个星球里有一个颇具宗教性质的神话里,大天使米迦尔手持圣剑阻止了战争的发生,一人打退了军队……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人喊米迦尔“大天使”、“战场天使”的原因了,如果这位战神的名字真是取自于此,那么现在他用的机甲系统就是天使的圣剑——以结西。
用偶像的得手武器,多燃啊,哪怕偶像那个时代还没有「以结西」系统,现在这个机甲系统的名字只是纪念意义多一点而已。
路德维希已经不是第一次驾驶机甲了,他驾轻就熟的启动精神连接装置,那些蛇一样的连接器从驾驶席下伸出,根据路德维希的身体具体数据连上他大约是第一脊椎与第二脊椎的连接处。只觉得头皮一麻,路德维希的所有感知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的突变容易给新手驾驶员莫大的不适应感和眩晕感,造成他们驱动精神力操作机甲的时候反应迟钝、动作僵硬等状况,学术一点就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初驶综合征”,通俗点讲就是“晕机甲”了……一般来说驾驶机甲个三四次就会适应。好一些新人学员就败在这里,就算在真正驾驶机甲之前进行了无数次虚拟驾驶,都不会想到有这一出,毕竟虚拟驾驶可不会有这样的负面状态可以体验,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的决定。
路德维希将双手虚放在面前的手动操作板上,这些东西理论上是很少用到的,现在大家顶多用这东西来辅助精神力操作,或者是别的一些支流作用……但机甲理论学得好的人都知道,在精神力操作行不通的情况下也可以看手动操作来救命!
此时,罗奇也准备完毕,丝毫不犹豫的操作机甲冲上前,他想趁着路德维希晕机甲的时候就占据优势,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对方不晕机甲的可能,路德何止不晕机甲?简直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看着几乎是几秒钟内就逼近的灰色机甲,路德维希突然挑唇一笑,他的笑容是难得的,笑容宛如冰川化为春水一般温柔,可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暖意,那一刻他就如同握住了圣剑的战士,目光如电!
罗奇也在笑,他此时的笑容实在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充满洋洋得意和宣泄的快感,他已经在想着如何虐打路德维希又不让老师直接判决结束的方法了。他的目标首先是路德维希机甲的一臂,他抽出刀刃,高挥而下。可是A-131优越的灵活性突然得到了体现,路德维希操作着机甲往一旁一侧,刀尖擦着机甲的右臂表面而过,看上去很惊险,好像是路德维希运气好,侥幸躲过一样。
至少罗奇就是这么认为的。
个别旁观者却一下子眯起眼来,仔细打量起这一场看起来没有悬念的战斗来。
罗奇的A-131机械臂一折,刀刃向路德维希的机甲中段位置,他挥刀的势头非常猛,似乎要靠气势来补足机甲攻击力不足的缺点。在罗奇的眼里,对面那台灰色的A-131型机甲早已经化成了那个他一直以来最讨厌的人了……什么天赋不足靠努力来赶上,什么即使困难也要心向前方,什么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明明我们同样是三线成员,凭什么要对我指手画脚!你又算哪根葱?一副努力的乖宝宝的样子真是看了就让人作呕!
他是如此的厌恶路德维希,这份厌恶甚至让他本来只算勉强过得去的机甲操作技术发挥到了极致,出刀的方位十分刁钻,即使路德维希运气再好也躲不过去。
“铛!”
