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公告栏】这是一处位于城市街角的公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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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工
·胡家杂货铺招募中秋节店小二临时工,工作时间晚上8:00到凌晨4:00,工资:50铜板。
·柳叶镖局招募临时镖师,工作时间不定,工资:3个铜板。------骰娘命令:youdunew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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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赏令
·为缉拿江洋大盗李三,特此悬赏。凡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凡捉拿归案者,赏银二百两。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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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告示
·为充盈国库,特此征收秋粮。凡农户每亩地需缴纳粮五斗,商户每户需缴纳银十两。逾期不缴者,罚银倍增,并拘押入狱。
·经审理,张三因盗窃罪名成立,判处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李四因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斩立决。特此公告,以儆效尤。
·为便利交通,官府决定修筑京城至洛阳官道。凡沿路居民,需无偿提供劳力,违者以抗命论处。工程期限为三个月,逾期未完工者,追究责任。
·为选拔人才,特此举办科举考试。凡有志之士,皆可报名参加。考试日期定于明年三月,地点在国子监。凡中举者,皆可入仕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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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任务01:调查群犬见石竞吠事件。
支线任务02:濠州酒肆前大井堵塞,寻求熟手清淤。
支线任务03:灊山有四足大蛇,寻猎手击杀。
支线任务04:调查城南平民吃鱼离奇死亡事件。
支线任务05:招募乐师入大宅表演。
作者:【十一招】二九
免责声明:随意
备注:为“Magnum Opus 3”企划内创作
游看着父亲的步伐。一,二,一,二。父亲的腿不好。具体哪儿不好,他不知道。父亲从没提过,他也不问。只是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听见像是野兽受伤发出的低声呜咽;循着声响,到了父母的房门前,他从门缝里窥见母亲背对门坐在地上,身旁放了一罐膏油。父亲垂下头来看着她;她按摩着父亲的腿,双肩如水波般上下耸动。游感到他的注视简直如同一种僭越。母亲的衣衫遮住了父亲的下身。游无从知道父亲的伤在哪里。他只听见父亲断断续续的呜咽,像狂风中挂在屋檐上一支身不由己的骨笛。
父亲的喉咙里居然能发出那样柔细的声响。不知为什么,游感觉自己像是掌握了一个肮脏的秘密:足以用来要挟,但一旦那么做了,自己的灵魂也要蒙羞。自那以后他常留意父亲的步伐——他本来就对各色人等的步伐有着出于习惯的留心,因为每一步都是舞步——但父亲的步伐是不同的,比一般人的复杂得多。双脚脚尖向外撇,是刚正的;但脚踝总是落得不扎实,而后脚未起,前脚就匆忙地落下,身子向前压,想造出一种势头,实际上却多半只是为了掩盖伤痛带来的趔趄。
而此刻父亲正在他身前,不自知地一步步走着。忽然,父亲停下来。
“跟上来。”父亲对他说。
游条件反射地点头,往前跨一步,缩短与父亲之间的距离。
父亲叹了口气。“游,到我旁边来。”
与父亲并肩而行是怪异的。父亲的侧影是陌生的。游发现他几乎已经和父亲一般高了。他马上要满十七岁,生日在三月。当下正是融冰的时候,如果他们往河边走,兴许能看见发黑的浮冰顺流而下。千夜前些天刚过完生日,游总认为她的生日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
他的记忆中,没有与父亲两人一同散步的片断。再往大了想,与父亲两人独处的片断,恐怕也没有。总有什么在他们中间,或是母亲,或是妹妹,或是屏风,书桌,餐桌。他总像是隔着一层纸看父亲,而父亲看向他的次数日渐减少。他曾以为被父亲盛满失望的双眼注视是最痛苦的事。后来,痛苦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再以后就成为一种概念,像是天上的星,仅仅是生活的背景,不看的时候会忘记,看到了也不禁怀疑它的真假。父亲不再注视他以后,他似乎反倒怀念那些被父亲的目光凌迟的日子。然而这已经不是他独力能重新撕开的伤疤了。
“新的剧本写得如何了,父亲?”
到底是无法忍耐不确定的沉默,游兀自挑起话题。
父亲斜睨他一眼。“你知道我想谈的不是这件事,儿子。”
游紧抿嘴唇。这场无法逃避的谈话总归是到来了。
“告诉我:尤提亚大陆,你是非去不可吗?”
游感到尖锐的厌恶刺进他的心。为什么父亲非要将他一切的愿望以残酷的语言重塑为不可理喻的妄想?
“恐怕是的,父亲。”他喉头干涩。
“没有人逼你。”父亲说——可怕的是,父亲的嗓音听起来几乎有一丝恳求的意味;尽管每一个字都依然如河边的石子般坚硬而光洁。游想起那个夜晚——那些夜晚——父亲的呻吟。
可怕的是,这次游的确难以辨清他的愿望是否到底是不可理喻的幻想。尤提亚大陆:遥远得超过了他和他周围所有人的认知范围,在海上漂荡一个月也未必能抵达。
一周前他在晚餐桌上提起这个设想——在他心里已经是决定,因为它作为一个设想已经过分成熟,就像蚌壳里已成形的珍珠。他迫不及待地、必须将它吐出来。母亲看起来恰如其分地震惊和哀伤;千夜睁大眼,只是好奇;千夏平静地望着他,让他心里发毛。父亲慢条斯理地挑出碗里鱼肉的刺——但游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他们都等着父亲的宣判,而父亲把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去以后也没看他,却对着几乎要流泪的母亲说:别开玩笑了。
父亲,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吃饭。父亲说。他没有动筷子,母亲也没有;千夏和千夜埋下头来,千夜在他对面偷偷地朝他使眼色,无声地说:爸爸生气了?父亲用烟斗敲桌面。吃饭!父亲鲜少高声说话,这时嗓音已经提到极限,像绷紧的弓弦发出的嘶叫。
“是的,父亲。”游说。
“为什么要去?”
游终于抓住机会,抖索出他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您知道的,父亲:他们都说战争马上要在这个国家打响了。而尤提亚大陆自从发生大震荡,人们的精力都集中在重建上,反倒暂且是平和的,机会也多得多。古御堂一家自从迁居过去以后,一直——”
父亲抬起一只手。“你不用跟我讲古御堂家的事。”
“……是,父亲。”
父亲沉默了一阵。游注意到父亲一手抓着腰带的边缘,无意识地用指甲挑拨着凸出的线头。观察你身边的人!小时候,父亲曾经一次又一次对他说。要写出令人信服的戏,就要不断地观察:每个人出于什么情态做什么事,每一个动作背后都有涵义。他的训练告诉他:父亲在焦躁。远处,有鹤忽然鸣了一声。
“即使有战争,”父亲开口,“我也尚且有能力保你们平安。至于机会——没什么是你不能选的。在一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你一个异乡人有什么机会可言?如果只是为这两样,你大可不必就这么远走高飞。”
“等我安顿下来了,”游说,“我会把您、母亲和妹妹们都接过去。”
父亲只是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父亲。您认为我做不到,对吗?您非要我说实话吗?”
“你必须说实话,游。”
游别过脸去。他们已经走到河边了:河上如他预想的一样,流着掺杂冰渣子的黑水。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他说。
父亲踉跄了一下,勉强停下步子来,伸出手,像是想要扶住什么;游下意识地搀住他的手臂。父亲布满褐斑的手背在冬天里皲裂开来。游看着那只手,等待着它将他推开。但它只是留在他的臂间,像一只死去的水鸟。
“那你就去吧。”父亲说,“趁着这春天。去吧。”
作者:米琪雅
标题: 展眼吊斜晖
其实忘了为什么写这个标题,但是用都用了不想改了,是一篇絮絮叨叨的文,实际上是我的一个梦扩展开的小故事。希望大家看完也觉得像夕阳一样暖暖的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讲过我非常讨厌视频通话,我肯定是讲过的。但我妈年纪大了,每次那个语音通话的按键躲在视频通话的下面,她一手滑就会按错。我也只能看着手机屏幕上妈妈那张跨越了二十年的脸,沉重地深呼吸几次做好心理准备,再愁眉苦脸地接起。
点击屏幕的时候,我还会因为短暂的黑屏里映出自己此时的脸,再次被现实击中而呆滞,以至于头十秒钟,对面看到的都是我木木的表情,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以为我癔症又发作了。
我已经跨过了这个阶段,我妈也是,所以她看都不看镜头,把手机往鞋柜上一放,低着头翻找自己出门的东西,隔着摄像头我刚好看到她有些稀疏花白的发缝,这个画面太刺眼,让我忍不住把脸往旁边挪了挪。
我妈一抬头就看到我这死样,抿了抿嘴,只说,上次从老家又翻出来一些小时候的东西,打包寄过来了,你记得收。我说好的,她又摸出一根唇膏对着视频的小窗口涂了涂,满意地抿了抿,继续说,杳杳说要去看你,你要是有心情就和她出去走走,没心情也没事,上次她说你还会自己给自己做饭,妈听了心里很高兴,你还能照顾自己,就行,不图别的。
我的心也稍微松快了起来,露出了笑容,对她说,好的,妈妈。你也照顾好自己。
她听不得这个,立刻说行了行了没事了,知道你不爱接电话,我挂了啊下次有事你微信我。
嘟一声她就挂了,我也松了口气。
我一听到电话声音就心慌,害怕,感觉接起它本身就要负起某种责任。我不喜欢接电话,可是更不喜欢挂电话,所以每次会选择静音,让它一直沉默地震动着,传达一个“本手机使用人此刻不在旁边”的信号。
我小时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老师不相信我“作业忘带了”,我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大家听到我不接电话也不相信“我不在手机旁边”。
难道是“我”以前这样做过太多次了?
