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场主人将东西递到他眼前时,夜明神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无言的看了看对方递过来的玩意儿,挑着眉又看向胡桃泽苍叶——寡言的青年神色淡淡,却又好像从不知何处透出了几分认真来。
流不由得皱起了眉。
“……干什么。”
“眼罩。”
“这我知道……”
但是给他眼罩是要做什么?
夜明神满腹狐疑的打量着胡桃泽苍叶,但对方果然看上去是一副认真的模样,被这样紧盯着打量,似乎还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羞赧起来。
“要不要戴上试试看?感觉会很合适你。”
“……”
……等等。不、慢着……等等。
眼罩?合适?戴上试试?………………这是什么人类社交的新姿势吗?
一边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人类果然奇怪,流一边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胡桃泽看上去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
金眸的夜明神时不时会来胡桃泽家的这间道场,倒不会接受剑道上的指导和训练什么的,只是和道场主人一起喝杯茶,各自沉默着而已。
自夜明神在街市上捡到苍叶的钱包而被初次招待起,这个沉默的茶会就变成了习惯一样的东西。
偶尔也会参加这个茶会的杂货商月岛轻啜了一口热茶,面带一丝满足放下了茶杯。
“的确,但那有向别人推荐眼罩的癖好。”
无视了胡桃泽‘没有这回事’的辩解,以及夜明神‘果然如此’的眼神,和道场主人同样戴着眼罩遮住了右眼的月岛龙也看向夜明神。
“如何?流桑,不如就尝试一次。”他敲了敲手中的长烟杆,“虽然看上去很理智的样子,但是碰到眼罩的事情时可是意外的执着又烦人啊,但那这个人。”
流对这种说法稍稍抱有一丝质疑,但他很快便看到被这么评价的青年露出了一个死穴被戳中的表情,握着手上的眼罩愤愤的说了一句:“……眼罩有什么不好!”
“……傻瓜吗你。”
夜明神觉得现在的人类真是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谜。
“不!流桑!你不明白!”
胡桃泽苍叶少见的激动起来,双目炯炯紧盯住流,“只要试过一次就会明白的!——这眼罩的优秀之处!”
眼见着处于激动状态中的青年举着眼罩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夜明神不禁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退。
“你等等……喂、住手、等——???!!!”
……
道馆的常客鬼冢秋人今天拜访时,一走过转角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的高大杂货商从后发架住金眸夜明神的胳膊,而在被架住的夜明神的奋力抵抗下,拿出了超常的剑道实力左躲右闪最终成功近身一把按住了夜明神脑袋的道场主人。
花店老板手上端着的小花盆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被这声脆响惊醒的三人同时偏头向他看去,整齐划一的眼罩组合(其中至少有两个都气喘吁吁衣发凌乱,似乎经历了一场搏斗)让鬼冢不禁抽了抽嘴角。
“……你们这是在……”
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难道要组成眼罩三人组出道成为偶像吗你们!!
——鬼冢的脸上似乎飘过了像是弹幕一般的吐槽。
“玩闹……吧。”
月岛面无表情的轻松给现场的混乱下了个定义。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念了这两句诗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身霜色衣衫半新不旧,腰间斜佩长剑,望着眼前粼粼水波,正自出神。这诗是诗仙李太白传世名篇,六岁小童亦可诵得,然而当真来到镜湖、站到若耶溪畔,忽然这两句涌上口边,意趣与在书斋之中学得,自有不同。想李太白彼时虽不得意,乃有古来万事东流水之叹,然而这诗的气象胸襟,大开大合,毕竟不是凡人所有。
正自乱想时,他身侧一老仆弓弓身问道:“少爷,什么吩咐?”
青年回过神,摇头道:“并无甚吩咐,不过自言自语罢了。这若耶溪这般景致,我居上虞,几步之遥,却未曾得来过几次,实在可惜。以天下之大,不知更有多少秀美山川,只怕终生不得一见。”
那老仆身量不高,瘦骨嶙峋,肤色黝黑,头发斑白,一身短打扮。却与一般下人不同,听了青年人这话,也不凑趣,只听得未曾吩咐他,便呆着脸一声不答。青年人也不介意,真个当自言自语,又去看水光。
此刻是晌午时分,虽连日晴天,毕竟入了七月已不太热,这一主一仆,似富家子弟郊游玩耍,闲适得紧。青年人忽然脸色一滞,道:“胡叔,咱们这便走吧。”
说着信手丢给旁边艄公一块碎银子,快步走上早备在一旁等他二人的小舟。那胡叔仍是不答话,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上了舟。艄公得了银子,喜笑颜开,解了绳索,也跳上舟来,长长念一声:“走嘞——”,便要撑船。
胡叔忽道:“且住。”
艄公刚拿起篙竿,尚未沾水,抬头赔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想是那小块银子功劳,这艄公方才还爱答不理,此刻热情了许多,便是对胡叔也恭恭敬敬起来。
那青年人原本容色和善,眉眼间总带一丝盈盈笑意,此刻蹙了眉,轻轻跺跺脚道:“我说,开船。”
胡叔唤道:“少爷。”拿眼去看他。
青年人虽不愿转头,渐渐被看得不自在起来,终是叹了口气,道:“唉,是我的不是,胡叔莫怪。”转眼见艄公一脸怔忡不知所措,又微微一笑,安抚道:“船家不必慌,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此时方有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骑奔了过来,至岸边方有一人滚鞍下马,向青年人行礼道:“可算追上少爷了。”
青年人此刻倒舒展了颜色,笑道:“章师父,何事劳得你老人家出马?我爹还是不放心么?”
那章师父是个苍头老人,看去筋骨却是硬朗,和那胡叔对视一眼,苦笑道:“少爷,老爷说了,请少爷回去。”
青年人没半分异色,仍是含笑道:“我不回去。”
那章师父似也料到,干笑两声,道:“少爷,有什么话,回去自可跟老爷当面谈,还请少爷别叫老章头为难。”
“我岂能叫章师父为难?”青年人忙道。这章师父是他拳脚启蒙师父,他向来以师礼待,此刻章师父这话很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思,他不能叫他不卖,却也不想买。一边思量,一边细声慢语答道:“只是这一趟,我非去不可,也非我去不可。烦章师父跟我爹说一声,我必将找……带那人一齐回去,请他老人家安心才是。”
那章师父一脸难色,道:“少爷有所不知,此事……此事老爷自然安排别人去,”青年人不肯明说何人何事,他也跟着含糊称呼,“倘若真是不得,老爷说了,他可亲自出马,断没有不成的道理,叫少爷不必担忧,还是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青年人沉吟片刻,忽道:“章师父,你在我陆家,有三十年了吧?”
这话风马牛不相及,那章师父一脸莫名其妙,答道:“老章头自徽宗爷元年便在陆家服侍老爷,今年是……第四十三个年头了。”
青年人点头道:“我今年才十八。陆家的事,章师父知道的,是比我多的。”
那章师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答道:“不敢。”
青年人微笑道:“章师父不必紧张。章师父是个聪明人,胡叔也不是外人……我便明说了吧,阿爹为何唤我回去,姊……此事是如何起的,我约莫也知晓。章师父自然更是心中明镜一般。”
那章师父便拿眼去看胡叔。胡叔仍是低着头,呆着脸,一言不发。青年人道:“跟胡叔无关。章师父还不晓得胡叔?最是惜字如金,若一次跟我讲话多过十个字,我便可去上炷香了。”
章师父赔笑了两声,再开口却道:“老奴不明白少爷的意思。”
青年人不以为意,挥挥手道:“那也无妨。章师父只消跟我爹娘说:养育之恩深重,依明粉身不足报春晖片缕;姊姊也是爹娘亲骨肉,我亲姊姊,自我幼时一处长大,待我极是友爱。我陆家只这四口人,素来相亲相爱,一体同心,自当毫无嫌隙,亲密无间。当此乱世,更是如此。世道不太平,我不放心,一月……两月,最多三月之后,必然归还。”
章师父寻思半晌,方道:“好罢。说不得,老章头回去传这一段话。也请少爷务必小心为上。”
“多谢章师父挂心,依明自会多加小心。”
章师父拱了拱手,径自上马去了。青年人转回头,见那艄公呆呆站在一旁,望着他们。他心下多少省得,江南多水路,舟楫是常见,骑马却是难得,况且金人不断滋扰,马匹多为军用,百姓人家有匹马骑,着实并非易事。果然那艄公按捺不住,问道:“非是小的乱打听,只是适才听得,少爷莫不是陆家庄的大少爷?”
这话问得不伦不类,青年人笑起来,点头道:“正是,陆家子陆依明。”
艄公啧啧连声:“原来是上虞陆家!怪道怪道,也是小的愚笨,看少爷这气派,原该知道,这绍兴城内也没有哪个能有?便是知州老爷家的公子,也难得少爷这么……这么……”
陆依明听他胡吹大气地奉承,末了又卡壳,心下好笑,自不当真,正要开口叫他开船,一直默不作声的胡叔道:“这船,几钱?”
艄公发愣:“啊?”
胡叔索性抓起他手,拿过篙竿,又将一枚银锞子放在他手心,道:“这船,买了。”那银锞子少说有三两重,这条小舟不过几块木板钉钉,说值半吊钱都是抬举,决计是不亏。那艄公呆立那里,似乎转不过来弯,银锞子是立时攥住了,面上还是呆呆傻傻,张口结舌地瞅着胡叔。胡叔伸手示意他下船,那艄公又浑浑噩噩回到岸上,胡叔自行撑起篙竿,深入水底用力一点,小舟登时离岸丈许,向下游漂去。
陆依明默默看他施为,待船离岸,方道:“何不留那舟子撑船?倒要劳动胡叔亲力亲为。”
胡叔道:“吵。”
陆依明不禁一笑:“确实。”
胡叔又道:“不是好人。”
陆依明却是一怔:“呃?”
胡叔用脚点点船板,弯下腰揭开,上面是薄薄一层木板,下面露出真正船板,竟掏了一个大洞,又拿一块圆木板堵上。陆依明不是笨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登时皱起了眉:“这?”
胡叔点点头,重新把薄板盖上。陆依明思量片刻,道:“我水性也还过得去,家住还这么近,想必他也不敢害我。”
自朝廷南渡,北人也纷纷过江来,倘或是北人商客,不识水性,又在当地无亲无故,船行至中游,那艄公悄悄把这洞一扒开,再不会有人知晓有些人就此彻底消失,盘缠细软自是落到艄公手里。如此妥妥当当,确实不必害陆依明这等本地大户。这在江湖之上原是不值一提的常见戏码,但陆依明毕竟听闻不多,虽自我安慰一句,终究是有些寒心,又点头道:“是了,就是他不去害我,我们又何必跟歹人同船?兼且,当真太吵。”说到末一句,又笑起来。
胡叔仍没理他,自顾遮好船板,又去撑船。陆依明早惯了他寡言,自坐在舟尾看水,这日亦是天朗气清,水面映着日头,宛如撒了一江碎金,又都活过来跳跃攒动。陆依明心不在焉地看着,暗自等着胡叔开言。
船至中流,胡叔才问:“你怎知?”
陆依明故作不解,反问道:“我知什么?”
胡叔寂然良久,方道:“你晓得。”
陆依明看他半天,终于不再玩笑,轻轻叹口气,道:“唉,胡叔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瞧着就跟长辈也近似。只当预演罢,我还真不知异日如何跟阿爹禀明。”
这胡叔看去有五六十岁年纪,其实是老相,实际尚不及五十岁。他母亲是陆家现任家主、陆依明父亲的乳母,陆父幼时与他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是以胡叔在陆家确实地位超然,陆依明这话说出也并无不妥。而陆依明自幼便得胡叔照料,虽然胡叔寡言罕语,但待陆依明也是十足好,陆依明心里,有时比威严过头的父亲还要亲近三分。只是他酝酿半天,仍是不知如何开口。踟蹰着又叹口气,方道:
“先说姊姊吧。姊姊性子是不大好亲近,但人是最好的,素日也最守礼,我原本还奇怪,怎会突然留书出走呢?又是不解,又是忧心,而此事终究也不便太多人知晓,便禀明阿爹出门。也幸而胡叔肯随我出门,不然,我看爹娘再不能松这个口。”
原来陆依明长到十八岁,还是初次不随父母独自出远门,而这一出门,便是为了要寻他出走的姊姊。他陆家在绍兴府如何他不知道——观方才那艄公,也是有些名气——在上虞县城,也算得有头有脸的人家,陆依明虽不在意,并且觉得他姊姊约摸也不会在意,但一个未许人家的小娘子擅自跑出门,就算他们习武之家不比那些个读书人狷介,终究不甚好听,陆依明也很不愿有人议论他姊姊,是以方才有旁人在,他提起时都只说“那人”“那事”。
他又叹了口气:“刚出门时心急如焚,到处乱走,却也没撞到姊姊踪迹。而这时阿爹叫我回去,我也未曾多想,立时就要回去听阿爹安排,却刚好探听到姊姊是往临安府去了。我自然是要过去看看,却不料阿爹竟然拦我……我心下便有了猜疑,悄悄找素练姊姊——就是姊姊的贴身大丫头,胡叔兴许不熟,我知姊姊是很信重她的,向她问了当时姊姊离家情状,约摸八九不离十,晓得姊姊为何离家了。”
他看了看胡叔脸色,胡叔脸上还是毫无牵动,恍若不闻。他只得再叹口气,续道:“后来我跟娘说了出来,便不甚着急,是为有了缘由,我想姊姊的身手不比我差太多,虽然说不上高手,偶然遇上一两个小毛贼还伤不了她,运气若不是太差,或许还吃不了大亏,因此不再着紧,慢慢找来……唉,是了,这是托词,实是我也不知如何见她才是。而阿爹今日竟然请章师父直追到若耶溪边,我只有愈发笃定,姊姊必是无意中得知了,一时想不开,才跑了出去……最怕是,一时半刻,也不愿再见我。但她孤身女子,怎好留她一人在临安府乱闯,少不得要寻她回来才是,且此事既然由我起,也当由我结。我不听阿爹话回去,胡叔不会怪我吧?阿爹,唉,阿爹也不要怪我就好了。”
胡叔抬眼看他,道:“为这,不回?”
陆依明道:“自然是为这个,还能为什么?”
胡叔难得说了句颇长的话:“怕是,为你,一时半刻,不愿见老爷。”
陆依明一时间哑口无言,心中忽而飞过无数旧事,三两岁初次记事时,他阿爹,端方严肃的陆家老爷,在阿娘撮弄下笨拙地把他背到背上,玩“飞高高”,十年后偶然提起时阿爹的脸色黑如锅底,称绝无此事;四五岁时跌了一跤手臂骨折,一贯待下人温柔可亲的阿娘,罕见地大发雷霆,把当时跟随他的侍女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他自己开口“替姊姊们求情”才算过;六岁时第一次见到自幼在峨眉修行的姊姊,那时比他高了一个头,拍着胸脯说姊姊回来了,再也没人能欺侮你,被阿娘一通教训女子怎可如此粗鲁;……还有便是,那之后一两个月,他无意中听到家下老仆交谈,突然得知的那桩事:起始他如何肯信,然而私下里悄悄探听,诸多印证,却只是越发凿实了。
一晃十二年,若是姊姊那位峨眉的师尊——那位不知有没有过百岁的苍云禅师看来,想必也只是白云苍狗不过转瞬,然而对陆依明而言,他活才不过是活了十八岁,十二年,已经是相当之长。他真心微笑起来,恳切答道:“虽是不知如何跟阿爹禀明,但我其实……六岁起就晓得啦:我并非爹娘亲生子,乃是阿爹拾来的弃婴。”
胡叔的面容终于略有松动,他面带疑惑,直直看着陆依明。陆依明柔声道:“只是那又如何?阿爹阿娘待我如何,我心里是知晓的;而阿爹阿娘不愿叫我知道,那我便不知道。唯有姊姊……”他最后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望姊姊不要太生我气啊……”
胡叔早不再看他,背过身去撑船,留他在一边默默出神。然而这件事他早已想了无数遍,焉能此刻突然有了什么新鲜主意?到底只能苦笑摇摇头,问:“胡叔,咱们这走水路到临安府去,还需多久?”
