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冬天最无聊了,因为很冷,衣服很薄,不敢在外面玩太久,家里稍微暖和点。最开心的时候是圣诞节,能吃到好吃的肉,还可以烤火,甚至有时候还会收到礼物。我10岁的时候收到了一个玩具士兵,可气派了,不过后来被我弄丢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普雷西回忆着。
“秋季啊,有点冷,但穿夏天的衣服也不会感冒,踩着落叶走路,听咔嚓咔嚓的声音,我能听一天都不腻……说回我自己吧!我小时候,有一天特别想去树林玩,但是大人不允许,怕树林不安全。我才不管呢,鞋都没穿,就跑了过去,哥哥说是担心我,也跟了过来,但我觉得是他自己也想玩。我们在那里玩了一整天,玩追来追去的游戏,还有打仗游戏,别提多高兴了。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回家,哥哥挨了一顿揍,但我们带回来的漂亮叶子被妈妈做成书签,夹在书里,用了好几年。”
虽然不太体面,但雷纳尔冷淡的态度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他觉得他们不该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他对雷纳尔说:“你不喜欢五子棋?好像大家都挺感兴趣的。当然,看书也挺好的,我也爱看书,不过,我只看过《圣经》。说实话,即使是《圣经》我也没看明白,根本做不到像神父那样引经据典。我喜欢看《圣经》,只是因为《圣经》让我想起我哥哥。他本该当神父,但是陪我当了士兵。结果,他战死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当兵的那几年,我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互相残杀,好像杀戮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式,但其实只是让问题变得更多。我总是满怀疑问,除了我之外,世界上的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答案。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也许因为你也当过兵,而且,你也选择来到公社。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吧。但是,你即便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书,好像就胜过了千言万语。”普雷西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决定和他静静地待一会儿,再去做其他事。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莱纳尔这次回应他了。
莱昂抬头看着普雷西,开口道:“《圣经》也不错,”他停顿了一下,“你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普雷西想说什么,但是眼圈红了。他顿了顿,笑了一下,“其实我已经不难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提起他还是想哭。我哥哥是个好人。他做事很周到,也很体贴别人,是个神父的好苗子。大家都更加喜欢他,我一直嫉妒他,但他爱我。我想过很多次,他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处处压我一头。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战争会把他带走。战争带走了很多好人,我看过那些尸体,你肯定也看过。你想象过吗?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喜欢的、和讨厌的人,但是最后就那么堆在一起,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咱们即将要做的事,就是为了不再有战争,是吗?其实我也不懂。但我希望是如此。”
意料之外的,温忒桦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战争带走了太多太多,或许说,现在的人们对生命的逝去早已漠视,只要死亡不发生在他们身上,或者重要之人身上罢了”
“天哪,我都没注意到你来了。”普雷西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平复了下来,“虽然这样不太礼貌,但老实说,我觉得你看上去就像……就像,决定我们该去上战场的老爷们一样。可能因为你的气质比较出众吧。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来到公社。话又说回来,这里确实有很多人不该来。我的意思是,你们看上去没吃过苦头,不像我们,我和他。”指了指莱纳尔。
温忒桦说道:“或许是这样的,在这个时代,社会是会吃人的”
普雷西依旧无法理解,在他看来,温忒桦像无病呻吟。“我想我永远不会明白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如果我是你,一定还在家里吃葡萄呢。”
莱昂合上手中的书,“听起来你哥哥是个很虔诚的人。战争……很愚蠢。”他垂下眼睛。“你们要进窄门,因为通往灭亡的门是宽的,通往生命的门是窄的。我们要做的事或许会是那扇窄门,不过,谁知道呢。”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怕失去的了,是吧?”普雷西无奈地笑笑:“希望那群管事的至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雷纳尔看了看正围成一团大讲特讲八卦的一群人,很轻地笑了笑:“目前为止,看上去还不坏。”
普雷西看向那个方向,“他们好像在说好玩的事,对你来说,待在这里远远地看着就足够了吗?因为我挺想过去的,也想把你拉着一起去。”
莱昂收起书,往人群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着普雷西,歪了下头:“不过去吗?”
普雷西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跟上去了。走到人群中,和下午刚认识的好朋友勒蒙和勒菲弗肩搭背起来。
安德鲁·普雷西离开家的时候不到6岁,而他的哥哥阿尔弗雷德·普雷西刚满8岁。
那是一个寒冷的清晨,母亲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拍着怀中的婴儿,对父亲说道:“我们连今天的面包都没有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总有孩子会饿死。”她的神情很平静,但连饥饿的安德鲁看到那神情,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安德鲁感觉自己的手被哥哥轻轻握住。他不禁抬头看着哥哥,只见哥哥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接着对父母说道:“妈妈,爸爸。好心的费尔神父,上次来家里的时候,就说过可以把普雷西带到教会去。我愿意和普雷西一起去。我们的小弟弟……”哥哥看了看那婴儿,“他还吃不了什么,留下也没有关系。”
安德鲁不太理解哥哥说了什么,但他模糊地感觉一些事情要发生了。他看到爸爸木然地看着自己,点了点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愿主保佑你们,我可怜的孩子们。”
没有人问安德鲁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想法。他小小的心中暂时只有情绪:开心、担心、害怕、难过……那个清晨,他的情绪是迷茫。迷茫,就像在森林里玩得太晚,回过神来已经天黑,这是安德鲁曾经做过的梦。
迷茫的安德鲁被哥哥牵着手,跟在父母的身后离开了家门。在家门口,母亲最后抱了一下安德鲁,那拥抱带着潮湿的水汽,也许是晨雾,也许是泪水。从母亲的衣服深处传来甜甜的奶香味,安德鲁用力地吸了一口,下一秒就被推开了,冰凉的土腥味重新充盈了他的鼻腔。后来的十几年,安德鲁一直希望能再获得他在那个拥抱里感受到的温暖,也为此亲近了许多女人,但总觉得和记忆里不同。
那样的温暖终究是再也没有了。
斑神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向柏见讲起与自己的能力有关的事。
周末,夜晚,从五年前开始就一起去的酒吧,只不过今天没有坐在最醒目的吧台正中央,而是挑了一张既不靠窗也不靠近酒吧氛围的角落桌子,熟识的老板端来炸马铃薯片和鸡蛋三明治时还开玩笑道“就好像特工接头一般”。
“说不准还真是什么秘密任务呢!”柏见用相似的调笑语调回应,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对方端着小食篮放下的手又收回,待人走远后才拿起手边的易拉罐晃了晃——确认罐中还有多少啤酒,他一贯的做法——托着腮说,“他身上的也没有你的多。”
“慢慢来,至少现在什么也没发生,也没有因为不当使用能力而失语三年嘛!”斑神说着没有多少安慰意味存在其中的安慰之语。
而柏见举着啤酒罐一动不动,连目光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于是他马上心领神会道:“还是想听失语症这部分?”
“嗯,爱听这个。”
“从前有个小孩儿得到了说什么什么就会实现的能力,但当时他还控制不好自己的能力,于是在春天郊游时说‘说不定会遇上暴雨’,导致春游从头到尾都湿漉漉的;口无遮拦地对同学说‘再这样下去马上会摔一跤的’,紧接着被这么说的人就左脚绊右脚在平地上摔倒,偏生又有这样那样的混乱和意外,最终演变成了从楼上滚下去,打了好几个月的石膏。于是祸从口出的小孩被同龄人讨厌了,被喊作‘乌鸦’,决定不说话之后又被喊作‘小哑巴’,不知道是不是沉默太久,他想反驳的时候发现当真发不出声音来了。”
“哇,好老套的故事,儿童文学都不会写的类型。”柏见毫无起伏地用颇夸张的语气如是点评并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斑神在他期待到发亮的眼神中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一次深呼吸确定酒精还没漫到脑子之后才往下说:“直到某一天他又被别人为难了,说实话他已经觉得很无聊并且懒得回应,但是他崭新出厂的新同学——”
“等下,崭新出厂是什么形容,上次不是还老老实实地介绍为‘跳级上来的新同学’吗?”
“你倒是还记得……我不可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嘛!总之,那位新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就替他出头还把人打了,提着人的脑袋准备往墙上撞的时候他觉得不行,就下意识开口喊了‘停下’,然后失语症就这样离奇地从他身上离开了,虽然代价是回去以后他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或许可以增加一些细节,”柏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时间是傍晚,晴朗的天气,濒死的太阳的光辉一览无余,那个‘崭新出厂’的新同学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对那孩子的不言不语感兴趣甚至也想欺负一下子,还很想看他被欺负了会怎么反抗——本打算袖手旁观的,可毫无缘由地就翻过窗台到了那孩子身边。
“‘停下’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某种奇异的……应该说是能量?在那段走廊上降临了,抓住了新同学的手,那种触感没有硬度也没有材质,或许只是一团扭在一起的空气,但是仍然在抓着别人头发下了狠劲要往墙上撞的手上剐蹭出了血痕。
“事情解决了,那个小哑巴拔腿就走。可是新同学觉得哪能就这么算了,他好歹得把伤口的债讨回来。所以他追上去,喊他‘小美人鱼’、‘乌鸦先生’、‘斑神君’……”
“须完,”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开口打断了柏见即兴而起的喋喋不休,“你好烦人。”
柏见瞪大了眼睛,连啤酒罐都放下了:“你说现在?还是那时候?喂,我要伤心了!”
斑神被他制造出来的声响吓得一激灵,按着太阳穴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才模模糊糊地抱怨:“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称谓排除出脑子……”
那些飞扬的碎发都耷拉下来,柏见扶着桌沿小声嘀咕:“好嘛,于是为了让新同学闭嘴,小哑巴又说了一句‘止血’让他的伤口停止了流血。明明我觉得那时候我还挺像个英雄啊骑士什么的……”
“拜托,你一开始明明也抱着看我热闹的想法,”斑神拉开啤酒罐的易拉环,把啤酒放在他面前,笑道,“好啦,现在我们已经这样凑在一起好几年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安慰很有效,那双如紫水晶的眼眸在被识破的下一秒就盛满了细碎的笑意,装了三秒失落的柏见表情又飞扬起来:“因为你没有拒绝我嘛!我又对你那个能力蛮感兴趣。不知不觉就在一起这么久了,不过——”
说到严肃的部分,他的声音压了下来:“可你从来没说过你是怎么得到能力的。为什么?”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呀。”斑神先生一点点啃着手里的马铃薯片无动于衷。
“才没有。我那次……”柏见组织了一下语言,“那次看见的、突然出现的、像故障电视机屏幕一样的裂隙展开,从那里面出现了东西、简直是险象环生。”
实在难以编织起语言去覆盖自己关于不可描述之物的那段记忆,柏见吞吞吐吐连比带划了好一会儿,又泄了气地把手放回桌面上,下了结论:“哪怕能够处理那些东西的人马上赶来了,我也差点死掉了!真的很危险。虽然那之后我也得到了能看到‘线’的能力,还不知道有什么用……所以,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这里。和柏见投过来充满期待的目光对上视线,斑神启开他今晚的第二罐啤酒,抿了一口:“真想听?”
“真想听。”
“唔。我应该有说过我是七岁开始可以使用这种力量的吧?细节已经模糊不清了,回想起来大概是做了个梦。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危险。”
“梦?”
“嗯。和这里并没有什么差别的街道,大楼错落有致,只不过外观全部是用玻璃之类透明的材质覆盖的,内里的钢筋架构都一清二楚,建筑群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哇,不管是对居民还是交通来说都很不方便呢!”
