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新阴间,我们的故事发生在某现代化中西方混合型阴间。已经死掉/带罪反思的你,在这一天见到了地狱中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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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枼公立高校,坐落于b市,建校历史悠久,是一所全日制高校。教学资源相对于该区域内的同等级的高校优秀,基础设施完善,学风良好,欢迎学生报考。
【该企划主体为q群,此小组建创为方便玩家进行作品留档】
小早川姐妹的故事
abo线
Scream all you want,
尽情喊叫吧,
No one can hear you,
没有人听得见,
だれが見定めていいって,
想要看清,
いったの,
是谁在说,
私だけのもの,
只属于我的东西。
她在面对镜子做最后的整理,白裙有些半透,隐约看到身体的曲线,腺体也肿胀着散发出橙花的味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为了自己和她能够生存下去,反正无尊严的事情都做过那么多,不缺这一次了。
她没想过暴露身份竟然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但是被出手相助让她再次陷入情感的漩涡之中,她除了妹妹以外就没有人会在意过她,更别说因为她甚至出手误伤到同事的15。
她推开了门,走进了冷白色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和一张床,锁链从墙上伸出来锁住了15的双手,并且戴了止咬器,还有浓烈的信息素把她包围起来。房间的一面是是单面玻璃,还有摄像头。
都不知道有几个看客……
泉走过去,伸手把止咬器后面的扣子解开,抬起来她的脸。眼睛不再是清亮的紫色,因为隐忍露出了鲜艳的红色。泉凑过去,像小狗一样添了一下她的嘴唇,就像以前一样,无论是解决谁的生理需求,亦或是情到深处的亲吻。泉尝试释放出信息素,抚慰着Alpha紧绷的精神状态,但是正发情期的她信息素比起抚慰的作用更像激发兽性的导火线。
手铐被解开了,在双手获得自由之后的瞬间,泉被反剪了双手摔在了床上,虽然有床垫但依旧很疼,更重要的是她最讨厌的背后位,让她没法掌控也看不见对方的脸。
“15…15别这样,我真的不喜欢这样……”颤抖的声音带有一丝哭腔,但是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她想起来了,实验体本身可以被总部精神控制,在眼睛变成红色时候已经是……她近乎绝望般闭上了双眼,把脸埋进被单中。
手也被她用锁链绑了起来,诱发的发情期使阴蒂膨胀成为Alpha异于常人的性特征,她感受到了已经贴近股间。她的裙子被撩起来,宽大的手掌摸过她的腿间,因为发情期已经湿润了,只是因为忍耐的限度使她能够保持清醒。手指掰开花瓣,异物的入侵让她忍不住逃离,后果是被拉回来,并且裸露的肩膀被尖牙刺破,流出来鲜红的血滴在了雪白的床单上,接着是近乎被捅穿。
狼在交配的时候会咬着母狼的脖子以免母狼逃跑。
现在的她,也变成了猎物。
疼痛远大于快感,即使在发情期身体的变化也无法让这场性事变得愉快,而是像低等动物一样,进行野兽般的交配。只为了完成任务的活塞运动,得不到安慰的Omega被不安全感环绕,狗爬的姿势更让她接受不了,心理和生理的痛苦同时刺激着她。
满足了一次之后,在成结之前,泉试图逃离,用肩膀借力向前爬,但是狼敏锐的目光在她刚离开就把她抓回来,转过身让她直接坐在膨大的器物上。无论是泉的眼睛还是脸上,都全是泪水,连喘气都像濒死的兔子。裙子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了她瘦弱的身体。尖牙差点刺穿了脖子上的血管,但是一瞬间意识到这样会让猎物直接死亡,所以咬在了锁骨的地方,依旧因为刺穿了皮肤流下了血液。
被强行固定着的猎物,一口一口吃进去,最后膨大成结,就像狼交配的时候一样。
15好像回过神来了,在那个装满白炽灯的房间经历了不断的拷打,她没有低头,但是意识被人夺去。
她再次看到的只有白色的床单,鲜红的血,还有少女胴体上留下的伤痕,以及刘海遮盖下仍在流泪的眼睛。记忆里闪过女孩拒绝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各种强迫行为,她拿起衣服,想盖在她的身上,并解开了链条。泉瑟缩了一下,似乎被惊吓到。
突然而来的广播,“你们已经通过测试。”她想起来了,为了惩罚也是为了测试人类和实验体到底能不能结合,还有人类能不能承受失控的实验体。是成功了,但是对她又产生了什么伤害。
她抱起来用衣服盖着的女孩,一下一下地舔掉了她的眼泪,伤口,她还能做什么才能补偿。
那次之后,泉发了高烧一直在病房里躺了很久,平时照顾和送饭都是她在另一个部门上班的朋友。15看到关系表上的所属执行官也空出来了,好几次想去探视都被泉的朋友黑着脸赶走了,她只能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以及在被子外面越发纤细的手腕。
15搬回来总部的宿舍,把之前在租的房子内的东西收拾起来。搬进去的时候只有几套衣服和证件,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很多一起买的东西,譬如成套的牙杯牙刷,还有对方给她求的平安符以及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她依旧每天去训练,成绩比很多人好,但是没有等到新的执行官。无名的愤怒在她心智中产生。
她忍不住又去医院了,正好遇到她离开。泉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头发没有像以前那样扎起来,用长裤长袖盖住了皮肤。
“我准备去辞职了,以后可以会有新的执行官带你,也许会比我做得更好。”
15察觉到变了什么,那个以前总是神采飞扬的执行官好像消失了,“我觉得没有人会比你更好,能不能不要走。”明明以前也惹过她生气,但是她从来没和她计较过。
“我们……我们不应该这样,人类和实验体产生关系就是错误的。还有Omega是不能留在这里。”她好像很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惧,走过去给那个高大的女人一个拥抱,最后闻一下残留在衣服上的硝烟和松木混合的气味。
abo线 因为只有abo线的izm才会喝酒
命题作文:喝醉酒后搂着对方一个劲地撒娇,对方的反应?