“三个时辰。”
“如此近。”陆依明叹道,“我竟从未去过。”
只曾听闻,临安城如今是行在所在,鱼龙混杂,居行皆不易,不知姊姊这一个月辰光,是在何处渡过,又过得如何?
但愿相见不会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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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了一下小少爷身世。
感觉露了好多马脚……看到什么bug大概不是错觉(。
实在不擅长考据,无论历史人文水文地理,有任何舛错都欢迎指正,十分感谢;当然懒得说就当是架空放过去的也多谢宽容……orz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少年看了看眼前黑发红衣的女子,眼中带着些失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母亲在哪里,父亲又去了何处——甚至他连最起码的名称都没有。
“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女子抚手捋了捋少年的扣发,笑着看了看那头银色的头发,“发出好看的银色的光呢……就像月亮下的鲤鱼一样。叫你一只鲤吧。“
少年知道这位好心的大姐姐是在夸奖他,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露出难过的神色:“别人都说我的头发颜色好怪,都不跟我玩,我每天一到人多的地方要吃的的时候,总是有人嘲笑我……”
红衣女子想着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忽然像似变戏法一样,女子手中突然多出了一顶斗笠,并轻轻地把它戴在了少年的头上,“这样他们就不会嘲笑你了。”
“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年想起了什么。
“名字 ……我叫一只锦。”
“啊哈哈哈哈哈哈,那不是和我的一样吗!一只锦一只鲤!”
“是啊。”
女子转过身,朝那片湖走去,走去……就再也看不到了。
少年依在那湖边的樱树下恍似做了一个美梦。
发现设定是没有疫苗种的世界那么伙伴npc就决定是多路好了_(:з)∠)_
——
荒芜的大地上,机车兽仍旧在那显得突兀的轨道上疾驰
偶尔从后方传来的火光与震动它也听不到,它只知道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它都会如此一直驰行下去——
所以喊它停下来逃跑这个选择是行不通的!几番僵持无果黑邦那兽微微瞥头看了一眼窗外飞快向后退去的景物,把这个选项在内心打了一个叉
“你在看哪里?”
阿斯塔兽的声音伴随一股冷风,内心冲上来的危机感立刻让黑邦那兽下意识地往左一闪,下一秒阿斯塔兽的踢技已经袭来,将它原本站着的位置踢出了一个窟窿
“闪得不错,不过——”
维持着半跪姿势却不代表无法作出追击,阿斯塔兽又再次举起自己的机枪、对准那企图躲避的“黑白幽灵”
“我从没听说过什么「黑猛鬼兽」,所以你到底是谁?”
地狱业火——阿斯塔兽的必杀技也同时发出——有着自己意识的子弹呼啸着从不同角度朝着黑邦那兽袭去…
“!”
“轰”地一声爆炸,阿斯塔兽可以确信自己的爱枪已经击中了目标,却不想一双血红的双眸突然在烟雾中睁开与其四目相交,接着阿斯塔兽就感到了一瞬的浑身无力
“——我的名字是黑邦那兽”
甩掉临时为自己遮挡了一下的已经变为破碎数据消散的幽灵薄纱,以真身示人的黑邦那兽亮起爪子朝因「虚弱之眼」而显出一瞬间破绽的阿斯塔兽直冲过去
“误入了这个世界,正在调查这个世界的数码兽!”
十字利爪——黑邦那兽的必杀技——双爪相交呈交叉状攻击的技能
原以为能一击得手的它,下一秒爪子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金属物——是阿斯塔兽举起用以抵挡的机枪
“不过雕虫小技”
挡下这一击的阿斯塔兽勾起了嘴角,就在黑邦那兽心道不妙想要退开的时候,腹部却已经遭到重重一踢!
“呜……!”
强烈的痛楚让黑邦那兽瞪大了眼睛,对方却还没完、一个转身再次踢出第二脚。即使黑邦那兽连忙举起双爪抵挡,也没法阻止强大的力量将它踢飞出去——
“误入这个世界…是吗,你是「那边世界」的数码兽吗?”
看着摔进火车椅间的黑邦那兽,阿斯塔兽才有空咀嚼黑邦那兽方才所说的话,又见艰难地从坐椅上爬起来几欲再战的黑色数码兽,再次将机枪对准
“那么,就不能杀掉你了呢…「那边世界」的数码兽的话,想必也是有一番价值吧”
“你开什么玩笑!”
“——别乱动”
因愤怒而打算再次袭去的黑邦那兽在阿斯塔兽的机枪威胁下不由得僵住了身体
“是了…只要乖乖配合,我会留下你的命——”
此时,意外突起
“「金属加农」!”
阿斯塔兽的话还未说完,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属球突然炸到了它的身上。对于这样的变故无论是阿斯塔兽还是黑邦那兽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当然前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机枪指向了黑邦那兽后方的车厢通道
“出来!躲在暗处的家伙!”
回应是再次袭来的一个又一个的金属球
阿斯塔兽有些不悦地眯起眼睛,快速扣动扳机——子弹丝毫不差地撞上迎面而来的金属球,一声又一声的爆炸立刻响彻了整个车厢
但他很快就发觉了这不过是对方的逃脱手策——随着烟雾散去后一同消失的黑邦那兽的身影——是趁着烟雾逃跑了吗?
“可恶…还有其他的同伙吗!”
阿斯塔兽如不愤自己的大意一般一拳捶向一边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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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的两个脚步声在车厢道间回响
“快点!再往前一点!跑到最前面的车厢它应该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多路兽!本来在前面的车厢睡觉来着突然听到你们的讲话——等等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
紫色的龙型数码兽本想转头对黑邦那兽笑一笑,却发现对方猛地站住原地露出爪子瞪着它的警惕神情,表情立刻由微笑转为了无奈
“我们都一样是成长期我对你做不了什么啦!不过说起来你是多蠢才用成长期的身躯去对上堪称有着究极体力量的阿斯塔兽——要是不是我救你你大概连数据都不剩了!”
“……”
——这只数码兽话有点多,黑邦那兽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
不过大概也体会到对方想传递过来的友好,黑邦那兽的神色也不再那么警惕、并将自己的爪子放了下去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虽然我也是啦!不过现在来说我们还是先躲到机车兽到达死亡地区再说吧——没记错的话阿斯塔兽是火山区域的数码兽,只要我们到达了死亡区域,有我在它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好歹算是那里的原居民吧它敢对我怎么样大概会被视为对死亡区域的挑衅吧?”
“你是那里的住民!?”
吃惊让黑邦那兽原本的“话好多”的吐槽压了下去,原想继续发问,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远处的脚步声
“哇靠它来了?走走走我们别在这里站着聊天了快到前面躲起来!”
“嗯”
点了点头,两只数码兽立刻又朝着前方的车厢跑去
在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道门,直到多路兽一声“到了”,黑邦那兽才有空打量一下这个车厢
其实也跟最开始它搭的车厢构造差不多,也就是多了一个类似于驾驶室构造的小房间。但是多路兽看起来并没有继续跑到那里去的打算,反而是坏笑着照着之前那样用一把椅子堵在门口上,之后才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好啦?这样稍微就能拖延一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机车兽到达”
“到底为什么帮我?”
看着对方良久,黑邦那兽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我要把你上交给——等等等等我开玩笑的!?”
多路兽连忙怪叫了一声表示让黑邦那兽放下爪子
“只是想知道新世界的数码兽还有新世界的事而已!真的!”
“……”
对着黑邦那兽怀疑的神情,多路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开始了它的讲述:
“我以前想成为一只能够探索整个数码世界的数码兽,所以偷偷溜了出去——等我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这个世界突然开始变得不对劲了,就连我原本居住的地方也变成了死亡区域”
“那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创始村?”
“是,在我记忆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不过现在…嘛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是怎样的了”
多路兽本想伸爪挠挠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太短,只能微微低下身体用右脚随意抓了两下耳后,并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谣传还是真实,大家都在说这个世界开始走向灭亡了。虽然各个区域的领主们似乎都暗自压下了很多事情,但是这个世界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却是事实”
黑邦那兽转头看了看窗外时不时出现的数据破碎处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了新数码世界的事情,所以有一些领主正在打算通向那个新的世界”
“那个我知道……”
“所以作为那边世界的数码兽的你,大概会成为那些领主夺取情报的手段之一吧?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
“问题是我根本什么都不清楚!我是因为发现我们那边世界出现了奇怪的碎裂空间跟通道所以才下来的,现在就连回去的办法也找不到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黑邦那兽这么说,多路兽的脸上不由得显出有些失望的神情,但很快它又振作了起来、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向了黑邦那兽
“既然这样,那我们要不要一起走?我想寻找修复这个世界的办法、而你也可以一起寻找这里的情报。这样不错吧?”
这是…要成为伙伴的意思……?
黑邦那兽错楞的红瞳倒映着多路兽满是期待脸孔
序幕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741/
· 无面人 ·
御山根所在的越山县往东,有一个名叫华里的地方,每到夏季,便会有大批游客前往那里游玩,是著名的景区,其中以般别山最负盛名。
般别山的名声,不在于景色优美,而在于从江户时期开始流传的各类奇闻。
江户时期,华里还不是一个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坐落于般别山下,大约比现在御山根只大上一些,在那时却是浪人们的落脚处,许多浪人到此,或是暂居,或是久住,打一些零工,或是开办学堂,传授技能,像前原小次郎这样单纯路过的反而并不多见。
“我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到另一边去与朋友相见。”
前原小次郎到达华里时,已经是正午。他在甘味屋买了些食物,一边吃,一边与身边的陌生人交谈,他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地,随口就说了出来。
“般别山?”对方是位比前原年长的老者,头发已经斑白,闻言,摇了摇头“我劝你走另一条路,绕过般别山吧。”
“为什么呢?”前原问他,又说,“要从山里走,明日正午便可翻过山,如果绕了远路,大概还要两天时间才能到山的另一面,没有一定要绕路的理由,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没听过那些传闻吗?”老者放下手中竹签,表情变得严肃,“般别山不同于他处,山中精怪出没,进山之人很少有能再出来的,这不就是绕路的原由么?”
前原笑了起来:“听过不少,不过我并不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传闻不过是人们编造出来的故事罢了。”
“你这样认为的话,那我也不会再劝阻。”老者说,“但你还是休息一晚再走吧,我可以将一间空房借于你,明日一早启程,可以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就不必在山中过夜了,总是安全一些。”
原来如此,前原了然,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习俗”,村里人向路过者提供住宿,总会说些光明正大的漂亮话,等到进了屋子,便开始谈价钱,那个时候再想离开,就是为时已晚。
“多谢你的好意。”前原没有多做思考,干脆地拒绝,“我已同朋友约好明日中午山脚相见,总不好让他多等。”
“既然如此。”老者点点头,不再勉强,“我只能给你最后的忠告,在山里,若是遇到其他人,切记,不要理会,也不要接近。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那不一定是人。”
正午过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
般别山却十分凉爽。铺天盖地的树冠将整座山笼罩得严严实实,光线变得差劲许多,山间空气湿润而阴凉,倒真像是精怪喜欢生活的环境。
前原小次郎在山中行走,竟丝毫不感觉疲惫,一走几个时辰,直到夕阳沉沉挂上树梢,他才惊觉夜晚即将来临,因而放缓了速度。
他听到潺潺水声,便向着声源前行,想在水边度过夜晚。走了约莫百丈,低矮的灌木丛生,前原拨开眼前的树丛,蜿蜒的小溪出现在眼前。
前原打量四周,向左边看去,一位白衣人正蹲在溪边洗手,听到树丛的响动,他转过头来,前原看到他的容貌,不由吃了一惊。
那是怎样的容貌呢?
前原想到了芙蕖。
前原所侍奉的唯一一位大名,曾在家中养了许多芙蕖,每到夏季便争相盛放。白色的花瓣漂浮在水中,像半透明的雪,幽幽的冷香阵阵,令人不愿意离开。
“好像这样看着它们,就能够度过一生。”
后来,那位大名没落,被人杀死在芙蕖池中,城池也在烈火中毁于一旦。前原逃了出来,便再没见过芙蕖盛放的模样。
此时,眼前的少年容貌秀美,体态端庄,立于水边,真像一朵盛开的芙蕖。
“你是谁?”少年问,他将湿淋淋的双手藏进袖子里,看上去有些羞怯。
“只是一位浪人,正要到山的另一边去。”前原不知为何,忽然拘谨起来,变得无法随意说出自己的姓名,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些关于自己的事,转而问,“你又是谁?”
“我也只是一位普通的山野村夫,正巧,我的家便在山下村中,可天色已晚,实在不便下山,正要在这溪边度夜。”
“不如我们搭伴过夜,也更安全些。”
少年点头应了,前原能感受到他是高兴的,但他面容却很僵硬,丰满的嘴唇紧紧闭合成一条直线,眼珠也一动不动。
前原曾听说过有人会生这样的怪病,一身都无法通过表情传达喜怒哀乐,心底不由得对少年怜惜起来。
他们在河岸边整理出一块地,铺上外衣,前原将自己的行囊让给少年做枕头,对方推拒一番,被前原硬塞进怀里。
“我在外度夜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已经习惯了。”前原说。
少年紧抱行囊,注视着前原:“感谢您,如果你不介意,下了山,可以到我家中稍作歇息。”
前原借此与少年攀谈,少年说话的口音十分奇怪,并不像本地人,也不想某一个地方特有的,前原仔细分辨,其中大约混杂了五种不同地域的口音。少年解释说,他的母亲早逝,父亲又是哑巴,他只好跟着别人学习说话,当时适逢战乱,村里的人大都来自五湖四海,本地人反而变成了少数,因此,他的口音才会变得十分混杂。
“这样听起来,会非常奇怪吗?”少年问。
“怎么会呢。”前原答道。
不如说恰恰相反,这样分辨不出源头的口音,令少年说话的语调十分柔软,非常适合少年温和的长相。
二人谈至月上林梢,溪边少了树冠的遮盖,月光得以倾洒下来,笼罩着少年芙蕖般的面容,似是散发着柔光,前原看着看着,竟觉得困顿起来。
他鼻尖略过一丝冷香,像是过去在大名家中闻过的、有助于安眠的线香所散发的味道,从少年身边而来,逐渐将他围绕,少年软和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前原在这缥缈的声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便是清晨,少年唤醒前原,山中不知何时起了雾,少年隐没在雾中,前原只听得到他的声音。前原收拾衣物,站起来,环顾四周,已经无法分辨方向了。
“这雾太大,我无法分辨方向,我们等到雾散了,再走吧。”前原说。
“没关系,”少年的声音从后方的雾中传来,牵着他的手稍稍收紧了些,“我知道下山的路,你牵着我走,我为你指路。”
前原抽出了刀,握在右手,左手牢牢抓住少年细受的手腕,走在前面开路。
因为看不到,少年指示他向左或是向右。前原全然信任少年,随着他的指示行走,浓雾中时不时会弹出树木的枝桠,打到前原脸上,前原将它们一一砍断,开辟出一条顺畅的路。
两人在雾中行走,不免有些压抑,就此聊起了般别山的奇闻怪谈。
少年少少知道一些,竟不如前原了解的多,前原便给他讲了起来,讲叫声如同婴儿啼哭的婴鬼,讲长着翅膀的怪蛇,讲白白一团却有人脸的地衣,还有长得像人却不是人的精怪。
“你可听说过无面人?”前原问。
此时雾已经散去,只留下一点氤氲在林间,前原却仍旧牵着少年的手,在前面开路。
少年跟在他身后,乖巧地说:“没有。”
前原说:“这可算是般别山最有名也可能最真实的传闻啦。”
少年问:“怎么说呢?”