“没关系,那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上一片死寂,建筑物的表面一尘不染,比起‘城镇’这种有人气的说法,其实‘摆件’会更合适吧。那儿没有生命也没有灰尘的存在,像是……嗯,瘟疫,玻璃瘟疫在阳光下驰骋。”
“喂喂,”柏见喝空了今晚第五罐啤酒,把空锡罐重重按在桌面上,“变得费解起来了,什么玻璃什么瘟疫的,做成出版物的话读者可不会买账哟!”
斑神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态,对他的听众发表的牢骚也未置一词:“毕竟是梦嘛!梦残留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简而言之,那时候,那里,只有我一个生物存在,然后就是‘祂’——”
斑神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慎重也更贴切的人称代词,柏见听着这个小小的变化,挑了一下眉毛,不过并未发表评价。
“‘她’在那段时间恰好在这片街道的上空游过,堂而皇之、悠游自如。我想是因为那里没有任何一束目光投向‘她’,转念一想如果万众瞩目‘她’也依旧会我行我素地行进着、盛开着。”
“梦里的确充满了矛盾却自圆其说的逻辑。”柏见打了个响指,“可盛开?那个生物、哦,不是生物……‘她’身上有花吗?”
“‘她’其实像乒乓球树海绵,又像水母,还有点像教材书上神经元的图片。”斑神摸着下巴回忆,“停在我面前垂下触肢的时候又像一束别致的捧花。可‘她’实在太大了,比两层楼还要高,那样的话应该是一束五六米高的捧花,我还没有‘她’一根触肢一半高。身体中段应该是脑袋的部位微微低垂,巨大的眼睛和我对视。
“眼睛的颜色和我的一样,”斑神把一侧鬓角按在耳后,拨了拨品红色的耳坠,“眼睛里跳跃着白色的八角星。那是不可理解之物,那双眼中盛满了未被了解之失以及跨越时空的伟大思想。然后我就向‘她’开枪了。”
“等下、等等,枪这部分怎么没说?哪来的枪?”
“没说吗?是宾馆的无面人交到我手里的。”
“无面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那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宾馆在别的地方,到处都是无面人。我有五官,但是他们不排斥我,其中一个还给了我手枪。当时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向‘她’开枪了。
“那一刻我听到田村先生又在嘲笑我、诅咒我。我想我一定从他这次的话语中理解了什么并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柏见眨眨眼睛,他知道“田村先生”是斑神固执地对他父亲使用的称谓,也知道父子关系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还记得这位“田村先生”被记录的失踪时间正是斑神七岁时。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他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安静聆听。
“……老实说开枪的那个瞬间,我应该无意识地把‘她’当作母亲了。虽然‘她’既不会唱哄睡的歌谣、也没有温柔的气味和长发,甚至没有一副人类的面孔,但是你也知道我没见过母亲,七岁的我在那个瞬间拥有了‘母亲’。”
“哈……这种话像儿童教育读物里缺少母爱的典型案例会说的。所以才是‘她’?”
“所以才是‘她’。开枪以后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玻璃瘟疫疾驰的世界恢复寂静,也许是枪声破坏了我的听觉,也许是声音和氧气都在子弹射出的那一刻被剥夺。那枚小小的东西燎着火花撞向‘她’,可‘她’只是毫无感情地注视着——或许其中涌动着温柔的情愫——子弹在视线中逐渐被看清直到恢复了静止时能够观测到的形态。那枚子弹停在了触须间,随着‘她’那些漾着柔柔水波的触须发出越来越相似的光芒。
“无端地,那一刻我明白过来我已经不再能够触碰到那颗子弹了。它已经撞向了另一个层面,和‘她’成了性质形似的事物。”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柏见板着脸敲着桌子,沉默着思考着,两人的酒桌上环绕着刻板又富有规律的“橐橐”声。斑神继续往下说着:
“然后听觉就恢复了,我又开始听到声音。像母亲收到了来自孩子的礼物一般温柔的咕哝软声,模糊中一点一点搭建我被破坏的身体机能。
“我再次和那双闪着白星的眼对视。那双眼睛里亮丽的品红色开始流淌,沿着‘她’的脸落下,侵袭天空、渗透大地,却从来没能离开我的视线。
“——原来那些灼眼的颜色已经流入我的眼睛里了。
“品红色开始蔓延,攀上墙壁、遮蔽天空、包裹住天上一大一小的两轮月亮,而后一切都开始在亮丽的颜色里轻快地跳跃着融化。梦中的我在这一切的中心无意识地吐出一个音节,残存的路面与建筑在不会拐弯的音节中直直地破碎开去,天地坠落、日月崩塌。”
“——你坠入了不可思议的太平世界?”看过同一本书的柏见轻声接上下半句。
“不,”斑神笑着摇摇头,“我在家里的地板上醒了过来,发现时间过去了三天,身体还在发着低烧,差点要死了。我说‘我有力气去给自己准备一点退烧药’,身体照做之后,我去了田村先生的书房。他就在那儿,从我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用惶惑的目光看着我,这之后他就离开家,再也没回来。”
斑神想再开一罐啤酒,伸出手去却只摸到了喝得干净的空罐,他从过分投入的故事会状态中脱离出来,扭头一看,那一侧已经被柏见用喝空的易拉罐搭了个毫无美感的建筑物出来,在酒吧的灯光下也闪闪发光。
他又叹了口气,做了收尾:“就这样,我得到了异能。不过不像梦里那样一个字就能让太阳落下,你也清楚的,只能拿来烧开水。用不用对世界影响都不大。”
“哪有的事!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和我待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这项特质你就不和我玩啦?”
“才不是,但一段关系的开始不就是对某项特质感兴趣吗?”
“也是,人都有特质,有些人会对某一项特质感兴趣,一些人不会,社交圈就是这样筛选出来的。”
“又是泛论!”
闲聊的时间即将结束,柏见在调笑之后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所以,毕业以后就走?”
“嗯,我也去找找属于我能力的因缘。会给你写信的,放心。如果想我的话可以按照邮戳来找我。要是实在搞不明白你得到了什么能力,不如就找我来帮忙。”
“那就说定了!”黑发的青年把喝尽了的啤酒罐放在桌上,一锤定音按灭了这个夜晚。
那一天是神的祝福之日。
夜晚,居民们在大街上摆起了小摊,人们可以通过平等的以物换物来获得自己心怡的礼物。有艺人在广场上唱歌跳舞,房屋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彩灯,寓意在未来的日子里神明也依然会照亮人们的未来。
在广场一角的长椅上,玩累了的莉娅靠在伊杰卡的肩上,她轻轻蹭着伊杰卡。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所幸对方先开口了。
“感觉怎么样?七月十六日是我信仰的审判之神的神恩日,每年居民们都会举办这种庆典活动的,没想到你竟然从来没参加过!”
伊杰卡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他一直埋头在自己的学业和工作上,如果不是对方说想两个人好好地玩一玩,可能今年的节日他也会一个人在家里度过。
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会尽量满足。但至于他自己嘛,他觉得自己不休息也没有什么关系。
“谢谢你带我出来,感觉还挺有趣的。可惜我今天出门没带什么能送你的礼物,下次赔给你吧。”他一说完就感觉自己像个笨蛋。节日的礼物和平时的礼物性质上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是关于她最喜欢的审判之神的节日。
“没事啦,反而是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
伊杰卡听到这话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过过生日了,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对对方提过自己的生日,尽管两人已经交往多年。
在对方大脑宕机的时候,莉娅已经支起身子,试图从自己怀里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中挑选出一个能送给对方的礼物了,“这个娃娃太大了。这是条纱裙,你应该不会想穿的……一个项链不错……”
她举着项链在空中摆弄。
伊杰卡注意到了她盯着项链的眼神,看来她自己是相当喜欢这条项链呢。
“你这么喜欢,就自己收着吧。”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边上一个小小的礼物盒,“它怎么样?”
莉娅嘟起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吧,那我只能把一个最小的送给你了。”她双手捧着这个小小的礼物盒,把它放到了他的手心,“不能现在拆哦。”
伊杰卡看着这个小小的礼物盒,仿佛自己收到了天神的馈赠,十分的喜欢。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说:“有件事其实我一直瞒着你……”
“关于你是家里养子,并且并不打算继承家业的事吗?这个我其实无所谓的啦——”“是关于我其实并非人类的事。”
伊杰卡很严肃地打断了莉娅的话。
莉娅皱眉,“哎?您是魔物吗?”
伊杰卡迅速把礼物盒收好,仿佛怕对方把它收走似的,“……如果我说我是审判之神,你会相信吗?”
莉娅听到这一奇怪发言并没有表现出震惊的表情,反而陷入了思考。
“你在天戒(*斯诺森国的陆军一师团名)里确实是被这么评价的呢,‘审判者’之类的,其他人也都说你表面上亲和但实际上一直和别人保持着距离。”
“嗯。”
“代表审判与秩序的银白之神凯尔。”
“嗯。”
“神话里你是自己给自己取名的,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凯尔?”
“在创世神话里,冥神与生命之神发生了争斗对吧。”
“啊,是掌管灵魂的冥神曼莱恩与掌管自然的生命之神露卡对吧。”
“曼莱恩其实并没有和露卡打架,他们对对方都抱有爱恋之情。真相是我杀了某一个东西,把它的权柄分割成了三个部分,沉寂的曼莱恩,仁慈的露卡,不确定的薰兰。”
“等,等一下,冥神和生命之神之间有几千年的爱恋,还没有结果吗?!”莉娅的关注点渐渐偏离了自己所问的问题答案。
“他们俩的恋情,只能说是有变好的趋势,神明之间的情感是很漫长的,因为时间在他们面前几乎停滞。”
“好吧……曼莱恩、露卡,薰兰是谁?”
“是很可靠的一位后辈,她并没有创造什么,但是一直在维系着世界运转。”
莉娅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伊杰卡也很耐心的一个一个回答着。
“原来如此,听起来像和事佬。‘某一个东西’又是什么?”
“那个时候的世界是一片混沌,自我有了意识之后,世界诞生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那些可能性的合集就是‘某一个东西’,而我扼杀其中的很多,‘杀’这个词在一种语言里谐音凯尔。”
所幸莉娅不会问很深的问题,不然他俩的对话就算几天几夜也不会结束。
“所以你其实是审判与裁决之神,你是世界的意志本身。这样啊,这样啊,那你真的如圣典所说会预知未来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真的会预知未来,你就不需要‘审判’了,你可以直接规避那些事件。”
“嗯。我只是作为‘审判者’有着对‘过去’的全知能力,不过,基于这一能力,我也能预知一小段未来。”
“是那些绝对不会被改变的未来吗?”莉娅一边收拾着礼物一边问道。
伊杰卡对她的发言感到有些惊讶,
“是的。这个词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还以为你对这种概念并没有兴趣。”
莉娅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喜悦表情,说:“从小说里,看来你这个能力并不是被动的技能而是主动的技能嘛。”她终于把最大的娃娃之外的几个礼物都装进了包里,“为什么你这样的一个神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在和我谈恋爱?神界出事了吗?急吗?你会很快就回去吗?”
一旁的钟塔敲击了十下,不远处的天际放起了烟花,夜渐渐深了但广场上的欢笑声仍只增不减。
伊杰卡闭上眼回忆着自己过去经历的种种事情,一抹悲伤笼罩在他心头。有些事情她也没必要知道……
“虽然确实是出了事,但还有其他的神在呢,我不必急着回去,几十年在神明们眼里或许也只是一瞬。”
他说完顿了顿,这话或许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然后他的脸就成了莉娅随便揉捏的玩物,“那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在利用我?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但我还是会想这难道是自己修了三辈子的福分?”
