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拉德的身体机能有点小问题。自从上次执行任务出了点差错后,虽然他的能力是大幅度得到了提升,但与泽万的联系却变得微妙起来。在他进入疗养皿之后甚至有一小段时间两个人的联系是断开的,泽万虽然坚信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也不愿意去想象失去哨兵的自己,但事件之后阿伯拉德确实开始变得不稳定。
最初是嗅觉的逐渐迟钝,阿伯拉德以为只是小小的感冒,但泽万几乎是立刻就敏锐觉察到了对方的不对劲,毕竟结合过的向导之于哨兵,相当于专属的“私人医生”,需要时时刻刻掌握搭档的身体情况。接下来是味觉,当阿伯拉德五感中有两项的指标开始大幅度下降后,泽万毫不迟疑上报了高层,并要求对搭档二人做了一次全面的健康监测。
检查的结果出乎意料,通常而言哨兵与向导虽然可以因训练而提升实力,但成长空间总体仍在可估测的范围内。即一个人的成长是有局限性的,所谓的“突破”最多只是个人抵达了自身的能力上限,较之前的成绩更好而已。很难有谁真正意义上超越“估测范围内能达成”的区间,进入“难以预估”的更高层次。然而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检查单却在证明,“进化”确实是有可能的。
到何种程度?是否会对两个人产生什么不利影响?将来会如何发展?已经二次结合的搭档为什么还是精神不稳定?泽万需要思考的问题堆积如山,他查阅的资料显示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虽然理论上在极限条件下会有极小的概率进行这样的进化,但结果并非全部令人满意。大部分人因为无法承受超越自身极限带来的各种副作用都下场凄惨,泽万可不希望他和阿伯拉德变成这样。
“以模拟对战进行进一步的数据收集,”泽万在半空中挥动手指,快速切换投影的屏幕信息,他正窝在阿伯拉德的怀里,对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同看着,“目前符合对战要求,并且愿意配合的组别有……”
“啊,果然。”
泽万腾出手去摸自己大熊的面颊,后者立刻配合露出更多的脸并眯起了眼睛。
“威尔那组也申请了,毕竟他带着梅恩斯。怎么样阿德,就选他们吗?”
“好。”对于自家搭档提出的建议,阿伯拉德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虽然可以借口上级安排,但真的拒绝的话会变得很麻烦吧。”泽万轻轻笑了起来,威尔那对组合有多难缠他是知道的,并不只是体现在哨兵身上,对于泽万而言,还没有与结合后的威尔正式对战终究是遗憾。最重要的是两组还是邻居,他可不想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梅恩斯对他没好脸色。
“你现在感觉如何?可以的话我就选择对战对象了?”
阿伯拉德的目光在名单上巡视了一圈,评价地说:“梅恩斯的话,可以。”
“那就期待威尔家的小狮子让你降降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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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对战被安排在中央全息对战厅,两位向导在最初就商定好本次的对决以哨兵自主作战为主,为了最大限度激发哨兵的潜能,向导只进行辅助。哨兵们在正式开战之前都得到了一把仿真枪,里面装的是含有对方向导素的特质子弹,中弹之后会大幅度降低哨兵的行动能力。
“阿德,我知道这场对战很重要,但如果你感觉不对,要立刻提出暂停。”
泽万忍不住进行叮嘱,威尔梅恩斯的组合虽然只是徘徊在塔内排名前四,但他们结合晚提升快,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另一侧,威尔与梅恩斯并没有过多交谈,只是前者将后者叫到自己面前,帮对方整理衣服。泽万曾多次研究过对方组合的战斗视频,也发现了两组之间决定性的不同。
“我会尽力的,”也许不满这个时候还将注意力不放在自己身上,又或者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势头被压下去,阿伯拉德弓着背,将额头贴在泽万的额头上,“我们会赢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梅恩斯恰巧路过他的身边,心高气傲的他只是用目光扫视了一眼两个人的互动,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演练室。威尔跟在他身后,只是微笑着目视前方路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还没有开战就嗅到了火药味,如果是平时泽万半点也不会担心,但……不管怎么说,还有威尔呢。这位儿时玩伴是泽万除了自己组合外,最相信的人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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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很快拉开了序幕——应该说,有梅恩斯的战场向来是速战速决。与阿伯拉德的稳健不同,梅恩斯个人风格更偏向高效率与出其不意,在与威尔组队后无疑将他的优势发挥到了最大化。
数据与几周前的完全不同了,泽万暗自评估。为了保密原则通常除了上级,就算是内部训练也不会提供当下的讯息。梅恩斯的进步太快了,威尔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训练这只狮子的?
“不错吧?”泽万耳机内传来威尔的声音,哨兵们在这次的训练中是没有分配这些辅助器械的。
“所以你就要在对战中进行炫耀?”泽万忍俊不禁,什么时候见过老友这个样子?