前原讲了起来:“说般别山上有个奇怪的村落,里面住着的人各个都有着人的体型特征,却没有五官,脸上一片平滑,十分渗人,这个村落的人因而嫉妒起有面容的他人,如果在山中遇上,会将人骗到村落中,然后将他们杀死,是非常可怕的精怪。”
“那为什么又说它是最真实的传闻呢?”
“因为这般别山下的村落里,有人曾见过这样没有面貌的人。”
“长的什么样?”
“我没有见过,所以并不知晓。”
前原劈开树枝,少年却停下了脚步,将前原拉得一顿。
“那你看看,”少年说“是不是长得像我这样呢?”
“名叫前原的浪人闻声回头,再次看到少年的面容,那润白的脸,平整得犹如花瓣一般,温和的眉眼与小巧的唇瓣都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浪人大骇,当即扔下少年的手,惊叫着,转头冲进了树林里。”
上水流止住话,他拿起茶杯,里面的茶散尽热气,被他倾倒在院里,我听得正入迷,却见他仿佛已经没了下文。
“之后呢?”我忙问。
“之后……”上水流满上新茶,慢饮一口,反问我,“你觉得会是如何的结局呢?”
“……唔,从这故事中看,少年便是无面人吧?我猜,那位叫前原的浪人,也许闯入了无面人的村庄,从此杳无音讯,也许跑下了山,将遭遇告知好友,就此流传下来。”
我稍作思考,便答了出来。
“说的对,也不对。”上水流摇摇头,“这故事中的无面人,的确是少年,但前原所说的传闻中,无面人却不是少年。”
我感到惊讶,“那是谁呢?”
“是前原自己。”上水流说,“故事的结局,前原跑下山,在山脚见到了自己的好友,他大叫着向好友跑去,却不知在好友眼中,自己是一个无面的怪物,他冲到好友近前,却被好友提刀刺杀,也许他至死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倒是他的好友,直到他死后,才从衣物上辨别出他是前原,因而悔恨不已。”
“怎么会是这样?”我实在想不明白,“前原的脸又到哪里去了呢?”
“当然是被偷去了。”上水流笑了笑,将最后一个糯米团放入口中,“无面人其实是一种十分弱小的精怪,他们羡慕有脸面的人,就在山中等待,若有人在山中度夜,便趁机将人脸偷去,他们的声音和体香都有助人安眠的功效,过路人在睡梦中失去了自己的脸,还恍然为觉,直到下山后,被人当做怪物杀害,抑或是在山中便被猎户射杀,因此才有了无面人的传闻。”
“竟是这样。”我喃喃自语,“真是个奇妙的故事。”
“无面人因无面而生活在山中,靠偷取过路人的脸让自己拥有身份,一旦身份失效,便不得不再回到山中,放弃拥有的一切,是一种可悲的生物,可过路人失去了自己的脸面,便失去一切,甚至连生命也无法保留。”上水流说,“倒不知道哪一个比较可怜了 。”
第一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744/
· 序幕 ·
我在夏末辞掉工作,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宿川市。
要问原因,我自己也不甚明了。
老实说,我在宿川的生活称得上是无忧无虑。稳定的工作,父母定期前来拜访,好友也时常邀我共餐。可某一天,我望着被落日笼罩的宿川,忽然之间感到了厌烦。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向上司递交了辞职信,他很惊讶,连声问我“为什么呢?”,我答不出个所以然,几乎是狼狈地在他惋惜的目光下逃离。
我取出自己多年积攒下的存款,开始在周边的县市进行自助游,我去了四处都是鹿的鹿儿岛,被那里的鹿追着咬坏了衣服;也去了以温泉闻名的箱山,在氤氲的水汽中享受清酒的滋味,最后,在距离宿川约有三个县的御山根村,我停下了脚步。
我未曾婚配,因此没有妻儿,父母也远在福冈县的乡下,年纪还未到需要我供养的地步。我于是放心地用余钱买下御山根的一户房屋。
在这样乡下的地方,住户大多拥有一套两层楼的独栋房屋,比宿川市的公寓更让人舒服。虽然户型对我一个人来说太过空旷,但能够随心所欲地生活,这个优点深深吸引了我,我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在此定居。
御山根非常小,小到物品种类齐全的超市只有秋之介一家。我花了三天,就摸清了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商户,甚至已经可以同邻居熟捻地打招呼。
便是在此时,我误入书屋,认识了上水流 司。
书屋没有名字,也不是正统的书屋,而是一处民居。
我在外出时,被从后院中伸出的樱花树枝桠所吸引,明明不是三月,樱花却在枝头盛放,我感到好奇,忍不住走了进去。上水流司就坐在门廊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抬头看向我。
多年后,我仍然记得他的面容,他当时平淡的表情。
上水流司是一个怪人。他的长相堪称英俊,却续了头脱离时代的长发,一直长到腰间,端坐时便铺散在地面上,未免添了些女气,举手投足又温文尔雅,气质脱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实在过于柔软。可他的性格却是强硬的,尤其对待书籍,更是毫不让步。
“书是有生命的物体。”他时常说,“无法用心对待书的人,我绝不允许他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一本书。”
正因为他超于常人的固执,即使极少进货,书屋里的藏书数量仍然可观。上水流将自己三层的住所改建成书屋,自己仅在第三层居住,一二层铺上软木地板,整齐摆放着红木书架,和一些供人阅览时使用的茶几座垫。他甚至开辟出一方茶室,在这里用茶点招待求书的客人,并对他们进行严格的品评。
“一个人爱不爱书,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上水流说。
我后来成为他的助手,替他整理、修订书籍时,也招待过客人,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那样,从别人的眼睛里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是为什么呢?”我问他。
他将手边的糯米丸子递于我,答道:“人好比书,只是更晦涩难懂,也许你只是没有兴趣去研读。”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替他满上新茶。
饮茶夜谈是从半月前开始的。那时,我刚刚结束长达一个月的假期,期间,上水流关闭了书屋,外出寻找新的书籍。上水流的书屋并不像其他书店那样有稳定的货源,只需每月提一次便好。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上水流出游到各地,一本一本带回来的。
每年,上水流都会出行一个月左右,有时长达三个月。他会背上自己制成的书箱,约七十厘米高、四十厘米宽的梨花木箱子,仔细分了三层,刷上防雨水的油,落了古朴的锁。我每次背在肩上走出一段路,便会开始感到疲累,上水流却能在每次出行结束时,背回来满满一箱书本古籍,仍不感觉辛苦。我这才相信他是真正喜欢着书籍的,才能十年如一日,坚持如此。
上水流在我来到书屋工作后的首次出行,结束于傍晚。
他在外出前将钥匙交给了我。
“我不在的时候,要麻烦林谷先生您帮忙照看了。”他这样说。
我因此不得不每三天来一次,以免发生意外。当晚,我检查好书屋的情况,正要锁上大门回家,上水流出现在坡路尽头,他朝我挥挥手,示意我等候,转眼就来到我的眼前。
“辛苦你了,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他是个看上去颇为冷淡严肃的人,我总不敢同他搭话,但内心还是希望能与他熟悉亲密起来,毕竟他是我在御山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我连忙点头答应,并帮忙准备了茶具糕点,上水流泡茶的手法很熟练,他将茶几弄到了门廊上,拿来两个座垫,一边赏月饮茶,一边畅谈出行收获,我应和着,偶尔说说自己的看法。那一晚,我们竟聊到深夜,以至于我不得不留宿在他家里。
此后,上水流便时常邀请我饮茶夜谈,直至今日。
我结束了关于阅读人心的话题,两人一时间陷入了罕见的沉默,我不禁有些尴尬,拼命思考该如何开口,然而半个月的畅谈,已经挖空了我的谈资,能聊的话题似乎也都进行过不止一次,我实在不想再次提起,只能苦苦冥思。
“你似乎对鬼怪灵异之事颇有兴趣。”最后是上水流打破了这份沉默,“我留意你时常翻阅的书籍,大部分属于此类。”
“是这样没错。”我应声。
上水流放下茶杯,转首对我微笑。
“既然如此,我倒有些故事,不知你听没听过。”
我顿时来了兴趣,赶忙问:“哪里得知,也是从书里吗?可书里写的,我大部分都研读过呢。”
上水流摇摇头,说:“我每年都会出行寻找书籍,这你是知道的,可我坚持出行,还有另一个原因。”
“便是传闻怪谈。”
上水流说,藏着有趣书籍的地方,往往有许多坊间故事,或真或假,无人追究,只求听来有趣,其中不乏鬼怪之说,灵异之事,他一一听了,并记下,至今积累了不少。
“这倒好。”我笑道,”给我说上几个吧。”
上水流摆摆手。
“此类坊间传闻的精髓在于故事后的思考,一口气说几个,反而没了意义。”
“那就只说一个吧。”我说
“好。”上水流用手指敲了敲茶几,发出清脆的叩响。
来自投票
阿瑟帝国总计:302
兰洛帝国总计:238
胜方:阿瑟帝拉多
未补完前章请加紧时间,现在可开启结局章程。
(亦名《映柳轩沈苑少爷的寻常一日》。或名《晚交了四天的拖延症》。)
本来想写出《武林旧事》的风格然而最后变成了《多收了三五斗》,笔拙没药救。
……总觉得一不小心就写成了真•种田•文……请问在主线开始之后我还来得及把剧情掰回来吗【晚了。
*询问了企划主之后得到了无特殊指定的天气可以自行发挥的解释,我就设了个七月十九下雨……抢了先手,希望有剧情冲突的各位不要打我_(:з)∠)_
【相关组织:
映柳轩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778/
南舶司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2831/】
绍兴十二年。七月十九日。雨。
映柳轩的沈少爷一早准备出门的时候丫鬟递了把伞过来,他嘴里还咬着半块早点没吃完的酥饼,一面把一只手往外出穿的衫子里套,一面探出头去檐下瞧了瞧天色。
“可算下雨了。”
沈苑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
今年的立秋来得晚。俗谚说,晚立秋,热死牛。加上临安府连着大半个月滴雨未落,简直热得人不想出门。今日可算盼来一场雨,虽然不大,淅淅沥沥不像秋雨更似春雨的样子,却也多少缓解了些这段日子以来的燥热。
因为天气凉爽,沈苑到映柳轩还比平时略早了点。站在檐下收起滴着水的伞时陈掌柜正使唤着伙计开店门,瞧见他来,拱拱手叫了一声少爷,沈苑忙赶着回礼喊陈叔。陈掌柜养的那只唤作墨奴的猫儿听见动静从里间跑出来瞧他,脖子上的银铃铛泠泠响了一路,他便笑,俯身下去摸摸猫咪的脑袋,问墨奴早饭吃了没。
晨间原约了平津桥瓷器铺子的老板谈生意。本想着落了雨对方恐怕不会来,不想没多久便见张老板亲自顶着雨笠带了两个挑夫沿大路过来,少不得两厢客气了一番,才让到楼上的雅座里谈。
沈苑想要一批上好的青瓷浅盘,在桥市寻了几家都嫌颜色不够匀净,独看上张老板家一个粉青盖碗的釉色雅致可爱,便请他烧了几款不同形制的薄盘来看看效果,这次张老板便是送了样品过来给他定款。大大小小摆一满桌,沈苑挑挑这个扣扣那个,拣了几只出来和张老板反复议论细节,待琐碎事项都定妥下来已到了饭点,便自然而然地留了饭。
自来晴西湖不如雨西湖。今天落了点小雨,西湖畔的游人反而比往几日还要更多些,连带着映柳轩的生意也分外的好。沈苑把张老板送出门的时候一眼瞟见大厅里基本座无虚席,陈掌柜正忙得不可开交。做成了生意的张老板分外笑容可掬,三步一揖地恳请他留步,他也就谦让上几句,折返了回去。
正赶上北边映柳轩常订菱藕的那家庄子,这时候送了批新下的菱角过来。伙计们多半忙着招呼食客,陈掌柜也忙得匀不出手,他便自己捋了袖子去清点核收。七月菱角八月藕,这批红菱正是最饱满的时候,送来时又淋了点雨,水灵灵泛着光,叫人看了就喜欢。新鲜的嫩菱绞汁消暑解酒,近来秋老虎烧得厉害,所以卖得一贯不错。沈苑又寻思着取一部分磨浆,混了糯米粉蒸糖糕,不知是不是会比寻常的藕粉桂花糕吃口更清爽些,便交代后厨的糕点师傅抽空试着做来看看。说完事,他又绕去前厅瞧陈掌柜需不需要递个手。陈掌柜倒是把他往外推,说去去去,这点事让少东家插手还聘我老陈来做什么,沈苑笑嘻嘻一口一个陈叔腻了好几句,这才回头往账房去看帐。
过了未正时候,正经来吃饭的就少了。也就是三两游倦的客人进店歇歇脚,要些茶食消磨时间。账房刘先生还在噼里啪啦一丝不苟地理着当天的账目,沈苑不过想来查几笔上月没清完的开销,核对清楚便和先生道了扰,出来往檐下略站一站,伸展一下手脚。
过了午,雨倒是歇了,云却没散,天色只薄薄地透了点亮出来。空气里的尘土给冲了个干净,润润地透着点凉丝丝的青草甜气儿。屋里不知哪一席的女眷似乎捻了白玉鱼蓉糕在逗弄墨奴,清清脆脆的笑声和着银铃铛的响声活泼泼地扑出帘外来。
陈掌柜在和常来的白家公子说着些寒暄话,沈苑瞧见,便也过去打了个招呼。这位白公子游湖的时候臂弯里惯是要挽着个美人的,这会儿自然也并不例外。沈苑半是恭维半是打趣地揶揄他几句,这大金主便哈哈大笑地领着他的女伴自上楼去寻他爱坐的那间雅座。沈苑背了楼梯冲陈掌柜挤挤眉毛。
“新面孔?”