手机震动,我划开看了一眼,是付杳杳的信息,她说过来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驿站帮我拿快递,让我如果有取件码就发她。我哦哦哦地对着手机屏幕点头,一边手指笨拙地把短信里的取件码复制出来发给她。
我确诊逆行性遗忘已经快两年了。
我对那场致我重伤的车祸记不起更多信息,只隐约记得那种冲击带来的惊吓和痛苦,但为我和其他人带来更多惊吓的,则是当我醒来,我以为自己只有十二岁,我还要做作业,背古诗,写英语练字册,我家的闹钟是梁祝,每天早上七点半会自动播放,校车会在八点之前等在家属大院门口,我甚至记得我妈说明天早上吃两个韭菜包子。
等我妈风尘仆仆赶来上海,她看到我哭了,我看到她也哭了,第一眼我觉得这个头发稀疏枯黄皮肤苍白松弛皱褶的老人怎么会是我妈,第二眼我眼泪已经流得停不下来,我嗓子是哑的,手是抖的,想在妈妈怀里撒娇,说出来的话是:妈妈,我头痛,我明天不想去上学了。
我妈说行,不上学了。她在上海照顾了我半年,带着我回诊了三次,我出院之后日常生活照顾自己都没问题,使用电脑手机这些操作性的行动都是稍加熟练就能上手,像是某种旁敲侧击的证明我确实曾经活过三十岁,而不是全世界联合起来骗我,但唯独十二岁到但三十二岁之间的记忆回不来,我的其他所有机能都没有问题,但记忆,太神秘了,医生指着我的片子给我看,面色严肃:看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然后他又笑起来,脸突然变得滑稽,看不出问题又不影响你生活,那么就先好好生活。只要活着,回忆还会再创造,也可以慢慢找回来。
我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也没有那么迫切想找回来。
每次看到小说里写小朋友想要长大,我都觉得真可笑,怎么可能呢,我就是小孩子,我不想长大。但是不好意思!镜子里的我对我笑笑,你三十二岁了,懂吗?你不是小孩子。
付杳杳跟鬼故事里“血淋淋的大腿”一样,每走一会儿就要发个消息告诉我行程。“我取到包裹啦”——好哦——“我到你们小区门口啦”——好哦——“我快到你家门口了”——好哦——发完这个好哦我就站起身走到门口,这时候拉开门,正好能看到付杳杳抱着我的包裹走到门口。
其实我不太认识付杳杳。现在不太认识。
她应该是我上大学之后结交的朋友。
我妈陪护我的那半年她带我回大学旧地重游,看看能不能勾起我的一些回忆,我只能说如果我一直骗自己“这里我有点眼熟”,那这里就真的会有点眼熟,我看着漂亮的玻璃台阶下面露出的地下图书馆馆藏,曲折的石板小路两旁茂盛的遮阴树丛,还有藏在学校喷泉湖边的优雅雕塑,一边连连惊呼这可真是一个好看的大学,一边对我妈充满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对不起!这是该说对不起的吗,带你来就是看看你上学的地方,你现在开心就行。我妈很讨厌听这种话,我一讲她就要立刻截断然后有点凶又不敢太凶地骂我。我心里隐隐知道她讨厌听,但忍不住就想讲,我俩好像在对某种负罪感做莫名其妙的角力,即使知道会伤到对方还是时不时试探。
活下来就很好了。那些过去的不重要。她在陪护我的时候一遍遍这样说。但就因为我活下来了,所以人性的贪婪又会冒头,想要再多拿回来一些。
扯远了,我对付杳杳讲这件事的时候流露出了如果能回想起来大学生活的话该多好的向往之情,她便无情地告知我,我大学过得很不愉快。我第一年就挂了五门课,然后第二年停学回家休息了半年,第三年办了转专业。
诶——我拖长了声音表达“过去的我听起来还蛮废物的”,付杳杳圆杏一样的眼睛开开合合,然后说,上大学很辛苦的。
我耍赖,我怎么知道什么是辛苦,我现在是小学生!
付杳杳是转专业之后和我熟悉起来的舍友,据她说我转专业之后把行李从原来的宿舍搬到新宿舍,自己推着阿姨上菜市场买菜的小车一趟趟地送,她在第十次看我推门进来放东西然后居然又要再出门的时候叫住了我,问,需不需要帮忙。
我考虑了一下这个场景,然后问她,我应该是说,不用不用,不麻烦你。
她说,对,你是这样的,蔫吧蔫吧的,很怕给人添麻烦,但我一定要帮你,所以我俩后来变成朋友了。
我哦哦哦。她笑着白我一眼。
我这时候倒希望“我”和付杳杳之前关系没有那么好,不然我看到她就感觉对不住她,跟她好了好多年的好朋友,摇身一变变成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学生,又要小心翼翼地重新认识,这时候培养起来的感情还是一开始的感情吗?我没法不思考这种问题。原来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这么喜欢纠结“事物的纯洁性”,和忒修斯之船天生不对付。
总之付杳杳是我最好的朋友,受伤之前,现在至少也是还不错的朋友。我看到她还是比看到别人要放松,我最害怕我说了什么之后她有点神色复杂地看我,那会让我立刻意识到“我”以前说了一样的话or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自己做自己的替身是什么滋味,我和付杳杳摸索着交流的两年里我可是充分体会了。你说这样我们还能是最好的朋友吗?我妈在上海听我这么讲话,说你肯定没真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我问为什么,她说如果我要你现在跟我出去散步,你去吗?我说不要,我想在家躺着,我妈说对啊,你对杳杳本来应该是可以直接告诉她“我今天不想出门”的关系,但现在你会思考,她提了这件事,我是不是答应她比较好。
我难以置信,问我妈,我这种人好贱啊!怎么对陌生人更好说话的样子。
我妈气得啪啪揍我屁股,大骂:不然你以为你青春期的时候为什么对父母最窝里横!
付杳杳看起来就是很聪明的人,她肯定一早看透了我,别管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但是她居然没有为此多沮丧,她甚至还利用了这一点,你米芙不是不想出门吗,不是不好意思拒绝半熟不熟的人的请求吗,那你就多跟我出去,医生说了多去公园有绿植的地方走走对你身体好。
我说天台有四五盆花,我们去天台站一会儿算数吗?
她粲然一笑,不算。
今天也这样,她不请自来地发了消息说要来,我哼哼唧唧想说自己没洗头,她开了天眼一样抢先说我没洗头你可别嫌弃我,我开门迎她,她穿着一看就很好摸的毛线外套,抱着我落在驿站里一周多的包裹给我一一放到鞋柜上,然后行云流水地坐到我的沙发上,就像病毒传染一样迅速且无声无息,本来只充斥着我颓丧氛围的房间立刻被她的气质浸染彻底。
我心想,都这样了我也不讨厌她,岂不是已经说明我非常喜欢她。
她问我家里有没有可乐,我说有的,给她拿出来一听,她还要冰块,然后从碗柜里掏出一个马克杯,上面还有杳杳两个字,我惊了,这杯子我都没见过,她说我们之前一起去景德镇玩烧的,我家有一个写着芙芙。我不吱声了,看她把冰块叮叮地丢进杯子里,然后可乐也发出龇牙咧嘴的声音。
她不但坐我的沙发,喝我的可乐,用我的冰块(我都不知道她啥时候来我家冻的),还把我的吸血鬼可用的厚重窗帘唰一下拉开,窗户也全部打开南北对流,让我看阳光下空气中的微尘飞舞的样子。我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她,今天天气不错,要出去散步吗。
天气是真的不错,有丝丝缕缕的云,飘过太阳都不会挡光的,天蓝得有点讨厌,白亮亮的,跟洗褪色的蓝床单似的,光一照,有死了螨虫九世同堂的安心温暖。
付杳杳给我一个“你有长进”的眼神,我陪笑,感觉自己像摇尾巴的狗。
我喜欢狗,我愿意做付杳杳的狗。
啊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喝完了可乐,我戴了个遮阳帽,一出门,手就塞进她很好摸的外套的臂弯里,我随便地摸了摸,真的很顺滑,她也随便地被我摸了摸,然后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感觉以前这种场景我应该才是讲话的主力军,不是说了嘛,我这种人就是不喜欢让陌生人冷场,虽然此次此刻我也不想冷场,我实在没什么东西聊,我害怕一说出口,付杳杳就说,哦你什么什么时候给我讲过这件事。我会顿时有被施加压力的狼狈,万一付杳杳察觉到了这点而把这句话忍耐住没说,那我就会感到十分狼狈的压力。
我们小学生是这样的。爱面子。
现在天黑得早,我们四点半出门,太阳已经有点想要下班的样子,斜斜地挂在天空一角,不够耀眼,但还有点暖,付杳杳说这个时间好,可以看斜阳夕照,我忍不住心里抬杠“夕阳有什么好看”,但我嘴上只说哦哦哦,是好。
进了公园,大量的小朋友在草地上怪叫着乱跑,家长在一旁要么弯着腰跟着跑,要么手一揣目光追着跑,我一看就感觉脑袋很疼,因为乱跑的小朋友的视线会非常狭窄,还非常喜欢往左右两边看但是身子往前跑,然后我就会僵硬,因为我不知道他如果冲我跑,我要怎么绕开他,我勾着付杳杳小声说,我们去椅子那里坐一会儿吧。她看我一眼说,才走了多久啊,有两公里吗?
我说有的有的,而且椅子那里可以观树。
付杳杳走到椅子这里看了看,发现确实视野不错,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很好看的树荫里漏出来的天空。
我高高兴兴地挨着她坐下来,光斜斜地照在我的脸上,不晃眼睛,让周围的一切都蒙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大家像是被什么光的琥珀包围住一样,我心里一动,不由得想,好像我突然消失的二十年人生啊,我一定也非常努力,非常努力地学习,梳理好朋友之间的感情关系,思考考去哪里的大学,怎么学习自己的专业,失败了之后如何逃避,逃避不下去了又硬着头皮面对,这些都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却从我的生命里被迷雾一样不知道原因的东西包裹住了,我再也触碰不到它们。医生说,有时候突然就恢复了,有时候可能再也恢复不了。我说我知道的,医生,我会一直抱有希望。
付杳杳轻轻推了我的胳膊,问我,在想什么呢,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你如果听过了就再听我说一次。
付杳杳说好啊,你说。
我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拿作业,然后她要去另一个班上课,让我先帮忙抱一下那个班的书,我和一个女生一起抱过去了,然后那个女生说,哇,你是三班的米芙吗?我说嗯?我,我是的。
她说我一直听老师表扬你,我特别想认识你。
我非常不擅长应对这种热烈而直接的善意,我会直接融化。我们迅速地变成了朋友,然后我经常分享给她看我的作文,因为她说很喜欢看。我们的友情持续了一年,然后她转学了。
她没有告诉我她要转学这件事。
我依稀记得她讲过她家在哪里,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去那边找她,我遇到一个小区就去问门卫,“你知道何子瑞住在这里吗?”,我问了十次,没有人认识这个名字。
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一样,我的影子越拉越长,我其实害怕了,所以我不敢再问了,我发现那个方向并不是像我希望的那样,只有一栋唯一的房子,只要我敲门就可以得到答案,或许我连方向都是错的。
我坐在不知道是谁的家门口坐了很久。
然后我不记得了。
付杳杳从她什么都有的百宝箱一样的帆布袋里掏出了柔软的纸巾,帮我擦眼泪,我说,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好,今天的阳光也真的很好。付杳杳轻轻点着头,侧过来的半张脸庞被夕阳照得明亮,让我情不自禁透过泪水一直盯着看。
至少现在有人陪我一起坐在这里。
付杳杳,我们继续散步吧,我站起身,对她笑了起来。
说是要全部写完再用合集放进egroup里,但那得写多久啊(不是)。
不过事态明朗起来了也是可喜可贺,加油写完就能用上早就拟好的后日谈大纲了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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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就这样一步步地从名为“工具”的织网里越陷越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我回来了。”
尚且年幼的半精灵少女推开门,月光从那声悠长、年久失修的吱呀声中不断拉长,最后透过少女照向里屋的光景。
偌大的石台,怪异的热气,还有那位站在台前的长辈。
少女迟疑片刻,她脸上全是打架留下的淤青和血污,背对她的屋中人却看也没看,佝偻身躯的夹缝间,一把带血的银刀自台前的血肉中轻微闪烁。屋中人翻了个刀面,让金属层上映出少女略微惊愕的脸。
“还是不会喊人吗?”