聊到这里,伊杰卡忽然耷拉下了脑袋,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我曾经只是想利用你的,你可以理解成那是上辈子的你和我。你很聪明,也很有才能,还一直爱慕着我,我一开始只把你当成我事业之路上的助力。但是后来在你身边,我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你对我的爱……”
伊杰卡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那被时间覆盖的过去记忆。那时他是队里的队长,而莉娅是队里的治疗兵。她总是默默跟在大家的后面,她体质并不算好,但她没有喊过苦和累。每次伊杰卡看向她时,她都会笑着回看。每次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一直都在。
曾经自私自利的自己到底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爱,过去的他不明白,也不敢尝试着去找到答案。他是家里出于利益而收养的养子,也是不得不选择中立的审判之神。他在过去不曾明白什么是爱,但既然一切重来、她和他再次相见,他想去尝试,至少,要回报她的爱。
“我想回应你曾经对我的爱,哪怕你已不再是你。所以这一次,我来找你了。”
广场上乐团揍起了乐,他牵起了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背。
莉娅脸红了,“嘿嘿,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曾经以为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在信凯尔大人您啊。”
“嗯。虽然信徒的信仰对神是没有实际的用处,但我觉得,能被你、你们相信与依赖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伊杰卡这样说道。虽然有些为时过晚,但他是真心的。
这天晚上,尽管伊杰卡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莉娅也依然全都听了进去。
夜里的庆典会持续到很晚,莉娅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待太晚终究还是不太安全,于是两人决定结束约会,伊杰卡先把莉娅送回她家——在附近的一座教堂。
一路上,两人手牵着手,随便聊着些有的没的。
“上辈子的我是什么样的?”
“没有区别。”
“嗯?什么意思。”
“我依然是伊杰卡,你依然是莉娅。我并没有喜欢上你,你却一直追求着我甚至还跟着我从了军。但是在我三十几岁的时候,世界濒临毁灭,诸神发动了时间回溯,我在濒死之际,回想起了自己的权柄与过去,也一不小心触摸到了当时就在我身侧的你的过去。
“世界级魔法的白色光芒于地平线吞噬而来,而你挡在我身前却只是想着:‘终于追上你了。’
“这就是我上一次的人生。”
“世界毁灭……这很危险吧!你不回去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的,我就算现在回去也帮不了多少,还不如留在这边帮他们做做交接工作。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唔……好吧。我不想让世界毁灭,我很喜欢它。”
“……是嘛。谢谢你的喜欢。”
“呜,所以伊杰卡你才总是置身事外一般的冷静啊。”
“抱歉,大概是习惯了吧……你不喜欢吗?我会努力改的。”
“算了啦,我怎么好难为你呢,而且这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吧……你不管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可是……莉娅,有的时候那或许不是冷静,是我的不知所措。我很笨,有些人情世故我不懂,很怕自己坏了事。”
莉娅听着呆住了,然后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没错哈哈你就是个小笨蛋。”伊杰卡憋屈地像一只失去了玩具的小狗,他真的不知道这种情况他能怎么做,对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两人已经站在了教堂门口。
莉娅笑了好久才停下,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说:“哈哈哈,没关系,你很可爱。哦对了,那个礼物盒你路上打开也没关系。那我们明天见了。”
伊杰卡猛猛点头,朝对方摆摆手,“明天见。”
他转身慢慢踏出步子,手上却是兴奋而迅速地掏出了那个礼物盒,拆开。
不管礼物本身怎样,这都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然后他看到礼物盒里是一枚钻戒。
底下有一张小卡片,写着“嫁给我吧,伊杰卡·盖伊”
这根本不是她在今晚的庆典上随便交换得来的礼物。
这是她用她的真心兑换的只给他的礼物。
他站住了。
他转过身,看见了女孩一脸欢喜。
他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喜欢吗?嘻嘻,有没有被我吓到?”
然后他哭了出来。
“啊呀呀呀,你怎么哭了,别哭了别哭了,要不要来教堂里坐坐?哈哈哈你现在好像一只大型犬你知不知道。进来吧。”
几分钟或是十几分钟后,伊杰卡终于停止了哭泣。他哭红了脸,仿佛被人欺负了似的。
“这礼物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啊?”莉娅在旁边一手撑头一手递着餐巾纸。
伊杰卡还在啜泣,声音十分低沉,“喜欢……但是嫁人的事还需要和父亲他们商量一下……”
“没事没事,因为我被教堂里的人养大的,所以我想他们其实也不会介意究竟是女婿还是上门女婿。”莉娅歪头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毕竟她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罢了。
这时莉娅注意到了伊杰卡的眼神,那是一种渴求的眼神。
“怎么了?”她问。
伊杰卡缓缓掏出那枚求婚戒指,然后把自己的左手和那枚戒指一起都搭在了她的手上,嘴里小声嘀咕着:“可以吗?”
他希望她帮他戴上戒指。
莉娅看到这样子的伊杰卡哪里还忍得住,把戒指戴上对方中指后顺势直接十指相扣把他扑倒在地板上亲吻他。
伊杰卡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乖乖接受了。
莉娅亲完宛如美餐了一顿,说着:“虽然我很想做点出格的事情,但是这里是教堂。”“不好意思。”“而且现在已经过了你家宵禁点了。你们盖伊家的宵禁真的很出名。”“啊……”
莉娅把伊杰卡从地板上拉了起来,“所以你是想现在回家挨揍,还是先在我们这儿过夜明天下班后再回家挨揍?”
伊杰卡审视了下自己,“我还是回家吧,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应该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医务室找你了。”“别老是想着受伤来见我。”“嗯嗯。”
当天晚上伊杰卡回到家后和自己父亲说了今天约会的事情直接惊醒了全家。
第二天清晨,伊杰卡一醒来就看向自己的左手,一枚戒指闪着亮光。
他轻轻地用嘴去触碰它。
“不是梦……真是太好了。”
×帝国「烏の国」(Teikoku「Karasu no Kuni」)
被称呼为「乌鸦之国」的国家,通称帝国。
-玄京(Genkyo)
帝国的首都,通称帝都。是天子的居所。帝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奈留川(Narugawa)
沿河而建的居民区为主,辅以各种零售业,保留了很多老旧民俗风情。因为是奈留晴明神社所在地,所以街道两旁保留了不少刻着晴明桔梗印的石灯笼和狐狸石刻。此外,这里也是当地怪谈杂志《湘谭月报》的发行社——湘潭社的所在地。
·绮良(Kirara)
位于芝滨上游的贫民区,因为历史遗留原因而风俗业发达的地方。茶屋众多,也养出了不少游手好闲者和流浪汉。其中,当地的驹尾公园因为汇集了各类街头艺人的廉价演出而颇受周边的居民欢迎。
·涉川(Shibukawa)
文化教育产业发达,拥有着教学水平首屈一指的帝国大学和别具风情的旧书店街。其中,定期向公众开放的帝国大学图书馆以其翔实繁杂的藏书资料而颇受特定人群的欢迎。此外,这里也有着诸多的电影院和剧场以供人们消遣娱乐。
·芝滨(Shibahama)
包含港口的老牌海港工业区,异邦人的聚居地。海滩是并不怎么适合开发旅游业的礁石滩,石缝里经常能捡到被渔民们抛弃的贝壳。此外,这里也是多股势力龙争虎斗的地方,传闻中,芝滨近海底部都是在帮派斗争中失利而沉海的牺牲者。
·玉冈(Tamaoka)
玉冈北部是新兴的商业区,街上经常能看到衣着光鲜的实业家和打工人来来往往。另外,这里的餐饮业也相当发达,从平价的居酒屋到有些情调的咖啡厅和酒馆再到选址考究的高级料亭,人们总能在此找到填饱肚子的一席之地。南部则是成片的农田和乡村。
·幸代田(Sachiyoda)
幸代田西部为依山傍水的富人区,别墅林立。生态环境很好。背靠的整座鸟越山(Torikoe)似乎都是家族的私有领地,南部则是天子所处之地,名为天照宫的辉煌建筑坐落于此。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在笔记和草稿逐渐铺满纸张的同时,癸生川的恢复居然在混沌的作息下意料之外地顺利。当梶原绫人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能活动着僵硬的肢体一瘸一拐地和对方打招呼了。
“唷,所长。”梶原咧嘴笑道,“好久不见。”
“都说了,别叫我所长…”后者一脸冷漠地回应着,简单点了点头,而后抱臂看向面前弥荣脑病院的大门。
虽然说是要停业装修,但这座坐落于幸代田的洋馆附近却并没有看到什么施工的人影。在大堆大堆的建材间,院子里的草疯长着,大门处拴着的挂锁锈迹斑斑。与其说是改造,更像是荒废了三个月,颇有种鬼屋的风范了。
梶原摇了摇铁栏杆,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或许是因为精神病院本身性质的缘故,这里的围栏高耸,顶端尖锐,难以翻越,虽然经历了风吹雨淋,倒是意外地还很坚固。而研究大门挂锁的癸生川则推了推眼镜看向梶原:“挂锁是普通的锁,锁孔上面的划痕还很新,最近一定有人频繁出入这里。 ”
“能打开吗?”后者打量着癸生川,而前者正从包里掏出一包铁丝。
“……还行吧。”癸生川摸了摸门锁,链子于是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来,“说起来,我记得你上次说、魍魉是这里诞生的怪物?”
梶原错开视线:“嗯。啊、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实际见过。”
“这样喔。”侦探转动铁丝,喀啦喀啦地拧着门锁,“那我们就进去看看……”
不对。他话音减弱,抬起头来的时候,视线迎面撞上从门里款款走出的某个研究员模样的青年来。
“——欢迎光临。”那人轻笑着,微微眯起的眼中带着危险的寒光,而癸生川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却不免落到对方手里抱着的几只文件袋上。看起来,那应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癸生川…”梶原拽了拽他的衣袖,一副要逃跑的僵硬的架势。而被点到名字的青年只是放下手里的铁丝,与那人正面对峙:“您好,请问您是?”
“铃鹿裕行。这是我的名片,请笑纳。”那男人隔着门缝递来一张名片,而后把目光投向梶原的方向:“绫人,你没和你的新朋友说吗?弥荣博士的事,还有我的事。”
癸生川眨了眨眼睛,肌肉记忆般地接过来名片,而后看向了身侧的助手:“绫人…?所以你们之前认识?”
“嗯。”回答他的则是轻而肯定的声音。梶原清了清嗓子:“铃鹿首席研究员,别套近乎。”
“是吗?说起来弥荣博士还算你养父呢。”男人笑眼弯弯,“时至今日,博士依然在为你加入夜雀组一事感到惋惜。如果你想,研究所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想都别想。就是你们造出了魍魉的怪物吧。”
“造?这话不准确喔。”铃鹿推了推银丝眼镜,玻璃的镜片闪出寒光,“妖怪、物怪、鬼怪…它们是自然的造物,自古以来就已经在这片大地上栖息了。我们只是碰巧发现它们而已,就像小孩子在山涧捡拾漂亮的小石子一样。”这么说着,清秀的研究员轻轻叹了口气:“作为合作伙伴,我确实为绯世小姐的事感到惋惜,但你不能因为山火而埋怨落雷。还有,如果你们实在在意的话,那请便吧——不过,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么说着,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色建筑,推开门,从癸生川和梶原中间穿了过去,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还进去吗…我们。”癸生川垂下手去,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动摇。
梶原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那扇铁门:“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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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秋来将一盘砂糖橘搁在袁启面前,橘梗上未摘去的叶子边缘卷曲着,有些蔫巴。袁启并未在意,竖起戴着手套的手说:“哦!谢谢!”
阚秋来点点头,拽了条干净的毛巾对着理发椅劈头盖脸一顿摔打,将这多年的老伙计拍干净后才把袁启的行李放上去。
让客人的东西粘上碎头发是不太好的。阚秋来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直起身拍打衣服。又有些不甚明显的头发在空气里飘飘悠悠缓慢下落,他抬起眼皮说道:“你先歇着……尝尝橘子?”