陈掌柜咳了声,颇有点不以为然的意味。
“客人自家事,少爷理它作甚。”
沈苑也就笑笑,没会儿也把这事丢开。雨既然停了,他便和陈掌柜说要往城里走一趟。前几日里仁坊邓家的小姐做芳辰,在映柳轩做了十来桌百花席,有些零碎的尾帐还没结,已讲好了这几日有空便可以上门去取,只是一直没寻着空。
沈苑牵了匹马,往丰豫门进了城。过了三桥一路往北便是里仁坊,这一趟事情办得顺利,他从邓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离下城门还有一些时候,沈苑便顺路回了一趟在净因坊的本宅。
沈家住在净因坊很有一些年头了。南屏山脚的別馆原是现在的沈老爷沈钊年轻的时候为方便照看生意赁的一个小院子,后来房东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要举家迁去蜀中,院子便以一个相当合算的价格卖给了沈家。后来沈老爷自己成了亲,往那里住的时候便少了些。及到他聘了个能干又忠心的陈掌柜,去得便更少了。直到三年前沈钊中风,打理祖业的担子突然提前全副落到了沈苑身上。尽管作为沈家唯一活到成年的儿子,他一直有着继承家业的心理准备,然而这样突兀的开始的确让沈苑有些措手不及。前一两年里他几乎就没回过几次老宅,一直住在南屏別馆,夙兴夜寐,认认真真和陈掌柜一件一件学着打理这个看来不算大、细说起来琐事却着实不少的映柳轩。如今他接手映柳轩已有三年,多少也有了些游刃有余的样子,然而却似乎仍然没有要搬回来长住的打算。
家里的仆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未曾告知便出现,见了沈苑只是堆起笑迎上去,接过他的马缰喊一声少爷。他父亲还是老样子,半边身子不太利索,说话也含糊,精神头儿倒还是好好的。母亲苏氏见了他惯例念叨些吃得好不好,立秋已过莫再贪凉的话,听得他说只回家来看看就走,本欲不许,沈苑便解释说晚上有南舶司官爷们定的场子,不去恐怕怠慢了不好,也只得作罢,絮絮地嘱他不要吃太多酒,又叫他记得让别馆的小厮打了灯笼出来接他。末了总归少不了一句,可该娶个知冷暖的媳妇回来看顾你才是。
沈苑最头疼他母亲提起这个。恰这会儿他未出阁的庶妹从侍女手上把茶壶接过来,正垂了眉亲手给他添茶,便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临安城的姑娘家都矜贵得很,娶尊大神回来供着做什么,要说知冷暖,我还不如娶眠眠呢。
眠眠正是他庶幼妹沈芊仪的乳名。父亲病倒时她才十二岁,当时苏氏六神无主,她自己的生母吴氏也是个柔弱多病的,担不起什么事来,胞姊沈萃音又已出嫁,不方便总回娘家来帮忙,是她在那一片慌乱里面毅然接起了理家的任务。沈苑在外奔走,她便在内照料父亲,管理佣人。年纪虽小,处事却沉稳细致头头是道,替沈苑分了不少忧。
乍听他这么一说,他妹妹一时摒不住,噗地笑出了声。他母亲本来已经又要开始抹眼泪叹气,给他这么一噎,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恨恨捶他,啐他瞎说八道。
说着会儿话天光已经开始暗了,沈苑要赶在下城门前出城,芊仪送他出来,含了笑和他说,你别理会母亲大人叨烦,仔仔细细选个合心意的嫂子才好,家里有我呢。
沈苑便笑,像模像样地冲她作个揖,道知妹妹辛苦,必为择佳婿以为报。芊仪毕竟年纪小,听了这话把脸一红,眼光扭开不肯看他。沈苑以为她害羞生气不欲理会自己,正待笑眯眯凑过去哄上几句,却听她别着脸轻声开口,声音里倒有那么倔强里透着一丝怅然的声气儿。
“……我要能嫁月娘姐姐一半好都甘愿了,只怕连这都没有。那我还不如在家管一辈子的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呢——就怕你们不乐意养着我。”
商人家的庶女,这样的身份能嫁到富足人家做贵妾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芊仪的胞姐月娘沈萃音嫁了大理寺的刀笔小吏,却是正妻,伉俪和睦,举案齐眉,每次回家省亲的时候眉眼间的欢愉藏都藏不住。然而这毕竟只是少数里的少数。
沈苑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一时楞了楞,回过神想想却觉得有些心疼,忙一迭声安慰起来。
“养养养,怎么不乐意养。眠眠想嫁便风风光光地嫁,不想嫁便不必嫁了,哥养你一辈子。”
芊仪叫他哄得笑起来,虽然仍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苟同他意见的样子,然而面上的神色终究是开朗一些,伸手指指家仆递过来的马鞭子。
“就快酉正了,你可快些去罢。仔细城门下了出不去。”
沈苑便应一声,上马笼缰的时候还回头朝妹妹挥挥手,喊些下次给她带新鲜玩意儿回来的话。
一路赶往清波门口的时候城门附近的行人已经颇稀少了,守门的兵士是见熟了他进出的,也没少收时不时塞过来的打酒钱,瞧他过来,一面笑着挪开拦道的木栅栏放他过去,一面高声招呼着沈少爷今天晚了点啊。沈苑便在马背上打团揖,笑着朗声说晚上有场子得着急往回赶,不便下马担待些个,改日再请大哥们吃酒。
阴雨的天儿黑得早,映柳轩门口的红灯笼早早地便点了起来,暖光融融地照着门前的大路。沈苑撩了帘子进门,屋里头的灯更亮,厅里撤了帘帐,照得四处亮堂堂白昼一般。伙计们正忙着为晚上南舶司定的场子做最后的准备,将碗箸杯盘一件一件仔细擦亮布好。原来挂帘子的地方挂上了用薄纱袋子装满的新鲜茉莉花,偶尔窗口吹进几缕凉风,便将清芬送了满室。
南舶司这个衙门,在临安城里大家都知道,是出了名的有钱,却也出了名的难伺候。前个月在官家的丰乐楼里刚掀过一次桌子,起因不过是端上来的眉寿酒里浸了一只比芝麻粒儿还小的黑虫子。
不过这次来的转运使大概并不是掀了丰乐楼的那一位,看起来还是颇好说话的。因为来得比预定的时间略迟了一些,他甚至还拱手朝迎出来的沈苑道了个歉。似乎是在这里设宴款待外宾的样子,一多半的客人只会夷语,要吃喝什么,靠两三名通译根本忙不过来,只能让跑堂的伙计连比划带猜地招呼着。除此之外一场宴饮倒是宾主尽欢,一个肤色深棕的暹罗姑娘甚至还当场褪了腕上的珊瑚串要送给耐心教她剥香榧子的小伙计,那小子还没成亲,简直臊得整张脸都憋红了,直惹一干人等哈哈大笑了半天。
宴终人散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又下来了。映柳轩倒是对这种情况一向有准备,拿了许多素白的纸伞出来,每一把上面疏疏绘了几枝垂柳,落着一方鲜红的篆印,写的映柳二字。沈苑亲自立在门口送客,一把一把递过去,目送这批莺声鸟语离开之后方回过头和陈掌柜及伙计们笑着互道了辛苦。
別馆的小厮一直在门房等他,探头瞧瞧像是结束了便跑出来喊一声少爷,说是拿了伞和雨屐提着灯笼出来接他。陈掌柜便催他赶紧走,说再晚了雨下得更大,恐怕路上跌跤。
然而雨并没下大,走到西湖边上的时候甚至还有那么短短的一会儿从云隙里漏了一点月光的颜色出来,照上雷锋塔的尖顶。沈苑驻足看了看,提着灯笼的小厮便也跟着停下来,把灯笼又往他脚边殷勤地递了递。
“少爷瞧不见么?”
半个月轮很快又藏进了浓云里,似乎刚才那惊鸿一瞥根本并不存在。沈苑便低头冲他笑笑,继续迈开了步子。
“我瞧得见,走罢。”
和總是天氣陰鬱的英格蘭不同,直到今日依然留存著古老居爾特文化的愛爾蘭土地彷彿受到眷顧,在北方被陰天壟罩的時候南方的天空常年晴朗,舒緩的風裡帶著森林的氣息。經過了寬廣的灰綠色曠野,那裏或許可以發現已經幾乎絕跡的歐亞狼的聚落,然後在連綿的丘陵地形裡藏著通往地下王國的通道,通道的入口就藏在被美麗的花朵圍繞的小丘底下或者一叢圍成圓形的蕈類中間。而丘陵的盡頭總是矗立著一片美麗的橡樹林,那片林子裡向來難以找到橡樹以外的樹木。
克萊爾郡的郊區就有這麼一座美麗的橡樹林,古老而且生氣蓬勃,但是從外頭看過去通常只能看見三棵老橡樹互相交疊著他們的樹枝,只有正確的拜訪方式才能看見那座古老的老橡林。
第一步是左邊的薰衣草花叢,再來是中間的蜜蜂花,他們都圍成小巧的花圈,然後是最右邊一個不起眼的白石子堆起來的圓環──不多不少,就只有這麼三步的距離,多了一步你將永遠錯過老橡林,少了一步你將永遠看不見老橡林──然後從右邊老橡樹這一頭繞到另一邊去,老橡林就在那裏。
那是一座比不列顛的土地上任何地方的橡樹林都要更古老,更不喜歡陌生的訪客,也來得更茂密甚至充滿了生命氣息的橡樹林,幾乎已經絕跡的歐亞狼會在仲夏夜之後從森林奔入曠野,甚至據傳已經退出歷史舞台的大角鹿也僅只是被森林保護了起來。
有那麼一群人用「佳爾諾」稱呼這片樹林,以及那座老橡林深處的莊園宅邸。
遠在國際保密法案之前,薰衣草、蜜蜂花以及白石子做成的三個精靈環已經規避了絕大多數的訪客,老橡林的排外性顯然是莊園主人長久以來都沒打算讓麻瓜驅逐咒覆蓋他的莊園的主要原因……即使在上個世紀他們還是讓咒語覆蓋了他們的宅邸,不過顯然不請自來的訪客會在靠近宅邸之前就迷失在森林裡面。
如果來到莊園的門口,那裏會隔著漂亮而堅固的白金色欄杆,藏青和暗紅色的磚牆以及米白色梁柱的三層樓宅邸就坐落在那裏頭,門前金色的階梯是人類工匠絕對沒辦法做成的細緻精美。
在佳爾諾的老橡林深處,佳爾諾莊園的宅邸數百年來都是這樣安睡在古老居爾特的懷抱裡。
〆
佳爾諾的老橡林不喜歡陌生的訪客,只是相當明顯的,僅限於人類。
--當然,毫無疑問地包括了阿尼瑪格斯,所謂的化獸師,不過這並不是那麼重要。
現在的莊園主人拍開了堂兄臥室的那扇胡桃木門,撞在另一旁的牆上的門板發出幾乎吵醒二樓寢室所有人的聲響,他一路走來夾帶著憤怒的腳步聲被鋪滿了宅邸所有走廊的波斯地毯處理得不剩半點聲音。
阿德菲安確定今天他的堂兄一家子會從西伯利亞回來,算算從他們離開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往年的夏天通常也都是這樣。
稍早前負責搬運行李的男僕已經回來了,所以他相信很快就會看到人的。
「賽德里克!」
臥室裡的窗簾被緊緊地拉了起來,早晨明亮的陽光只能從窗簾的最下緣悄悄地爬到鋪在窗邊的軟毛地毯上。靠著右側牆壁的華蓋床被森林綠色的布幔遮蓋住,這讓阿德菲安輕易地聯想起學生時代曾經透過窗子看見的那片映出廣大森林的寬廣湖面,而正對著床尾的是一座幾乎和他一般高的暖爐,不過佳爾諾莊園的暖爐從來只有在冬季有實際作用,歷代以來的主人都盡可能地拒絕任何會讓他們的屋子裡出現會噴得滿天灰塵的東西。
幾乎像是計算好的,面對門口的陽台落地窗被一隻屬於女性的手掌推了開來。
「大清早的吵死了,阿德菲安。」
玫瑰褐色的高跟鞋踩進臥室,往上是一件繡著金色花草的酒紅高領裙裝,女性修長的頸部掛著一條鑲嵌藍寶石的黃金胸針,然後是盤成髮髻的紅色長捲髮以及一雙顯然還沒完全醒來的藍色眼睛。
「……妳當我很樂意嗎。」阿德菲安挑起一邊眉毛,「兄長沒跟妳一起回來?」
阿德菲安皺著眉頭看向除了眼前的女人之外一片空蕩蕩的陽台,並沒有看見他預期中的人數。他並不認為在這個鄰近開學的時間點,賽德里克會讓那兩個孩子多在柏妮絲莊園多待上幾天,尤其最小的那個今年剛好是要升上一年級的年紀。
「他們會走大廳那邊,應該會稍微晚一點點──」紅髮女性揮揮手,然後拆下了固定頭髮的簪子,長長的紅色頭髮立刻散落下來,「所以現在,別吵我,三個小時前我才躺下。」
「什、等等──麻耶絲塔!」
還來不及發表任何意見就被麻耶絲塔給推出原本也才剛踏進去的房間,阿德菲安甚至還來不及表達出自己的不滿,剛才被他拍開的那扇門就用更驚天動地的響聲被拍了回去,如果他再晚一步退開的話,幾乎就要砸在他的鼻子上了。
「……女人的脾氣。」
阿德菲安忍不住抽了抽眼角,腳跟轉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二樓的房間走廊,從樓梯邊緣往正對著大門的廳堂看過去,正好看見總管打開的大門後走進了帶著兩個孩子的男人。
和他同樣耀眼卻不那麼鮮豔的紅髮,還有一雙比他更純粹的祖母綠色眼睛。
「早安,阿德菲安。」賽德里克抬起頭看向站在樓梯邊緣的阿德菲安,「我們有沒有一個月不見了?」
「你們每年都是一個月。」阿德菲安挑著眉毛說,一隻手搭在樓梯的扶手上來到一樓用不同顏色的大理石拼成的圖案邊緣,「我不記得有哪一年是例外的,如果有的話你到是告訴我看看。」
賽德里克看著走到面前的堂弟,稍微思考了一下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客套話,你知道的,總是要象徵性地表示一下。」
貴族們都會的那種,燦爛又敷衍的假笑。
於是阿德菲安很優雅地--或許相較之下沒那麼優雅,總之是在還能被稱作優雅的範圍內──翻了個白眼,順手整理自己歪掉的袖扣。
「象徵性那種東西你去做給別人看。」坎貝爾家的現任家主對堂兄的假笑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這讓賽德里克的心情變得很愉快,「喔,對了,你堂嫂今天心情有點焦慮,沒去惹到她吧?」
「母親昨天幾乎沒睡,現在脾氣應該不太好。」
髮色比起賽德里克要再來得更鮮艷了一些的男孩瞇著眼睛,豔麗的紅色襯托著他的臉甚至有些蒼白,和站在他身旁的安希克露個頭至少差了一顆頭的高度。
「非常感謝你和你父親的提醒與建議,阿爾岱──如果能來得更早一些我會很感謝你們的。」
「不客氣。」阿爾岱笑瞇瞇地說,像是沒聽懂阿德菲安的諷刺一樣。
阿德菲安相信這個和他父親一樣渾蛋的大姪子肯定是有聽懂的。
「……話說,有收到我的信嗎?」賽德里克對阿德菲安快要忍耐不住的怒氣好像沒有發現一樣,「我讓阿傑莉娜送來的。」
阿傑莉娜曾經是麻耶絲塔的大哥養的黑肩鳶,不過在那個從以前身體就不怎麼好的青年過世之後,幾經轉手落到了阿爾岱手裡。另外還有一隻叫做阿列克謝的白腹海鵰,接下牠的則是安希克露。
一提到帶來從遙遠的西伯利亞寄出的信件的猛禽,修養良好的莊園主人幾乎沒能忍住,衝著賽德里克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如果你說的是今天凌晨被那隻鳥拍到我臉上的信,那麼我確實收到了。」
「我前天就把阿傑莉娜放出去了。」賽德里克挑著眉毛,看上去有些意外。
「講得好像你去的是法國,而不是幾乎差了一整個歐洲那麼遠的西伯利亞。」阿德菲安哼笑了一聲,讓人分不出來他是在冷笑或者是嘲笑,又或者是怒極反笑的那種笑,「如果是普通的貓頭鷹,你的信在途中就這樣丟失我一點也不意外──這是虐待動物,你會被投訴的。」
賽德里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瞇起了祖母綠一樣的眼睛。
「那可是阿傑莉娜。」
「那只是隻黑肩鳶。」
阿德菲安語速平穩地表達出他的不認同,對於他的質疑賽德里克只是不大在意地笑了笑,抬起手讓剛才從正門上方的玫瑰窗中央的小閘門鑽進來的倉鴞抓住他的肩膀,「佳爾諾的猛禽沒那麼虛弱,阿德菲安,你該多相信老橡林一些。」