因为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并且主任给她们批了一个长假,泉做完总结报告后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半打菠萝啤,并且发短信给15说,今晚我要吃披萨。
泉回到家之后,先去浴室泡了个澡,洗完刚好听到15开门的声音,泉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跑过去家门。打开门看到爱人顺便把披萨外卖拿上,“欢迎回家。”泉伸手拿过披萨,扯着下对方的衣袖,“你去换个衣服,等下我们看电影。”踮起脚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口。
把披萨放进微波炉,在加热的时候飘出了好闻的气味,顺便从冰箱里面拿出冰块,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啤酒倒在冰块上,响起了气泡裂开的声音。
把热好的披萨拿到沙发上的桌子,泉在影片盒里翻找着,已经没有人会看DVD,这些是在老街的店里淘回来的。看着放映机吞下光盘,然后电视机亮起来。
15换好衣服走出来,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是上次泉逛街买回来的,她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小码的卫衣,就穿在身上。她做在沙发上,泉坐在毛毯上,头轻轻靠在对方的腿上。
她们一起看过很多次这部电影,每一次都想不明白明明她都能准确地记住下一句台词,还是能在演员表出来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她也不喜欢这个电影的结局。但她不会说出口,因为她觉得泉很喜欢,所以每次都会陪她看。
快到结局的时候,男女主角在傍晚的海边拥吻,泉已经喝了三罐菠萝啤,脸颊已经浮起红晕,披萨也吃掉了一半。可能今天比较高兴,所以她没有哭,但是还是吸着鼻子。她坐上沙发,贴近了15,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像以前一样,到结局的时候,她擦了擦眼泪,很小声地说:“如果有奇迹的话,他们是不是不会分开。”
15想,按两人的身份,他们在一起的几率很低,当她正想回答这个问题,才发现其实泉没有在问她而是在问自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她似乎在思考她们之间的关系。是的,15在心中默念,如果有奇迹,他们一定不会分开。
泉比以前更快地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并给自己打开了第四罐啤酒。15发现她已经摄入超量的酒精,至少在平时她一定不会打开第四罐。在她出声制止之前,就被泉像八爪鱼一样盘在了身上。喝过酒之后上升的皮肤温度,和保持冰凉的仿生皮肤贴在一起。“我也好想去旅游,好想去海边,想去看日出,想去玩水。”
泉的手臂挽住了对方的手臂,呼出来的温热气息萦绕在15的脖子旁边,“可是这工作何时到头,钱又挣得不多,天天加班,还得受那个秃头上司的气。”
“还得跟你这个木头。”她喝上头了,竟然还敢用手指碰了碰15的额头。
15伸手把那只手抓住,发热的手心快要烫着她的仿生皮肤,她没有真的生气,但是也用严肃的目光盯着对方,“我怎么就是木头了?”
“你不懂我......你也不懂去海边去旅游多浪漫。等我以后,有时间有钱才不跟你去。”
“要不明天就去吧,现在就去买机票。”15从口袋拿出手机。
泉愣住了,她以为她在开玩笑,但是看到她很认真地看起了机票,“可是......”
“不要等以后,或者等做到什么时候之后,趁现在,我们一起。”15拿走了她手里剩下半杯的啤酒,低头亲了亲对方的嘴唇,很轻就像蜻蜓点水一般,“我不信神,但是我相信现在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杯子里,剩下的啤酒,还在冒着气泡。
私设:在镜像论前感情升温第一阶段 属于双方都有好感
跟原游戏剧情有魔改 去除了史塔西来回收 由自己回收
等泉赶到洋馆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到处残留着交战后的痕迹,人类被切开的尸体,鲜血中混合的帕拉蒂斯残肢还有千疮百孔的墙面。
“AK15…你在哪?”泉的声音在颤抖,直到她看到那条断臂,那条曾经多次把自己拥入怀里的手臂。瞳孔极速缩小,心脏停跳了一整拍,就在断臂不远处,看到了她。
损伤过度的素体,搭载的狼眼系统也下线,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深紫色的漩涡,无机质的眼睛反射着泉颤抖的双手。她快步跑过去,被拌倒在仿生血里,染上了黑色的衣摆。
“15……”然而人形已经没法回应她,更没法握住她的手。泉第一次见到,躺在血泊中,毫无生气的15,她平时那么强大,谁也伤害不了她。而现在,断开的手臂露出了连接的电线,素体上遍布穿透性的刀痕。
“指挥官!”随后到达的AR15,“请振作起来,附近有残余帕拉蒂斯,把核心回收后我们还有返回安全屋。”她抽出匕首交到泉手上,可是她快要握不紧了。“没问题的,只要核心没受损就可以替换素体。”在柏林的这段时间,AR小队的几位目睹了指挥官和那位人形之间的事情。“请一定要坚强。”
泉双手握着匕首,刺进素体的触感让她害怕,甚至脱力让匕首掉到了地方。做不到……完全做不到,她知道只要取下那个核心就可以带回去,但是必须使用外力破坏,就像人类做手术一样,剖开皮肤,露出心脏。
“指挥官,我去协助安洁了,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请不要松懈。”那天她走前,像往常一样,说着严肃的话,却突然放轻了语气,“注意安全,等我回来。”她拥抱了她的指挥官,第一次主动地去回应她,因为她知道这样可以让那个女孩露出微笑。她们在柏林,在那段偷来的时光,像普通人一样,度过了一周。只要有备份,人形就不会真正的死亡。
“所以,请把我带回去。”在模糊的泪水中,她在幻觉中看到了那张脸,再次拿起匕首,插进了素体。
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家。
RO635敲了敲门,发现门并没有关上,泉窝在沙发上,只脱了外套,里面衬衣的衣袖还粘着仿生血。她怀里抱着一个核心,呼吸平稳但很轻,睡梦中的眉毛也没有舒展开。她太累了,一直都没有休息过,进食也近乎没有,15的备用素体在基地,运输需要时间,但这段时间并不能松懈,她似乎一直在工作。在挖完核心走出洋馆后,她好像又需要成为那个坚强的指挥官。RO走进去,帮泉拿了张薄毯盖上,收走了只喝了几口的粥。
赫丽安的来电打断了泉的休息,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并提醒她备用素体到了。她关闭通话之后,把核心捧在手上。
这就是她的心脏吗?
打开箱子,把核心安上,等待备份上传。
AK15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安全屋,通过备份回忆起发生在洋馆的交战,但是记忆中断在素体报废的那一刻。
恢复的视力让她一下子看到了泉,但她愣住了,因为面前的女孩,在无声的流泪。她以为她会责怪或者像之前一样,流露出一些私下的小脾气。可是狼眼系统一下子就能得知,对方异常高的疲劳值,袖子的血迹,还有紧咬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嘴唇。心智里早已开始变质的情感促使她,下意识把对方抱在怀里,感受到对方眼泪弄湿了自己的衣服,还有那双颤抖的、瘦弱的却狠狠拥抱她的双手。
她看到了。就算对方看过多少次人形战损的场景,就算她在有备份的情况下总是全力以赴,这都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她不想再看到她为自己,留下那么多泪水,明明她的指令就是保护指挥官。
她收紧了手臂,把安放核心的地方,贴近人类女孩的心脏,告诉她,
我回来了。
是贴贴但不是真正意义上,请不要赋予色情的意味。可能会使用比较直白的名词。
一句话“人类的身体是不对称的。”
明明已经坦诚相见过那么多次,但是真正面对对方的身体时,还是因为各种复杂的心情,忍不住让自己躲进水里。
“人类在水下没法呼吸,你会窒息的。”
很不情愿地在浴缸中坐直,凑合用买的浴缸并不大,两个人的小腿被迫贴在一起。造物主把她造得太完美了,她的身体是力量与美的结合,丰满的乳房,紧致的腹肌,身体的每一块都是完美的,没有任何意思多余的。
反观作为人类,因为发育期的进食不足,瘦小的肩部和胸部,只要用力呼吸就会凸起的肋骨,坐着会堆叠的肚子上的皮肤,以及左大腿内侧大片暗色的胎记。还有很容易留下痕迹的皮肤。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那种可以看穿内在的视线。她想遮住自己的身体,就像以前读书的时候,在舍友讨论漂亮裙子的时候,在角落里只敢听。
“很漂亮。”
……她听过很多恭维的话,听过很多类似的话,在她使用面具使用衣服,来遮盖她的身体和脸。
在她不解的眼神下,她用手指,碰了碰,她胸前的一颗小痣,然后把她沾了水遮到眼睛的刘海拨开。她很少讲情话,但这句似乎包含了她最真实的想法。
水逐渐凉了,她站起来,面对着已经被雾蒙住的镜子,她用手擦掉,再次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身体。
她从背后拥抱了她,就那样赤裸地拥抱,那种要合为一体的。
“人的身体是不对称的,不完美的。就算这样,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除了婴儿时期,她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赤裸着,第一次把身体交到对方手上。能被如此完美的她所接纳,是多么的幸运。
归档一下自家oc世界观的故事以方便整理,所有时间线全部攒一起x
总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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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颗星球除了偏远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只有一个太阳,还没有兄弟文明,真的好寂寞好寂寞哦。
- / 根据丙区会议长的邀请,我们两个决定创建一个用于直播这颗乡下星球田野调查过程的广播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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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人想在这里连载啊
师父柔声关切,阿影却偏头不答,看样子心中有火。
见他这样,师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斜坐在阿影的塌上,轻声道:“这事是我不好。”
阿影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您要我来杀的是我的亲生父亲!您到底与他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我这个儿子来杀他呢!”