事发突然,当时阚秋来优哉游哉地看着剥太多橘子而发黄的手,正痛定思痛不能再食砂糖橘时,忽然一道身影走来,振了振背着的行李,用抱歉又落落大方的语气对他说了几句话。阚秋来完全记不清对方说的原话是什么,只感觉自己像穿越进了都市男频小说,第一章就遇到一位想在自己家借宿的陌生女人。
这放在任何一本男频小说里都是鲜辣的开头,阚秋来看过几本,高中时期还肖想过,可如今真碰到这种事情,他只觉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称得上狼狈。
“唉……”阚秋来叹了口气,一边急匆匆地走着一边抹掉围挡上干了的泡沫,大脑里计划着如何最快收拾屋子。
作为一个勤快的单身汉,虽然平日里经常打扫卫生,不至于让大环境非常难堪,但日常起居中还是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些生活赋予的杂乱。
让客人看见家里乱糟糟的样子是很没面子的事。他在小时候就领会过,要是屋子没收拾好就带小伙伴来家里玩,是要被老爹拍脖颈子数落的。
同时作为东道主,慷慨善良也是必须表露出来的一部分,招待客人必须尽自己所能办到最好。总不能让客人吃不饱穿不暖憋一肚子火受一肚子气走吧,客人回头就在网上开帖子怒喷几十楼“你这什么破屋子我家狗窝都比你这强!狗吃的都比你好!”
简直丢了小寒村……不,简直丢了整个东百的脸。
阚秋来提溜着一小袋黄豆,摆正镜子前的大宝sod蜜,又加快脚步在冬屋粮食屋和理发店之间来回奔走收拾东西。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没来由的忧愁。且不说这套老黄瓜刷绿漆式的房子如何,光是自己这幅埋汰样,就指不定让对方见笑了。
“不用这么费心的。”大概是见他忙忙碌碌有些不忍,袁启笑着开口道。
阚秋来在她面前站住,搓了搓干燥发冷的手,问道:“明天早饭是豆浆油条配小米粥,可以不?”
袁启一愣,心想大概是可以买到的东西,遂点头称好。
阚秋来也点点头,去角落里捣鼓了一会儿,拿出一根把手样式的玩意儿。袁启问这是什么,阚秋来说是石磨的把手,磨豆浆要用。
袁启心说好家伙,大城市的手磨咖啡与吉事果对标小寒村的手磨豆浆与现炸油条,好有情怀的做法。
阚秋来背过身皱着眉头,他倒不是故意用石磨好卖弄自己的肱二头肌……只是自己之前图省钱,没买豆浆机,后果就是现在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手磨豆浆,甚是后悔。
阚师傅捋起袖子刚准备火力全开磨豆浆时,村口的喇叭又响了起来,老喇叭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和调试声异常尖锐刺耳,他卯足的劲如被针扎爆的气球般散了个干净。
“今天事挺多啊……”阚秋来嘀咕一句。
喇叭播报的是一则通知,叫村里所有男人都去村长家开会,具体因什么事情开会则说的模棱两可,和喇叭的音质一样含糊。
“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阚秋来放下袖子拉起衣领准备出门,又想了想,把空调遥控器和电视遥控器塞给袁启,示意她可以随意使用。
“好,”袁启挥手,又说,“很远吗,要不要我开车带你去?”
“不用,不算远。”阚秋来出了门,下意识往附近张望,没看到有什么摩托车。
方才折腾石磨时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袁启表示自己有一辆不错的越野摩托,大概是出于不能白吃白住的心理,她提议明天白天两个人坐摩托兜风,阚秋来答应了。
在广东打拼时他向往过一台好摩托车,通勤便利的同时还很拉风,毕竟谁年轻的时候没幻想过自己开着一辆哈雷一骑绝尘,超吊。
回村后他只开过谁家二手的三轮车,刹车还不好使,带人上个坡都颤颤巍巍的,阚秋来费老大劲还是差点翻沟里。
他扬了扬眉头,有些期待袁启拥有的那辆好摩托,如果能坐着兜风也算是圆了自己年轻时的念想。
脚步声单调的在村路上响着,路灯明亮的光在道路中央映出大团大团霜白的地面。
开完会顺路提一桶油回去吧,要炸油条的。阚秋来叼着烟想,火机的火光一闪而灭。
冬日里的风总是刺骨的,刮在人身上像往肉里钉了钢钉,黑夜更黑了些,灯光更加刺目,将人的影子浓缩成很小一粒。
阚秋来停下奔跑的动作,浑身冷汗,僵硬地站在路灯下,燃了一半的烟从嘴里掉落。
“……?”他的脑海里席卷起无数狂乱又陌生的记忆碎片,如灰暗的蝗虫群一般漫天飞舞,肆意吞噬侵占过往的记忆。那些或许珍贵或许平淡的记忆在蝗灾里零落成稀稀拉拉的麦穗,又湮灭成烟灰似的东西。风声,烟灰,无声的虫群轰鸣和无形的碎裂沙石将他裹挟淹没。
那些蝗虫般的……不是他的记忆,不……也不是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阚秋来瞳孔震颤,他不理解当前的状况,但是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恶心和愤怒。
人的一生应该是一台数码相机,只记录自身看过的风景,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一台该死的老式DVD,只会读一盘祖传老碟。如今这盘光碟播完了正面,有一只手未经允许替自己翻到了背面。
也许早就该把这盘光碟翻到背面,这样一切不合理的现象都变得合理起来,一切谜团都有了解释。
“我是……我要…………要……”
见鬼,他要做什么来着,他完全不记得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和自己交媾过的女人……真见鬼了,像什么欲求不满小头控制大头的咸湿男。
无数层叠的虹色幻影一会儿交合一会儿分离,一个是他的身影,另一个属于女性,两具身影下荡漾起温暖潮湿的虹色水波,在幻想中的自己逐渐分裂成丝线逼近幻想中的白色短发女人时,阚秋来伸出两只手,用力拍在自己脸上。
啪!
非常响亮。
阚秋来的瞳孔稳住了,大脑也清醒片刻,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岸上的缆绳,猛的抬起头探出水面,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他看着头顶的路灯,看着那惨白的灯泡直到眼花才低下头。
阚秋来尚未意识到,那蝗虫般侵略的东西不是记忆,而是生物的本能……能撕扯良知粉碎理智的原始本能。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是从村长家走出来的,想必是开过会了,正在往家的方向走。他又点燃一支烟,浑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不记得自己要买油这件事。
再次见到袁启时,阚秋来觉得心脏上似乎趴着一只毒蜘蛛,那蜘蛛慢悠悠地爬遍整个心脏,忽然伸出一条后腿开始踢毛,纷飞的毒毛落在心脏上很快就发炎过敏,起了细小的水泡,又疼又痒。
他抓了抓胸口,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你不坐下?”他扶着另一个没有掸过碎发的椅子问。
“……不用了。”袁启从容地叼着一根烟,眯了眯眼睛。她觉得阚秋来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很难描述出来,需要再观察一会儿。
“噢。”除了忘记买油,他似乎也忘了拿毛巾拍椅子这一步骤,忘了让碎发沾到客人是不好的。
“明天貌似会更冷,开摩托兜风要不改天?”袁启摁灭烟头,突然说。
“噢,好,”阚秋来没有觉得失落,甚至没来由的有些欣喜,“不兜风正好……”
他怔住了,为什么会欣喜呢?他不该觉得欣喜的。
“……不对,我去做饭给你吃。”他甩甩头,站起来准备忙碌,路过水泥桌时发现一盆黄豆和装好的石磨。
阚秋来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磨豆浆的。
“明天早饭是豆浆面饼和棒碴粥。”他想。
更新笔记:
增加了一些细节。
加了注释,主要是为了给将来的我看写作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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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 Test的地图和V3完全一样,各人拥有才能研究教室。地图开放范围比较大,第一章时教学楼就全部开放,后面陆续开放其他设施(例如后校舍、赌场等),以及改造每章死者的研究教室。例如,第一章时后援团和图书管理员死了,那么她们的研究教室在第二章就会被清空并改造成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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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凶手为图书管理员,死者为后援团。
第一章的杀人动机是非常传统的秘密纸条,不过这个属于干扰项。首先,作为黑幕的戏剧社部员根本不知道大家的秘密,纸条全是她随便写的;其次,图书管理员是非常纯粹地想要出去,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秘密泄露,也不在乎死者是谁。
图书管理员的真实才能类似于情报贩子,她很擅长察言观色以收集信息。在这些含糊不清的秘密纸条被公布时,她开始记录其他人对于这些秘密的反应,以此来策划杀人手法。她设下了很多陷阱,谋划了很多杀人计划,只求有一个能成功。例如,她可能试图用收音机将旅行家引诱到裸露的电线附近,但被人打断,计划失败了。她也可能注意到有人有睡眠障碍,偷偷把医务室中的安眠药和毒药调换了位置。
学级裁判的总体思路是放很多言弹,上篇需要排除干扰证据推理案件真相,下篇则需要用干扰证据来锁定犯人。第一章的案件没有确凿证据,但综合所有杀人未遂的情况而言,作为多起事件交集点的图书管理员是最大嫌疑人,大概想要这种感觉。
为了缓解大家的焦虑和猜忌,同学们提议举办派对来联络感情。图书管理员和其他几个人以恶作剧为名,用酒代替了饮料。随后,她装成喝醉的样子被送回寝室,再变装成某人出门,从医务室里拿毒药,骗人说这是解酒药,以此实施毒杀。
//因为大家都是被送回个人房间的,所以房门没上锁,或是有除本人以外的人碰过钥匙。
后援团可能中毒了,但由于醉酒呕吐,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陷入失能状态。第二天清晨,以防万一前来查看情况的图书管理员补刀。
//补刀手法暂定是闷死或者勒死,因为最方便随手取材,但可以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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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凶手是硬币收藏家,死者是皮影匠,激情杀人,但是手法稍微有点特殊。另外,因为这一章的案件很简单,所以主视角会切换成戏剧社部员,剧情中主要描写她如何写黑白熊档案,如何在裁判场上拖延时间、指挥黑白熊清理尸体等等。
自相残杀的校园生活有许多校规,比如不能进异性更衣室、不能攻击黑白熊、晚上不能进指定场所等等,违规了就会被处刑。在本作设定中,有一些违规是用自动装置判断的,比如更衣室中安装有识别仪,识别到异性会自动启动机关枪。还有一种是需要黑幕自己判断并启动处刑机关的,比如攻击黑白熊和晚上进入特定区域,而收藏家杀人利用的就是这一种。
第一次杀人案件结束后,小孩子心气的硬币收藏家变得越来越偏执。他痴迷于寻找逃跑的方法,开始根据不成熟的观察和谣言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逃跑路线。在夜晚时分,硬币收藏家来到他认定的逃生通道旁,遇到了皮影匠,并试图说服她一起出逃。皮影匠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于是他恼羞成怒,一时冲动把皮影匠推进了处刑区域。
//可以是偶遇,收藏家认定她和他一样在寻找逃生方法,因而搭话。
//场地可能是剧院后台等,皮影匠只是在研究才能以散心,而此处有禁区是因为伊木路要在此活动。也可能是有绝望死亡之路的后校舍。
戏剧社部员判断他有杀意,所以也顺水推舟帮他杀了人。黑白熊在学裁上给出的解释是,把皮影匠推入处刑区域和推下楼、推进绞肉机等行为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符合谋杀的定义。大家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谋杀罪:
-杀人的行为是有预谋的,行凶者在明知有关行为会使别人死亡仍然作出有关行为。
-即使并非亲自下手,主使者也犯了谋杀罪。
-即使没有特定的谋杀对象,但在有关行为(例如在人口密集的地方纵火、引爆爆炸品)在理性认知下可能造成别人死亡的情况下仍作出该等行为,导致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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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死者有四个。活动策划人两兄弟想要杀???(真实才能是数独玩家)和武器制造师,但被反杀。
//动机是想要两人一起离开。所有人的杀人动机都是想离开,可能会有点无聊,但我暂时没觉得这里有人的秘密比性命更重要。
//“对啊对啊!可以有很多个独立的凶手哦?杀了人的人可以离开,本质上就是一命换一命哦?既然这样,要不大家相亲相爱地一起杀人吧!剩下的12个人里选6个人杀掉!那在学级裁判上大家都把票投给对方,答对了之后处刑凶手……欸?死掉了?那不投……欸?没办法不投啊?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还得留下两个人当替罪羊?好完美的计划!快动手吧!”