倉鴞眨了眨滾圓的黑色眼睛,衝著阿德菲安發出一聲短促的鳴叫。
「阿嘉德麗安。」賽德里克偏過頭輕輕蹭了下倉鴞柔軟的腹毛,在手上戴起訂製的龍皮手套才讓倉鴞換一個位置站了過去,昂貴的皮革雖然保養良好,依然能看見一些長時間使用的痕跡。
看著似乎在和倉鴞進行某種他無法理解的交流的堂兄,阿德菲安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從他還是個安斯桌司的新生的時候就是這樣,賽德里克比起他更像是個坎貝爾,繼承並傳承德魯伊知識的坎貝爾,森林和曠野的動物們也總是偏愛賽德里克和他的兒子們,反觀自己的獨生子幾乎只有不具有威脅性的雀鳥會和他說話。
他不只一次質疑過自己,無論怎麼看賽德里克都比他更該成為坎貝爾家族的族長。
那雙讓人看見就想起祖母綠的眼睛,還有德魯伊的能力。
「……賽德里克,我……」阿德菲安張開口想說些甚麼,但是連句子的開頭都還沒組織起來就被賽德里克打斷,「以前我就說過,我們不談論那個,親愛的弟弟。」
祖母綠眼睛的男人總是笑得溫柔又強勢,然後他抬起手臂將倉鴞拋向了森林色調的起居室裡。
〆
等到坎貝爾家的走廊上再一次出現麻耶絲塔那件金色花草的暗紅裙擺,已經是晚餐過後的碗茶時間,起居室桌上那幾杯加進了白蘭地的牛奶是專門準備給未成年人的。
安希克露將視線從阿嘉德麗安那張剖面蘋果似的臉上挪開,倉鴞安穩地坐在他的懷裡給男孩驅散了夏季傍晚的寒涼,只是偶爾從擱在旁邊的小盤子裡偷吃一些薰衣草蜜。他看向精神比起早上已經好得多了的母親,環抱著似乎已經不太想要挪開的倉鴞,「父親和叔叔在隔壁,剛才說是要去準備──甚麼東西,父親沒說得很清楚。」
「大概是準備給你開學之後要用的一些東西,前幾天寄信回來就是為了這個,墨水瓶還有羽毛筆。」麻耶絲塔幫自己弄來了一杯熱的香料紅酒,「或許還有足夠份量的論文羊皮紙,以及很多零碎的小東西。」
聽見是要弄那些準備給自己的,安希克露愣了愣。
不列顛的安斯卓司公學,以及斯拉夫地區的霍悉安軍事學校,那都是最正統的古老學校,並且遵循著真正的貴族教育以及每個家族的根源──例如迪斯沛拉迪歐斯基家族的西伯利亞薩滿血統,例如坎貝爾家族的德魯伊血統──非常正統而且古老的學校沒有那些有的沒有的課程,總共就只有五門課──數學、歷史、哲學和法律,以及拉丁語或者更古老的語言,然後依循著家族血統給予十年後的成年貴族應當擁有的知識和教育。
「我以為還沒確定我到底要去霍悉安或者安斯卓司之前,我們不會開始採購?」
阿爾岱從他手上的書裡抬起頭來,往坐在對面的弟弟的方向投去一個憐憫又帶著些理所當然的眼神,「我們當然會提前開始,親愛的安希克露--你不會想和那些平民以及半吊子使用同一家牌子做出來的東西的,劣質而且充滿了瑕疵,大量生產的成品,就和成衣一樣。」
「而且比那更重要的,你不會想在那時間去跟一群甚至連筆尖的差別都分不清楚的平民們一起購買那些必需品。」麻耶絲塔捧著溫熱的紅酒抿了一小口,辛香料很快地就驅散了附著在她四肢末梢的寒氣,「太浪費時間了,而且太讓人不舒服了。」
「母親,您就直說您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吧。」
安希克露給自己到了一杯薰衣草花茶,然後加進了牛奶攪拌成溫熱的奶茶。
他很清楚母親討厭的到底是甚麼。安希克露以前曾經在柏妮絲莊園的書庫裡看過一本書,在說貴族們──無論是傳統定義上的貴族或者廣義上來說的貴族們──和一般被大眾所知的一樣,他們和平民從來都不是站在同樣的高度,原始貴族、功勳貴族以及王族,比起因為戰役以及忠誠而受封的功勳貴族,以及因為血緣而獲得稱號的王族,原始貴族並不受到當權者或者君主的任何封邑,他們並非封建貴族。
而迪斯沛拉迪歐斯基家族在最初就作為原始貴族的姿態存在於世界的舞台上。
作為這個古老的原始貴族的嫡系繼承人,麻耶絲塔不喜歡平民也不喜歡靠著捐獻金錢而得到身分的貴族,更不喜歡和他們一起處在相同而且擁擠的空間。
「擁擠又吵鬧的地方,安希克露,尤其是充滿了連走直線都不會平民的地方。」順開了沒有綁成髮髻的紅髮,將落在胸前的頭髮順到背後去,麻耶絲塔似乎是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冷哼,「要不是艾金哈德就在那裡,我可不會允許我踏上那條小街道。」
「……雖然說他的名字沒什麼特別的,但是薩維爾街可是一條大街,麻耶斯塔,不列顛最好的裁縫可都在那裡。」
賽德里克走進起居室加入了妻子和兒子們的對話,任由麻耶絲塔在他坐下之後迅速地拋棄了窗邊的軟榻,然後硬是和他幾在同一張沙發裡把自己的肩膀當靠墊,好在這張沙發是給兩人坐的,「他不是小街道,那可是條大街。」
「反正我就叫它小街道。」斯拉夫貴族對此並不怎麼以為然。
「行,妳說了算。」賽德里克顯然對麻耶絲塔的反應並不太意外,或許是許久以前就已經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只是端起擺在矮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咖啡的香氣隨著蒸氣一起飄散開來,溫和濃郁的香氣讓他愉快地瞇起眼睛,「但是我們至少得要去一趟,艾金哈德的店在那裡,我們得去那裏訂製手杖。」
麻耶絲塔模糊地埋怨了幾聲,「……好吧,但是我們可不在那裏做制服。」
「安斯卓司和阿曼藍德向來指定在約藍狄那裏訂做,從以前就是。」賽德里克迎上兒子明顯困惑的眼神,放下咖啡伸手過去揉亂了安希克露原本梳理整齊的黑髮,「不過非常明顯,真正的貴族家庭並不怎麼理會這條規定。」
儘管約藍狄確實是一家非常好的裁縫店,從一百多年前傳承到現在的店主人手上從來都只有不斷的進步,堅持最好的手工和最完整的全訂製,只是這些看在貴族社會頂層的家族眼裡仍然不夠資格。
「所以,父親當時沒有去約藍狄那裏訂做?」安希克露拍開了父親弄亂自己頭髮的手,撥開散落到眼前的劉海好讓頭髮別紮到眼睛,然後就聽見咖啡杯被放回桌面時發出的紮實而清脆的碰撞聲,「我當然沒有,實際上--我們從來沒有在那裏訂做過,不過你想要去看看那裡長甚麼樣子的話倒也不是不行。」
「但是結論只有一個,我們不會在那裏訂製接下來一整年都要穿的衣服。」阿爾岱接在父親後面笑著說,嘴邊的微笑和麻耶絲塔那種刻薄的笑容很像。
「坎貝爾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們家族裡有相關產業。」賽德里克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很認真地跟兒子們解釋過家族相關企業到底有多少,「如果你們還記得西班牙那邊的希勒羅。」
「我記得。」安希克露眨眨眼,他記得貝琳達阿姨去年春天才來拜訪過──希勒羅家族的現任當家,一個性格潑辣到現在都還是單身的西班牙女人──順便還給他們訂做了一套護具,好讓阿傑莉娜和阿列克謝不會弄傷他們。
用的是最好的龍皮,還有細密的針腳,完全貼合著他們的手訂製的護具戴起來真的很舒服。
坎貝爾家族的親戚幾乎可以說是遍佈了大半個歐洲,隨著居爾特文明曾經觸及的地區,從不列顛到曾經的哈施塔爾核心地區,往上追朔甚至可以發現有許多歐洲內陸的貴族在十幾代以前都曾經和坎貝爾家族有過聯姻,而希勒羅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西班牙家族以高級皮革製品訂做而廣為人知,另外也有高級訂製服的設計師工作室,只是已經將近三百年不接陌生訂單了,現在只接受相關家族的預定單。
「坎貝爾家族的訂製一直都是希勒羅家族的工作室接的,我們的訂單也只發給他們。」賽德里克笑了笑,伸手撫平早前捲了起來而在袖口造成的皺褶,墨藍色的布料上繡著精緻的暗繡。
華麗的愛爾蘭繩紋,還有花苞以及毛茛葉,葉子尖端特殊的捲度是希勒羅家特有的弧度。
坎貝爾家族大部分的衣服上都能看見這樣的暗繡,無論是大衣或者襯衫,甚至是褲腳上都能夠找到同樣的紋路──賽德里克一直都認得那些紋路,那是在希勒羅的工作室裡訂製的衣服都會有的圖樣,而且只有在坎貝爾家訂製的衣服上才會出現。
像是雪法利爾家的則是乳薊草以及九重葛,還有胡禮家族的龍紋,每個家族在希勒羅的工作室檔案裡都有一種專屬的圖樣。
「所以──我的制服也會在那裏做。」安希克露端起自己的那杯奶茶,躲開阿嘉德麗娜試圖伸進杯子裡的尖喙,他的語氣很肯定,而賽德里克也給予了一個肯定的微笑。
「無論你是霍悉安或者安斯卓司,學校需要的所有衣服都會在你貝琳達阿姨那裡訂製。」
他喝了一口加進了薰衣草花蜜的奶茶,透過上方的杯緣看向這麼說著的父親。
不否認他確實是很好奇那間據說是學校指定的裁縫店(他想或許是裁縫店),但是同樣的他相信那裡的衣服自己大概是穿不慣,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所有自己曾經穿過的衣服都是希勒羅家的裁縫師縫製的。
每一季都會量身來決定衣服是不是需要修改,甚至重做--從面料到暗紋的花樣,甚至是扣子的樣式以及扣眼要開在哪裡,細緻到幾乎瑣碎的過程,但是他相當習慣這些。
「不過如果是安斯卓司,我想你可能得要意思一下在那邊訂做一套……妳明白的,顯然安斯卓司在血統上並不如霍悉安那樣挑剔。」賽德里克只有前半句是說給安希克露聽的,後半句他的眼睛就已經轉往麻耶絲塔,語氣帶著明顯的安撫,「大部分非正統出身的貴族也都從那裏出來。」
喔,大部分。麻耶絲塔不怎麼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她認為這個說法可真是太含蓄了,要說是全部大概也不為過。
「……反正應該還不至於太糟,我想。」看著母親再一次滿臉的不以為然,安希克露轉向父親,「『醫者』就挺好的,你以前有說過,篩選進去的標準是純血,血統、家族還有野心勃勃。不過我記得你當初說我也有可能被扔進『學者』那一邊。」
「你還記得真詳細。」賽德里克挑起半邊眉毛,看上去真的有些意外,「梅林,我當初可是把那些當作哄你去睡覺的歷史故事來講的。」
安斯卓司公學有四個宿舍,醫者、騎士、修士和學者──在低年級剛入學就會從身家背景、血統分配到不同的宿舍去,那是四個風格迥異的宿舍,有些彼此針鋒相對,有些總是負責調停紛爭,還有些總是微笑地看著紛爭的開始與結束。
「我還記得我當初根本沒有睡著,而且那才不算歷史故事,那只是陳述句而已。」
隔著一張黃花梨矮桌,安希克露朝父親扔去一個鄙視的眼神,那眼神跟他母親學了八成像。
麻耶絲塔在賽德里克身邊一下子沒能憋住笑聲,非常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
「……總之,從血統來看你毫無疑問是個『醫者』。」賽德里克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斜斜地延伸到他散落下來的瀏海底下,「繼續保持,兒子,那麼我想你毫無疑問會是個醫者──貴族的刻薄,顯然你已經抓到它的精隨了。」
安希克露依然端著奶茶杯,風信子的眼睛精準地傳遞出「英格蘭人的幽默從來都不好笑,別期待我會捧場」的訊息,賽德里克決定別去管旁邊乾脆連憋笑都省了,直接爆笑出來的妻子。
「所以──如果是安斯卓司,我還是要去約藍狄那裏訂做一套制服?」安希克露放下茶杯,將畫著番紅花的骨瓷茶杯放回描金邊的碟子裡,「沒錯,安希克露,但是你完全可以不用穿那套──那是一種形式上的應付,畢竟安斯卓司的平民穿的大多都在那裏訂製的制服。」
「然後?」
「然後他們會非常明確地感覺到,即使就讀相同的學校,貴族們從來都不可能和他們在一個水平上,從血統到學前教育,然後再到儀態。」已經畢業非常多年的醫者從鼻腔發出一個帶著濃濃嘲諷意味的哼笑聲,「在我們真的開始做甚麼之前,讓他們自己先體會一把所謂的血統差異。」
於是,阿爾岱毫無心理準備地被他的白蘭地牛奶嗆到了。
「……爸,我不懂你的邏輯。」好在嘴裡的牛奶先一步吞嚥了下去,沒有被一起嗆出來,他抽了乾淨的手帕抹乾嘴角,聲音有點沙啞地開口。
「沒事,阿爾岱,別管你爸說的那些,你不用懂沒關係。」麻耶絲塔淡定地看著大兒子,繼續喝著她的香料紅酒,「──那是醫者的邏輯。」
賽德里克聽了麻耶絲塔的評語只是笑瞇瞇地看向另一個兒子,經常和父親聊這些有的沒有的安希克露早就習慣他那種乍聽之下很有道理,卻又毫無道理可言的邏輯,並且很聰明地沒有在這種時候把飲料往自己嘴裡送。又一個經驗法則致勝的實際案例。
「我記得安斯卓司關於醫者的官方說法是野心勃勃,騎士們的版本是陰險狡詐,但是我更喜歡足智多謀的說法。我們狡詐的同時也很聰明*¹,至少不像某些人那樣魯莽粗暴。」男人一句話挑開了醫者與騎士長久以來的針鋒相對,「然後智者最為人所知的則是睿智,歐格瑪選擇懂得思考與懷疑,比起野心更追求智慧的孩子們--在這方面我覺得你會被祂選上,你的野心都讓你放到追求知識上去了,安希克露。」
「至少證明了我還是有野心的。」黑髮男孩瞇著眼,「所以還是有可能,坎貝爾家五代以來就只出了阿德菲安叔叔這麼一個智者。」
「要是給他聽到的話肯定打擊不小,要知道你阿德菲安叔叔一直都很在意這件事情。」麻耶絲塔笑得要多燦爛有多燦爛,然後安希克露只是無辜地笑著。
他抱著阿嘉德麗娜,往後躺進沙發上柔軟的靠枕堆裡,「只是陳述事實。」
賽德里克一點也不客氣地笑了出來,許多人一直認為這個看上去對誰都如同他的中間名那樣溫柔的居爾特男人就對他自己的堂弟特別刻薄,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幾乎把嘲諷技能也都全給帶上了,在嘲笑阿德菲安的時候賽德里克從來不留餘力,並且全力以赴。
「智者,兒子,以德魯伊的名義宣告。」賽德里克微微瞇起眼睛,溫暖的鵝黃色光線掉進了祖母綠的眼睛裡,「比起布瑞吉特的殿堂,歐格瑪的宮殿會更適合你。」
安希克露捧著茶杯的手擺回膝蓋上,白皙但是不顯蒼白的小臉沒有甚麼表情。
他一直都沒什麼太大的表情變化,賽德里克曾經為此煩惱過,不過就只有那麼一小會兒,因為他很快地就發現森林和曠野的一切非常容易就能讓小兒子平淡溫和的個性變得柔軟,多了些小孩該有的心性,多了些學齡前孩童的單純。
除了森林和曠野,沒什麼東西能讓安希克露心甘情願地離開坎貝爾的書庫,從小兒子開始識字的時候賽德里克就徹底明白了。
醫者並不是不適合安希克露,相反地或許可以讓他過得挺不錯的,只是智者顯然要來得更適合了一些。
「喔,說到歐格瑪……差點忘記。」
麻耶絲塔拿著玻璃酒杯的手頓了頓,曲起指節敲敲她面前的桌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僕很快地就拿來了一個精緻的盒子,輕輕地擺在打磨光滑得如同鏡面一樣的胡桃木桌面上之後又悄然無息地退下。
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盒子大概比巴掌再大一些,散發著淡淡的木頭香氣以及薰上去的茶花香氣,邊角都用白銅雕花包裹起來,在盒面以及周圍同樣用白銅做出細緻的雕花和風信子石鑲嵌,最後在中間的是一個上下開闔的茶花鎖孔。