先前阿影并未过问师父为何要杀死白腾宵,因为他不需要知道,但现在他必须知道了。
师父叹道:“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伤心。”
我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插嘴道:“那你可以不杀啊。”
师父狠瞪了我一眼,转向阿影的时候却又是那副春风拂面的柔和面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白腾宵与我结仇是在十八年前。那时,他还不是月升山庄的庄主。上代庄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白腾辉,为人光明磊落,武艺高强,小儿子白腾宵,身手不凡,但心思深沉。庄主自然是想将庄主之位传给长子的,但为何现在的庄主是白腾宵?”
“因为白腾辉死了呗。”我漫不经心地插话道。
“没错,”师父淡淡地说,“十八年前,白腾辉携家眷出游,被当地一伙穷凶极恶的河盗所害,连家里年方十二的小女儿也没放过。于是老庄主离世之后,白腾宵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庄主之位,直到今天。”
“十八年前?”阿影捕捉到了关键之处,“您的意思是……”
“白腾辉被河盗所害,只是对外的说辞。白腾宵知道自己继位无望,便设下毒计,找来帮凶,将自家大哥在河上截杀。白腾辉死到临头也不明白,为何他的至亲兄弟要杀死自己,就稀里糊涂地没了命。”师父冷笑道。
我替师父在一旁补充:“顺便一提,帮凶是星落阁,所以阁主才死了。”
师父瞥了我一眼,意思是“就你多嘴”。
“爹……不,白腾宵竟然做出这种事来?”阿影难以置信地看向师父,又问,“那,师父为了报白腾辉的仇,才要杀了他吗?”
师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我与白腾辉非亲非故,但与他的女儿有缘。我本是寄宿在月琴中的琴灵,几经辗转来到她手中。那时我灵力低微,尚不能显形,她不知我寄宿于此,但对这把琴也是爱不释手,就连死去的那天……也随身带着。”
“那一天,火和血几乎把河水染红,”师父的声音渐渐染上一层悲怆,“我想大喊,想尖叫,想杀光那帮恶人,但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杀她很容易,只要一剑。她死前也没有闭上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看着她的月琴。然后,我和她一同被扔进河里,她的血,死去的人的血,与河水一同浸透了我的身体,使我得以化形。但已经太迟,太迟,她的尸身已经冰冷,我再也救不了她了!”
师父说到这里,一声长叹,两行清泪从脸上流下。
阿影听得咬牙切齿:“这么说,白腾宵的确是该死!”
“我无数次想将他剥皮锉骨,因此潜心修行,只为将他杀之而后快。但后来,我捡到了你。那块玉佩,我一眼便认出是白家的,本想在那时就杀了你,也好解我心头之恨,但你还是个孩子,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师父长叹一声,道:“我想,也许这是上天赐我的良机。若是让你去杀了白腾宵,让他也尝尝被至亲骨肉背叛的滋味,那该有多好!我想过要不要将真相告知于你,但若我能一直瞒住你,你便不会有任何为难。这事是我对不起你,现在你已知晓,师父便不会强迫,但若你仍愿杀了他,师父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阿影原本神色复杂,听了此话蓦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师父:“什么都可以吗?”
师父重重点头,许诺道:“什么都可以。”
我心中大感不妙,只见阿影看向我,说道:“你先出去。”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赶紧出了房门,一翻身上了房顶,偷听下面的动静。
只听阿影说:“若我杀了白腾宵,师父要答应我一件事。”
师父道:“你说吧,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不想再做师父的徒弟。”
“可以。”
“也不想做您的养子。”
“无妨。”
“我想……做您的伴侣。”
师父的回应迟了一会儿才到。
“好。”
我叹了口气,捂住耳朵,不去听阿影喜悦的声音。
阿影啊,师父的承诺你也敢信,你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半月之后阿影伤愈,我们一行人总算是离开了星落阁,回到了月升山庄。
经过了这么一桩事,庄主显然有了些戒备心,对山庄周围的警戒也有所加强。星落阁主死在他眼皮底下,显然是冲着那桩陈年往事来的。白衣客虽不会再杀他,可雇佣他的人还活着。当年的事,他自认为没留下一个活口,究竟是谁要追究这十八年前的旧事?
庄主百思不得其解,近日总看他眉头紧锁。我想他对我也有所怀疑,可就算他去查我的身世,也只查得出我是陆家的儿子,父母死于时疫,流落街头,后被蒲家收养,和十八年前的事扯不上任何关系。
阿影是庄主的亲生儿子,又肯舍命救他,他自然对阿影毫不怀疑。阿影病愈之后,庄主又是大大嘉奖了一番,将他的腰带换成了凸月,还打算正式让阿影任少庄主之位。
阿影也不留余力地演起大孝子,实则把庄主视为一块砧板上的肉。亲爹和师父之间,他最终还是选了师父。
九月十四日,师父告诉我们,时候到了。
明日弟子考校之后,阿影便要正式成为月升山庄的少庄主了。选在此日刺杀,也算是师父的用心良苦。
师父吩咐阿影,今晚的宴席上,他要提出与庄主饮酒谈心,将月琴一并带去,又让我料理余下弟子,免得生出事端。他又特地嘱咐我,庄主的女儿不必杀,任其自生自灭便是。
这倒是有意思,师父竟然肯对小师姐手下留情。我本来也不是很想杀她,自然答应。
当晚我睡得不太好,全都是因为阿影在隔壁翻来覆去,彻夜难眠,不知是因为终于要得偿所愿的兴奋,还是对于即将杀死亲生父亲的不安。
阿影和我不同,他可是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九月十五当日,一切如常。
弟子考校上,我与阿影比武,结果仍是我胜。庄主并未因为儿子落败动气,这也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等考校结束后,他便当众宣告,从今日起,阿影就是这月升山庄的少庄主,今夜为阿影设宴,庆贺庄中这一喜事。
宴席丰盛,全是我爱吃的东西。见我吃相不雅,小师姐问我,这世上是否有我不爱吃的?我一边啃牛骨头一边跟她说,我上辈子大概是饿死鬼托生,吃什么都香。
酒过三巡,庄主也有几分醉意,阿影便拿了月琴,要与父亲饮酒谈心。庄主不疑有他,两人提上美酒,并肩出了门,大概是要去庄主房中一叙。
等他们一走,房间里却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闻了这股异香,众弟子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地,几个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弟子也被我一掌敲晕,没了声响。
师父说要我料理他们,却没说让我杀了他们,我便把他们都扔在这里,随他们去。我又想了想,背起熟睡的小师姐出了门,往月牙泉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阿影和师父那边的事。他们是否已经进了房门了?是在房间中赏月,还是坐在庄主院里的石头凳子上对酌?