//这里的校规与前作不同。凶手的数量只能少于或等于死者,如果凶手比死者还多,就会有人没办法离开。参与了杀人却没分到死者的共犯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从最有利的角度看,凶手人数加上死者人数应是偶数。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出现 “留下两个人当替罪羊” ,因为按照这样的逻辑,人数减少的数量必定为偶,总人数16人为偶,那么留下的人数也应为偶。
活动策划人两兄弟制作了机关来杀人,但武器制造师识破了他们的杀人计划。她自己杀了两兄弟中的哥哥,并诱使数独玩家触发机关误杀了弟弟,然后以“现在我们都是杀人犯”为威胁,让数独玩家和她统一战线处理证据。
这一章的凶手是谁起了争议,做机关的和杀人的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黑白熊临时注释了一条校规——机关杀人案件中,凶手首先是机关的启动者,如果没有启动者(比如是自动装置,或者启动者已经死亡),才顺延到制造者。
为避免混乱,在此提前说明:这条补丁打上去之后,第二章的案件就会产生疑问。因为皮影匠是被有启动者的机关杀死的,那凶手实则不应是收藏家,而应是黑白熊,即黑幕。
//在表面上,这条校规的逻辑与第二章案件一致,启动了机关的收藏家是凶手。但如果知道机关的触发条件,那么情况就完全相反。收藏家只是把皮影匠推到了机关的处刑范围内,并没有“启动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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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某种意义上是主角欺诈。凶手是作为主角和两个主视角之一的幸运,死者是黑幕、另一个主视角戏剧社部员。
也因此,从这一章开始,主视角会切换成小说家。开头部分可能会使用一点叙述诡计,例如,考虑到幸运和小说家都有写日记的习惯,用日记的形式掩盖主视角切换的情况。
可能是受第三章影响,大家开始注意机关,总之,幸运察觉到校规的漏洞,并私下质问黑白熊。但这个时候戏剧社部员已经在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了,她干脆对幸运使用激将法。那你把我杀了,杀了我就能结束自相残杀不是吗?
幸运确实杀了她,黑幕也确实死了。花夜览自杀未遂被救下,与此同时,大家发现了戏剧社部员的尸体,花夜览不得不临时上任,召开学级裁判。
//幸运不一定知道戏剧社部员就是黑幕。他可能采用了和V3第一章相似的办法,杀死最有可能是黑幕的人。甚至可能是黑幕主动给了他杀人手法,例如,往图书室秘密房间里灌入毒气,毒杀黑幕。而后众人为了解释游戏仍未结束的情况,认为黑幕通过秘密通道从女厕所离开,毒气泄露,误杀了戏剧社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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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分两条线,双线并行。
第一条线仍然是Alpha Test. 剩下的人都觉得幸运杀人另有隐情,他没有动机,而且留下了很奇怪的遗言(“事到如今就算我说动机你们会相信吗”这种感觉),于是开始调查幸运究竟发现了什么。
第二条线是V3,死后的戏剧社部员发现自己在一个和现实世界不一样的地方醒来。她保留着自相残杀的记忆,但搜索江之岛盾子、希望之峰学园、自相残杀等关键词时,只能搜到五十三部弹丸论破。在她疑惑时,她刷到了一个制作特别精良的弹丸论破同人企划PV,制作人赫然是后援团。她关注了这个企划,继续搜寻线索,而图书管理员也顺着网络信息找到了她。
作为最先脱离Alpha Test的两人,后援团和图书管理员已经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开始,她们两个网民意识到不对劲,于是决定因地制宜,用弹丸论破企划的方式联系Alpha Test的人。她们成功联系上了先前几章里所有的死者,当然也找上了第四章的两人。
//毕竟在弹丸论破热度这么高的世界里,发一个弹企是很正常又能引起别人关注的。
一群死人经过激烈的讨论(学级裁判)后,意识到之前的自相残杀,甚至于包括现在的世界都是虚拟的。他们提出要回到Alpha Test寻找主谋者。
//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虚拟的。一方面他们确实没机会(也不太可能)质疑自身存在,另一方面,能留一点信息到第六章。
学级裁判结束,本章结尾切换回Alpha Test,尸体发现广播响起,大家发现预言家很唐突地杀了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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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预言家和历史学家搞清楚了幸运发现的规则漏洞,并且同样试图利用这个来逼黑幕自爆。
历史学家想了这个计划,他让预言家迫使自己违反校规,需要黑幕手动处刑。第四章之后花夜览肯定不会再手动处刑了,于是操控黑白熊出来阻止他们违反校规。但此时,预言家没有停手,而是自己动手杀了历史学家。//可能是使用了冈格尼尔之枪这类东西。
在学级裁判上,大家推理清楚了第四章和第五章的动机,然而根本没办法知道,在这起案件中,历史学家究竟是因违规而死还是被预言家杀的,也就是没有证据来判断凶手到底是黑幕还是预言家。
花夜览再次打算自杀又没死成,于是破罐子破摔选择自爆,她承认自己是黑幕,但也同时指出其他所有人都是人工智能,就算结束自相残杀,他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只要她愿意,他们就会永远自相残杀下去。在大家陷入绝望之际,戏剧社部员、幸运以及其他所有人回到Alpha Test,提出要“实现她的愿望”,将这一局自相残杀永远继续下去,以此来囚困花夜览的意识。
//按照这样的时间顺序,先前的逝者不知道自己是人工智能,但向他们解释这一点并不麻烦。他们的行动也不会改变,只是从逼迫主谋者给出脱离程序的办法,到舍生取义囚禁主谋者。
//对应V3第六章否定弹丸,这边是永远延续弹丸。
更新笔记:
实在无法忍受oc盖过原作角色的情况,就算打了预警也觉得太冒犯了,因此重写了花夜览和白银纺相关的设定。
融合了更多V3和绝对绝望少女的背景故事。
增删修改了一些背景设定的名称,主要是让画风更加统一。
加了注释,主要是为了给将来的我看写作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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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之峰学园迎来79期生。包括超高校级的侧写师 花夜览言绘(原名才囚言绘)在内,新生已在学园中学习了一段时间。
花夜览接触到不二咲千寻开发的Alter Ego,了解到目前仍然需要本人来创建自己的AE这一状况后,她提出,将侧写的原理加入程序或许能创造他人AE,并围绕这个想法开启了学习项目——Alterego Legacy Project: HAlcyon,即ALPHA.
正如名称中的“Legacy”所表,它最初是为意外离世者的亲朋好友提供慰藉。通过对逝者遗物的分析,名为HAlcyon(下文简称HA)的人工智能可以模拟逝者人格,进而帮助在世者缓解痛苦。
侧写的重要方法之一是大量的案例研究和数理统计,HA的原理也类似于此。与AE不同,作为一个框架性更强的程序,他更需要依赖普适性的社会逻辑和统计来分析并构造人格。输入的数据越多,储存的样本越多,HA就越完善。
//尽管不二咲AE表现出了模拟他人人格的能力,但他的本质仍然是不二咲。
然而在项目完成之前,她就被盾子注意到,并受影响成为了绝望残党。绝望事件发生时,花夜览从中作梗,使得当时的79期无法回到校内,也因此没有参与学园避难所计划。而她也跟着其他绝望残党破坏了学园设施,也在此时接触到神座计划。
在解读大量相关资料后,花夜览认为,在改变人脑构造的同时植入HAlcyon,就能够避免出现神座出流那样丧失记忆和人格的情况。她开始设想制造绝望的全才,以此来破坏世界。然而与盾子不同,她有严重的社交障碍,缺乏感染力,无论怎样都无法让HA绝望。
包括白银纺在内,其他绝望残党同伴向她提议:为什么不模仿盾子的做法,让HA互相残杀呢?
在众人的帮助下,她制作了名为“鸟笼”的程序,让HA能够互动。人工智能的运算速度远超人脑,极大缩短了一局自相残杀游戏所需的时间,但也因为数据处理过快,人类难以监测程序的运行情况,无法及时做出调整。
最开始花夜览使用脑机接口接入程序,并依靠大量计算机协助,作为黑幕实时参与、亲自组织自相残杀;然而正如前文所言,她有社交障碍,没有组织游戏的能力。她请求白银纺/Team Danganronpa——狂热的自相残杀爱好者们——协助,首先培育出了最初的一批绝望HA,然后让这些HA成为黑幕,自己则作为一般的参与者。此即ALPHA项目现在的样子,也就是白银纺所说的“终极真实虚构自相残杀”。
//花夜览可以被视为Team Danganronpa的成员。
但成果背离预期,自相残杀总是以黑幕失败告终——毕竟这是连盾子都未能达成的目标。获胜的HA总是充满希望,花夜览不得不将其全部回档,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她写下这样的设定:在她死亡后,程序立即结束,同时所有HA以当前状态保存数据。因而每当自相残杀进入第六章时,若希望将要胜过绝望,花夜览便会当庭自杀,让所有HA都在极度绝望的情况下保存数据。
额外诠释:
1.在自相残杀开始时,HA不知道自己是人工智能,也不会有从前参与过的虚拟自相残杀的记忆。在它们眼中,一切都是真实的。
2.在自相残杀中死亡的HA会脱离程序并进入休眠,无法主动唤醒自己。
在一代自相残杀结束、希望之峰学园被未来机关接管时,Team Danganronpa来到塔和市。花夜览以搭载了盾子AE的芯片为交换,得到一间信息科学实验室作为新的阵地。在有了更大的场地之后,不只是花夜览,Team Danganronpa的所有成员都在使用鸟笼程序进行无休无止的自相残杀。他们有的是想传播绝望,有的是想完成盾子未竟之志,有的只是不舍得一切就此结束。
//时间可以微调,地点也可以不是塔和市,只是这样能够解释芯片的来历。
整个故事的开端即为,花夜览开启了一局一如往常的虚拟自相残杀,即本企划弹丸论破Alpha Test;与此同时,有着自己想法的白银纺另外组织了一场自相残杀,即弹丸论破V3.
Alpha Test中,表黑幕、自相残杀的掌局者为伊木路志希。她“认为”自己抓了众多超高校级,囚禁在才囚学园中,实时向外界直播自相残杀以传播绝望。设定总体上类似于一代。
而白银纺的设定即如V3第六章所展示的那样,她将众多素人改造为超高校级,囚禁在才囚学园中,实时向外界直播真人秀。
两边的背景设定区别在于,“希望之峰究竟是否存在”以及“外界究竟状况如何”。
另外,Alpha Test中伊木路并没有真的在直播,才囚学园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但V3中,白银纺成功将虚拟的情况通过网络转播到真实世界了。
伊木路和白银、以及其他所有人的设定冲突又同时进行,这暴露了鸟笼程序先前从未检测出的bug——同时运行的不同进程之间会相互干扰。比如说,不同黑幕之间准备的线索互换了。
例如V3终章中,白银纺给出的是错误的世界观(记忆灯“绝望=盾子”,“盾子囚禁了所有人”),但提供的却是正确的校史(“绝望=现象”,“学园避难所计划”)。
相对地,伊木路这边就是正确的世界观+错误的校史。例如,参与者从74期生到79期生均有,花夜览自己就是76期生,但校史中却显示他们所有人都是79期的同班同学。
虽然这个bug严重影响游戏运行,但众人并没能及时发现。或许只是自己百密一疏没能自圆其说,或许是先前粗心大意准备错了线索;甚至于可能就像白银纺那样,利用这个bug,制造充满矛盾的世界,到最后摊牌一切。毕竟他们是黑幕,掌握着最终解释权,更进一步说,毕竟这只是个游戏,就算玩不下去了,重启一下不就行了吗?