「來。」她拿走安希克露手裡的骨瓷茶杯,將盒子放在他的手裡,看著男孩將盒子打開露出了裡面擺在用羽絨與稻草做成的柔軟墊子裡的……某種猛禽鳥類的蛋,會特別挑在這個時候給自己通常都只會是貓頭鷹的蛋。
所有一年級的學生都會擁有一隻他們自己的信使,尤其古老的藍血貴族,他們通常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去和平民出身的學生一起使用學校的信使──通過一種隱晦的方式含蓄地表達。
而這個辦法通常就是讓他們的孩子擁有一個強壯漂亮的信使,草鴞或者倉鴞是最常見的。
「花頭鶹鵂。」阿爾岱聽見安希克露平靜的聲音飄了過來,他的眼神有些詫異地放下手裡一本用俄文書寫的精裝書,「這讓我有點意外,安希克露,雖然我知道你幾乎整天都窩在圖書室裡,不過真沒想到你光看蛋殼的花色就能分辨鳥種了……?」
「才不是說這顆蛋──那邊,窗戶外面。」
阿爾岱詫異的眼神還來不及多眨幾下,就發現安希克露的眼睛顯然並不是看著他手裡的盒子。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阿爾岱很快地就發現了距離他們並不太遠的一扇小格窗外有甚麼東西在撲騰著牠的翅膀。
窗外的夜色讓那隻小動物的模樣模糊了起來,但是拳頭般大的貓頭鷹就只有這麼一個品種,想要認錯也很難。
「啊,瞧瞧──是誰來了呢?」賽德里克的語尾拖著愉快的節奏。
紅色捲髮的男人瞇了下眼睛,如同安希克露手裡的紫檀木一樣的深褐色調的毛球撲騰著翅膀把爪子上那封明顯比牠的身體都要來得大上了非常多,使得牠的飛行看上去有些遲緩而且笨拙的信件擠進了佳爾諾主宅溫暖舒適的起居室窗戶縫隙,沒等背對著窗戶這邊的阿爾岱看清楚就拍著翅膀飛走了。
「……是安斯卓司。」
安希克露看見了那封信件上的鮮紅色火漆印,烙在上頭的徽記很清晰。
繁星點點的法式盾牌上垂掛著布幔,盾牌的四個角落是象徵著醫者的雙頭蛇,騎士的長矛,修士的月以及學者的香草束和墨水罐。
他伸手越過倉鴞從窗台上取下了蓋著紅色火漆印以及校徽的信封,安希克露並沒有抬頭去看賽德里克和麻耶絲塔,只是凝視著翻過印有火漆印的那一面之後,用清晰漂亮的金綠色花體字書寫著自己名字的另外一面。
「我說過的,你會留在不列顛的土地上。」
年長的紅髮德魯伊語調裡藏不住笑意,他端起了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又再一次被注滿的黑咖啡,愉快的祖母綠眼珠迎上了小兒子風信子藍色的眼睛,那雙小孩特有的滾圓眼珠子旁邊捲著一圈淡淡的奶油黃色。
安希克露的嘴角輕輕地捲了起來,他的父親在他臉上看見了相當少見的,一個孩子般單純無慮的微笑。
不列顛的土地上居住著盎格魯薩克遜人以前的先民,他們行走在寬廣的曠野之上聆聽許多人從未聽見過的聲音。絕大多數的人們認為帶有意義的聲音僅限於動物以及人類能夠辦到,拉丁人這麼認為,歌德人也認同,當然日耳曼人也這麼想。
而居爾特人說──不,請傾聽大地的聲音。
或許說是居爾特人並不盡然正確,嚴格來說應該是,居爾特人的德魯伊們這麼說。
身披白袍的智者手裡拿著橡木手杖,袍子的邊緣滾著灰色的花紋,或許富麗迪許總是偏愛著他們,德魯伊行走在荒野的時候野獸從不會襲擊他們,甚至兇猛的野獸也會願意收起牠們的利爪走進德魯伊的身邊聽他們說話,然後給出回應。
野獸的咆嘯和叫聲對於大多數人們來說,就只是野獸的聲音──沒有意義,無法組織句子。
即使是巫師也是如此認為。
「那只不過是他們聽不懂而已,然後就說我們不會說話。」頭上頂著大角的八叉鹿說,對著他背上年紀還不大的安希克露發表自己的意見。
「所以你們……全部都聽得懂人類的語言?」約莫十歲再多一些的男孩偏過頭,趴在八叉鹿的背上,「像是英語或者威爾士語,還有愛爾蘭語都聽得懂?」
「理解最透徹的是居爾特方言,像是你現在說的這種。」八叉鹿稍微回過頭,注意著別讓自己的角打到他,「不過現在說的人不多了,再來是英語──然後看我們生活在哪裡,候鳥懂得的語言肯定比我更多得多。」
「明白了。」
安希克露將臉埋進八叉鹿脖子上的軟毛裡,抱住了雄鹿的脖子在他跳過一個小丘的時候穩住身子。
愛爾蘭的夏天非常美麗,林子裡的溫度也相當美妙。
佳爾諾莊園裡的這片橡樹林已經非常古老,莊園主人的坎貝爾家族也說不清他們擁有這片林子已經有多久的時間了,只知道他們的童年裡一直都存在著這片林子的綠蔭。扭曲的樹枝和茂密的枝葉擋去了已經開始逐漸變熱的陽光讓樹林裡顯得相當涼快。八叉鹿的背脊隨著奔跑的動作起伏,踩著一顆古老橡樹低垂到地面上的粗壯樹枝避開了從樹枝底下竄過的野兔,安希克露抬起頭看見了一隻蒼頭燕雀。
「早上好。」他在八叉鹿的背上挺起上身,瞇起風信子色的眼睛。
「喔--確實今天真是個美麗的早晨呢,你也好,小坎貝爾。」蒼頭燕雀咯咯地笑著。
被燕雀稱做小坎貝爾的男孩露出淺淺的微笑,然後在八叉鹿的提醒下再次趴低了身體避過另一條粗壯的像樹樹枝。
橡樹林裡的動物們都很喜歡這個還很年輕的男孩,樹林也很喜歡他。在這個人們已經忘記怎麼和大地對話的年代裡,坎貝爾家族的孩子向來受到森林和曠野的歡迎以及喜愛,對於居住在橡樹林裡的動物來說,他們已經是唯一還記得怎麼和動物們說話的家族了。
雖然已經將近夏至,帶著森林和青草味道的風從臉頰邊撫過的時候還是感覺有些發涼。
安希克露拿自己的臉頰在八叉鹿身上蹭了幾下,軟毛底下的身體很溫暖。他微瞇起眼睛,聽著從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在笑鬧著,還有森林彼此交談的聲音,八叉鹿的蹄子蹬著愉快的步伐躍過了古老的橡樹低垂的樹枝,然後沿著樹枝爬上去再順著另一跟低垂的樹枝回到地面上,雀鳥在八叉鹿的鹿角上收起了翅膀,和他招呼了幾句又在一次打開牠們的翅膀。
「我的朋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他趴在八叉鹿的背上,幾乎快要打起盹來了的時候說,「其實你不必載著他過來,你可以和他一起走──對,從你找到他的地方走過來。」
「難得一次,我們的老朋友,小孩子總是最受森林喜愛。」這是八叉鹿的聲音。
屬於人類的那個聲音非常熟悉,安希克露不是很清醒地想著,是父親的聲音。
安希克露聽著耳邊的交談聲,趴在雄鹿寬厚的背上掙扎著要不要醒來,森林裡涼爽的空氣和身下溫暖的毛皮讓他感覺很好睡,溫度適中,不過還沒等到他做出決定,就被一雙屬於人類的手掌就提前幫他做好了決定──把他給晃醒了。
「醒了沒?」祖母綠色的眼睛很明亮,賽德里克伸手揉著兒子半長不短的黑髮,「真虧你沒有就這樣掉下來……照你這樣睡在鹿背上隨時摔下來我都不覺得意外。」
「我才不會摔下來。」安希克露轉過頭甩開他的手,又在八叉鹿身上蹭了幾下才扯著父親的手從高大的雄鹿身上爬下來,「我六歲之後就再也沒有從任何動物身上摔下來過了。」
「喔──這倒是,雖然你母親的那種教育方式我還是覺得有那麼些危險。」
賽德里克看著安希克露站穩之後才收回自己的手,他的身上穿著一件淡茶色的大衣,底下是白色的針織毛衣和合身訂做的西褲,再下去是一雙做工精良的龍皮靴。這身打扮說實在走在森林裡稍微有些不便,不過他看上去並不太在意。
「但是也挺有效率的,我從此在也沒有從任何動物的背上摔下來過。」安希克露抬頭看著父親,眨眨眼睛,「就算是山羊也沒有摔下來過。」
「相信我,兒子,要是當年摔下來的話,你現在就不會這麼說了。」
賽德里克將靛藍色的髮帶從安希克露的黑髮裡頭抽出來,將他在路途中弄亂了的馬尾重新紮起來,順手梳開被風吹得有些打結了的髮尾。
想起當年妻子幾乎可以說是震撼教育的作法,他現在想起來也還有些後怕。
──把兩個六歲還有九歲的孩子扔上正在奔跑成年牡馬的背上這回是怎麼想都不合理,不過賽德里克相信比起許多男人還要剽悍的妻子並不介意合理不合理。
「反正挺有效果的嘛。」當年騎著馬把累壞了的兒子們一起帶回家的麻耶絲塔是這麼說的。
戰鬥民族的常識從來都不是常識,這是當時賽德里克做出的總結。
確定髮帶不會再隨便鬆開,賽德里克才放開安希克露讓他又過去跟八叉鹿蹭在一起。安希克露和他的兄長不同,比起溫馴的鹿,阿爾岱顯然更喜歡野狼多一些,從每次帶他們進森林就能看出他們更願意親近哪一種動物,某方面來說賽德里克認為這挺有趣的。
大兒子總是顯得尖銳而且極具攻擊性,而小兒子相對他的兄長總顯得溫和內斂。
「小坎貝爾差不多是上學的年紀了?」八叉鹿放任還未成為德魯伊的孩子摟著脖子,抬起頭看像站在旁邊的年長的坎貝爾,「開始學歌謠了?還有那些口耳相傳的故事。」
「幾年前就開始學了──」安希克露將眼睛從八叉鹿的犄角上收回來,扳著手指數了起來,「藥草的歌謠,還有四季節氣的調子。」
賽德里克靠在背後一條形狀歪曲的橡樹樹枝上,「這幾年有時間就會盡量多教他一些,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是要去學校的年紀了。只是不知道是哪邊,蘇格蘭或者俄羅斯。」
──另一個小坎貝爾去了俄羅斯?
感覺到背後的橡樹傳來輕輕的聲音,賽德里克仰起頭笑了笑。
「另一個去了俄羅斯,所以我想這一個會留在不列顛的土地上。」年長的坎貝爾拍拍粗壯的樹枝,感覺到掌心底下傳來了一種近似於安心的情緒,讓他忍不住露出了無奈的微笑,低下頭正好對上摟著八叉鹿的脖子的安希克露,那雙藍眼睛在光線下泛起淺淺的奶油黃色,「總覺得森林比起阿爾岱更偏愛你,絕對不是錯覺。」
「但是曠野比起我更喜歡阿爾岱。」安希克露鬆開手臂,動物身上的溫暖讓他有些捨不得放開。
「相當精確。」
賽德里克瞇著坎貝爾家族遺傳下來的眼睛,祖母綠色澤在陽光底下像是寶石一樣。
〆
「所以這是──另一個小坎貝爾?」
佳爾諾老橡林的深處有一小片谷地,那裏住著幾頭毛色漂亮的歐亞狼。
歐亞狼在不列顛群島已經幾乎失去所有蹤跡了,別的地方賽德里克不清楚,只是老橡林的這片谷地裡從許久以前就一直是這群歐亞狼的地盤。只是雖說是地盤,這群歐亞狼也只有在春夏季的時候會出現在谷地,其餘的時間他並不知道狼群去了哪裡──或許在別的地方,麻瓜世界以外的地方仍然有其他的狼群聚落。
「我的小兒子,阿爾岱的弟弟──小了他三歲。」賽德里克拖著渾身緊繃著想往後竄的安希克露走到狼群的頭狼面前,「阿爾岱的話,過了夏至慶典之後在十五天就會回來了。」
「我期待著他的歸來。」歐亞狼將爪子交疊在身前,黃綠色的眼睛轉向從小時候就一直不喜歡自己的黑髮男孩。
至於牠為甚麼知道安希克露一直都不喜歡他,當然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面,關於那個黑髮男孩的事情全部都是安希克露那個紅髮的兄長告訴牠的。毫無保留,包括阿爾岱怎麼拐騙,安希克露就是不肯跟他一起進到谷地裡的這件事情也在老早以前說過了。
「坎貝爾,我覺得他跟你不大像。」歐亞狼歪過腦袋,蓬鬆的尾巴在他的背後掃過來又掃過去,「他是黑髮,而且是藍眼睛。」
「如此你可以看見斯拉夫人強悍的基因,朋友。」
賽德里克聳聳肩,瞥了眼不知道為甚麼跟過來的八叉鹿和緊緊靠在旁邊的小兒子。他曾經見過布麗姬,麻耶絲塔和她的兄弟們的母親,那張溫和又堅強的臉龐和安希克露的輪廓其實非常相似,而黑髮則是布麗姬的丈夫所擁有的,煤玉一樣純粹的黑色。
見過他的兩個兒子的人都說過,阿爾岱長得很像母親,而安希克露則是隔代遺傳了外祖母八成的長相。
……斯拉夫人強悍執著的基因。
歐亞狼趴下來將頭擱在前肢上,盯著雖然在父親的要求下坐在不遠處的岩盤上,卻依然往後靠在也坐了下來的八叉鹿身上的安希克露,「我不吃人的,小坎貝爾。」
「以前老橡樹說不要離狼群太近,會被吃掉。」用肢體語言和表情充分表達了自己不想離牠太近的安希克露說,然後又往後挪了一點,還沒長開的身體幾乎大半都陷入八叉鹿的毛皮裡去,「岩雷鳥也說過,老橡林另一邊的藍花楹也說過。」
賽德里克發現小兒子能夠聽懂以及溝通的物種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歐亞狼眨了眨眼睛,從鼻子發出一聲冷笑,「他們那到底都是幾十年前的老舊消息了,歐亞狼老早以前就沒有吃過人了。」
要不是在那種幾乎找不到食物的日子,牠們才不會跑去吃人類──喔,老祖宗說那會吃的是麻瓜。
安希克露盯著面前的頭狼,有些不太確定地再確認了一次,「真的不吃人類?」
「兒子,我早和你說過的,歐亞狼不吃人類。」賽德里克不知道這是自己這幾年以來第幾次告訴安希克露歐亞狼不會吃人。
「相當精確。沒錯,我們不吃,人類吃起來麻煩得緊,而且還填不飽肚子。」人類身上的肉太少了,歐亞狼打斷了賽德里克的話,有些嫌棄地補充,「吃起來麻煩──尤其巫師吃起來更麻煩,斷氣之前的抵抗特別多,所以我們不吃人類,更不吃巫師。」
一邊說,歐亞狼一邊直起上半身,直立起來的耳朵輕輕抖了幾下。
確認了自己不會再靠近的時候就被吃掉(他完全沒想過自己父親就在旁邊),安希克露才稍微放鬆下身體,後本能地盯著歐亞狼抖動的耳朵和富有光澤的毛皮看,壓下心裡的恐懼之後,他突然覺得他很想摸摸看。
非常想。尤其那條在後面甩動的尾巴,看起來很蓬鬆很好摸。
「……」或許是被盯著看得渾身不太自在,歐亞狼抬了抬下巴,對上年輕的坎貝爾那雙藍色的眼睛,「你可以摸看看……好吧,可以讓你抱一下。」
然後牠看見安希克露的眼神像是得了獎賞的小狼崽一樣。
說起來當年之所以會和阿爾岱熟起來,好像也是因為挨不住那種好像在期盼著甚麼一樣的眼神,所以就讓那年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的阿爾岱蹭到自己身上來。
果然是兄弟呢,那種眼神簡直太像了。
「真的可以摸看看?」這是安希克露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內第二次的確認詢問。
「沒關係的。」
歐亞狼覺得在短時間之內連續被質疑兩次有點不爽,不過牠的不爽很快地就被蹭上來的小孩子的溫暖取代,牠稍微抬起頭讓身上帶著淡淡迷迭香味道的安希克露抱著自己脖子,微涼的手掌搭在狼背上,讓歐亞狼忍不住思考起如果讓這孩子多抱著自己一會,那隻手是不是就能溫暖一些。
「唔……好軟。」半張臉埋在歐亞狼脖子的軟毛裡,歐亞狼蓬鬆柔軟的毛皮觸感很舒服,安希克露抱著牠的脖子多蹭了兩下,喉嚨裡咕噥著發出滿足而愉快的嘆息。
歐亞狼蓬鬆的大尾巴只猶豫了一下就悄悄地收回腳邊,連同男孩的腳踝一起圍了起來。
坐在歐亞狼附近沒有很遠的岩盤上看著,他完全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看見小兒子已經和歐亞狼抱在一塊,賽德里克忍不住嘴邊的微笑。
「說起來──你怎麼也跟來過來了?」他回過頭看向剛才不知道為甚麼也一起跟著過來了的八叉鹿,雄鹿高高揚起漂亮的犄角,「我跟來的話他或許會比較安心──不然我想他早就跑了吧,按照他剛才的反應來看。」
「精確。他一直都不怎麼喜歡狼,不知道老橡樹到底都跟他說了些甚麼。」
八叉鹿的蹄子踏了幾下,「大概又是當年他有親戚背狼群連根挖起的老故事,我們從小聽都要聽膩了。倒是你,坎貝爾──」
為甚麼帶他過來了?