“……老师。”
被称作“老师”的老人终于侧身让少女走近自己的操作台。
“回来了就过来学习。”老人指着台前,上面陈列着两具赤裸的胴体,“尼提娅,魔法的世界总是深不可测。你不能只仰仗自己擅长的那一种,或将它们用在无聊的事情上。舒适区会麻痹你的神经,长久的胜利会模糊你的警惕,这就是为什么你跟着我学了快十年,我依旧拒绝告诉你哲人石相关的详细资料。你明白吗?”
少女的视线落在胴体上。
鲜血如注的那一具中,竟依旧有脏器颤动活跃。锈味早已盖过少女伤口上的那些,随满地的粘液跳一支裹挟神志的旋舞。但下一秒,少女的视线挪动至胴体的头部,她很熟悉,那是几天前跌破头被村人宣告死亡的人族孩子。
总是号召他人丢她石头的霸王,只是濒死就成了遗弃品,而自幼和老人学习医术的少女,正是这摔跤的始作俑者。只是她还以为这孩子会在醒来后在其父母的怀中哭泣,并找下一个挤兑她的机会。不过对记事起就是孤儿的她来说,这根本不痛不痒。可她悟错了村人对魔法与巫术的恐惧,那个孩子也高估了自己在亲族面前的分量。
于是才有了他们如此别具一格的新会面。
“我知道。”少女知道自己不明白。
但老人不再等她想通,半精灵的寿命足够她用那些问题消磨时光,而他已时日无多。
“我在制作人造种。”他说,“一具失去了归属的鲜活血肉,一具以魔法术式与兽的死肉……”
剔骨刀划开旁边那惨白的死肉,除表皮下微量的脂肪块开始裸露外,旁的什么也没有。在魔法文字与构筑序列的严肃下,魔法依旧是需要想象力的奇迹。但少女依旧无法想象她面前这场人造种的制作究竟突破或违背的是世间哪一条铁律。而这正被改造的人族孩子,在失去浅薄的爱后,便从鄙视的顶端落入了这连她也瞧不见的地狱之中。
这样的感觉是什么?
恐惧?
曾孤身一人拜师的少女第一次想夺路而逃。
但她的老师面无表情地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摁在台前:“睁大眼睛看清楚!尼提娅,看!”
看活死肉。看冷热血。
少女的额头嗑在石头上,她已有愈合之势的伤口又迸出血来,与台上的混在一起。身侧老人施术的动作从未停止,她微微抬眼,难得想起了自己和这位“老师”相遇的场景。
【魔法是神造给我们的工具。如果你的愿望超脱了工具,那就来跟上我的脚步,为你自己解惑吧。】
曾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在少女下一秒的眨眼中踏入迟暮,师徒的“工具”也越来越多地向自身、他人施展。他们不再与自然和元素灵交流,踩着红石的脚步,失去的是回头的权利。
繁复的术阵与夺目的闪光于血肉皮囊间翻飞,被镶嵌在台面上的红石随着其精湛的技术而逐渐暗淡,一具非人半鸟的新物种正缓慢有了轮廓。窗外的日夜已经倒转数次,少女几乎滑跪在台前,她将额头抵着泼了血的台壁,时不时能从红石中听见令人发毛的低语。而当她抬起头,又从灰化的石头粉末中瞧见那个人族孩子被取出的双眼。
邪风耸动,在少女几近透支的精神中,唯有老人的坚持依旧,严厉的教诲孜孜不倦。
“看,看完它!”“看完我这毕生所学!”“尼提娅,抛开你的幼稚,日后的路得是你来走下去……得是你来跨过这一步。”
腥臭的银刀,滚烫的刀柄终究来到少女的手中。
【现在,谁是工具?】不知谁说。
铛。
尼提娅悚然地猛抬起头,重心突然的失衡让她左斜撞倒了一旁正从外面端着托盘走进中庭的人。托盘中的器具应声落地,让中庭人海中有一小部分人向这边微微侧目。当他们瞧见响动声来自那位禁书库的怪胎,又各自不奇怪地扭过头去看中央的展台。
被撞翻的家伙叹了口气,低声咒语一过,那些地上的器具又重新飞回盘子里,一尘不染——没什么好惊讶的,这里都是将要参与一次重要决议的魔法师。
“尼提娅女士如果身体不适,可以先去外面休息。”
“谢谢,我没事。”
就着对方的话,尼提娅重新站稳身形。
这里是米拉克大图书馆内部,不是什么老土的旧日往事。脱离兵荒马乱的4月后,魔法师们有了新的决定。
她环顾整个中庭,有几个熟悉的魔力构成要更加凑近中心的位置,其中也有柯利弗·因奎先生,他们都是属于大图书馆的魔法师;他们旁边又站着好几位在禁书库的同僚,几乎所有精英与审核类的人员都到了场;至于最熟悉的,自然是正中央,那位被挪动到台子上至今未醒的代理馆长。
一团又一团自成体系的温和魔力中,也只有“幽灵”所在的位置一片紊乱。那副躯体中隐约闪烁着字体扭曲的术式,其他的皆混沌不堪。
尼提娅只觉自己的眼睛又有一点刺痛。一旁还算担忧同僚的禁书库魔法师斟酌片刻给她挪了一把椅子来。
“幽灵”持续昏迷,结界的修复效果也微乎其微。针对代理馆长的钻研与手段其实在早期就有人提了出来:反正代理馆长是死亡书记,那么直接切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玄机不就行了吗?
这一提案很快遭到了反对,多数来自禁书库,这很好理解,大图书馆异想天开不是一次两次。只是这次声音特别响的人里,居然还有尼提娅。
“我也会相关的治疗魔法。”半精灵魔法师小姐平静地说出她曾向代理馆长巧妙回避的提议,“人造种、死亡书记的构成都不比活人简单,我会帮你们看清其中的危险术式。”
一些人认为是怪胎一直以来的为非作歹都仰仗着代理馆长,因此这种时候她自然要成为那位代理馆长的拥趸。一些人则质疑怪胎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她已经不符合众人眼中那种超脱道德的刻板印象。不过,这些话到底没拿出来说。
整个4月,大图书馆的人给足了其他手段的时间。
位于地下室的馆长室没有窗户,每当尼提娅将从馆长体内混沌中“看见”的魔法术式复写在空白纸上、揉着眼睛去楼上透气或被人抬出去透气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在老师手下学习的那段日子。
结界的破损导致米拉克的氛围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短短几日普通镇民就减少了上街的次数,孩童的欢笑越发稀少,甚至连代表日常的飞鸟也不再略过此地。唯有日光高照,仿若这些微不足道的变化不过世界沧海一粟。
身为半精灵的尼提娅对时间并不敏锐。
精灵的族群从未接纳她的存在,与她同行的人族也总是半路即停。旧日她也被老师缩在杂乱的书屋里,只知道窗外有树叶新绿又凋落。在她完全将魔法的基础掌握时,他们师徒所在的村子又诞下了新生一代,她的老师手里多了一根拐杖。
埋藏在幽灵体内的术式种类繁多复杂,期间尼提娅还发现如果用注入魔力的意识向其体内提问,还能得到相应的术式记录。这个发现她最初只自己尝试,发现无论给多少菜式的名称都能从中得到做法,且无一不准确。
慢她一步的其他魔法师也很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们激动地传阅那份解构,下一秒却见尼提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后一巴掌拍在了纸上。一些人立马哀嚎着又要重新写,一些人略带埋怨地瞪着半精灵魔法师跑离地下室的背影。
踉跄地奔逃又像是对过往述说,直到整理新书的人和尼提娅撞在一起,曾经的幽魂才停止了私语。
整理的人嘟囔着收拾,只言片语却在这撞车事故里一同狠狠撞击了正巧心神不宁的魔法师:“《民间神话大全》、《100个哄小孩睡觉的奇妙故事》?真是服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这里怎么还有前禁书库库长伊特大人的日记??”随后整理者看见对面也和她一样趴在地上,但一阵乱摸,无语瞬间抵达了顶峰:“尼提娅女士?您看不见字的吧?”
整理书籍的女性正要扶瞎子魔法师起来,窗外的中庭就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哄笑声。
“……这是怎么了?”尼提娅握住对方的手。
理书人则看向她来的方向:“今天中庭在举办轮椅竞赛呢,啊,您刚刚忙完?”
“嗯……今天是几号了?”
“15号。”
又是笑声,有别于那些麻木的匆忙,仿佛一个不该到来的温暖季节。尼提娅略困惑地被理书人扶到一旁坐下来,在对方离去前,她又去抓住对方的袖子。
“刚刚您提到的那些书,能和我念一念吗?”
“诶?可是这个时候大家都很忙啊。”
“这样啊……”顺着窗外的热闹,尼提娅跟着轻笑起来:“刚忙着给他们下完注回来?”
这话一出,理书人立马惊悚地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她看着尼提娅女士比往日都要虚弱,下意识就以为她没什么可怕的了……她怎么能忘了这人是为什么被讨厌的啊!
“没对您做什么。只是您剩下的那些钱漏出来了。”
半精灵魔法师摊开手掌,户外阳光又给刚刚混乱中拾到的钱币们镀了一层金边:“就当偷懒再休息一下,如何?”
理书人将信将疑兢兢战战地在她旁边坐下。
从馆长室夺路而出的尼提娅也重新恢复了平静。她的确希望幽灵醒来,或许是因为他醒来后米拉克就能获救,就能回到最初她来到这片土地时的模样。但直到她发现了那些获取术式的规律后,她不再那样想。
在那些欣喜的魔法师中,尼提娅读到了熟悉的定论。
能够根据提问提供对应魔法的术式,真是一个不错的工具。
工具。
老师说魔法是工具,捧着的红石也是工具……最后老师说人是工具,魔法师本身也是工具。那么在人之后、魔法师之后,又是谁、是什么来构筑了工具呢?若发现这一点,那么他们这些魔法师的愿景,又该何去何从呢?