“只是好心提醒你,太过轻视他的话可是会吃苦头的。”
威尔的这句话确实不假,泽万明白对方的双重含义。如果被梅恩斯理解为“在对战中放水”的话,那就糟糕了。
【阿德,怎么样?】
与哨兵共享视觉,泽万看到模拟场地是废弃工厂。没有看到梅恩斯的影子,应该是隐蔽了起来。泽万调高了阿伯拉德在听觉方面的注意力,在这样的场合视觉更容易被遮蔽。
【右边……有心跳声。】
泽万感到又惊又喜,现在的阿伯拉德简直是一台人型红外线感知仪,这么一来处于劣势的就是梅恩斯了。
果然,在片刻的潜伏后,来自梅恩斯的狙击自阿伯拉德判定的方向袭来。健硕的男人动作敏捷地躲过了枪击,子弹射在墙面上擦除浅色的痕迹。
两个哨兵同时奔跑,梅恩斯先前的攻击暴露了位置,阿伯拉德趁机追踪。就在他眼角掠过梅恩斯的衣角时白色的雄狮一跃而起,棕熊应声而出,两只精神体旋即扭打在一起。梅恩斯利用精神体制造出视觉死角,又躲进了掩体。
“还是我的更优秀吧?”泽万的语气听上去好整以暇,虽然他毫不介意,但看着搭档努力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想挫一搓威尔的锐气。
本以为威尔是不争强好胜的类型,结果却等来对方沉默片刻后、带着笑意的回复:“……那要看最终结果了。”
白狮在体格上与棕熊争斗并不占优势,它也并不恋战,只是为主人创造出躲藏的机会便转身逃走。阿伯拉德防止是圈套并没有继续追击,本想着让白狮暴露梅恩斯的位置,却没想到狮子在一块窗户前停了下来,随后用爪子快速地挠抓。
阿伯拉德立刻感受到大脑针扎似的疼,他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捂着耳朵。本应该是成为利器的高敏感听觉现在被对手反向制约,泽万立刻调整阿伯拉德的五官敏感度。
但梅恩斯毫不含糊,他当机立断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冲出掩体,这一次男人干脆放弃了狙击,意图以正面对抗结束这场对战。他对着阿伯拉德进行射击,属于泽万的向导素反而令阿伯拉德的各项数值快速趋于平稳,后者借着片刻安宁的空档对梅恩斯予以还击,重拳袭向梅恩斯的胃部及面门,梅恩斯吃痛下意识后退,双臂交叉抵在面前减缓冲击,阿伯拉德趁对方躲闪又接连攻击他的腿部,他本想着能将梅恩斯撂倒在地,却未曾料到对方矫捷地转了个身,以力借力将自己甩了出去。
棕熊咆哮着再度出现,伸出厚重的熊抓对着梅恩斯的后脑就拍,白狮从侧面窜出,咬着熊掌将它成功扑了出去。而梅恩斯不为所动,对着阿伯拉德腹部连开四枪,下一个瞬间就被身上吊着狮子的棕熊扇了出去。
阿伯拉德眼冒金星,被甩出去的那一下令他口腔上涌着血腥气。他觉得脑子嗡嗡响,因为落地的刹那做了保护措施他判断应该不会是脑震荡。但为什么这么吵?到底哪里来的噪音?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发觉视线也开始模糊了,远处有个蓝色的身影正向他奔跑。是泽万吧?是泽万吗?
阿伯拉德缓慢地深呼吸,他感觉脖子滑溜溜的,用手一摸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黑曼巴盘在了身上。模拟对战场的场景开始复原,这场对决已然结束。
“泽……”高大的男人像是受伤的熊,捂着脑袋沙哑地呼唤自己搭档的名字。
TBC
人类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甚至穿透了会馆的墙壁水缸的玻璃和里面的液体,无人在意被掩盖过去的人鱼的眼泪,当它们沉入湖底那泪水甚至无迹可寻。尤纳未曾目睹过人类的狂热,但他看到过同胞的啜泣。
时间永远无法治愈她的伤痛,她在水箱的角落里蜷缩着,流着谁也看不见的泪。
——————
“过来,尤纳。”
他睁开眼睛,摆动尾鳍拨弄水流将自己的身体推上水面,就在水缸的边上有着耀眼的金色短发的男人朝他伸出手,他顺从地将脸贴上他的掌心,人类的体温从接触的皮肤上传来,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温暖。很快男人便收回了手,他站起身没有打算擦净手上的水,只是轻轻甩掉指尖的水滴。
“您觉得如何,夫人。”
“不论看几次他都是如此美丽,先生。”
男人身后不远处衣着讲究的女人微笑着道出她的称赞,女人有一头棕色的长卷发,鲜艳的花朵点缀在她的帽子上,对于人鱼来说人类的面容很难分辨,但女人额前的痣留在他的记忆中,他知道这个女人,她曾是银色露珠的主人。
准确来说是银色露珠的主人的妻子。
去年那条在额前长着独特的长角,有着银灰色尾巴的人鱼没有出现在这里,他年纪不小,或许已经永远地走了,所以她是来挑选新的人鱼吗?