賽德里克對上八叉鹿的眼睛,他肯定自己知道對方想要問他甚麼問題。
「那麼你又為甚麼跟上來了?」年長的坎貝爾沒有回答,將問題丟回去給八叉鹿。
他撐起下巴,一截手腕從袖口底下露了出來,鴨藍色的刺青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相當明顯而且醒目,讓人過眼難忘。八叉鹿知道那是德魯伊的刺青。
「森林喜愛他,整片森林都喜歡小坎貝爾。」牠轉過頭去看了還沒有讓安希克露放開自己的歐亞狼一眼,坎貝爾家族的孩子似乎正用居爾特方言和歐亞郎說了些甚麼,「谷地也是老橡林的一部份。」
「這會是老橡林所希望看到的。」
我們喜愛小坎貝爾,他是個受森林喜愛的孩子。
同樣的我們也希望他能喜愛老橡林的全部,如同我們喜愛他那樣喜愛我們。
賽德里克祖母綠色的眼睛像極了老橡林裡的橡樹葉的顏色,年長的德魯伊眨著眼睛,然後看向他還未成為德魯伊但是顯然極具天賦的小兒子。
或許,安希克露比他想像的更適合成為德魯伊。
他的小兒子似乎比起家族裡的任何人都還要來得受到森林的喜愛--作為德魯伊,賽德里克認為這很重要──而現在,曠野看起來也非常喜愛這個孩子,就像是森林喜愛他一樣。
字数:4022 发布时间:9/4 21:42
这段有点长,既然企划主说延期一周,那隼篇下次再发咯XD窝去肝秋活……
◇津岛洋三篇◇
从那以后,我就时常约隼去喝酒。酒,不知何时就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喝酒的人,看着豪饮者,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人不可貌相,酒量也不可貌相。喝清酒,再喝啤酒,然后喝清酒,如此反复,却还不见醉的迹象,啊啊,那些被他饮下的液体都去了哪里呢?是变成了血液的一部分吗?我常常想,说不定我的身体里的大部分血液都是由酒构成的,所以我才会如此地与酒亲近。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在学校里也喜欢涂一些滑稽的漫画给同学看,逗他们发笑。然而我最擅长的其实是油画,比起风景画来又更擅长肖像画。现在,我正是靠着画画来维持生活——说是维持生活,也不尽然,更确切地说,叫做“换取酒资”。我犹如憧憬中的工薪族(salaryman)一般每日通勤——早晨九点背着画夹去公园写生,下午三点则下班休息(基本就是去酒场消耗掉比画一天能赚到的多得多的钱)。话说回来,酒可真是个魔物。
我也想过戒酒,可是时机总不能成熟。有的时候刚刚下定决定摔掉酒杯,就收到了朋友一起去喝酒的邀请,要拒绝别人,对我来说比戒酒还要难上千百倍;有的时候散着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酒场门口,若不向老板打声招呼就忽然不来,也不太礼貌……总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两三杯下腹,七分醉上头了。
但是,请相信我。我从未为了享乐而喝过一杯酒。我之所以每日比电车还要准时地出现在酒桌上,是因为我一次也没有忘记为他人服务的使命。酒能使人健谈,能让言语变得轻松。我常常在席间滔滔不绝地讲着笑话,仿佛在表演落语,一团欢乐气氛。而我的心中却绝不轻松,宛如是一生悬命的马拉松奔跑,又像是抢救着危急病人的医者,在与死神作着殊死的搏斗。
“搏斗”,我想说这是一个十分贴切的词。第一个创造出它的人类,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我一直在“搏斗”,有时是和自己,有时是和所谓的世人、思想的敌人、还有女人。隼也很擅长“搏斗”,而且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那种。隼的职业是商人,所谓商人,是一种最擅长与金钱打交道的族类。他有着天赋的精明头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可以理智地做出最经济实惠的选择。自从我和隼认识了之后,我就能放心大胆地把钱交给隼,让他带我去玩乐或者买东西,再也不用担心上当受骗,反正他总能让每一块钱发挥最大的效用,讨价还价的本领也令我叹为观止。我的“搏斗”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倒不如说一败涂地,就像幼童去和彪形大汉玩相扑,结果是必输无疑。即使如此,我还是常常不得不站在彪形大汉的阴影下,带着连自己的影子也将被吞没的恐惧,却只能发出哀蚊一般弱不可闻的叫声。 咕咚!就被打下了地狱。地狱一定特别浅,从上面掉下去用不了一天的时间。
早晨,我在公园写生的时候,遇见了简小姐。那个时候的简小姐,穿着一条蓝绿色的长裙,褶皱间如同藏了碧波万顷。她那只属于异人的红发,此刻正安静地绾着,被压在一顶精巧的、蓝紫色的帽子里。我该如何描述简小姐的模样呢?我想,最合适的语句应该是,那是一道恰好可以入画的风景。
我像位绅士一样和她打了招呼,询问能否为她画像。简小姐虽然有些害羞,还是答应了,并且似乎对绘画艺术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我让她站在喷泉边,做出微一回头的姿态。然后,我拿起画笔,迅速地画了起来。
这幅画是这样的:微笑回眸的简小姐捧着一束盛放的百合花。简小姐见了,稍稍有些惊讶的样子。
“可是,这附近并没有百合花啊?”
“是没有。不过,我觉得百合花的纯洁非常适合小姐,既然没有办法将鲜花送美人的话,那便只好送给画中人了。”
简小姐的脸颊透出一点点绯红。她仔细地欣赏着画布上的百合花,似乎非常中意的样子。
“谢谢。我很喜欢这幅画,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不胜荣幸。小姐喜欢的话,就赠给小姐好了。”我毫不犹豫地说。
“哎呀,那样怎么……”简小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津岛先生是以作画为生的吧?给您报酬是应该的,况且,我认为这幅作品有这样的价值。”
刹那间,我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眼前的这位娇小的女性,是第一位说我的画有价值的人。虽然我也给杂志连载过漫画,可不知不觉之间,我总是在拼命地迎合着、讨好着编辑,仿佛不那样做就会被冷冷地一脚踢开一般。汗流浃背的服务。我还曾经为了钱,去复制过春画,在酒和药物的麻痹下,做着令人作呕的工作,然后在终日后悔和自暴自弃中把赚来的钱转手又换来了酒和药物。啊啊,真是悲惨,目不忍视!
可是,一种奇妙的自尊在我心中作祟,既然我说了要送,怎么好意思再收钱呢。尽管我最近经济上吃紧得很,几乎是从喉咙里伸出手的程度的需要钱。
简小姐像是读懂了人心似的,又开口说道:“如果津岛先生坚持送给我的话,至少让我请您去喝一杯吧。今天晚上您有时间吗?”
我本来是可以彻底拒绝的,可是,一来我不擅长拒绝女人,二来我不擅长拒绝酒——莫不如说,我正是被它打动了。那个时候,我还对简小姐怀有莫名的感激之心,我甚至感到四肢发轻,如同踩在云里雾里。我第一次明白了“期待”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它能使时间变得更慢、更慢,但不是在痛苦中煎熬。如果说从我诞生以来,有哪段时间是真正感到轻松、毫不痛苦的,那一定是和简小姐在一起度过的时间。
我答应了。并且步履轻快地回了房间。假如我能够预知到,那种轻快的来源并不是简小姐或者是某种被称作“期待”之物,而是因为我正在坠向地狱的途中的话,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
夜晚如约而至。
出现在酒场的简小姐换上了晚礼服,不再掩饰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比起白天似乎更加美丽。说是单纯的美丽也不尽然,换言之,淑女,并非酒场里美丽的女招待,而是像社交场里的名媛,有一种落落大方的气质。
简小姐点了红酒,我点了威士忌。正当我们准备举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了。
“呦,洋三,好久不见啊。”
是隼。他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很自然地加入了我们。
“隼先生,晚上好。”简小姐依然非常优雅。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和隼一起喝酒了,可是觉得如此的“违和感”还是第一次。说不清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我微微地忧心起来。也许,这是一种危机察知能力吧。
酒过几巡,隼忽然在桌子下捅了捅我,然后站起来对简小姐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一趟洗手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愚钝如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站起来说:“我也去,我也去。”就追着隼跑到了没人的走廊上。
隼的眼角漾着笑意:“洋三君,你挺厉害的嘛。才几天没见,身边就有女人围着。看来你的魅力不小。”
虽然隼是笑着、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的,我却感觉他的目光正将我看穿。唯独被隼这样取笑,我感到异常的羞耻。我偏过脸,小声争辩着:“不,没有这种事……”
“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隼留下一句话,就丢下我去了洗手间。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席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竟记不清楚了。我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人就是如此奇怪,明知道酒杯也不可能给予救赎,还是寄希望于一醉消千愁,可我偏偏又是不容易喝醉的人,仿佛是命运开的大玩笑一般。越是喝酒,我越是加倍地意识到自己的清醒,那清醒的意识在变本加厉地磨损着纤细的神经,发出咯咯吱吱的骇人的声响。那可怕的声响令人疯狂。
终于到了酒会结束的时候,简小姐起身去结账,隼却忽然站起来,抢了几步,将简小姐拦了下来,又露出了他商人的微笑。
“简小姐请留步。交给洋三去买单就好。”隼朝我使着眼色,故意用责怪似的口气对我说道,“洋三君,难道你要让这位小姐替你买单吗?”
“我……”我从椅子上弹起来,脑袋忽然嗡嗡作响。那一刻我仿佛身不由己地上前拦住了简小姐,“我、我来付。”
说着,我就打开了钱包,向里面看了一眼。瞬间,我的酒意全消。
里面只剩下三个硬币了,估计连换一小瓶啤酒都不够。
我呆立在当场,一种从未体味过的屈辱感涌遍全身。简小姐只轻轻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还是我来付吧。”就转身离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感到我将永远失去这份还没有萌芽便已经死亡的恋情。我已是残兵败将,今后即使还能见到简小姐,也只能落荒而逃。那一次被蛰痛的伤口,再也不会愈合了,它在每个深夜,沉默着流血。
我一个人坐在仙游馆里,望着墙上的字迹出神。月光照在墙上,我没有丝毫睡意。“玩弄女人的恶魔,可是会下地狱的哦!”那句话不知为何,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耳边。不,我没有玩弄女人,但是,地狱……地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小的时候,乳母越野常常带我去寺庙,给我看《地狱极乐图》。图上有人正被烈火灼烧,有人身陷血之池、刀之山,惨叫之声几乎透过图纸传来。越野恐吓我说,如果做了不道德的事,死后就会被投入地狱受苦。可是,到如今,地狱是什么我还是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什么是痛苦。
(死去的人如何告诉活人地狱的痛苦?活着的人有谁见过地狱的景象?这是借用了人类的想象,而想象源正是现实。)
(所谓的地狱,难道不就是人世间吗?)
无法忍受了。太过于痛苦了。我捂着几乎窒息的胸口,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止痛的药剂。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这种药会致人上瘾,所以格外难搞。但是我不能没有它。我把所有的东西胡乱扔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在将我的身躯扯得四分五裂。我几乎发狂,用头撞击着柜子,又用胃去顶住桌角,突然,哗啦一声,我把桌子上的金鱼缸碰了下来,碎在了地上。玻璃变成了一块一块长满了尖角的碎片,反射着月的寒光,而金鱼黏在地板上,在徒劳地挣扎着。
正像此时的我。我忽然静了下来,目光落在墙上的字迹上,一个念头突兀地挤进了我的脑海,那如同的某种启示、灵光闪现,我想起了那段文字的后续是:
我この恨を懐いて煩悶、終に死を決するに至る。
——这不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吗。怎么可能会忘记。
砰砰砰。
我仿佛才刚刚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意识到有人刚才一直在剧烈地砸着我的房门。正当我打算有所响应的时候,一声巨响,房门已经被对面砸开了。
是津岛隼。
他的脸上还带着睡眠被打扰以及久无人应的愤怒,然而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似乎就变成了一种担忧和惊慌的神色。房间里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了许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踏着混乱不堪的物品走了进来,在我旁边蹲下身,问道:“你……没事吧?”
“……”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往后缩了一下,眼泪就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
注:文中用的那段“墙上的文字”是藤村操的《巌頭之感》,有兴趣的可以自行去百度:)仔细观察的话,生田斗真版的《人间失格》电影中仙游馆的走廊上就写着《巌頭之感》。
金眸的夜明神并不讨厌黑暗。
不过到底也称不上喜欢,相较于畏惧黑暗的人类来说,被称作萤者的他们,对长达一百日的长夜的感情可能要更加复杂一些。
“流殿?”
从一旁传来少女绵软的轻唤。那是既无瑕,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唤声,是无法视物的姬君声音。
流微微偏过头,看向长廊的一侧——身穿着繁复单衣的姬君正面带笑容跪坐在那里。
原身是从天边划过的流星,连名字都只是敷衍的直接取了原身的一部分,对待这样底细不明、某一日突然同灾难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萤者,雅却毫无芥蒂的将之收留了下来。
不知世事的姬君,纯洁无垢的大家闺秀。这么想着的夜明神,却一时无法拒绝少女单纯的好意,就此在偌大的府邸中停留下来。
人类是脆弱且易逝的生物。流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今后也不打算改变这个观点。在长夜中长久的获得人形,他非但不感到如何欣喜,反而生出了些许烦躁。
流星的结局应该是在天空中燃烧殆尽,而绝非被困在此——
“……流殿?”
面对身前的一片沉默,雅稍稍歪了歪脑袋,再度启唇唤了一声。
这一次她听到了一声轻声的叹息。
“你……有什么愿望吗?”