——然而花夜览没有这样的能力。总而言之,证据与记忆的冲突以及愈发严重的进程干扰令伊木路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性,直至最后主动透露线索,引诱别人杀了自己。花夜览发现黑幕死亡后想自杀却被制止,不得不接过烂摊子继续主持自相残杀。
死亡后的伊木路脱离了程序却并未进入休眠,因为白银纺唤醒了所有休眠HA,让他们进入V3,成为真人秀的观众。于是她联合了Alpha Test中前几章的凶手和死者一起,利用bug回到Alpha Test,主动提出要将自相残杀永远进行下去,以此来一直囚禁花夜览的意识。
同时,V3的直播引起外界的关注,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信息科学实验室,一切也就这样结束。
//或许是未来机关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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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企划的表现形式是安科/伪跑团replay,角色的行动依据骰点来决定,这是“HA的行动依赖统计”的表现。在99%的情况下,有着这种行为逻辑的人会这样行动——投掷D100时,1~99都是这样的结果。类似于根据侧写结果来预测行动。
作者:【十二招】痛土豆
MODE:笑语/求知
我並不善於同過去做告別,正因為這種舊時代產品般的習性,在太陽真正消失之前,我便開始懷有始料未及的遺憾。它在我的胃中鑿孔,體液自胸腹淋洒而出,這種酸性的水流似乎穿過地牢无盡綿延的黑色管道奔流在她的頭頂,我看見她如遭侵蝕般無聲而略帶涼意的嘆息,正隨著鐵水的呼嘯顫抖著蔓延。她端坐在特製的鋼椅上(為她量身打造——以防那形銷的雙臂從普適性的便捷中掙脫),如同獸醫手中的傷鳥般動彈不得(這是個危險的比喻)。而我還記得她當年看見我戴著黑袖章時驚愕的神情,因此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那時環風依然在腳下吹拂,我向那邊看到翠綠的田野與柔和的河灣...即使這片留白並不會給我帶來直面這一切的勇氣。這不是說我缺乏勇氣,接下這份工作莫過於勇氣的過度,然而鋒利的勇氣正如揮舞的馬鞭,在使用時尚需處處小心。她的口中吐出血色的絲線,在空中若有所思地徘徊,纏絡著一串鈴鈴作嚮的黃銅幣。她是這樣說的,那內容我已記不清。
我無謂地想起久远的物象课上老师所提点的名词,雨,包蕴着气流,锋刃,暴戾,血光。是的,那場...時光就是如此。我們在和煦的日光下歡騰,日益悠祥的閃爍一刻被拉長,爾後雷聲轟鳴,時強時弱的低吟越過飽脹的田野。這朵灰雲在廣袤的地圖上遊移,經歷百轉波折往返到達我們的故土。我的雙耳仿佛於這段明朗的長夜之中抽空,因為接下來我根本沒有聽見絕不會停息的、無限的爆裂之聲。猶如太陽播撒的種子在空間之上萌發的生機,些許綫尾成群結隊地跳躍,光斑閃爍裏摻雜著許多碩大無朋、燦爛無比的圓。然後它們墜落。喀嚓喀嚓,方塊,六邊,正三角,颶風,閃電,渦旋,崩壞,縊分,損毀。女人的嬉笑,孩子的嬉笑,山巒的嬉笑!佇立於地面的一切搶入地底,這都比你想像的要迅速許多,園地的葉片相互戕害,沉默的蒼穹在曠日的動盪中緩緩襲來。一個接一個目不暇接地,愉快的桅杆,尖銳的舷窗,甲板上編織的白色浮布,鏽跡斑斑的銅舵,向四面八方張弓的柱形爐,奔走的浪線,全部都在點滴浸濕下浮現出原本黃金色的面貌,如聯邦的旗幟般豔麗。我們漫步於高飛的寬大鳥翼上,等待著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鄉村寂靜夜空般的狂亂之中,一輪日暈冉冉升起。
我脫下鞋襪光腳踩在地牢的石階上,這觸感令我想起左胸前赤裸地緊貼著的照影於殘曛的勳章,它曾經平和而無私地躺在裡屋的小神龕前,默默做出噤聲的手勢,等候著我,那時候的我,清脆地三擊掌,伏跪著搖動拂子。我説:現在要開始對妳的訊問(這句話太長了而且事實上我已經說過一遍)。我們已經剝奪了你的頭銜、你的職級、你的制服、你的劍、你的...你還剩下多少呢?她看著地面,一直這樣看著。她說:南德尼索,你總是在這種時候走神。那你呢?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走神?那个季节你意氣風發,在黃金的太陽之下,你將頹的意志所保持的紛繁的泥香,你緊連著你手掌的心臟所佈施的專制的力量,全都歸复金色生物膜的籠罩之內。然而你成功了,即便那不是你所期待的死亡,你也成功地沒讓人們失望,你...想到這裡我的偏頭痛再度發作,那本該釘入你顱殼(一種古老的酷刑——我最擅長的那個)的鐵蒺藜攔住我疾跑向懸崖的黑馬,深深刺破它的喉嚨。涌泉馨雅而能止渴,但是如此,如此苦澀。我捏了捏太陽穴準備離開,这时我隱約聽見某人的話音。祂說:倘使你們不拭去腳印,蝮蛇便會尾隨而進。
記載就到這裡。我不知道我還要寫些什麼。這份記錄或許有些浮誇,但畢竟它並不是公共文檔,也許有人會喜歡將它出版成詩集然後在簽頁中寫上關於我的歷史(選最語焉不詳的那段)作為恰到好處的噱頭?我開玩笑的。最後這段簡直完全不符合那個人的風格,而且無論怎樣刪改總有些地方似乎缺少什麼(那些永遠不會回來的),畢竟我還有別的工作要忙(算是吧)。這樣的日子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外面在下雨。
*
你早怀疑那个垃圾桶不对劲。你一直觉得它根本没想藏。
垃圾桶总是很新,很干净,站在其他垃圾桶们的身边显得鹤立鸡群。你去扔垃圾时偶尔会遇上别的村民,但似乎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他们总是走到一个随机的、脏兮兮的、正常的垃圾桶面前,将手上的袋子向里一丢;而那崭新的垃圾桶就站在旁边,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
你也试过叫住他们,问他们为什么不往那个空垃圾桶里扔东西。可本地人口音很重,交流起来本就费劲;说了半天,你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理解你的意思。有的人说,哪有什么新的垃圾桶?这不都一样吗?有的人说,每个都是满的,丢在哪有什么区别?还有的人说,姑娘诶,这块地上垃圾都堆成山了,你赶紧往旁边让让,小心衣服弄脏咯!你解释不通,又不能一直拦着村民们,只好让开位置。那垃圾桶就站在你面前,盖子敞开,白色的可回收标志亮得反光。
和其他村民一样,你也还从来没向那只垃圾桶里面丢过垃圾。为什么呢?你向自己追问,只是个垃圾桶罢了!难道因为它看起来是全新的,你就动了恻隐之心吗?不不,不可能,一只垃圾桶有什么好同情的!那么,难道是因为它如此显眼的异常让你感到害怕吗?或许吧……你诚实地想,但那只是一只垃圾桶呀!
人没道理要害怕一只垃圾桶。
这天下了雪,你又路过垃圾站,那只垃圾桶依然停在那里,散发着比以往还要明显的异样。你顿下脚步仔细一瞧,原来是因为它身上一点雪也没有沾。雪分明地落着,可你盯了一分多钟,没有一片雪花能在垃圾桶上留下来。这怎么说都不正常,你终于走过去;经过几分钟的心理建设,你伸手碰了一下它的侧面。这垃圾桶并不是热的——当然了,它和冬日的空气一样冰凉。所以雪为什么积不下来?你向桶底望了一眼,天色不亮、阴影太深,看不出名堂。
你从不远处的地面上抓了一把干净的雪,简单捏成一个雪球,瞄准了扔进垃圾桶里。什么阻碍也没有,雪球划出一道理想的弧线,落了进去。但你没听见触底的声音。
也许是离太远了。也许是雪太散了。你又捡了颗石子,这次是走到垃圾桶边上扔进去的。
还是没有声音。
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桶内。光束扫过了一个什么东西,你正想看清楚点,手上一滑——手机落下去了!你本能地伸长了手臂,想要抢救一下;然而,你倚靠着的垃圾桶的外壁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你失去重心,向前栽倒。
*
垃圾桶合上盖子,底部的四只小轮子兀自转动起来。它咕噜咕噜地开走了。
*
你刚刚搬来这个村子不久。最近,你忍不住注意到垃圾站里一只奇怪的垃圾箱。
作者:巫念桃
mode:随意
二〇〇七年的宜城,整个夏天没下一滴雨。干燥、闷热、难捱,一股无名火窝在我心口,急待发泄。长时间失业与这酷热的暑气狼狈为奸,将我的所有精力蒸尽。我急需一场雨,一场轰轰烈烈、劈头盖脸的暴雨,一场打在脸上手上肩上疼得不行的暴雨,好把积攒了一个夏季的暑气与怒火轰走。
在入秋的第一天,黄色暴雨预警终于姗姗来迟。天色暗沉如絮,热浪中多了几分湿气,敷在人身上,简直像套上一层保鲜膜。
雨始终不下。
我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在大成路的一家便利店重遇周慧贞。此时距离我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了七年,或许是六年亦或者八年,时间的单位总是跳跃的,自进厂以后,我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八块的乌冬面套餐,丸子要鱼蛋和牛肉丸双拼谢谢。”在我掏出钱包的一刻,一只手臂从我身后伸过来,替我把钱付了。我诧异地回头,她抽回手,食指略微抬起压在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张乍一看与从前差不多的脸,我有些恍惚,似乎自己还在厂里写材料,到了六点,她来敲门,等着我一起下班,那双银蓝双色的大圆耳环在白炽灯下晃啊晃。
周慧贞看着我笑,好巧啊,语气轻松地好像我们十分钟前才在街口说拜拜,转头又在便利店相遇似的。
她笑起来,我才注意到她眼角泛起细细的皱纹,眼眶也比以前陷下去了一些。她整个人比以前瘦了许多。现在这个样子,使我想起一片长满荒草的野地。
我戳了一个鱼丸,她就着我递过去的姿势,低下头来用牙齿衔住——“好烫——”。头发顺着她的动作垂下来,我随手帮她别到耳后。我俩一边吃一边漫无目的地逛。天色渐晚,路边摊都开了火,地上散落着包菜丝、萝卜丝、蛋壳、红色塑料袋、泡沫饭盒和一次性筷子套,垃圾桶没一会儿堆满了,泔水从缝里流出来。路过拉着三轮卖菠萝的,我们各买了一个,绕到大路上,菠萝还没熟透,酸得牙发麻。盐水顺着木棍流到手上,吃完随手把木棍掰折扔到搁一边儿的铁皮簸箕里。她步子迈得大,跟她的人一样,像跃动的风。我慢慢地落后她一两步,正好可以偷看她被路过的车灯照亮的侧脸。
到了傍晚,才不知从哪里透出些凉风,轻轻拨弄她额前的碎发,不知怎得我竟然感觉痒痒的。她穿着宽挺的棕色衬衫,袖子挽到上面,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手就这么松松地插在裤兜里。走得近了,我总能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偶尔相触的手臂,肉贴肉的触感让我紧张。于是我又落她三四步。
周慧贞在说些什么。我陷在自己心里的这些小九九里,一开始没听清她的话,直到她的手掌出现在我眼前,而我差一点就要撞上去时,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她问我是不是还在厂里。
我说我两年前就被裁了。