无论如何,阿影肯定是要先为白腾宵弹上一曲的。这曲是阿影所弹,也是师父所奏,就是为了给白腾宵送行。
随后,阿影要为白腾宵亲手斟酒。那酒本无毒,就算庄主起疑查验,也查不出酒中有任何异样。阿影也为自己斟满一杯,举杯相敬,随即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他心中所想会是什么?
见小儿敬酒,庄主心中愉悦,当然要举杯共饮。而在他饮下清酒之时,恭候多时的月琴将一道寒芒射出,刺入庄主心肺,使他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是酒中有奇毒,还是府中有刺客?庄主已经无力细想,两眼之中映着的,竟是阿影的笑。
师父嘱咐阿影,一定要笑。要看着他的眼睛笑,若是他闭上眼,就扒开他的眼皮,让他看见阿影的笑,要让他临死前的眼睛里只剩下儿子的笑,让他惊惧,怀疑,迷惑不解:为何他如此疼爱的儿子,会对他下此毒手?
我得说,师父对庄主真是恨到了骨头缝里。饶是今日阿影不小心漏了破绽,师父在场,也必然不会让他活命,因此庄主之死,已成定局。
我背着熟睡的小师姐,一路走到了月牙泉边。她睡得安稳,对在这山庄中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知。今日过去之后,她还肯和我一起走吗?
我找了块石头坐下,让小师姐枕在我的膝上,看天上的月亮。
十五的月亮高高地悬在天上,又分出一个,映在雾气蒸腾的泉水里。我问小师姐,你可知水中为何有月亮?小师姐不答话,我便继续说,那是因为水就像一面镜子,能映出倒影来。可水也好,镜子也罢,为何能映出倒影来?水面越是无波,倒影越清晰,铜镜磨得明亮,倒影就与真实无异。
光滑的东西上为何能映出倒影?这又是一个留待我去思考的未解之谜。
我对小师姐说,今日一别,咱俩最好也别再见了。你哥是不会留在这儿的,你爹多半也已经死透了,说不定,你就要当庄主啦!小庄主,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可是这段日子就如同水里的月亮,一碰就碎了。
师父说,我是比他还要无情无义之人,也许这话没错,因为我伙同他们师徒俩做出这等事来,对你却无半点愧疚之意。小师姐,临别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送你一轮天上月,一轮水中月吧——
我正这样想着,师父抱着那把月琴翩然而至。他抬头看向那天上明月,又转头看向小师姐,口中喃喃道:“当年,也正是这样一个夜晚,你与我在这月牙泉边……”
说罢,他扔给我一样东西,大步朝着泉水之中走去。
我接过那东西,突然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虽然我觉得阿影的事和我没关系,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朝那泉水里喊了一声:“你就这么死了,那阿影怎么办?”
师父冷笑三声,没有回话。他站在泉水之中,一手握着琴头,一手抓着琴尾,双手用力,四根琴弦一齐哀鸣,木头琴身应声而断。师父的身影跌入水中,溶解在蒸腾的雾气与水中的月光里,再无痕迹。
“不!”阿影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他飞也似地跳进泉水,徒劳地捞着水中的月亮,就像是能把师父的身影从水中捞出那般,可最终他手中留下的,就只有断成两截的月琴。
阿影呆呆地捧着师父的遗骸,突然抬头大笑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用半截月琴拍打着水面,口中嚷着师父的名字:
“白玉磐,白玉磐!你说好了,要做我的伴侣,你答应过我的!”
没有人回答他。自始至终,师父在意的都只是那月牙泉边的女孩,从未变过。
可怜阿影最终还是没能看清。
笑声变成撕心裂肺的哀嚎,阿影拔出了腰间佩剑,毫不犹豫地架在自己颈上。
月光冷然一闪,鲜血喷涌,染红了一池的泉水。
哈哈,我想送小师姐的水中月,怕是送不成喽……
我吃下师父给的解药,独自一人下了山。
从今往后,我孑然一身,却也成了这世间最无牵无挂之人。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眼前的月,脚下的土,山间的风,云上的雨,万事万物的奥秘等待我去思索,去揭开,再不用去杀任何人,也不用服从任何人。
我终于成了我自己的主人。
只是我也知道,这日子不会太长久。
许多年后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有人叩响我的房门。那时我正在提笔写字,记载我最近的一些发现。听见有人来,我赶忙放下笔前去迎接,却看见小师姐站在门口。
她已然褪去稚气,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眉眼间却仍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我高兴地把她请进房门,对她说道:“你来得正好,近日里我发觉毛皮互相摩擦时,在暗处有火花闪现,与那天上雷电倒是有几分相似。若两者性质相同,或许雷电之谜……”
我未能将话说完,小师姐的剑便穿透我的胸口。她再不像从前那么天真烂漫,望向我的时候,眼中也全是恨意。她拔出剑,似是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眼泪从两颊滑下,喃喃自语道:“爹,哥哥,我为你们报仇了!”
喷涌而出的鲜血带走了我全部的力气,本该刺出的银针被我握在手中,随我一同跌落地面。
我残存的意识听见小师姐的呢喃,她问我,那天在月亮下勾小指起誓的时候,我究竟有几分真心?
我已然说不出话,但就算开得了口,我也不会答。
因为我这个人,从来就是个没有心的。
八月十五圆月夜,星落阁里又是热闹非凡。阁主设宴招待宾客,一看又可以吃一顿,我乐不可支,也不顾旁人怎么看我,甩开膀子就大吃起来。
正当众人把酒言欢之时,厅里突然吹过一阵清风。
我停下了啃大蹄髈的动作,警觉起来。我对这阵风再熟悉不过,通常来说,这风吹过之后,可是会死人的。
我环顾四周,果然,坐席之上已悄然坐了一位蒙面白衣男子,但这宴席上的众人仍旧毫无察觉,直到阁主双目圆瞪,站起身指着男子大叫道:“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不速之客向阁主投去冷冷一瞥,他指尖微动,寒芒一闪,坐在主位上的阁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洪兄!”白腾宵大叫,随即拔剑朝白衣男子刺去。白衣男子不慌不忙,手指间寒芒又是一闪,朝着白腾宵的心口刺去。
“爹!”
寒芒未能没入白腾宵体内,便被突然冲出的阿影拦在身前。阿影中了这一招,当即呕出一口鲜血来,昏倒在地。
白腾宵的脸上又是悲痛,又是愤怒。他探了探阿影的鼻息,把他交给一旁的弟子,用剑指着白衣男子道:“你就是那位白衣客吧!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在这宴席之上行刺?”