“‘过去世界仍在燃烧之时,原本与大地并行天空的坠落,与大地于火焰中成婚,摔死在大地深处。’啊,尼提娅女士,刚刚读过的《民间神话大全》里也有相应的说法呢,您听:‘相较于与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大地女神,作为与之对应存在的天空之神记载非常少。祂被认为统领永夜与魔法,在当地被称为塔尔塔罗斯。’”
“……”
“对了,那个奇妙故事里还提到:‘天空死去后,悲痛的女神将祂的权柄凝成石头赠予万物。女神的女儿名为死亡,对此感到非常愤怒……’”
黑死神总是在荒野中驱使魔兽们向魔法师追逐。
特里维亚,如今在众守卫口中已经落荒而逃的特里维亚。
她/死神总是追杀/诅咒魔法师。
她/祂痛恨他们怀抱的贪婪/红石。
祂/那位要为他们¥%残酷的人生¥#%献上¥&*平静/死亡书记。
“尼提娅女士?”
理书人的呼唤与窗外的鼓劲呐喊声重叠在一起。这一次这位讲故事的理书人终究放下了偏见和害怕,她真切地担心起对方的身体状况来:“外面还很热闹,要不我带您去外面晒晒太阳?”
与怪胎名号相对应的,无非就是尼提娅女士负责管理的书籍从未出太大差错,缺失的书也悉数追回。和她搭档的那位守卫每天都臭着脸,尼提娅本人则不受影响地笑容以对。如今,这样的笑容也转瞬即逝,或许是对代理馆长的研究进展依旧困难,压垮了她吧。
又一声喝彩,尼提娅下意识望向窗外,末春时节难得的活动里,她听见了熟人的声音。
那么快乐,那么不知所谓,那么简单而愚钝。
“嗯。”
尼提娅点着头起身,两人跨过书堆往中庭走去。半精灵魔法师把钱币还给理书人,在对方惊呼给多了的声音里请她帮自己去下个注。
听着理书人跑开的声音,尼提娅只是静静地站在轮椅赛的外围。她没有用眼睛的魔法去感知那只红狗,而是听着声音:听他对守卫同僚聊天说地;听他的快乐到理书人出面说“帮尼提娅女士下注”为止;听他匆匆忙忙地向周围人打听她的位置……最后她没等理书人回来告诉自己比赛的结果,就转身回到了地下室。
她希望馆长醒来,原来就是为了这样场景。就像她以为完成了仪式,自己的困惑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解答。于是她就这样一步步地从名为“工具”的织网里越陷越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她已经做了太久的工具了。
推开馆长室的门,被血模糊的术式解构已经被重新撰写完整。负责补全的魔法师警惕地瞅着尼提娅的动作,只看见她飘飘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忙碌。
有什么是她能做的事情?不是为那遥远的理想,不是为虚无的困惑和利用与被利用之心。
尼提娅重新抬头望向代理馆长的方向, 一如既往,看见那段混沌的代价就是此时她无法描摹这位温和之人的面庞。她很难不去想,如果自己从未去格拉拉丝镇,从未知道另一个自己的选择,她或许就不会坐在此处,而是收拾行囊草草逃跑,再次流浪。
众人为了钻研馆长所用的方法在一个接一个作废,如临终的倒数,默念划开这具神秘的、死亡书记的皮肉后,众人将要得到的结局。大图书馆的提议再次步入众人视线中。这期间尼提娅短暂离开,投票的决议少她一位不少,但最后的宣布还是要过禁书库的眼,大图书馆的魔法师沉思片刻,还是派人把她喊了回来。
“固执”的半精灵魔法师终于顺应了主流。
“尼提娅女士,解剖开始了。”
回到现在。
决议自5月执行。此时中庭里,一位同样围观的禁书库魔法师将术式的抄纸递了过来,尼提娅回神,她看不见周围的人们都盯着操刀人的动作,腐烂恶臭的肉块随刀刃散落。但失去视力后的感知正是她的能力。
她颔首:“需要我做什么?”
“用您的眼睛和操刀人同步向我们解构幽灵的状态。”
“我明白了。”
曾经老师制作的人造种没能活过一周。用两具不同的躯体拼成的造物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是少了什么材料。
术式混沌中,那些古怪的指代异象随操刀人的动作一一展现在尼提娅眼中。她轻声道:“幽灵,代理馆长先生的躯体由多个人体所有的手脚、残块组成。表面的术式已经解除,被记录在册的危险术式也已经被避开。”
人造种的实验越来越频繁,村民似乎察觉了什么,纷纷用锄头把老师和学生一起赶走了。师徒离开的那天,村民们一把火烧掉了他们住过的木屋,那里响起了人们震天的哀啕之声。
“代理馆长先生的内脏间还夹杂着一些口舌和眼睛……我看不清这些曾出自于什么。”
少数人对这惊奇又邪恶的构造有些反胃,但好消息是至今为止他们的解剖非常顺利,没有遇见什么危险之物。他们的庆幸略过了半精灵魔法师忽然变得有些走音干哑的反馈。
“我看不清断裂脊柱间的东西……但那给我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将什么强制截断在——”
老师终止了制作人造种的实验。学生意识到了他的意图,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而这位曾经有着豪言壮志的魔法师失败了太多次,身体也一点一点地拖垮了。那时候他抓着学生的肩膀,怒骂的是红石过分贪婪,哀叹的是自己只能如此。那个时候,他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学生。
【为什么你拥有比我更长久的生命?】
【你志不在此?不,我没有做到……可你也一样!】
【呵呵……我会和那些失败品一起看着你的。不过是小小孤儿,区区杂种,你又能走多远?你又能做什么?】
操刀人迟疑地将手伸进死去的血肉,前排的魔法师们紧跟着上前:他们瞧见了一把向斜上方插入的匕首,而匕首周围又有非操刀人造成的新鲜伤口。
事情走到这一步,没有人犹豫。
在远处同步感知的魔法师的惊声中,人们拔出了匕首。
【你会死,比我更凄惨地死。】
匕首离开躯体的瞬间,人造种、死亡书记、代理馆长、幽灵本人立刻睁开了眼睛。但还没等周围人舒口气或露出惊喜的笑容,一串又一串高伤害的魔法咒文从其几乎纹丝不动的唇瓣中吐出,直接将拿着匕首的操刀人击飞出去撞碎了中庭二楼的一扇窗户。
有人大声呼唤馆长,就见锋利的气流直指自己面门。
这下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魔法师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各自施术来保全自己的安全。幽灵不在乎自己身上那条巨大的口子,内脏与那些诡异的口舌随着他的起身和攻击动作全然摔在地上,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尼提娅女士,您能控制他吗?”
禁书库的魔法师拍了拍尼提娅的肩膀,放在往日有失控的家伙时,大家都讨厌的精神控制就一定能派上用场。但他身边的半精灵魔法师已经满脸溢血,整个人处于瘫痪状态。
实在是没法,这位魔法师不得不叫上自己的其他同僚,一边实施疏散一边应对着幽灵的无差别攻击,好将人重新关回馆长室里去。混乱中,尼提娅被挪到角落里以避免被误伤,没人听见她的喃喃自语,或是对同僚的回应,或是别的。
“我无法控制这种混沌。”
“同样,我不认为人造种的本质是一种工具。我无法左右人造种的意志,也、无法左右任何人的行动。老师,或许我会死,甚至比您的死状更加惨烈,但是……”
地下室里,参与围观解剖的魔法师们刚手忙脚乱地封印住了幽灵,正要神色匆匆地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就听那些驻守并修复结界的魔法师们传来了边界白树暴动、疑似有前馆长面容的家伙出现的消息。
由此,所有守卫也都被调动了起来,整个米拉克再次回到了4月初时的紧迫中。德尔看着自己身边的空床铺,他的那位好友菲利斯正于前几日离开了米拉克。他听着大伙匆忙的脚步声,惴惴不安地攥紧了自己的银剑。
他取巧跑到去图书馆帮忙的那一路守卫队伍中,和同僚一起在中庭回收了几位被封印一事遗忘的伤者。打他一耳光都难以相信中庭的狼藉来自于无差别伤人、刚苏醒不久的代理馆长幽灵。原本他还在庆幸担架里没有尼提娅,下一秒就见同僚从角落里抱出了一具和死了没有区别的紫发女性躯体。
对此已经有很多经验的青年脸色难看地把人接了过来。
他熟练地用手帕先擦干净对方脸上的血污,又喂了她一些温水,下一秒,一声微弱蚊讷的低语如是说道。
“……是您错了。”
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望见天边隐隐约约有红雾气遮蔽了太阳,图书馆里的人们各自忙碌,伤员也陆续抬走。他还是忍住嘲讽:“您是说谁错了?”
被扶着的魔法师似乎是被这声音呛了一下。
低着头的尼提娅微微顿了顿,她缓缓抬头,一如他们初见那样皮懒地轻轻抬眼:“当然是……至今都像个狗皮膏药般不愿离开危险之地的您错了,费南迪斯先生。”
——现在他们几个人面对着成色诡异的石头汤,形成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就在刚刚,他们还围坐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今天的食堂究竟会有什么好吃的。爱斯特照例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只是趴在桌子上等待着今晚的晚餐被端上桌;乔科拉蒂和罗芙兰正吵吵闹闹地聊着什么,时不时还用手大大地比划着什么,内容大约是今天的食堂会不会还是人满为患;乔科拉蒂又说着前几日的食物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好吃得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带来的零食;米歇尔安静地坐在伊桑的身边笑着看着这些吵吵闹闹的小孩子,而年龄最大的伊桑则时不时地加入话题调侃两句,又适时地提醒他们该出发去食堂了。
原本一切都看起来稀松平常又那样温馨,直到餐桌上端上来了那锅石头汤。
“那个……这个真的能喝吗?”他们沉默了太久,米歇尔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气氛。他皱着眉头看着锅里呈现出诡异的色彩,甚至还发着光的汤——话说回来,为什么汤会发光啊?!这真的能喝吗!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是这个想法吧。
伊桑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叹口气。
“……你们都放了什么啊。”他摊摊手,“我没想到可以放什么,所以就没放东西进去,但看起来现在这场面实在是有点……呃。嗯。”
“我也是。”“我也没放。”乔科拉蒂和爱斯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米歇尔也乖巧地说他只放了些虾仁进去。他们一齐转头看向罗芙兰。
“怎、怎么了?”罗芙兰有些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但还是努力提高声音大声说,“我、我就是加了点橄榄进去嘛!我感觉这个放进去说不定能调味……又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
伊桑眨眨眼睛,然后突然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
“嗯?是吗……”他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真的!”毕竟伊桑是身边几位里最大的孩子,罗芙兰虽然原本还有些理直气壮的,但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怂了。
“……扑哧。逗你玩的,我们又不会说你什么。”伊桑看着她的反应,没忍住笑出声来,罗芙兰这才意识到他被这个有些坏心的前辈耍了,吵着闹着对伊桑的袖子拉拉扯扯。伊桑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当作安抚,然后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人——爱斯特和乔科拉蒂这两个好奇心强烈的孩子已经从汤奇异的外貌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正在围着盛好的一碗汤观察。
“这真的能喝吗?”