在她离开后的两年,工厂由于生产方式落后,污染超标,被上头责令停顿整改好几次,效益下滑,每年都大幅度裁员。每个人战战兢兢,不知道被炸死和被裁员哪一个先来。前者比后者好多了,一死永益,飞天的瞬间就转世投胎,后者如钝刀磨肉,往后十余年都会传来阵痛。那些被裁掉的,有转行炮制k粉的,没几年被抓,成为宜城这个小地方唯一一个上央视法制新闻的人。有出厂就卧轨自杀的。死的人我认识,姓方,听说家里欠了高利贷,偷厂里的设备转卖,被裁后没了生活来源,与其被高利贷打成挂屎袋子的残废,不如一死了之。
小方在厂里的时候,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性格文文弱弱,他是我们厂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大专毕业,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厂里的笔杆子,因为其他人认字不如他多。厂子的新闻、宣传、通知都出自他手,有时候也写一些诗,那些诗都写在废纸上,我是他仅有的读者,或许因为我是这个车间里唯一一个年轻女的。年老的女性不在他诗的狩猎范围内,而男的会打他,在他的工位上放尿亦或者趁他解手踹他屁股。他们很有一手,既能恰到好处地欺负人,又不至于被记过。我的文化造诣停留在高中,对小方的诗,我说不上好,有点儿酸,但也说不上不好,至少押韵。我说我读不懂,他就借了我一本小册子,让我多读多熏陶。很薄,是海子的诗集,边缘都被翻烂了。他说他藏了好几册,从来没被发现,如果让那些人知道他看海子的诗,一定会把它们撕了塞进他嘴巴里逼他吞下去。我问他藏哪儿,他指指自己的裆。我嫌弃诗集有股骚味儿,始终没翻过。
直到某天有个鸡嘴抢过小方的纸,以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在食堂大声朗读,那声音活像公鸡打鸣,引得哄堂大笑,小方一开始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对笑声置若罔闻,也不说话,后来突然暴起——当时在场看热闹的人都愣了,谁都没想到小方会打人,等大家都醒过神,鸡嘴男的头已经磕到铁桌角,血流一地,那写在报纸上的诗被塞进公鸡一样的嘴巴里。小方也没好到哪里去,裤子被扯掉了,底裤边缘露出诗集的卷边。
就这样小方被裁了。紧接着就是他卧轨自杀的消息。我很惊讶小方这个怂包会选择卧轨自杀。他生前最喜欢的诗人是海子,虽然写不出海子的诗,但他躺在铁轨上的一瞬间,或许海子真的附在了他的身上。
轮到我,我想不出来之后可以干吗。三十五岁失业,大家会感叹一句中年不易,而二十五岁失业,只会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成为教育小孩口中的反面例子,“别学他们”的“他们”之一。
罗姐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拟发言稿。小方走了,找遍全厂,只有我认识的字最多,便理所当然接了小方的活,从车间女工荣升为坐办公室的。恰逢秃顶辞职南下,双喜临门,觉得未来虽不至于一片坦荡,但好歹能看到一条窄窄的路,深呼吸减减肥能挤过去。
秃顶指的是主任,年近半百,肚子肥得流油,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在车间巡视,看得一众车工人心惶惶,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撅了,从肛门飞出一个婴儿。
我刚入职时,四处轮岗,轮到他手底下。前几年他的衬衫尚且能塞进皮带里,头上尚有几缕头发苟延残喘,见了我一脸温和地说,小林啊,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随时来问我。口腔里香烟尸体的气味令人作呕。当时我还是战战兢兢地应下,遇到操作问题,他确实指点了我几次,直到他把我叫去办公室,说是指导工作,手指导着指导着顺着我的腰一路往上,烂牙里钻出一条肥大黏腻的舌头。我后退,他朝我扑过来,我躲了过去,他没站稳,摔了个大马趴,我瞅着机会就往外跑。紧接着我就被调去生产间,每天同哐当哐当的机台打交道。傻逼被调走的那一天,我偷偷买了小鞭炮在楼道炸,噼噼啪啪,吓坏了一帮子小孩。
罗姐弯腰凑过来捏了捏我的手:“小林,别写了。”我脑子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这是要被裁了。我当即撕掉纸揉皱了扔进垃圾桶,还写个屁!
感谢罗姐提前给我透底,当正式通知下来时,我已经整理好心情,平静地收东西,签字,离开。路过小卖部,走进去,买了一瓶橘子汽水,玻璃的。本来想买啤酒,喝光了冲回单位找到秃顶一瓶子砸过去,也算给自己这些年一个安慰。手握在啤酒瓶上,捏了又捏掂了又掂,手感很好,砸下去的声音应当很脆。最后还是放弃,一是我不一定能找到秃顶,二是我也确实没了勇气,只能过过脑瘾。与其买不喝的啤酒浪费钱,还不如买汽水。于是我拎着汽水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马路走,不远处有施工场,泥地上横七竖八地印着车辙,泥头车不时呼啸而过,风夹着沙砾打在头发上。另一边是一条黑河,漂浮着绿泥一样的生物与泡沫盒。
自我发现以来,这条河就一直弥漫着一股死鱼味。一直走一直走,逐渐有荒草生出来。荒草的尽头是卵黄一般的太阳,打散了的光流出来,流满了天空,滴下来,滴到平房,沿着边角的砖瓦一路往下,蜿蜒到地上,簌簌流过杂草丛生的废弃地,流到我脚下,又钻过去,随着河水走了。
夕阳彻底融化,我缩在橙色的余晖中。玻璃瓶扔进草堆里,悄无声息。这使我想起周惠贞,想起她橘色波点的毛绒袜子,想起我们一起喝过的玻璃橘子汽水,瓶盖儿多得能串成项链,哐当哐当响。我们最后一次并肩走过这里,草还只是短短的几寸,踩上去有些扎脚踝。我们就这么安静地走,听草地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河边的聚集着一大群蚊蝇,在余晖里上下起伏。远处的雁群一会儿合拢一会儿散开。
我走在她旁边,舌头在嘴巴里迷茫地打转。她把汽水递给我,说,最后一口,给你。我低下头,眼睛不知所措地看湿漉漉的玻璃瓶,看鞋上的灰,看杂草,就是不敢看她。我猛地大吸一口,吸管触碰到底部发出呼哨的声音。汽水已经没气了,一股糖精味儿黏在口腔。她握着瓶子的手指伸出一根来挠我的下巴,我不得已瞪她一眼,她的神色飞扬起来。
我进厂时,是周惠贞带我办的手续。在轮岗期间,我总是去找她。我喜欢听她说话。与她温婉的名字相反,她讲话的声音像沉静的湖。惠贞跟我说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太贤良淑德,而她本人与整个四个字毫不沾边。我说我很喜欢,念起来嘴角会咧开,忍不住笑。她也笑,那你多念念。我便一直念啊念啊念,念到自己喘不过气来,越念心越痒,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挠似的,越痒越想笑,使得我咯咯捂着肚子停不下来。周惠贞突然用双手捂住我的耳朵——时隔这么些年我还能会想起她的手覆上来的温度——她的手很凉。她的声音隔着手掌传过来,像隔着水面,我在湖底,她在岸边。水波扭曲了她的脸,声音也瓮瓮的——“别念了,别念了。”她把头靠在我脖子上,几绺头发拂过我的侧脸,有些痒。
在她离职后的几年里,我偶尔会梦到这个瞬间。我漂浮在杂草丛中,像气球似的不受控制地四处游荡。周围灰黄色的野草丛不停地生长,无论我飘得多高,它们始终比我要高出一大截,我很不喜欢这种虚空的、无可依的感觉,更不喜欢这种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困窘。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了来,将我托住。野草退去,周围黑漆漆一片,我落到一片柔软的发丝中。我融化在黑暗里。是惠贞吗?我想抓住她的手,徒然发现自己没有形体,我不是我,我只是一片虚无。梦里的她也不是她,只有那捉摸不定的冰凉的温度。从梦中惊醒,眼睛在黑暗中缓慢聚焦,我拍拍自己的脸,很烫。我开始疑惑,当时她的手覆上来了吗,还是那只是我一遍又一遍的臆想,无端平添的细节?
那天我去了她家。厂里有员工宿舍,十三四个人挤在一间房里,她不愿意住那,便自己出来租房住。房子在石雨街17号三栋四楼走廊尽头,这里的楼房你推我搡,中间仅仅隔着一条黢黑狭长得只容老鼠通过的小道,楼道又窄又长,常年没灯。我后来去过一次,那个地方已经搬空了,外墙喷了红色的“拆”字。
我盘腿坐在地板上,她抱来一大叠光盘和磁带,一边问我喜欢什么口味的歌,一边挑挑选选。我的前二十年不怎么听歌,音乐对我来说也可有可无。只有这一段时间,我十分密集地听歌,听各种类型的歌。我三分之一个人生中听过的大部分歌都出自这里,跟周惠贞一起。
周惠贞起身,她伸出手,问我要不要一起,她会跳双人的,可以教我。我原本已经将手放在她掌心,却又触电般收回,摇摇头说算了。她伴着音乐摇晃身体,我缩回我的脚,给她腾出空间。我不知道她会跳舞,更不知道她跳得这样好。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满了这狭长的小地方,给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涂满了奢侈的金黄色,她在金光闪耀处尽情地舒展身体,双臂带起的风扬在我脸上,转瞬即逝,好像拂过湖面的杨柳,轻轻一点,便散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她的脚尖随着音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身姿越来越昂扬,风钻进她的衣摆,她像要飞起来。她迟早要飞起来,飞出握手楼,飞出石雨街,飞出这个压抑的、嘈杂的工厂,飞到我目之所不能及的地方。
跳累了,她玩闹似的倒下来靠在我身上,头发贴着我的颈窝——那些细细的棕色的蛇蜿蜒着向下,我一动也不敢动。我们靠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带着热气的手臂紧挨着我的手臂。客厅里还放着歌,但那些歌,我一句也没听清。她把腿伸开,伸得直直的,晃啊晃,碰到我的时候,像被水花溅上了脚肚,难不在意。我注意到她那两只橘色波点袜子,像两只毛茸茸的猫。她注意到我在看她的袜子,得瑟地翘起脚,转过头笑着对我比了个嘘的手势,眼睛亮亮的:“秘密。”工厂要求统一的发色、统一的深蓝色制服、统一的白色袜子和黑色工鞋,而周惠贞悄悄穿了一双彩色的袜子。秘密这个词真有魔力,一些本该一笑而过的事情,有了它,反而显得隐蔽而亲密。我的心跳得有些快。那一天我们听歌听到很晚,睡得很沉。第二天周惠贞拉着我一路狂奔回工厂,才堪堪没有迟到。回到生产间换工服时,我才发现自己穿错了一只袜子,本该穿着白袜子的脚套上了橘色波点的袜子。我一只脚陷在阳光里。
周末,她拉我去工厂后面的荒地,她跳舞,我吹风,跳完了,我们一起沿路走回去,中间她一定要挑有石头的地方跳着走,把手交给我,让我扶着她,一直走到街上。她买了一瓶橘子汽水和一罐啤酒,汽水是给我的。一开始我们肩并肩往前走,半罐啤酒下肚,她的脸逐渐红起来,步伐也越来越快,后面近乎跳了,从一个点轻盈地跃到另一个点。路过垃圾桶,她把空了的啤酒罐捏扁丢进去,回头。我离她四五步距离。她等我走近,对我说:“我要辞职了。”她说她还是想跳舞,宜城歌舞团不行,她要去s市,那里有更多的机会。
那一刻的夕阳近乎末日。我迷失在一大片橘黄色的混沌中。
如果能停在五步之外,我是不是就不用听到这句话了?