“白衣客”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据说他杀人只用一针,若一针不能杀死,便是那人好运,放过不杀。他总是穿着一袭白衣悄然出现在宴席、聚会之上,是为不速之客,因此被称为“白衣客”。此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有人说白衣客是个青年男子,却也有人说他是个小孩,还有人说那是位白发老人,传说诸多,诡异得很。
白衣客冷笑:“白庄主,你与那位死人做过什么好事,自己心中清楚的吧!我只是受雇而来,现在却要铩羽而归,看来你今日命不该绝!”
“铩羽而归?好大的口气,我既然没死,便不会放你离开这里!”白腾宵说罢,手中剑光一闪,一连向白衣客刺了三剑。白衣客淡然避过两剑,第三剑却避无可避,但在剑尖将没入他身体时,他却仿佛一阵烟尘般消散无踪。
饶是白腾宵也因为这诡异的场景愣了一瞬,但他立刻定了定心神,开始发号施令:“封住楼门,别让他跑了!”
一声悲怆的哭喊却在此时响起:“爹!您不要死,不要死啊!”
洪易抱着阁主已然丧失生机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六岁的小妹妹不知所措,受到这气氛感染,也哇哇大哭起来。
弟子们乱作一团,小师姐惊惧不已,躲在我身后大气也不敢出。我看着手里的大蹄髈,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叹了口气,用纸包了揣进怀里。
就不能让人好好吃个饭吗?
这片混乱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阿影勉强保住一条命,银针虽未伤及他心脉,但也损害不小,阿影元气大伤,昏睡不醒。阁主则被那一针夺了性命,星落阁上下一片悲痛,暂时由最年长的二徒弟代阁主之位。
而罪魁祸首白衣客,谁也找不见他的身影。据看守山门的弟子说,他们那晚严加看管,却未见有可疑人上山,被派去搜索白衣客踪迹的弟子翻遍了整座山头,也没找到什么白衣客的踪迹。
出了这么大的事,白腾宵自然是要帮星落阁处理事务,等阿影身体恢复再离开,我和小师姐也就只能作陪。庄主忙里忙外,阿影多是由我来照顾,近日他发着高热,嘴里还说着胡话,要是被庄主听见了,那可真是不得了。
我打一盆水给阿影擦身子,只听他迷迷糊糊地嚷着“师父”,“师父”。我翻了个白眼,伤你的不就是咱那个师父?
师父临行前叮嘱阿影:“你记得,白腾宵只能由你来杀,不得让其他任何人得手,就连我也不行,记住了吗?”
阿影看来是记得很牢,估计他从师父出现在宴席上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了。
经过这么一遭,就算白腾宵对阿影仍有疑虑,也该全数打消了吧。但我仍然有点不懂师父的用意。师父是大名鼎鼎的杀手“白衣客”,要是他真那么想让白腾宵死,一根银针就能了结他的性命,干嘛偏要阿影来杀?思来想去,我想到一种可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那师父的手段真称得上狠毒异常。
不过他狠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做出这种事,我也没有丝毫意外。
阿影仍然嚷着“师父”,“师父”,我听得心烦,一指头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有口难言。
师父待我和阿影大不相同,对我冷言冷语,却对阿影关爱有加。阿影生病,师父温言软语劝他喝药,一勺一勺地喂给阿影,还会给他糖块解苦。我生病,师父把一碗苦药端到床头,我若嫌苦不吃,他便端走倒掉。阿影习武,每习得一招,师父定要大肆夸奖,我习武,师父从不夸奖,待我学成,便喂我一颗毒药,赐我一袭白衣。
白衣客,是他也是我。我从十二岁开始杀人,杀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我问师父,为什么他们要死呢?他说,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那我没得可选,只有让他们死。
我每每跟着师父出去,阿影总是眼巴巴地看着。他问师父,他什么时候也能和我们一起?师父摸摸他的头,说,师父会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
阿影从不知道我手上沾着多少人命,就算我说了,他也只当我撒谎骗人。在他心里,师父就如同月亮上来的谪仙,绝不会做那些肮脏的事。
我说得了吧,他就只对你一个人好!阿影瞪我:“那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
阿影就是这样,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拉着也休想让他回心转意。为了回报师父给的那点好,他任由师父差遣,从不怀疑,就连这回差点丢了命,想必也是毫无怨言。
但随着年岁稍长,他也生出些其他心思来。阿影自以为藏得很好,我却全数看在眼里,见他抱着月琴的那副样子,我便什么都懂了。
更何况某日夜晚,我半夜醒来,听见空气里飘来带着一丝情欲的呻吟,细听之下,那破碎的喘息声竟是隔壁阿影的房间里传来的。师父,师父,师父,阿影一声一声地叫着,渴求着什么,发泄着什么,听得人心烦意乱。
老实说,我觉得阿影活不久了。爱上师父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想必下场不会很好。可这些,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几日后阿影醒了,却仍然病恹恹的,一日里有半日都在昏睡。庄主也总算从繁忙事务里脱身,前来关心自家儿子。他来的时候阿影还睡着,便和我说话,先是问了我阿影这几天如何,又说我照顾阿影辛苦,这事本该让下人来做,我乐意悉心照料,可见与阿影关系不错。
我心说,还不是为了堵住阿影的嘴,不让他的胡话被别人听去?
庄主叹了口气,轻轻抚着阿影的头发说道:“他儿时不在我身边,定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本以为从此能让这孩子不再受苦,没想到却还是让他遭了难。”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我随口说道,其实自己也不信这话。
庄主摇头道:“这孩子福薄。他出生的时候,左后臂就有颗痣,算命先生说,这孩子亲人缘淡薄,将来会是个苦命人。当时我发了通火,把那人赶走了,谁知竟真是如此。”庄主说着,抬起阿影的胳膊,给我看他手臂上的痣。
我一时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应过来却心头一凛:阿影明明不是庄主的亲生儿子,却有一颗痣长在他左臂。
一时间,我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我按耐住心中思绪,仍旧与庄主闲聊,直到把他送出门去,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阿影竟然真是庄主的亲生儿子,师父要他杀掉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过,想到师父对庄主仇恨之深,做出这等阴毒之事也没有丝毫奇怪。我原本还不明白师父为何对阿影那般好,现在我也全都明白了。我也好,阿影也好,全都只是任人摆布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回到房里,却见阿影睁着眼睛,沉着脸看着我。看样子,他刚刚是醒着的,他亲爹说的那番话,也全被他听见了。
“我要见师父。”阿影哑着嗓子说。
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见师父,也不知现在该说什么话好。阿影见我沉默,用沙哑的喉咙低吼了一声:“我要见师父!”
“行行行,让你见!”
这可是你自己要见的,要是师父一怒之下杀了你灭口,也怪不得我了!
我走出房间,去找小师姐。小师姐见了我,奇道:“你不是在照顾哥哥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说:“你哥想弹月琴了,你的月琴借我用用。”
“可是弦都断了一根,怎么弹嘛。”小师姐不明所以。
“唉,你哥病着,爱说胡话,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做出一副无奈样。
小师姐想了想,点点头:“毕竟平日哥哥也喜欢这把琴,既然哥哥想要,你就拿去吧。”
我得了琴,谢过小师姐,赶紧往阿影房里走。这琴在我手里,简直像个烫手山芋,我得赶紧把它交给阿影才行。
“阿影,我把师父给你带来了!”