“大概能喝吧?要不你试试?”
“咦——你先试试吧!”
“我不——”
“那个?你们别吵了,我来试试吧……”
一直沉默着的米歇尔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他喜欢照顾人的本性最终还是让他无奈地开了口,于是剩下的几个孩子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有惊讶的目光、兴奋的的目光……甚至还有仿佛是在看着一位壮士即将壮烈牺牲的目光。他突然感觉有些后悔,尽管这有点晚了。
好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米歇尔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汤送入嘴中。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同时被发腻的甜味、苦味、还有不知为何存在着的强烈的鱼腥味侵犯了。这感觉可比最差的预期还要差,他甚至无法描述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唯一的感受是他觉得自己快要上天堂了。
“大家别喝……。”
米歇尔感觉自己像是说出了遗言。
作者:三河千鸟
日记被丢弃在废弃的凉亭,字迹潦草,空白处有胡乱的不明涂鸦,看上去像某种鸟类。
卫士这个职务已经在这几年被废除了。
l这是真的!!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补给过物资的,那些押送车上装的只有犯人——他们从来不交易食物和生活用品。
l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食物和日用品很充足,这里只提供最新鲜的蔬菜水果。
l后院仓库的狱医公廨是假的,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在那里无聊的躺上一整天。但我的伤确实会好起来,我总会好起来,神奇的天赋。
l昨天早晨我在昆虫缸里发现了一只极大的蜉蝣,我敢保证比见过的任何一只要大,可惜中午再见到时它的翅膀断了一只。
l今天狱丞来处理昨天的那批蜉蝣了,我同这位狱丞有些关系——他答应把那只最大蜉蝣给我收藏。老天,它可真美——而且它的翅膀,居然完全长好了。我敢说它完全不像昆虫尸体,它简直和活着的时候没两样。
l简直和我昨天早上看到时没两样……嘿,有时候这地方真有些奇怪。
l会不会是哪只发了疯的诡异跑出来了?
l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年从没有什么玩意能从这里跑出去,即使它们把这搅的天翻地覆……但……
l这真有些奇怪了……
l这真奇怪……
l停止!“它”就要发现你了!离开这里,你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据提审主事本人说这个老狱卒受了哪个诡异的蛊惑发了疯,没几天就被送走了。
作者:三河千鸟
遵守规则才能获得神明的庇佑。
1.工作时间必须穿狱卒制服,你的制服和普通狱卒一样,但内胆配有暗袋,请确保暗袋内妥善安放一枚白羽。
2.禁止离开刑部大牢,狱丞在西园是最为安全的,不用担心食宿和家人,提牢主事会安排好一切。
3.照顾好西园里的花卉和植物,检查并确保西园内其他地方没有植物,花卉等。
4.狱丞必须保证每天更换一次昆虫缸。在后院仓库一楼可以很容易找到昆虫培养室,每天的00:00之后将新一批成虫倒入昆虫缸,并清理掉上一批。
5.每天检查一次昆虫缸边的柜子,如果在里面发现沙漏请牢记格位后取走沙漏。留意当天出现了在西园周边的没有沙漏的人,他可能会需要引导住宿服务。
6.不要和除提牢主事外的任何狱卒交流,如果有人找你搭话,请直接走开。
7.负责全刑部大牢的巡逻工作,在23:55之前请返回西园宿舍禁闭门窗,期间无论听到什么都请无视,我们更建议你在这之前入眠,00:01之后再进行其他活动。
8.刑部大牢为西园提供每天一次的最高级医疗,工作中仅需要保证自己不死亡。
9.可以无视在西园翻墙的人,也没有必要劝阻。
10.偶尔会在刑部大牢内其他地方看到白鸟,这是正常的,鸟是一种友善的生物,在鸟飞离后收集遗落的白羽,并确保除西园外的地区没有白羽遗留。
11.如果你不幸发现或猜到这里发生的一切,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它”喜欢保持神秘,“它”不喜欢秘密被发现。
作者:三河千鸟
倘若你拿到了这本指南,那么恭喜你,这说明你有大麻烦了。
请严格按照指南要求自救。
1.观察你的「沙漏」,它可能发生损坏,不用在意,在它彻底坏掉之前摘掉它放置在昆虫缸右边柜子的其中一个抽屉。
2.不要与任何人,包括你的同僚提及昆虫缸内的事情和「沙漏」的位置。
3.请再次确保「沙漏」的位置只有你自己知道。
4.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必须待在刑部大牢内,备用后院仓库二楼的左侧设有客房,定期有人打扫,可以在这里过夜。
5.请保持房间内灯光常亮。
6.如果已经违反规定2,请立刻敲响大钟,并走西园通道快速离开刑部大牢,情况特殊,你可以想办法直接翻越围墙。
7.请尽量待在光照充足的地方,留意身边出现的黑色流浪生物,可以尝试和它互动或亲近。客房抽屉里有喂食流浪生物的特制零食。
8.如果你遭到了黑色流浪动物的撕咬,不要反抗,等它停止撕咬后将它咬下的黑色物体留在刑部大牢里并立刻从正门离开刑部大牢,成功离开后将情况报告给不良人,他们会安排后续的事宜。
9.如果无法达成7-8条,请在发现异常超过48小时后前往西园,耐心等待狱丞发现你后告知「沙漏」的位置。
10.狱丞会为你打开西园房间的门,进入房间前需要签署新的任职合约,就任狱丞职位。这是唯一的方法,请照做。
11.请耐心在西园的房间内等待,期间你最好尽可能多的收集西园里种植的花卉装点在房间窗口。
12.请悉知:同一时间有且仅有一名员工可被任职为狱丞,其他人都将是你的竞争对手。
13.请留意三只或以上的白鸟的出现,不要惊扰它们,在白鸟离开后收集遗落的白羽,期间轻微的不适或者窥视感是正常的,请保持镇定。
14.如果你已经完成了第13条,恭喜你正式任职为狱丞,你有一周的调整修养时间,之后正式入职。
作者:三河千鸟
请务必按守则要求工作,倘若违反守则,官府将不对狱卒生命负责。
1,进入刑部大牢前必须佩戴统一配发的「沙漏」,工作中请多注意时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下腰间沙漏。定期维修,维修点在少府监。
2,进入刑部大牢前请确认你的收容诡物是否稳定,一楼有收容诡物安置间,请不要放任其四处乱跑或者处于无监管的状态。
3,避免和收容诡物不必要的沟通,在与所有诡异的交流过程中请勿提及「沙漏」相关内容。也不要与没戴「沙漏」的人接触,他们不一定真的是“人”。
4,牢记我们的狱卒里没有厨师,卫士和净人。
5,00:01(晚12点)到次日23:55期间的任意时间都可以工作,自行安排工作时间。狱吏规定工作时间8小时以上,其他人员9小时以上。档案资料记录请随身携带,不要存放在刑部大牢内,容易丢失。
6,将收容诡物送入刑部大牢内后,当天内00:00前被确认位处刑部大牢内的收容诡物可以被确认为有效收容。
7,除狱丞外的所有人在23:55前必须离开刑部大牢。
8,如果发生收容失败,收容诡物出逃,大钟被敲响后全员撤离刑部大牢。刑部大牢内只留狱丞继续工作,在次日00:01后再进入刑部大牢,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9,刑部大牢内出现的纯白色鸟类是正常现象,请与它们保持距离,当你看见三只或以上的纯白色鸟类同时出现在你附近请立刻停止一切活动离开刑部大牢并前往少府监将「沙漏」进行一次维修。
10,宝塔一楼大厅的昆虫箱内每天都会有大量蜉蝣成虫以供观赏,如果发现昆虫箱内的蜉蝣成虫全部死亡,请立刻前往宝塔二楼左侧第一个天字号房间,找到天字号房间左侧的抽屉里的《特殊事件处理指南》并照做。
作者:三河千鸟
【普通人员】
(1)提牢主事-曹秋山:
毋庸置疑他是整个刑部大牢最大依仗和支撑。近期外出较少,主要负责刑部大牢内事务,但在对付诡异方面经验老到。
(2)提牢主事的附身诡异:
有着强大的实力和牢不可破的连结,诡异能力似乎与影子有关,它通常与提牢主事一同出行解决难缠的对手,偶尔也会单独参与特派任务——它总是拒绝不了提牢主事的要求。
(3)与这里相关的诡异,似乎是鸟:
具体信息未知,附身者未知,可以确定的是“它”对提牢主事和大部分刑部大牢内成员持友善态度。猜测“它”与提牢主事或提牢主事的诡异应该有过交流。
除却狱丞和提牢主事其他人并不知道“它”,可能部分敏感的狱卒会有所察觉,但“它”的存在依然是个秘密。
(4)狱吏:
负责诡异的监测,收容措施的研究,各种诡异的档案整理工作,通常不直接接触收容诡异。
【特殊人员】
(1)狱丞:
均为前刑部大牢官员,负责照顾西园保守秘密,饲养蜉蝣和非工作时间段的巡逻轮值。成为狱丞后他们的工作时间与其他狱卒错开,不再与任何狱卒接触,平时很少能遇到他们。
他们身上似乎有着很多秘密,但他们绝口不提。
作者:三河千鸟
刑部大牢位于中书省街东侧一处,四周被高墙包围,墙上设有哨塔和巡逻的狱卒,防止犯人逃脱。院内有三栋建筑,主体为一栋巨大的宝塔建筑,共八层。另外两栋建筑分别为提牢主事等官员办公区域-官厅和后院仓库。
宝塔一楼中央建有一个巨大的昆虫饲养观察木箱,里面仅饲养有大量特殊品种的观赏蜉蝣,这些蜉蝣由狱丞培育并负责照顾打理。
宝塔南侧设有苏式园林-西园,在非工作时间西园开放给所有人游乐。西园西南角设有暖房并连接一排狱丞宿舍,西园疑似用于培养名贵花卉,狱丞宿舍仅对狱丞开放,也仅有狱丞持有西园钥匙。
官厅仅对官员(提牢主事、提牢官、狱吏)开放,其他人员无权进入,这里的大部分关押物品来自大理寺,请随意使用,无需担心损坏的问题。提牢主事公廨在宝塔三楼最南边的房间。
*QQ企划存档
*第二章打卡
*梗概:海德遇到了一只小羊
海德看着一望无际的牧场,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心想:“这好奇怪。”
她得到了HM公司允诺的职位,但还不算完全稳当,她需要做出点业绩。因此她原本计划:八点半,喝上一杯又烫又浓的黑咖啡,整理桌面,做好一切正式工作的准备。九点,她要翻阅可以翻阅的前任主管全部的过往工作记录,以便最大可能地参考公司的模式及风格行事,接着按她对公司目前任务要求的理解,构想出可供执行的工作计划。这些前期事务,她预计得要两小时,接下来一整天,她会检查这个计划并按实际情况调整它,确保适用于HM公司。可以预想,等到一周之后,她就能完全上手,将这个部门的运转恢复到原有水平。甚至可以完成得更好。
但是,她今天的计划里肯定不包括这个:一片丰美的牧场,绿草茵茵,牛羊成群,透着一股刚下过雨的大自然气息。
这一定是幻觉,她退后一步,关上门。现在她重新回到了熟悉又安心的现代社会楼层里。
刚刚那扇门上的示意牌明晃晃写着,“办公室”。
她盯着示意牌,视线下落,她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这一次,她缓慢地转动把手,谨慎地推开一半往里看。
那片牧场还在。她甚至听到了近处的一只牛发出哞哞声。
她难以判断是自己疯了还是这间办公室就不正常。
“怎么了海德?”羊小姐出现在她旁边。她的七只眼睛关切地看她。
“没什么。”她看着那些眼睛立刻回复道,“一切正常。”
这不是问题,她什么工作都能胜任。海德下定决心推开门,走了进去,动物咀嚼草料的声音,放松悠闲的叫声和草原气味扑面而来,她的高跟鞋践踏着绿草和泥巴。
天啊,这多真实——
羊小姐走进办公室,越过她肩头往里看了看:“是工作环境有哪里不满意吗?”