兵刃即接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声音,震耳欲聋,坐在观众席上的别西立马用手捂住耳朵,看着场中用同样型号的刀刃接住了来势汹汹的一击。虽然隔着厚重的机甲让别西看不到路德的状况,不知为何,他却可以想象出除了面无表情以外,最常出现在路德面上的一种表情——薄唇轻轻抿成一条似笑非笑的弧度,绿宝石一样漂亮的狭长凤眼一挑,略略傲慢的神色就显露了出来……他那一脸不屑又鄙视的刻薄样让很多人都敬而远之,总觉得不好相处。但别西却很喜欢那些如同上位者表情的路德,就好像有一头威武又富有攻击力的猛兽藏在他的眼神里一样。
也许路德维希生来就该是身居上位的人,不论生于泥潭,前途荆棘。
然而他此时防卫的姿态是无奈又难堪的,罗奇一次又一次连续挥刀压迫之下稳占优势,将路德维希逼退。途中路德维希未尝没有尝试过跳开来拉开距离,但罗奇立马赏了他几发小型导弹,路德维希勉强躲了一下,有两枚小型导弹在机体上炸开,机甲系统「以结西」立马在耳边告诉他损坏情况。而爆炸引发的震荡和热风被观战席前的透明防护墙挡下,大家这才恍然发现这两货都快打到面前来了,此时其他四场对战早已结束,于是这场逼人眼球的对战让大家很难不对其多注意一下。
在即使削弱了许多但依旧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捂住耳朵的别西在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情况下无来由的嘟囔了一句,被噪音盖住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谁也没有发现,坐在观众席最边缘一处的一位学生移开了视线,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坐在前排那又矮又小的背影。
战况是在路德维希真正被逼得退无可退的那一刻改变的。
正当罗奇狞笑着再次想要斩下对方A-131机甲的一臂时,双方的机甲几乎是面贴着面,路德维希的机甲根本无法施展拳脚,胜负已经一眼可见。
这一刻,罗奇可是期盼已久了!他的笑容再也无法抑制,怨毒的笑容扭曲得不成样,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突然,一层半透明的圆形薄膜从路德维希所操作的A-131机体身上以一种缓慢而坚定之势将贴得更近的罗奇机体挤开!说时慢那时快,路德维希的机甲用其能发挥到的极致速度以罗奇的机体为中心,跨足一转,凭着A-131那上不了台面的攻击力无法立即击破能量防护膜这一点,不仅逃出被动局面,更是同时完成了逆转和压制,太耗能的能量防护膜在完成压制后的那一刻就被关闭了!因为背后坚不可摧的防护墙,这次变得退无可退的是罗奇了!
精彩!
但凡有点眼力的学员看到这里都情不自禁的想要为路德维希鼓掌了——这人真能忍真能装啊!这逼装得好,我给10分!
——“啊,确实是一个狡猾的人呢。”
别西转过头来,一位看起来不怎么高大的少年坐到了他身边,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纯白到晶莹程度的白色短发从中露出,很不听话的卷曲着,看样子是天然卷。少年佝着身子,一只手撑着下巴,冲着别西笑,看起来挺高兴的。
“什么?”别西问。
这会儿,被路德维希从背后撞得一个踉跄的罗奇慌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局势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一时甚至忘了操作,这是对战时不该犯的大忌,当罗奇再匆匆忙忙的想要打开他遗忘已久的防护膜时,路德的刀刃已经精准的数次刺向机甲的能量模块处。
“能量模块损坏程度……60%,能量丢失严重,5.7秒后能量将完全耗尽,再次受到攻击将有40%的可能引发机体爆炸,强制进行机体脱出。”机甲系统无比冷静地对罗奇说,实际上即使不这么做,路德维希也不会继续补刀了,而爆炸也不会炸烂A-131的驾驶舱。驾驶舱内还有备用能源模板,可以在机体脱离后转身变成微型救生舱,逃离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来保全机甲师的性命。
灰色的机甲滑倒在透明防护墙上,仅仅只在防护墙激起了点点波纹,同时观战老师的个人终端收到了机体损毁情况报告,他低声骂了一句,宣判了路德维希的胜利。
罗奇楞在驾驶舱里,他看着远处路德维希操作着机甲离开这片因为导弹爆炸和能量丢失而充满放射性元素的对战区域,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年少,他们还是好朋友,自己眼看着路德维希被当地名医看中、收为弟子的那一幕,所有人都知道路德维希即将飞黄腾达,会顺利晋升二线成员,顺理成章的过上好日子……而罗奇只能继续挣扎,那是他分享不到的,但作为好朋友,他本来是为路德维希高兴的。
可是路德维希半开玩笑半抱怨的对他说:“比起医务员,我更想成为机甲军人……我想成为「战场天使」那样的人。”
这时,罗奇出离愤怒了。
路德维希是个擅长读空气的老好人,也许他根本不知道罗奇私底下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拜名医为师而做的努力,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这样刺激的话了。
原来,那种被背叛的怒气……是出自于嫉妒和面对命运的不甘。
所以他才会算计路德维希,甚至几乎让他被一线成员逼到濒死,就算成为棋子他也心甘情愿!可是……现在路德维希又回来了,那个有时会散出无形但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的少年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就那么死去呢?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反击的力量了呢?
罗奇心中竟有了对路德维希的改变的恐惧感。
最近的学校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