对方难得的开口向她询问,但这问题却让雅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情。
夜明神安静的注视着少女还带着稚嫩的秀丽面庞,微微眯起金眸,眼角一抹红影微微上挑。
“愿望……吗?”
轻轻抿唇思考了片刻,少女眨了眨毫无焦距的双眼,缓缓说道,“没有呢……”
“什么都没有吗?”
这是流未预料到的回答。这样无欲的人类真的存在吗?曾被多数的人仰望,倾听了多数的人的愿望,如果说真的有这样的人类的话……
夜明神的视线落在了少女无神的棕色双目上。
“……也不希望能看到这世界吗。”
他平静的吐出了饱含着某种残忍情感的话语。
“……”
但雅却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小小的摇了摇头。
“虽然很想,但是现在的我也已经很满足了……”她微微垂下眸,眼睫轻颤,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一个朦胧的笑容,然后抬起眼反问起夜明神来,“比起我的愿望,流殿呢?流殿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
夜明神一时语塞。
他沉默了片刻,无言的将视线从姬君身上转开,仰头看向了深蓝色的夜空。
如果说他有什么愿望的话……那一定就在那里。
*
身为医生的里恩初次见到金眸的夜明神,是在城中的河川边。
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是经由熟人的介绍和指点,里恩不免对于这少见的流星的夜明神充满兴味,以至于一见到对方,就立刻按耐不住扑了上去——
“请实现我的愿望——嘤!!”
“啪——”
他飞扑的势头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拍了下来。
“痛痛痛痛……”
揉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夜明神抿着唇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双手环在胸前,脑后的一缕长发奇异的飘动着落回了原处——刚才抽在他脸上的,似乎就是这根小辫子……
不过一旦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里恩顿时顾不上其他,一溜烟爬了起来,双眼放光握紧双拳:“流桑……是流桑没错吧!”
对方皱了皱眉,虽然没有答话,但是姑且也没有否认。
英法混血儿倍觉鼓舞,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我想请流桑实现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ほう。”
金眸的夜明神终于给出了回音,头一次正视面前的少年,“什么愿望。”
他语调淡淡的问道。
里恩毫不犹豫的立刻答道:“请让我长高二十厘米!!求你了!!”
“……”
对方沉默了片刻,上下将少年打量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
“我拒绝。”
这句话如同巨石一般砸在了里恩的头顶上。
“流桑!!你不是可以实现愿望的吗!区区二十厘米!!”他几乎是飙着泪想要扑倒对方身上,但是一看到对方蠢蠢欲动的小辫子,立刻又自觉地退了回来,“拜托了!我只是想长高而已……!虽然我还在生长期但是同龄的BOYS都已经长成铁塔了呜哇啊啊啊啊——”
“……啧。”
夜明神咂了咂舌,有些头痛的扶额叹了口气。
他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满脸不快的眯了眯眼,慢吞吞的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到底还是改了主意收了回来,转而围巾的一头自己动了起来,在金发少年的脑袋上拍了两下。
少年突然停止了恳求,满眼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四肢肉眼可见的延展伸长——一直到达了他可以基本平视面前的夜明神的程度。
他的愿望实现了。
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真的立刻就实现了。
“流桑——!!”
里恩感动的目送着夜明神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对方沉默的身姿这一刻显得格外高大,飘扬的围巾格外帅气,沉稳的步伐格外可靠,这种发酵的感慨情绪一直持续到……咳,一直持续到远去的夜明神脚下一顿平地一个跟头,一头摔进一边的河川为止。
里恩:目瞪口呆.jpg
流:…………果然不应该心软的……
这是一个平常运气很好但是帮助别人实现愿望的话幸运值就会一down千里的流星的故事。
*
顺便一提,因为化为人形的关系,实现愿望的能力被大大消弱了。里恩的身高第二天就回复了原来的数值。
由于时间问题,参与场内个别人员未能及时进行,分数将由阵营目前投稿为准。
请依据实际水准进行,打卡向禁止刷分,投票结果将影响结局慎重。
*请于第二章结束前将本章内容补完并保留作品原始文件。
有问题请戳企划主。
阿卢卡斯
很久以前有一群崇尚着尽头深渊的力量的人们,他们将来自黑暗的诅咒之力降临于一名新生儿体内,这股可怕的力量杀掉了其他人,只留下了这个孩子,和永远伴随着他的诅咒。
除了脸上的血色樱花印记与粉红的右眼之外,这个孩子与其它孩子并不能看出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他从高处跌落,身体摔得血肉模糊,人们围上去时惊呆了:不完整的头部却还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周围的肉体开始缓缓蠕动,不久这个孩子的身体便如毫发无伤一般。
人们把他当作怪物,数次试图杀掉他,但即使刺穿了心脏,砍掉了头颅,甚至是将身体碾碎,他都会恢复至完好无损。他的身体老去时便会长出新的组织,所以当那些害怕他的人们都逝去时,他依然保持着年轻的容貌。
他开始四处漂泊,寻找着能杀死自己的方法,不知在阿尔法亚大陆徘徊了多久。
直到他遇到了北泽,得到了北泽的劝导,从此他继续在阿尔法亚大陆漂泊,但这次他是以游侠的身份寻找着的是可以发挥自己力量的地方。
这位游侠的故事,也一直在阿尔法亚大陆中流传。
【前置条件】
意外从矿山开采出了奇迹的宝石【女神之泪】,献给国王之后竟要将它镶嵌在王冠上!不愿被当成笨蛋的安洛国王一筹莫展之际,庆祝开采出宝石的祭典已经开始!当一切准备妥当的克尼尔来到国王休息室,国王和宝石却神秘失踪!!
气愤的克尼尔下令开始寻宝大会,寻回宝石的人能够成为国王!这是克尼尔的玩笑?还是真正的寻宝之战!一切从现在开始!
【活动】
(1) 开放偷走宝石的角色,用任意方法逃过卫兵的看守来到巡车内的国王休息室,与安洛国王对峙,夺走【女神之泪】吧!
(2) 开放帮助寻回宝石的角色,在得到寻宝的消息后,与剑术高超的谜之青年一起,夺回【女神之泪】吧!
【故事时间设定请在祭典当天的零点前结束寻宝!请在活动时间期间尽情发挥!】
——不要醒来,不要想起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为好……
——就这样永远朦胧的活下去吧……
在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里,昏昏沉沉之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像是祝福,又像是在诅咒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思考,声音不停的循环着,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会儿,声音渐渐的微弱下去了,直到另一种声音越来越响亮,某个人的喃喃细语消失在脑海中。
现在的声音是……又低沉又澎湃,仿佛野兽的低啸。
这是…………海浪声。
滇子:……
滇子:!!
受到撞击传来的振动,你醒了过来,条件反射一般直接坐起。
滇子:“这里是……船?”
目遇之物的是丢弃了不少废品和杂物的甲板,四周有着许多金属残骸与管路,在杂物之间,还看得见奇怪的螃蟹钻进钻出。
这是一艘搁浅在岸边的渔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搁浅在这里了,如果你下船去看,会发现船底已经破了一个大洞,船体也锈迹斑斑,有积水的地方爬满了不知名的藻类。
滇子:“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想不起来。”
滇子:(之前听到的浪潮声就是因为自己人在海边……吗?)
滇子:(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艘小船到底是从哪里冲上来的呢?是为了逃生?还是因为遇难?你想不起任何事情,放眼望去的海洋……残酷得无边无际。而天空就像在压迫着你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暗铅色的云朵铺满视野的每一吋。暴风雨要来了,还是早点下船为妙。
滇子:(直接跳下去吗……甲板锈得有些过头了,在这种地方应该也没什么好探索的吧。)
滇子:(还是先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东西吧……)
【行动判定,点数06,成功】
滇子:(这……武器,还有……布娃娃?)
滇子:(真的是我的东西吗……?
像是说好了一样,摆放在你身边的武器,还有醒来后就一直抱在怀里的奇特生物的布娃娃,这个玩偶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了,黄色的布料已经脱色得将近变成白色了,但是从多次缝补的痕迹来看,拥有者一定很珍惜这个布娃娃吧……就算已经坏了也要缝起来继续带在身边,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你有些疑惑的将布偶再次抱在怀里,不知为何你产生了安心的情感,看来这个真的是你的东西吧。
滇子:(令人怀念的感觉……想不起来。)
滇子:(……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感觉真糟糕。)
滇子:(……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你隔着扶栏往下眺望,下面是白灰色的沙滩,被灰色的海浪冲刷着,身为人偶的你从这个地方跳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损伤——这艘船不高。拥有被优化过后的良好视力的你突然发现沙滩的沙子非常的细,简直可以说是堆积起来粉尘,这让你有些担心。
滇子:(沙滩的沙子……没问题吗?不会陷下去吧?)
滇子:(但是总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天阴沉沉的,总觉得有不好的感觉。)
犹豫了没多久,你纵身一跃,“扑”的一下激起不少粉尘,好在你已经不用呼吸了,不然一定受不了这样的环境而咳个不停吧?怎么样?不死生物的身体是不是很便利呢?
你拍了拍身上把灰抖落,脚下的触感果然非常松软,被海水泡过的地方更像是沼泽一样,好在那样的地面颜色更深,这样明显的提示让你轻松绕过危险地带。
海岸旁的风景除了布满裂痕的巨大礁石和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以外,偶尔还能见到已经变异得不成样的植物和螃蟹,以及贝类,所见风景几乎是一片荒芜,你不知道你在哪,不断的行走你也不觉得疲惫,只是由灰白色的尘埃堆积成的“沙滩”蔓延得极远,一直往内陆蔓延到你看不见的地方。
滇子:(沙漠……?)
滇子:(不对,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你茫然的四处观望,突然发现在内陆的某处的有一处建筑,离你现在的位置相当远,你连建筑的样式是怎样的都无法确定,只能知道那里有一个建筑……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呢?你并没有考虑这些,当机立断就朝着那边走去。
走了许久,直到乌云密集到你都有了“天黑了”的错觉时,你总算靠近了建筑——那是一个独自伫立在这片白灰色沙漠中的、类似于工厂一样的建筑,暗绿色的破败工厂在这种地方显得特别显眼,这让你感到违和感……要进去吗?真的要进去吗?都已经走到了门口,没有不进去探探的理由了吧?
滇子:(好像快下雨了……这边的地面被水沁过就不太妙,进去躲躲雨吗……?)
滇子:(但是里面会不会有危险呢?)
滇子:(……这样好了。)
【使用部件[兽耳],行动判定,点数07,成功】
你贴近工厂的铁皮大门,代替了人耳的毛茸茸尖耳微微抖动了一下,你的听力因为部件上的差异比寻常人偶更加敏锐,你静下心绪……什么声音都没有,从那边传递过来的信息只不过是令人安心一些的一片寂静。
滇子:(那么……)
你慢慢的推开工厂铁皮大门,老化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工厂内部一片漆黑,但是你很快适应了这样的黑暗,自如的在黑暗中打量内部的环境。
这里……似乎原本是工厂的大厅的样子,因为面积比较大,但相比工厂作坊来说也未免太小了,高度也不够。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前台大厅的场所,你甚至看到了沙发和已经干枯了的盆栽……但是好奇怪,虽然这里非常的破败,但是却没有积多少灰尘,尤其是地板上,某些区域的地板上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灰尘的。
滇子:(难道这里有人居住吗?)
滇子:“……请问?”
滇子:“……”
你的询问声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回荡,没有回应你的声音,你抿了抿唇不再试探,至今为止一个能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让你感到任何寂寞,反而有些享受就这样只抱着人偶和武器的的安静……啊啊,真是的,你可是我可爱的人偶,要是这么闷沉的话我可是会担心的……呐,即使是自言自语或者对布偶说话,来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吧?
……自然,作为死灵法师的我的心声是暂时无法传到你的脑海里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正尝试着在这个大厅里发现点什么。
【“这个地方有什么?”,行动判定,点数05,失败。】
没发现什么其他异常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的你,只好将视线放到了大厅里唯一一扇通往更里面的门。
如果只是躲雨的话,应该没必要再进到更里面去冒险了,你这么想着,不怎么有兴趣的移开了目光,可就在移开目光的那一霎,从那扇门后——从门后更远的里面,传来了一声“轰隆”的巨响,把你吓了一跳。
滇子:(什么?发生了什么?)
滇子:(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破坏的声音,还有……)
滇子:(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你不由警惕的端起狙击枪,对准房门,只要一有异向,你就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行动判定,点数07,成功】
弗雷拉-个人提示:
你是从这个工厂的最下面出来的。
因为很久没有到上边来了,你发现通路被堵住了,大概是工厂年久失修的缘故吧,你用暴力将拦路的障碍清开。
其实没有必要到这上边来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来看一看。
“吱呀——”
门被打开,从门后出现的是一位浅蓝发色的男生,与其说他的发色是浅蓝色,不如说是白色里掺了一点蓝色更加适合——是非常淡的蓝色。
他看向了你。
滇子:“……”
弗雷拉:“…………”
弗雷拉:“……唉,是人……人偶耶。”
滇子:“……”
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像是精神崩坏的仆从,但是你也无法对他产生一点点好感,这家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你就是无法就此轻易信任对方……那个人偶的气场让你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你并没有就此放下警惕和武器。
弗雷拉:“你是新人?该不会是才醒来的?”
对方毫不在意的上前一步,继续尝试和你搭话。
滇子:“新人?”
滇子:(虽然确实是才醒来不久……)
弗雷拉:“恩!因为你好像什么都没明白的样子。”
弗雷拉:“在这个灭亡的世界,不是仆从的话,就只有人偶了吧。”
滇子:“……那你是哪边?”
弗雷拉:“你觉得呢?”
滇子:“……”
滇子:“抱歉,我不是很信任你。”
你虽然这么直接的说着,但还是放下了武器。
滇子:“你好……前辈?”
弗雷拉:“嗯嗯,你好你好新人,我叫弗雷拉。”
滇子:“我的名字……我想不起我的名字。”
弗雷拉:“唉……那可真糟糕呢……要不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顺便回忆一下?毕竟没有名字的话……可是很不妙呢。”
你听了对方这么说,不禁皱了皱眉……没有名字很不妙吗……?
滇子:“只是称呼的话怎样都好……”
滇子:“比起休息……这个设施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请问你知道吗?”
弗雷拉-个人提示
这个工厂原本是死灵法师的研究场,不过现在已经被废弃掉了,那个死灵法师也不知去哪了。
现在成了通往地底的「庇护所」的入口。
当然,虽然被称为「庇护所」,地底的世界也不是很安全。
弗雷拉:“这里是工厂,原本这里是某个死灵法师造就活死物的地方……嘛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那个死灵法师也不知道去哪了。”
滇子:“这样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弗雷拉:“我只是呆在庇护所而已。”
滇子:“庇护所?”
弗雷拉:“嗯,就在这个工厂的地下。”
滇子:“工厂的地下……类似防空洞一样的地方吗?”
弗雷拉,:“嗯,差不多,不过比你想像的要大的多哦。”
滇子:(庇护所……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滇子:“那……请问你能带我去你所说的那个庇护所吗?”
弗雷拉:“嗯,可是可以啦,但是那里虽然比地上稍微好一点,但也相当不安全呢。”
滇子:(虽然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没在地面上遇见什么……)
滇子:“没关系,总比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知道好……”
滇子:“……啊。”
你突然想起来,在你醒之前,萦绕在你脑海里的话语——“不要想起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为好。”
……是谁,希望自己不要想起什么来?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弗雷拉:“恩,那你就跟着来吧。”
【对话判定】【修正值+1】
【弗雷拉 点数06+1,成功】
【滇子 点数04+1,失败】
[弗雷拉]对[滇子]的[恋心],狂气值●●○○
[滇子]对[弗雷拉]的[厌恶],狂气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