我匆匆把琴放在床边,退到一旁。阿影勉力直起身子,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一把断了弦的月琴。
下一个瞬间,一个白衣人影自琴中飘出,如同仙人一般,落在阿影的床头。
“身体如何了?”
褪去面纱的白衣客眉眼柔和,俊朗非凡。他伸手去抚摸阿影头顶,语气温和,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
这便是我们的师父,白玉磐了。
弟子考校我没参加,躲在房间里装病。庄主知道我心里不快,没派人来找我,事后也没追究。
阿影近日来在剑术上颇有所得,一连打赢了好几位弟子,庄主大喜,赐了他一条峨眉月腰带,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此外,没见到殷时良被灰头土脸地赶下山去,我还是有点遗憾。想起往日他曾说过的话,倒在他自己身上应验了,真是大快人心。
小师姐跟我转述的时候,颇为愤愤不平:“我才知道,殷师兄竟然是这种人,还为难过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我心说,你爹比那个殷师兄还狠毒,殷师兄只是想让我走,你爹却想让我一辈子给他卖命。可我的命只有一条,已经贱卖给师父了,再不能卖给另一个人。
小师姐见我不说话,以为是我还病着,心情沉闷,便拿来月琴为我弹唱起来。月琴清脆悦耳,她的歌声婉转动人,唱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首小曲: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竹庐,月光如水的夜晚,师父着一袭白衣,抱着月琴在竹林中低吟浅唱,我和阿影在一旁静静地听。师父说,这就是他名字的来历,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我的师父也姓白,名为白玉磐。
元宵之后,我又多装了几天病,向庄主表达我的不满。虽然我其实没怎么受到打击,也没对庄主产生什么大的仇恨,毕竟同样的毒药我已经服过一次,解药都吃了好多颗,再来一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庄主面前,我还是得故作姿态,免得他对我产生什么怀疑。
光是我的身手和天分就够让他起疑了,好在先前师父有准备,早早教了我一套谎话,就说没了父母之后我四处讨饭,与一群地痞流氓学了些防身逃命的本事,后来才辗转找到阿影家里寄住。庄主就算怀疑,我的命也已经攥在他手里,他也不担心我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病好之后,我就像往常一样与众弟子一同习武,但再不隐藏自己的实力,对阿影也不曾再手下留情。虽然偷懒仍然是我最爱做的事,但庄主盯我盯得越发紧了,想偷懒也越来越难。
逮到难得的休息时间,我便看云,看树,看草看花,小师姐在我旁边拨弄她心爱的月琴,偶尔阿影也会来听一听,学一学,弹一弹。他拨弄月琴的样子永远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嘴角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他一露出这种表情,我必然要偏过头去。
阿影的心思太好懂,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却不信那当局者是真的一无所知。有时想想,我也替阿影感到不值,但他那石头一样的脾气,就算我好言相劝又如何?他反倒会对我生气。
反正,我向来不爱管闲事。
眼看着天狗一口一口吃掉月亮,又一口一口吐出来,循环往复,没有尽头,一转眼,又是大半年过去。
这半年,阿影仍旧刻苦练习,得了个半月腰带,而我每每把阿影打得落花流水,庄主也只能给我一同升到半月。
眼见阿影颇受器重,师父的命令却仍然没到。先前我问师父,要在山庄里待到什么时候才动手,师父说时机到了,就会告诉我们。唉,我是真不乐意过这种日子,平日里在竹庐,虽然师父也是冷言冷语,但总比这山庄自由得多,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歹师父还有点良心,某日我听见一阵鸟鸣,又在窗台上发现两粒解药,就知道是师父给的。我看着这两粒药,心说我的命可比之前金贵不少。先前一粒药就能买,现在要两粒了。
眼看要到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一年白庄主却不打算在山庄里过。小师姐说,庄主要带着家眷,一同去星落阁拜访阁主一家,我先前听说过星落阁的名字,这是个以掌法见长的门派,与月升山庄的关系一向不错,近年来两派交往密切,庄主打算带着家人走动走动,联络感情,也很合理。
原本以为,我能过几天逍遥日子,庄主却说要把我也一起带去。
是了,既然我以后是要当阿影的左右手,庄主肯定是要把我拴在身边的。我真有点郁闷,希望师父早日下令,把这庄主杀之后快,我也好重获自由,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到了出发的日子,我们随庄主下了山,租了马车,一行人往星落阁去。庄主的发妻在生了小师姐之后就难产离世了,因此白腾宵的家眷就只有这两个孩子。加上随行的两个仆人和我,一共也就六个人而已。
这一路上实在无聊,小师姐又坐在前面的马车,我只能和仆人们闲扯。我问他们,天为什么是蓝的?有仆人说,因为天上有面大镜子,映出的是海的颜色。我又问,水明明是没有颜色的,为什么天有颜色?可见海是蓝的,正因为天是蓝的,但天又为什么是蓝的?
仆人们不说话了,他们不像小师姐,不爱听我讲这些。我便不管有没有人在听,自言自语起来:万事万物都有其颜色,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土是黄的,云是白的,可是要问为什么,谁也说不清。要是有谁晓得这其中奥秘,我必然为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惜现在也未曾遇到一位。后半句我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下,毕竟让庄主知道可不太好。
几日之后,我们来到了星落阁。星落阁坐落于高山之上,阁主便住在最高的楼阁之中,登至楼顶之后,真有种手可摘星辰的感觉,当然这都是错觉,伸手怎么可能摸到天呢?