这实在有点奇怪,因为羊小姐并没有她高。
然后海德回头看到了——
一只两米多高的六足生物。
不过她那肯定还是羊小姐,因为它的上半身仍然穿着羊小姐的衣物,它的七只眼睛也并没有变,只是庞大的身躯变成了机械骨骼——完全、彻底的机械骨骼,它有六只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蹄子。羊小姐这会儿正低头看她,眼睛闪闪发亮,它蓝色的线状尾巴慢悠悠地在臀后晃动,怡然自得。
办公室——现在它是草原了——里头有一张桌子。如果六足生物是羊小姐,那桌子一定是她的工位了。
羊小姐优雅地迈着步子,它巨大但很轻的身体(毕竟它有一半的躯体只是黑漆漆的骨架)很适合在草原奔跑,比较起来,高跟鞋简直是刑具。随着海德往里走,她的鞋后跟陷入软烂的泥土里,折断的青草散发着清新的草叶汁水的气息,拔出来会有啵地一声轻响,她就这样“啵”“啵”“啵”地走向桌子。
羊小姐则在一个较大的范围里走来走去,遵循着固定的路线。海德心想,它是在巡视整个办公室,但她什么都看不见,她看不到任何同事也看不到除了桌子以外的任何现代家具,只有一望无垠的草,该死的草。
不过好吧,好吧,她心想,先看看我能做什么。
桌子上摆放着物品及工具:钥匙;牧杖;铁桶;钉、锤、木板。
她拿起钥匙,看到一间红白色的小屋,就在视野里。
牧杖,她听到隐隐的咩咩声。
铁桶,透着一股奶特有的腥气。
以及牧场必备的钉、锤、木板等等工具。
我是不是还有正常的思维呢,让我想想看,这就是我的代办清单了。她在桌子上放下了那叠文件,它们在她的注视下消失不见。她盯着桌面上空荡荡的某一处太久了,久到羊小姐已经又回到了她旁边,它看了看桌子,同情地道:“看来你今天的工作会很繁重。”
“但我想你应该用不上这个。”它从空气里准确地拿出了文件(用纸张制成的文明之物),它的视线转到海德身上,先是那只在中间的巨大眼睛盯住她,接着其他六只眼珠(它们本来看向四面八方),一只随着一只地转向她。
羊小姐彬彬有礼地道:“我还有其他楼层没有巡视呢。工作吧海德,希望你有一个好心情。”
它踢踢踏踏地迈过了办公室的门,海德眨了一下眼,门外它变回了那个异头女人。
***
她从不拒绝工作。
她身高一米九三,重八十五公斤,小屋里的工作服尺码仍适合她,这说明小屋钥匙确实是为她准备的,她脱下西装和高跟鞋,换上了宽大的粗衬衣(把袖子挽到胳膊),厚实的牛津布工装裤以及一双适宜场地的防水靴。比起桌子上的小工具,屋子里有更为实用的:长度适宜的木桩(码得整整齐齐有墙那么高)、拇指粗细的铁丝(半径有手臂长的几十卷)、粗线手套(一整箱)以及工地用的重型铁锤(一打十二个)。
门外还有一辆六成新的电动农用车,涂着蓝色油漆和防锈胶,两侧车门有黄色大号斜体的“HM”标识。
“感谢公司,还为我们提供了现代农具。”这话说得没半点真心。
她按现实情况修正了计划:划分她的牧场,照顾她牧场内的动物,完成食物的生产,如果一切完成后,没其他事情可做,她就可以到小屋里休息一下,打个盹,或者直接睡到第二天早晨。
“你疯了,没人会在办公室睡过夜。”她听到了医生突兀的声音。
但现在并不是看诊时间,她没回话。
她把木桩和锤子搬上车,驾驶农用车丈量她的牧场,路过那张桌子时,她把上头的东西也统统扫进车斗。这里非常广阔,没有道路可言,随心所欲想开到哪里都行,她单手开车,新鲜空气顺着她伸出车窗的手涌入驾驶室,她回想那些全地形吉普的浮夸广告词,以及它们在野外路途中的拉胯表现,不由得拍了拍车门夸赞:“还是你实用。”
任务没有任何标准,但就她而言,她可能更想先打个样,她需要进行一轮粗糙的圈地(只把桩子间隔较远地打进地里)按她的工作时间计算,她应该在四个小时时间内尽可能完成第一轮范围的划分,下午她要尽可能地查看牛羊状况,假如能控制住领头的,把领头的拴在牢固的木桩上(她还没想到怎么套住它们),这里水草丰沛,短时间内它们突然迁移的可能性比较小。
如果公司不满意她划分的牧场大小或形状或出现其他问题,拆除稀疏的桩子也更轻松,她可以不断调整到公司满意为止,而一旦顺利确定了规划的图景,她就可以持续地巩固今天的成果:把桩子打得更深更牢固,接着打进更多更密集的桩,并且在桩和桩之间钉上木板、架起铁丝网。假如她享有建议权的话,她会建议公司购买更现代的电击防护栏,以及具有广阔用途的其他农业机械,还有牛棚、羊圈、恒温、精细化喂养、疫苗、兽医——
该死的,她需要帮手,她对畜牧业一无所知,那些切实的技能对她而言都是一个个的法律条令而已,她知道一个牧场应当具备的全部手续,如何申请许可证,如何申请公司营业执照,如何贷款,如何买入卖出,她还可以在网上查到政府建议的牧场标准条件,但是她从来没有亲手抓住过一只野生动物(在她想来无忧无虑生活在毫无人工痕迹的草原上的动物就是野生动物),更不要提——挤奶——
白色的乳液——
热烘烘的,臌胀的乳房,动物的腥味——
她一想到就全身发毛,但是没关系,她自己也能干,她会学,而且她相信她一定学得快,干得好。起码她知道怎么砸轮胎(感谢她的拳击训练),她回想了一遍砸轮胎的发力要点,并在想象中把轮胎替换成木桩。假如她能在一分钟打两个木桩,那么四小时能打四百八十根,木桩之间间隔一米。她大致能圈出一个单边一百二十米的地盘。
但是她能如同机器一样连续、精准地工作四小时吗?
不能,蠢货,她支出车窗外的左手握拳,轻轻锤击外侧车门,咚、咚、咚——
第一天她要上交的只是一个概念性框架,不必精准,不必完美,按时提交与完成度而言同等重要。以木屋为起点和终点,这可以让她省几根木桩,木桩之间可以间隔一米半,她会尽力保证今天内完成二百四十根,虽然合拢来它还不如一个足球场大,但它可以只是棋盘中的一块地,如果方案行得通,那么她想做几块来扩建都可以,何况据她所知放牧需要更换场地,让草地休养生息。不能让牲畜无止尽地啃食同一块青草,做几块草场交替使用会比随便圈一整块让它们乱跑来得好。
她把车开到合适的位置,下车丈量她的土地,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她回到车旁,拖出一根桩子,旋转施力将它插进土里,这是她决定的第一个点位。
铁锤连手柄有四公斤,不过她完全能够胜任。她双脚分开站立,带着粗线手套的双手握住锤柄摸索出一个舒适的长度,接着手臂绷紧、腰腹发力——
她抡起那杆铁锤,爆发的力量使沉重的锤头“呼——”地划过空气——
猛地砸向竖立的木桩!
“嘭!”
三分之一的木桩切实地插进地里。
闷响过后她虎口微微发麻,这和砸轮胎那种感觉完全不同。木头会反击——
会咬住她的手——
不过——
她用手撑在桩子上头晃了晃,一下就已经足够稳固。
于是她又砸了下一根,下一根,和下下下一根——
***
她像个机器一样工作,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变慢了,归根结底她并不完全是机器。
热腾腾的汗水完全浸透了衣物,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她的额角,但她感觉不到冷,她的身体像是烧得正旺的锅炉,如果周围温度再低一点儿就会发现这个锅炉在不断地往外喷白色蒸汽,她得时不时给它降降温,车上有一整箱矿泉水,她喝了大概有二分之一。
她机械地砸,一根、一根、一根——
有时候她会怀疑桩和桩的距离是不是不对,它们有没有歪了(或许是真的歪了一点点),她用钢卷尺衡量(也是车上的,车上什么都有)过后发现,没有,她活儿干得很好。她全身的肌肉都在变酸、发胀,她手掌和糊口磨得通红。到了明天(或者根本等不到明天就只要今天再晚一点儿的时候)肌肉就会变得疼痛无比,而她的手会起水泡,说不定还会流血,全因为她今天过度迫害自己——
真有意思,人迫害其他人是犯罪,但是迫害自己(的身体)则理所应当。
但她的成果同样不俗,她第一项工作快要完工了,她一步比一步更接近小屋。她用手背擦汗,一边数剩余的木桩,还有十来米。无论如何她必须要——
这时她听到一声尖叫(并非人类),她猛地扭头,但什么也没看到,在她划定范围外,那边可能有一处深沟,遮挡了她的视线。
“别管它。”医生说:“可能是助理打翻了咖啡杯,你知道助理之所以是助理就因为他们蠢。”
但那确实是一声尖叫。
沟里正在发生什么。
医生继续说:“你应该专心手上的工作,你现在没空,晚点事情更多。而且反正你等会会开着车到处跑,那时候再过去看也来得及。”
“你要集中注意力,你已经在吃很多药了,没有必要再给自己找ADHD的麻烦。”
她得知道在她地盘上发生的任何事,她拖着铁锤走了过去。
***
沟里有一只倒在地上的小羊(它的后腿角度非常奇怪),在它附近有一块突兀的石头,和两只狼。她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狼追着羊跑,羊踩上那块石头,摔倒,骨折。现在它要被狼吃掉了。它瑟瑟发抖,拼命想站起来,但是那只腿拖累了它。狼压低上半身,向它逼近。
“你应该悄悄地走开。物竞天择海德。你还没有把你的牧场圈完,所以这只野生动物不归你管。”
她摸索锤柄。
“狼总是要吃羊的,不是这只就是那只,你记得起亨利吗?你辛苦把他关起来,接着国家的假释官又对他大开闸门,他又出去奸杀了好几个妇女。你这是做白工。”
那只羊看到她了。它哭个不停,哀求地哭。
“而且羊就应该被吃啊,你别以为公司让你照顾它们是为了做慈善吧,不是的,公司会把它们变成肉、奶和羊毛。你英勇救下它,到头来它还是会变成一锅羊肉。”狼对到嘴的肉垂涎欲滴,它们全神贯注在眼前的猎物上,而且风向不对,她在下风口,于是它们还没闻见她的气味。
每当这种时候,医生就开始尖叫着嚷嚷:“虽然这里只有两只,但是我敢说狼狩猎是他妈的群体行动,你也知道的吧。你猜它们距离你有多远?它们会他妈撕碎你!”