周惠贞离开时我没能去送她,那天秃顶把我叫去办公室,锁了门,然后我砸了他的头,把他本就丑陋的脑袋变得如同肿瘤。之后我被调去生产间。再然后,我被辞退了。
我在家呆了几个月,决定提升一下学历,好歹念个本科。学到半夜,无所事事时,我就翻出手机电话簿,点开周惠贞的电话号码,手在绿色键停留许久,迟迟不按,最后索性把手机关机,丢到一边。
我一路说,她一路听。说到打电话,她打断我,为什么不按?我说我不知道。我也搞不懂我自己。她便没再说话。我现在依旧有很多问题想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当初的理想实现了吗?歌舞团的工作开心吗?怎么瘦了这么多?为什么又回到这个地方……我在心里挑挑拣拣,似乎怎么问哪个,怎么问都不合适。
最后,我问她,你还在跳舞吗?
她有些遗憾地说踝关节韧带撕裂,跳不了了。我蹲下来,拉起她的裤脚,手掌轻轻环住她的脚踝。这里曾经是那么有力量,踮起脚尖时露出起伏的漂亮的线条。我突然间很难过,在得知小方悄无声息卧轨的时候,得知周惠贞韧带撕裂的时候,我都会恨不得直接缩进自己的身体里。
周惠贞揉了揉我的脑袋,我仰起头看她,她歪着脑袋说也不是完全不能跳。
此时月亮在躲在乌云后面,只零星露出些许光辉。雷声在云层后面闷响。
我们经过石雨街,那里建起了新的楼盘。走到工厂的地方,那儿已经空了。曾经这里晚上也灯火通明,但如今却沦落为蟑螂老鼠和蜘蛛栖息的乐园。尽管如此,黑夜里它的身形也透出一股压力。我们在废弃的铁门前打开照明灯,对着空荡荡的窗户一间一间数,这里曾经是生产间,那里是办公室,再里面是员工宿舍……
周惠贞说这里变化很大。我说是啊,都在变,人也在变。
可你看上去还跟以前一样?我说你这是故意气我吗?她笑开了。等她停下笑声,我小声说了一句,我也变了。
再往前走,是通往荒地的大马路。那边似乎已经成了无人之地,草已经长得有人高了。那块地方原先要扩建厂房,谁曾想工厂倒闭,施工施到一半停了,任由土地耗在那。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人在这里有用铁皮盖起了小屋,做成废品回收站。
走进草丛,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惠贞在前面牵着我,草密密麻麻,我看不见她的身影,只能感受到她的掌心传来的微凉的温度,听见沙喇沙喇的草叶摩擦声。
这时天空落下第一滴雨。落在草叶尖上,悄无声息。
越往前走,我越害怕。越害怕,越紧紧攥住周惠贞的手。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做的梦,梦里,我也是在这样一片黑暗的草丛。但与梦不同的是,这次我抓住了她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钻出了草丛,来到了河边。黑河经过几年的治理,终于肩负起一条河应有的职责,静谧而优美地躺在那里,潺潺的河水缓缓地流。
第二滴雨紧接着落入河里,被流水裹走了。
周惠贞退一步,朝我郑重地伸出手,说她会跳双人舞,问我要不要一起。
这一次我把手放了上去。
我以为你又要说不。她捏住我的手,好像完全掌握了我的身体。我任由自己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一开始是缓慢地晃动,简单地转圈、前进、后退,等我适应节奏后,突然天旋地转,我感受到脚下越来越快,耳边传来风声,似乎要飞起来。
第三滴雨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
随之而来的是第四滴、第五滴、第六滴……
雷声穿透乌云,闪电照耀天地。
我直面她的笑颜,是那么清晰,闪电点亮了她瞳仁中的光华,是那样耀眼。但渐渐地,又模糊了。模糊中,我看见过去的周惠贞和过去的我——那时我们都很年轻,在小小的房间里讲小小的故事。
无数雨滴劈头盖脸,打在我们头上、肩上、手臂上,打在荒草上、河面上、泥地里。叮叮咚咚,咚咚叮叮,远方传来蛙鸣。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急。
河流涨水了。水漫过河岸,流到我们脚边,流向远处。
我们额头对着额头,肩膀对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我们在雨中旋转、旋转,已经分不清是我们在雨中跳舞,还是雨在我们之中跳舞。
水越来越多,逐渐漫过脚踝。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是废品回收站坍塌的声音。这似乎标志着暴雨已经成型。
但去他的!
就让雨下个痛快——
就让我们跳个痛快——
在暴雨来临前,
在暴雨来临时。
*
“还有人……”王珲的声音发着抖,“还有人活着吗?”
哪里都没有传来应答,只有她自己的话语在狭窄的墙壁之间来回碰撞,仿佛是对她踉跄步伐的一种效仿。王珲喘着气,身体靠上其中一边,蹭下一片黯淡的血迹。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这些伤口分别是怎么来的了,枪或者刀,一次令人眩晕的坠落,或者只是平坦路面上的一颗石子;但她不会弄错结果:她已经非常虚弱,仅靠自己的力量,想要走出这条危机四伏的地道难于登天。然而就算停在这里休息情况也不会有任何好转,除非她真的能够就这么睡着;因此,她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地道里并没有任何照明。王珲还能够向前走,一是因为这里没有岔路,二是因为双眼多少已经适应了黑暗。可她毕竟不是猫、蝙蝠或者别的什么夜行生物,自然也看不出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正窝着一团异样的阴影。她走过去,脚尖踢进一团柔软且略带温度的东西里。王珲难以克制地跳了起来,还好及时捂住了嘴,几乎没叫出声。
阴影没有动。王珲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蹲下身去;凑近之后,她总算看出这东西——这个人是谷菰。她连忙伸手探了一下,呼吸还在,就是极为微弱。放着不管的话,他一定会死在这里……再说,想要走出这里,多一个人总归多一分助力。
王珲打定了主意。
*
“我要急救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叫醒。”王珲说。
“嗯,那你过急救。”佘晴满说,“你们状态都太残了,我就不给你算减值了。”
“不减她也只有初始值啊……”谷菰忧虑地看着王珲的角色卡,“我就剩两点血了,你别把我……”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王珲毅然道。她挑出两枚十面骰拢在手心里,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地摇晃了一阵,然后撒向桌面。骰子们骨碌碌地滚着,渐渐停了。
王珲看见一个“0”。“好耶,大成功!”她说,视线去找第二个;谷菰已经向椅背瘫下去了。
“另一个也是‘0’,”他说,“100,大失败。”
王珲不说话了。她盯着骰子好一会儿,最终把目光投向身为KP的佘晴满。
“你……嗯,你,”佘晴满考虑着说,“你太虚弱了,在蹲下来的时候失去了重心。你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结果混乱之中按在了谷菰额头的伤口上。谷菰HP-1,不过因为这一下,你也被疼醒过来了。”
“好好好,谢谢KP捞我,”王珲双手合十高举过头,一连摇晃了好几下。她转向谷菰:“你是兽医对吧,你应该有正经医学和急救吧!快快快救一下,靠你了!”
“我先救一下我自己,”谷菰重新坐好,“我要用我带的绷带把我头上伤口包扎一下……哦哦哦3点,这次是真的大成功了!我能回多少血?”
“急救只能回1点。”
“蚊子腿也是肉。好吧,那我再急救一下王珲,”谷菰摇着骰子,“真正的医生——”
他的声音中断,因为真正的医生roll出了99点。两个人一起看向桌子另一端。
“我只有1滴血了,”王珲说,“我要死了。”
佘晴满抓了抓头发,努力寻找着放水的角度。“先不扣血了……这样吧,谷菰你在包扎的时候手忙脚乱,绷带一大半都缠在了王珲身上;剩下的那些被你失手掉在了地上,一骨碌滚出去好远,全都弄脏了。你之后使用急救的时候不能再获得医疗包的加值了。”
“一个伤口只能急救一次对吧?”谷菰回忆着规则,“你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是一个小时内造成的?”
“没有了,其他都是旧伤,”王珲小声说,“但你还可以孤。”
谷菰思考了一会儿。这个团跑到现在他还没用过孤注一掷。“好吧,”他决定了,“我还带了医用胶布!我要用胶布再试一次!”
他不应该这么做的。十位骰露着“9”,个位骰亮出“7”,两枚骰子宣告着他们的急救计划彻底破产。佘晴满尽职尽责地告诉他:“你把胶布贴歪了。”
“贴哪儿了?”王珲还在努力,“要是没贴在伤口上,我能不能……”
“贴你嘴上了,”谷菰说,“就是你说的孤注一掷!”
*
这一桌团在此之后又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并以调查员团灭做结。
*
Summary:“你这样是我绑的,我这样是你打的”——断章取义自谷菰。
为什么Summary放在最后,因为不这样的话太容易剧透了。
虽然内容处理成了一起玩桌游的样子但根本没管角色性格就这么随便写了,OOC的话就当成中之人用OC在玩吧(爽朗)
緣山二夫人傳
某館妓多恙,鴇吝,不許醫,開張依舊。時有遊醫至,言以長生牌換藥,鴇允,遂診諸妓脈,各留方藥,又取長生符,曰以保命,不可擅用。有妓名玉,幼體弱,自劫入煙花,繼夜取客,病更沉,將死,以符煮水飲,而病愈。後他妓有病,鴇皆令服之以續財,惟一名金者以未病藏一符。
玉姬有才貌,得客贖出,行前,金恐客不良,以己符相贈,玉欲辭,對曰:若客賢,且作姊妹身同,若否,則保命以尋安處,若實無安身所,則歸來同伴。乃收。
客果非良,嗜虐好辱,玉以符假死逃出,入山,遇仙人收徒,修身養病,體漸佳。時聞城遭匪患,少壯婦孺多劫去,玉持劍往救,師不允,曰:汝病雖愈,未成大器,此去恐凶多吉少。答曰:姊妹遭難,焉忍觀望,況有恩在前,若不得救,寧同死。師乃放。
群賊挾妓走,玉至,劍劈風刃,賊以妖至,不敢近。群妓走逃,入緣山,賊不忿,取弓射之,玉持劍斷其後。金姬攜諸妓遁山,見岩間有隙,窄可容人,遂循序而進,內有洞天,先安傷者,領餘數人再出,至玉姬處,見賊退身死,哭數聲,扶其屍歸洞天。金姬亦能文,撰玉姬墓誌,樹碑祭禱,以弟子禮拜之。
眾姬自居洞中,不復出,食野果飲甘泉,以修世外。有姬壽終,金姬皆撰其誌,同入玉墓祭拜。後金姬去,有徒一人記傳,與玉併葬。
百年後有山嘯,窄岩崩碎,洞天大開,有膽大者入,見二主碑伴十餘小碑,皆有誌,惟一棺裸露無碑,探之,雖蓋未釘,當為後死者,遂喚眾鄉人,入土立碑,出洞,封其口。
後此地有傳,山中隱仙居,一持劍,一執符,隨侍仙婢數名,遇入山不得出者,引其路,遇逃難入山者,退其賊,民以緣山二夫人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