阁主洪晏春看起来五十多岁,穿一身蓝色衣袍,上有星斗点缀,为人不苟言笑,甚是威严。阁主安排我们在阁中住下,又差遣自家孩子带我们到处转转。阁主的小儿子洪易今年十五岁,比我和阿影还小一岁。这孩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有了他爹的几分神韵,一张娃娃脸板得紧绷绷的,像个木头娃娃。
我们被他带着在阁里乱转,什么弟子修炼的地方,放草药的地方,堆杂物的地方,他都不让我们进去,当然也没人有兴趣。直到来到星落阁的藏书室,洪易又想匆匆带过,我可不干了。
月升山庄尚武,并没有专门的藏书室,就更不要提那个小小竹庐。现在见了星落阁的藏书室,我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洪易不高兴,说门派重地岂容你擅闯?我说那你就去问问你爹,让不让我进去。
洪易一走,阿影也想跟着走。他对我说算了吧,书有什么好看的,我说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小师姐说,她也喜欢看书,不过更喜欢看那些有画儿的。
我们正在门口聊天,洪易回来了,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跟我说他爹准了,我便欢天喜地走进藏书室,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天,像掉进米缸里的老鼠,直到阁主派人来找我,我才发现自己饿得头晕眼花,于是准备敞开肚子吃一顿好的。
星落阁摆酒宴为我们接风,白庄主和洪阁主推杯换盏,互相介绍起各自的儿子女儿,得意门生。
洪晏春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大儿子在去年不幸离世,听说是暴病而亡。他没在席间说这个,是我从门人弟子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小儿子洪易身手不凡,就是年纪尚轻,难当重任,小女儿才六岁,天真烂漫,洪阁主对她也是疼爱有加。
这星落阁也如月升山庄一样,人才凋零,靠着祖辈传下的武学和名声勉力支撑。我略略一想,这两个门派同病相怜,大概庄主与阁主都起了联合之意,才在今夜聚在此处。
两位掌权人在想什么,不难猜测。洪晏春刚夸赞了一番小儿子洪易,庄主便将小师姐介绍给诸位,又让小师姐弹一曲月琴。可这月琴偏偏在这时出了岔子,小师姐才唱了半句,琴弦便断了一根,小师姐只得退下。阁主又让小儿子带小师姐寻一根琴弦,明摆着是想让两人单独相处。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过不了几年,小师姐就会嫁与洪易为妻,星落阁和月升山庄从此不分你我,江湖地位便稳固得多。虽然我看出这其中的门道,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还不如眼前的鸡腿对我更有吸引力。
我一边吃,一边听白腾宵介绍起阿影。也许是多喝了几杯,他语气惆怅地讲起当年旧事。当初阿影五岁时,白腾宵带他去琥州游玩,结果阿影竟然与照料他的仆人一同失踪,遍寻不见。白腾宵找了数日却一无所获,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十年后阿影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一家人终于团圆。
“可惜,阿影的娘走得早,没能见见她长大的儿子……”说到此处,白腾宵长叹一口气,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尊夫人泉下有知,看到今日也会甚感欣慰。”洪晏春安慰道。
尊夫人要是真泉下有知,准要夜夜托梦告诫庄主,别随便认儿子。
我正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啃鸡腿,庄主突然叫了我的名字,说我是他的得意门生。我还在撕扯鸡腿上的肉,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吓得我手一抖,鸡腿掉在桌子上,连忙捡起来继续吃。
庄主见我这幅样子,大笑道:“看见了吗洪兄,这小子,就这个性子!”
洪晏春板着脸评价我:“是个无拘无束的。”
我冲阁主一乐,继续啃我的鸡腿。哈哈,这话说得对也不对,起码有两道铁链束住了我的身,可我的心,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拘住。
宴席已毕,庄主与阁主打发小辈们去睡觉,自己却还要接着喝。阿影多喝了几杯,早就回房休息去了,我独自出门,往住处走,却在院里遇上了小师姐。
“你怎么没回房里去?”我问她。
“屋里怪闷的,我出来走走。”
我俩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今日是八月十四,天上的月亮尚未圆满,秋虫在草丛里叫,却显得夜晚安静。
我就像这虫子一样,是不喜欢安静的,便问小师姐:“你那月琴可修好了?”
小师姐摇头:“星落阁可没有月琴的琴弦,找了几根总不合适,要回山庄才能换上。”
我又问:“那,你觉得洪易怎么样?”
小师姐低着头,看起来不太高兴:“爹爹今天也问我这个问题,还问我,长大了乐不乐意嫁给他。”
“那你怎么说?”我好奇问道。
“我说,那要长大了才知道呀,我又不知道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
“小师姐说得对,谁知道毛毛虫长大以后会变成蛾子还是蝴蝶,对了,你知道毛毛虫为什么会变成蝴蝶吗?”
我又忍不住想说些怪事,小师姐这次却不想听我说。她凑到我身边,明亮的眼睛里映着天上的月光,清脆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来:“如果长大之后,我不想嫁给洪易,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我问她,“要走的话,起码要有个目的地。”
“去哪儿都行。要是爹爹不逼迫我,我便不走,要是他一定要我嫁,我就不在这山庄里待啦,”小师姐笑起来,眉眼弯弯,一派天真,“找一处深山,小岛,或者浪迹天涯,漂泊不定,都很好呀。小师弟,你就说,你肯不肯和我一起走?”
我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师父许诺,等我们办完了月升山庄这档子事,就还我自由之身,如果此后能与小师姐作伴,倒也不错。
毕竟我的那些奇怪的话语,就只有她一人乐意听。
小师姐见我点头,伸出小指与我拉钩,纤细的手指摇摇晃晃,天真无邪的笑容也在她脸上绽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并不是个诚实的人,但这次我愿意守诺,如果她叫我一起走,我便和她一起,浪迹天涯,过漂泊不定的日子,那样也不错。
不过,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不是我不愿,而是她不肯了。
过了除夕就是新年,又是半个月匆匆而过,除了忙着帮庄主收拜帖,招呼宾客,就是准备元宵那日的弟子考校。元宵的考校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一次,由庄主决定弟子月亮的盈亏,因此弟子们都铆足了劲儿,想在比武中得个好名次。
小师姐问我,有几分把握?我说五分。这五分,不是说我只有五分把握,是我只打算出五分力气,随意混个中不溜的名次,免得锋芒太盛,遭人惦记,最重要的是不可赢过阿影。
前几日庄主还特地来我们院里,与阿影过了几招,对他好一番指点,足以见得对此次考校之重视,我可不能抢了阿影的风头。
本以为我只需随便混混,就能平安度过,怎料离考校还有一日之时横生枝节。
正月十四那日,庄主突然带人来我和阿影居住的小院,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搜查,连我平日里藏的零食都给搜了出来。零食被发现了不打紧,要命的是,下人们在正厅的花盆里找到了一些可疑之物。
“好小子,竟敢私藏这等禁药!”庄主一闻那纸包的味道,立刻大发雷霆,“说,是谁把这东西带进来的?”
我和阿影赶紧跪下。那纸包我熟悉,不就是那个药贩子的吗?难不成阿影犯了糊涂,跟他做了生意不成?不会的,阿影虽然没我聪明,这么蠢的事他肯定也不会做,必然是遭人陷害。
我立刻就想起几个人来。不用说,殷时良自然是我的头号怀疑对象,他的那几个跟班也在其列。平时阿影练功练得勤,我又整天在外闲晃,这院子里一共就住了我俩,也没个仆从,其他人想溜进来容易得很。
我正这么想着,阿影先替我把话说了:“这东西不是我的,多半也并非天问的。肯定是有人不怀好意,陷害于我们,请父亲大人明鉴!”
白腾宵冷笑:“这东西在此处搜出,你二人与此脱不了干系。既然你说是遭人陷害,可有依据?无凭无据的话,也好意思拿来分辩!说,究竟是谁私藏禁药?若是不说,就将你二人一同赶下山去!”
阿影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请父亲大人相信,此事绝非我和天问所为!”
我只跪着,不说话,心中转着数个念头。若我一人被赶下山倒也无妨,我们两人都被赶下山去才是师父最不愿意看到的。不过庄主这来势汹汹,恐怕是从别处得了消息,不然为什么突然前来搜查?只是庄主一点父子情分都不顾,实在是冷漠非常啊……
庄主见我和阿影拒不承认,便一挥袖子,叫下人严加看管这间小院。
“我给你们一夜的时间,如果有人招认,我便只处罚一人,如果没有人招认,我就两人一起罚,明白了吗?”