“你,加那只小羊,你们一起喂饱一群狼。”
“你听我说,你现在扭头就走,锤子也不要了,车就在不远的地方,你就关上车门一直开,开到出口,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它注定要死,活着的注定有一死——你听到吗?”
我听到了,但不会是在今天,今天它死期未到,她想。
***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她叫医生闭嘴。
她高举锤子锤向离她比较近的那一只狼。
锤子破空的风声惊动了它。
它猛地往前窜。
但锤柄很长而且锤子落得很快(感谢那锤了千万次的木桩吧)它砸断了狼屁股。
狼凄厉地嚎。
海德的第二击砸向它的胸,它发出可怖到极点(但实际很小声)的呜咽。
第三击落在它的头上,稀烂,它落了气,而且没发出任何声音。
三次锤击只用了数秒。
另一只正要扑上去咬断羊喉咙的狼惊恐地呆呆地看向海德,而她稳稳地拿着那只沾满血肉碎屑和狼毛的锤头往它走过去。
狼压低耳朵夹着尾巴呜咽地跑了。
被扔下的羊叫得更叫凄厉了。
“你最好别去动它,不然它就被你活生生吓死了。”
“闭嘴。”海德说。但医生刚刚说狼会群体行动是对的,海德心想,她必须马上离开。因此她抄起那只小羊,小心地托住它,它有点重,介于羊羔和成年羊之间的形态,因此海德还是能把它抱起来,但它拼命地扭动,拼命地叫,想要逃命,它那条断腿差点被它自己其他乱蹬的腿撅掉。
“嘘——嘘——”海德温和地安抚,她血淋淋的手强硬地按住它的头,迫使它一侧的眼睛看向自己,手掌则整个遮住了它另一侧的眼睛,“嘘——安静。”
被掌控住,又闻到了血腥味,小羊在她怀里不动弹了。
“乖孩子。”海德很满意。她走回农用车,把一动不动的小羊放上副驾驶座(原本纯白的它也蹭到一块块的血迹),发动引擎。
远处有狼嚎声,一声接着一声,它们在快速接近这里,想来狼群捕猎的大部队本就在附近。它们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也是最要命的团队,它们又残忍又狡猾还很有毅力。
因此她不能回小屋,那里没有更多的枪械,也没有食物。它们会把她围死。
海德就这样一路开向出口。小羊小声在副座上哼哼,它缓过来了。狼嚎声听起来很可怕,不过它们被农用车甩得老远。
***
她抱起小羊,推开那扇门,走进走道。
她怀里一轻。
她穿着高跟鞋,她还做着那个环抱的动作,但里头只有空气。
羊小姐问她:“你回来了,海德,你完成工作了吗?”
没有,她的木桩还没有打完,更不要说她计划下午还要做的那些工作了。她干活儿干到一半溜了号,救了一只羊。
哦,对,小羊,她想到她回到这里来了,留下它一只在草原上,它独自要面对一群狼了。
“还没有。”
海德垂下环绕的手,看着羊小姐的眼睛说:“但我马上就去做完它,只不过我需要一把枪。”
噩梦
*来自五组的死亡接龙
*全文字数3285,很意识流
1
那是一场噩梦。
尚且年幼的金发女孩从梦中惊醒,猩红的、不详的画面怎么挥都挥之不去。她攥着被子不敢动弹,泪水在眼眶中晃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坠落。
距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但窗外已经算不得寂静。风声、鸟鸣,以及轮子碾过沙土的吱嘎声——它们奇异地让女孩的心安静了下来,陷入另一个梦的国度。
这场梦安静、洁白,但是没有维持太久。一双黑色的眼睛从木门后探出来,带着笑意看向被敲门声吵醒的金发女孩。
“姐姐,起床啦!今天要去城里了!”她小跑着过来,碎花的裙子掀起漂亮的弧度,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姐姐的身边。
金发的姑娘点了点头,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同样漂亮的连衣裙,上面绣着她没见过的花。这两条裙子是之前母亲送给她和妹妹的生日礼物,一直被她们放在衣柜里,小心地保存着。
在乡野里奔跑的姑娘们不习惯穿裙子,今天才是她们第一次穿上这两条裙子。
门外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姐妹间的谈话被打断,她们匆匆地站起来,理了理裙摆,朝着大门跑去,直到看到一张温柔的脸,才小喘气停下。
“走吧,我们回家。”那有着和她们相似面庞的女人抱住了两个姑娘,任由她们的泪水流淌到肩膀上。
那场梦就这么消弭在了乡间的风里,再无人想起。
2
“做个自我介绍吧?”她的前辈看向她翠绿的眼瞳,玉苁蓉点了点头,朝着第一次见面的同事微笑着。
“我叫玉苁蓉,很高兴认识各位。加入研究所是我的荣幸,希望在日后的工作中,能和前辈们一起愉快地工作。”
她温柔地笑着,绿色的眼睛透过红框眼镜的镜片注视着台下人的脸庞,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她的身后,弯腰的时候从驼色的风衣上滑落,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
掌声响起,有自来熟的已经凑到了她的边上,瞥见了玉苁蓉的手机屏保:“我可以叫你苁蓉吗?那是你和你的妹妹吗?”
玉苁蓉微微一愣,随即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一张由老照片扫描而来的照片就这么展现在同事的眼前——“这是我妹妹,叫玉玲珑,现在还在读大学呢。”她点了点那个明显比金发少女矮一些的黑发女孩,长相柔和,笑起来分外可爱。
“你还有个妹妹啊,”有人好奇地靠过来,“怎么会想到来做这个工作的?”
玉苁蓉抿了抿嘴唇:“我父母都在这工作呢。”
她追寻着属于她们家族的“传统”,最后来到了这里。
围过来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玉这个姓氏并不多见,除了玉苁蓉,在多年前这里也的确有一位姓玉的女士。
但他们都没有就这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话题变成了最近研究所和论坛上流行的道具,又在“去工作了!”的呼喊声里戛然而止。
3
金发的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困扰着她的噩梦再度出现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恐惧与不安缠上了她的思绪,恍惚间她看到了有谁在拉扯着自己的手,试图把她带入黑暗织就的地狱。
“我又做了那个梦。”她翻出电量即将告罄的手机,在不知道谁的聊天框里打下了这句话,最后却顶着六十秒的提示把它删去。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玉苁蓉只能选择了继续休息,好在没有再做什么诡异的梦
研究所的工作很繁忙——尤其对于她这种进入过诡门关的人而言。不光要做好手上的工作,还要随时担心会不会把命给丢了。同事看她精神不好,打了个招呼,给她递来了一杯咖啡。
“刚才有人叫你过去,”同事拍了拍她的手,“好好休息啊!”
玉苁蓉喝了一口热咖啡,被苦得清醒了起来,推门进了办公室。
里面坐着的不是她熟悉的上司,而是一个陌生的人,脸上没有笑意,盯着办公桌上的盆栽。
她看了看对方的工牌——监察两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眶。玉苁蓉扯出一个不安的笑,用颤抖的声音询问着对方。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发现了一处新的地点。”那位监察比她想象的要温柔许多,“似乎和你母亲当年的事情有一些关联,想问一下你对这个地方有了解吗?”
图上是她久违了的地方,一栋来自乡间的砖瓦房。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夹杂着昨日那不堪的梦境席卷了玉苁蓉的思绪,最后只吐出了一句:“我记不清了。”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僵硬、无措,像是在隐瞒着什么,又飞快地补上了一句:“我和妹妹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到市里住了。”
监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在问什么。只是叮嘱她最近小心些。
4
命运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从来不会因为被谁窥探过就改变运行的方式。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上次在科研所见到的监察,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位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让人插不进去。
一道她熟悉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她移开时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玉玲珑!”她喊出了妹妹的名字,“你为什么在这里?”
玉玲珑身边的两位姑娘吓了一跳,她们看上去比玉玲珑小一些,估计也才刚成年,就这么聚在了“可靠的”前辈身边。
“姐姐,你不能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玉玲珑有些无奈,“今年我也毕业了,也是这里的一员了。”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玉苁蓉已经懂了妹妹的意思。从小到大,她的妹妹总要比她聪明一些,她加入科研所似乎也是更理所应当的事情。
“把这个戴上。”玉苁蓉叹了口气。她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链,那是母亲送她的礼物,中间是用朱砂打磨成的珠子。
妹妹接过手串的手顿了一下。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把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玉苁蓉突然想起当年母亲把那串手链递给自己的模样。她的眼里满是忧郁,在担心自己的女儿怎么就踏上了和自己一样的道路。
而后的两年里,又轮到玉苁蓉思考,如果母亲当年不把这串手串给我,她能活下来吗?血色的梦魇就这样缠上了她,在夜晚里蚕食着她的理智。
血脉是诅咒,她对此深信不疑,从前是母亲,现在是她,最后又轮到了妹妹。
刀刃破风的声音传来,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在剧烈的疼痛里,玉苁蓉回头看去,瞥见了走廊上冲来的黑发少女,以及那抹微小却能灼痛她眼睛的红。
5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突然想起刚进入科研所的时候,有一位前辈对她这样说,“人的一生都在做选择,你不会想起来是哪个选项让你走上了现在这条路的。”
真的不会吗?她回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燥热的风拍在她的脸上,聒噪的蝉鸣环绕在四周。
一切崩塌,碎裂,犹如镜子一般映照出千万个不同的世界。
“你看到了什么?”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陌生又熟悉。
玉苁蓉从未感到大脑如此地清醒过——那或许是在死亡前世界对她最后的垂怜。
濒死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玉苁蓉有些疑惑,没有走马灯,只有荒芜的土地和一颗树。
“一棵树。”她诚实地回答。玉苁蓉没由来地想起多年前在网上热度极高的帖子:你读书的时候,脑海里是谁的声音?