说罢,也不听阿影辩解哀求,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只留我和阿影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听门外脚步声渐远,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吓死我了。”
阿影也坐下,皱着眉头看我:“你不会真买了药吧?”
“我要是买,干嘛藏在咱们屋里,在林子里找个地方埋了不是更好?”我无奈,阿影明明不是亲生的,却和他爹一样脑子不好使。
庄主此举,肯定另有原因。我不信他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可他执意要处罚我俩中的一人又有何用意呢?
思来想去,我对阿影说道:“明天我来向你爹请罪,就说是我干的。”
阿影不同意:“那怎么行?他发了那么大的火,恐怕要将你赶下山。”
“不然要怎么办,让你爹把你也赶下山?还是你顶了这个罪,指望你爹看在父子情谊的份上饶了你?”我凑近阿影,把我对他爹的猜测一一说了。阿影眉头紧皱,问我:“有这么复杂吗?”
“你爹是个人精,别以为他和你一样傻!”
老实说,我其实也不敢打包票,自己猜的就全都是对的,不过情况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只有这一个选择。
转天就是正月十五,一大早我就跪在正厅,等着庄主来发落我。庄主见了我,冷笑道:“我就知道是你。走!”
他喝退了下人,拉起我便往院外走去。阿影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我被他爹带走,始终不发一言。
在我意料之内的是,我没被关起来,也没立刻被赶下山去。庄主将我一路带进他的院内,在当初为阿影赐名时的那块石头凳子上落座,又示意我坐下。
“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您还让我坐着说话?该不会是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干的吧?”到了这个地步,我仍旧不知死活地开口问道。
庄主冷哼一声:“你小子果然聪明,不妨把你猜到的东西,都与我说一说。”
我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石头凳子上,捻着身旁的草叶子说道:“您本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地前来搜查,私下里询问阿影便是,这样即便他私藏禁药,您偷着责打他一顿就算了,翻不起什么波澜。可您却来了,不由分说便要我们认罪,虽说阿影进山不过一年,可您对阿影一直都是关爱有加,怎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思前想后,我只能觉得您别有用意。”
“有何用意?”
“只是一些胡乱猜测而已,我怕说出来惹您生气。”
“你说吧!”
既然他要我说,我便一股脑实话实说了:“您想让阿影接手月升山庄,却担心他实力不济,难以服众,若我能在一旁辅佐,您便更加安心。因此,您便想着借此机会来试上一试,看看我是否会为保全阿影顶了罪名,也看看阿影能不能狠得下心,舍弃我这个要好的兄弟。”
白腾宵一怔,面色也阴沉下来:“我只知你聪慧,却不知你聪慧到这种地步。”
“庄主过奖,我也只是这次恰好猜中,算不上什么本事。”
白腾宵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你再猜猜,我会如何处置你这罪人?”
“自然是您宽宏大量,听了我的分辩,给我时间揪出陷害之人。而您早就知道是谁暗中捣鬼,只要提示我一二,这事不难解决。”
“好!”庄主拍手道,“若你真能全力相助小儿,我月升山庄定会蒸蒸日上!”
我朝庄主行了一礼,道:“阿影是我的好兄弟,我自小和他一同长大,当然会全力相助,定不负您所托。”
庄主道:“既然这样,你也不必去费心寻找那陷害之人了,我自会处理。不过,我仍有一个要求。”
“您是师父,我是徒弟,您的要求我怎敢不答应?”
“那好,”白腾宵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你小子平日总是藏拙,今日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身手!”
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师命难违,我随庄主来到练武场,没精打采地拔剑出鞘。
“你若不认真起来,在我手下过不了三招。”庄主见我萎靡,出言提醒道。
“师父,平时我都已经拿出真本事了。”虽然这话说出来谁也不信,但场面话还是得说一说的。
“你小子有几斤几两我还看不出?若是你连三招都接不住,今天你就给我滚下山去!”
我见庄主已经提剑欲刺,赶紧说道:“您确定要我拿真本事?”
庄主不答,起手就是一招新月斩,直冲我面门而来。我心说不妙,庄主这是动真格的,赶紧提剑拆招,堪堪接下这一剑,下一招峨眉月又如期而至。这一套招式是明月剑法中的月升剑,按照月亮盈亏的顺序,先是新月,其后是峨眉月,上弦月,盈凸月,一剑攻势强过一剑,若是使出满月式,对手多半已被逼到山穷水尽,只得落败。
庄主的剑法自然不是我能比的,若是一味见招拆招,怕是撑不到满月式就要落败。他要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我便只能给他看一点儿了。
庄主剑法纯熟,即便未出杀招,我只能勉强挡下,不断退让。终于我瞅准机会,后仰避过一剑,使出那日踹中殷时良的一招,双脚直奔庄主的命根子。
虽然我是来了月升山庄才学会怎么用剑,但在这之前,下三滥的招数我可没少学。就算是庄主,面对我的断子绝孙脚,也不得不避。这一避便被我抓到了空当,我伸手一摸腰间,掏出一包东西,劈头盖脸往庄主脸上洒去。
这包里装着的可是我保命用的香灰,要是被这玩意迷了眼睛,再精妙的招数也使不出来。但庄主毕竟是庄主,仅是挥一挥衣袖便避过了洒下的香灰,又顺势朝我挥出一剑。
乱七八糟的手段对庄主不起作用,面对庄主的步步紧逼,我实在是非常狼狈。比剑法,我不可能胜得过他,我真正得意的武技,又不可能在他面前施展,因此只能连滚带爬,口中求饶:“师父,说好的三招,早就过了吧!”
庄主却对我的哀求充耳不闻,仍旧紧追不舍。一招凸月式使出,我手中的剑被高高挑飞,落到一旁。此时我手无寸铁,下意识朝腰间摸去,心中却暗道不可,不到生死关头,我绝不能用那一招!
难道他还能真把我在这里杀了不成?
庄主见我丢了剑,也并无停手之意。他手中剑寒芒一闪,我已避无可避,干脆往地上一躺,大叫道:“我认输,我认输!”
庄主收了剑,俯身看我,笑骂道:“剑法不精,净是些下三滥的招数。”
“是您要我拿真本事的。”
“那些招数虽管用,但上不了台面。从今日起,你不必藏拙,给我用心学,不准像先前那样惫懒。”
我口中称是,刚要起身,庄主却一把扼住我的喉咙,把我按在地上。
我心中惊慌,但强装镇定,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您要做什么?”
白腾宵脸上浮现阴鸷之色,却仍旧带着笑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一粒药丸倒在手心。
“这是本门的秘药,服下之后,须每年用一次解药,不然就会七窍流血而亡。虽然你与阿影交情不错,但我仍旧有些不放心。以你的天资,你的聪慧,若到我这般年纪,恐怕成就还要在我之上。为保全我月升山庄安稳无虞,我也只得委屈你一下了。以你的聪慧,应当知道该怎么做吧?”
说罢,他撬开我的下巴,硬生生将药丸塞进我的口中。
我艰难地吞下药丸,打斗过后的疲惫和内心的疲惫一同袭上心头,我脱力地闭上了眼睛。这药我熟悉得很,连味道都与当初那颗如此相似,此时万千思绪涌入脑海,汇成一句说不出口的话:
你们当师父的,怎么都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