“叫灌木丛更合适一些吧。”她又认真地听了听那个声音,觉得和自己的有些相似,却又要低上不少。
“灌木丛?抱歉,我对植物不是很了解。”
“你为什么要感到抱歉?”那道声音似乎真的感觉到了疑惑,语调上扬,“和你又没有关系。”
玉苁蓉没太听清它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有红色的果实,是红豆吗?”
“不是红豆。”声音也不在乎玉苁蓉没有回复它,“是南天竹,有毒。”
玉苁蓉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红色的果实映在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你是谁?”
声音没有回答,又或者是她没有听清。
过了很久,它才从背后传来——声音变得稚嫩,语气却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玉苁蓉只觉得那道声音和她小时候的一摸一样。
“你要死了。”
玉苁蓉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起了她已经散乱的发丝。从看到那棵树开始她就遗忘了腹部那道伤口,她也不再感受到疼痛。
“对啊,我要死了。”她喃喃,“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要去往彼岸?”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玉苁蓉抬头,看见了一双黑色的、无光的眼眸。她的主人也同样凝视着她,与她相同的面貌倒映在绿色的眼睛里。
三途川的景象在她的背后展开,玉苁蓉眨了眨眼,世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儿时的那盏老旧的灯,在她的头顶摇晃,最后坠落——那是名为“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那是她许久没有享受过的安稳的睡眠,再没有血色的噩梦的侵扰,只有姐妹双手相握时的温暖,和母亲轻声哼唱的童谣。
最后是一阵风将她们吹散,带到不知道何人的记忆中去。
0
或许是一场噩梦。
黑发的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猩红的、不详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飞快地褪去,只留下了模糊的痕迹。床头的闹钟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按下关闭后露出了手机屏保上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那上面不是微笑着的金发少女,而是属于她的单人合照。
孤独笼罩着这间昏暗狭小而昏暗的卧房,手机微弱的荧光如同放飞的萤火虫,猝然熄灭,只余一室寂寞。
登场人员
·由井模/喻莫:嗯嗯蛮好的(无感情)
·神崎星耀: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花江游:7厘米而已(指尖比画宇宙)
·秋月晴:宝娟,我的眼睛!
·北馆雅姬: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
·一条大河:波~浪~宽~
·月城宙花:0.0001的进步也是进步
碎碎念:本质日常回,希望五号之前我能抽出时间把(二)摸出来……会的吧!
正文字数:2427字
——————
(一)
春假期间无论是line还是邮箱都没有人联系喻莫,倒不是因为此人平日爱口喷毒液导致人缘太差,主要是和他熟识的同学们早就习惯了假期的由井就是约不到人也见不到面的失联状态——因为他每次放假第一个离校最迟一个到校,好奇他那样进食回来却不怎么见胖的同级生数量更多。
久未使用的邮箱收到学校的返校通知单需要学生帮忙进行新生入学测试时,喻莫还在楼下的水果超市里精挑细选,恨不得把整个学期忍耐的份补回来,考虑到两地的距离,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打算就当没看到过这份邮件。
直到花江游也罕见地联络了他。
秉持无事不联络原则的老朋友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对焦模糊,大概是匆忙拍的,画面里是看起来年纪小他们几岁的少年,头发用发胶打理过,戴着方框眼镜,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很熟悉。
花江马上指出了熟悉感的来源:“由井,我今天在学校看到你的二重身了。”
还没等他回复,花江又说:“哦,没事了,肯定不是你的二重身,人家比你高挺多的。”
喻莫:“?”
你礼貌吗?
他抱着挑好的水果在收银台前汇合的双胞胎姐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挑起眉头:“发我一份。”
“你想做什么?”
“发给妈妈看看。”
“……你做个人吧。”
(二)
提早到校是不可能的,踩点甚至迟到才是当代高中生开学的正常状态。
在QURTZ为即兴短剧奔波筹备的时候,AMBER在翘课。在ONYX班舞步的振动传到教室的时候,AMBER在翘课。当RHODONITE把宿舍食堂打扮成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时候,AMBER在翘课。
AMBER已经太爱翘课了。
看到班导给逃课的学生们挨个出勤表画叉的由井模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就好像自己之前没有模仿各位同级生的声音帮忙喊到一样。
然后接受老师“都带了你们三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啊”的目光。
三个年级里大概也就一年级的教室人能齐,据他所知班上最热心的那一批人大概抱着“虽然之前没有兴趣但是其他班都有的东西我们班不能没有”的心态正在食堂筹备新生欢饮会,而另一批人嘛……
由井模在公示栏不远处看见秋月晴,少女在长椅上低着头,几滴眼泪落在膝盖的传单上。舞台之外流泪的秋月太罕见了,由井惯常臭着的脸流露出惊慌,几乎是用跑地赶过去。
听到脚步声的秋月晴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眼前模糊的视线只能靠轮廓辨认出来者:“是模君啊。”
“你怎么了?”
“隐形眼镜滑开了,我止不住,你带手帕没有?”
“我有带纸巾,把眼镜盒给我。”
在秋月晴重新低下头擦眼泪的时候,由井模将吸盘头从小小的隐形眼镜盒里捻出来。
随后他左手卡住秋月晴的下颚,将她的脸上抬,右手竭力控制着抖动,靠近滑开的镜片。
“尽量别眨眼。”
少女屏住呼吸,从鼻腔发出一声代表她尽力的轻哼。
将镜片从眼镜挑出来后由井模松气的样子好像比完成一场两小时的公演还夸张。
“先戴这个吧,”他把眼镜从自己脸上摘下来,动作自然地给秋月晴戴好,“反正我们两个度数一样。”
“谢谢由井妈妈。”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撤回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我不,妈咪妈咪妈咪。”
他带着大约两分的恼怒伸手将眼镜拨弄到秋月的头顶,又被她有恃无恐地复位。
“来都来了,不如帮我减轻一点工作量?”
秋月晴抖了抖原本放在膝盖上的传单,由井模现在才有心情去看传单上面的内容。
“宇宙魔术表演会?”
(三)
他们在贴小广告的路上看见了在食堂附近鬼鬼祟祟的北馆雅姬。
由井模回忆了一下今天食堂在做的活动,随后释然地拿出手机给这次新生欢迎会的策划人打过去电话。
“你好~”
电话那边传出来的声音却并不是三野树。
“大河?”由井在意外中带着点了然,“最近也没有公演吧,三野怎么又把嗓子弄坏了……算了你的话就更好办了,赶紧找个理由出来把北馆带进去吧我看他应该在食堂门口逗留有一阵了,没有人邀请的话我怕他在转悠到晚上都不会自己主动参加。”
“好吧,我先让三野去看看厨房有没有能补充的甜品。”
“我有看到他手上拿着一盒甜甜圈,大概是想和学弟学妹分享?”
“真可爱啊,小雅姬。”
一条大河说着一些绝对不能在北馆雅姬面前说出口的评价——虽然极其偶尔的时候他们真的会这么做来换取欣赏对方恼羞成怒的可爱表情的机会——并得到了由井模的高度认同。
“谁说傲娇过时了,这傲娇可太好了。”
“由井君不来参加吗?新生里有个很有行动力的学妹呢,听说连为新生公演准备的剧本都写好了。”
“我就不了,现在正好在给魔术社帮忙跑团。”对这类活动由井模表现得兴致缺缺,“如果她的剧本被选上,认识也只是时间问题。挂了。”
“OKOK,你去忙吧。”
(四)
新生公演的时间公布后,AMBER撞了档期的人一阵悲鸣。而其中的人数实在有点多,搞出了几分“两岸猿声啼不住”的难绷效果。
一条大河将新人公演的报名意愿统计完后,仿佛已经看见了作为后勤统筹的自己道具兼服装兼采购兼妆造兼一切的美好未来。
一条大河觉得不行。
一条大河重新审视了一遍演员表,在里面找到了一缕解放劳动力的曙光。
或者也可以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下水。
“由井君~”
“不要、没门、面谈。”
“我还什么都没说。”
“上一次你用这个语气喊我的时候是让我一个月写完三个剧本,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肝。”
“我保证这次和剧本无关。”
“……这不是废话吗剧本已经定下来了而且我们也选角完了啊,反正不是剧本也八成就是什么道具兼服装兼采购兼妆造兼一切的美好未来吧。”
“咳,那没有,只需要你做一个岗位就可以了。”
“那姑且允许你说来听听。”
“机动。”
“……”
“……”
“一条,庆幸自己今天出门没带你那蠢到宇宙毁灭的白胡子吧。”由井模平静的语气下全然只剩掩盖不住的杀气,“我现在手里没有趁手的凶器救了你一命。”
“拜托了!Mr.样样通先生!”
“我假设你没忘记这个称号是老师在嘲讽我什么都会一点但都不精的话。”
“拜托了,Mr.样样松先生!”
“你果然还是去死吧!”
(五)
最后还是答应了。
笑不出来。
直到在其他剧组排练的月城宙花发来讯息:
【听说你升咖了?恭喜】
由井模迷茫地回忆了足足两分钟。
【你说的是我从一年级灰姑娘演二姐变成三年级灰姑娘演大姐?】
【是啊】
她好像是认真的。
由井模瞳孔地震地得出了结论,然后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笑得躬下身。
【好吧,谢谢】
他双手颤抖地如此打字回复。
【你也加油,练习注意安全。】
月城回了他三个[强壮]的emoji。
D.预备役
正在训练中的新人 在考核达标前不可进行正式任务
C.新兵
经过一次正式任务且表现合格的战斗员 不可进行B级以上任务
B.战斗员
历经多次任务且表现合格的历战成员 不建议进行S级任务
A.资深战斗员
多次任务表现优异或在高危(A)任务中表现合格的资深成员
S.传奇战斗员
多次高危(A)任务表现优异或在极危(S)任务中表现合格的顶级成员
D.实习研究员
还在培训中的新人,仅可在上级研究员带领下进行协助公主
不可单独接触任何等级的协会成员 不可参与B级以上任务
C.助理研究员
经过初步筛选培训后合格的新人研究员,可独立进行D级工作
不可参与A级以上任务
B.研究员
经验丰富的正式研究员,可独立进行C级工作 协助上级成员进行A级工作
不建议参与S级任务
A.资深研究员
协会精英研究员,可独立进行B级工作 协助上级成员进行S级任务
S.博士
协会顶级研究员,可独立进行A级工作 协同组织其他成员进行S级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