“这么说您或许想要拥有一条和尤纳外形相似的人鱼?”
“不。当然,他很美,但决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我,”女人的目光已经从尤纳身上转到了别的鱼缸,即使她仍在称赞着尤纳的美丽,“我们需要商量,可以尽量多为我介绍一些人鱼吗?”
“愿意为您效劳。”
他们转身离开尤纳的缸前走到旁边,尤纳没有潜回水下而是看着他们的身影,有着白色长发与粉色鱼鳍的小人鱼浮上水面摇晃尾巴发出咿咿呀呀在人类听来并无意义的声音欢快地同人类们打招呼,那是谢伊的鱼缸。
“这是谢伊,它才三岁,已经被一位先生预定,如果您需要……”
“我对前一阵子的落水事件略有耳闻,它的勇敢独一无二,让我再看看吧。”
虽然前一阵子谢伊还在集体鱼缸里和别的人鱼一起玩耍但有人为它花了钱,于是它搬来了这里。一开始谢伊似乎有些寂寞,好在它很快适应了这个孤单的鱼缸,它在宽阔的水池里快速摆动尾鳍来回冲刺,和它能看得见的每一条人鱼挥动手臂打招呼。大家愿意回应这条年轻人鱼的友善,除了她……
尤纳潜入水下,他靠近玻璃墙,谢伊对面的那个水箱空空荡荡,索菲亚现在不在她的鱼缸里。
——————
时隔多年希尔文·里弗斯终于再次回到了人鱼节,只是这次是他自己带着人鱼回到这里。他站在岸上远远望着会馆附近的湖面上人鱼来回嬉戏,不过珊瑚并不在那里,今天她将在展览馆的独立水缸里接受观赏,似乎是有人想要看看这些单独展出的人鱼。不过等到下午或者明天珊瑚又可以和别的人鱼一起玩耍了。
广阔的室外湖不同于幽暗的会馆内部,微风会亲切地和每一个生物打招呼,用无形的手拨动湖水打碎照射在水面上的阳光,破碎的日光随着波浪飘散到目光所及的各处,遮掩了人鱼的身形,闪烁的波光成了他们的迷彩。
他沿着湖边散步,路过那些熙熙攘攘的商贩和游客,自从他的舅舅埃文斯卧病在床他也逐渐忙碌了起来,人群的喧闹和欢声笑语恍若隔世,他在人声的海洋里像人鱼那样游荡。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集市的尽头,这里的人少了很多,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他能一眼看到通往会馆大门的路。现在那条路上有个男人蹲在那里,他身前的湖面上一条人鱼朝他伸出了手。
当希尔文走过去时抱着纸袋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而那湖面上只有人鱼金色的尾巴拍出的小小水花。
“抱歉,先生,”他的目光在男人怀里的纸袋和那涟漪尚未散去的湖面之间打了个转,“我只是出于对人鱼的健康考虑,你刚才是在投喂人鱼吗?”
金棕色头发的男人扭头看了眼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碧绿的水波映射进他蔚蓝的双眸,他眨眨眼睛,朝希尔文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不可以吗?她看起来很想吃的样子,”他从纸袋里抓出一把糖塞进希尔文的口袋里,“你也尝尝吧。”
“谢谢?等等,太多了!”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抓住从口袋边上溢出来的花花绿绿的糖果这才不至于狼狈地蹲下去捡拾这些小玩意儿,闪亮的玻璃糖纸让糖果看起来就像亮晶晶的宝石,或许珊瑚会喜欢,“只是糖的话倒也还好……”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男人的笑容明亮开朗,他挥了挥手,“我还得在这儿等人,再见,记得帮我保密。”
希尔文回到集市里时他回头望向那条路,男人已经坐在会馆门口的长椅上,他从纸袋里面拿出饼干塞进嘴里。
——————
不论多久过去索菲亚都记得那场观赏赛,尤利安用短剑划开自己的喉咙,他在索菲亚的怀里抽搐,流血,最后停止呼吸。她哭了吗?她只记得人类的欢呼声中自己的哀嚎微不足道。不会有人在意人鱼的眼泪,即使她的悲哀永远不会消失。
永远。
“该回来了,索菲亚。”身穿防水背带裤和靴子的人类打开运送用水箱等她游进去。
她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
滚轮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通过地板震荡了人鱼们的水池,他们有的或已经习惯,有的仍好奇地探出头来看是怎么回事。尤纳再次浮上水面,载着水箱的推车路过他的面前,停在谢伊的水箱的对面,是索菲亚回来了。
恰好乌奈和那位女士从走廊的另一面回来,乌奈翻动手上的人鱼名册,“虽然她已经回来了,但我并不建议您租下她。”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为什么?”
“自从前年的观赏赛后她的精神状态并不乐观,这也是她被送回来的原因,她的前主人害怕因为这条人鱼的自毁行为摊上罚金。”
“……够可怜的。”
乌奈抬起头看向这位女士,或许他也很好奇她可怜的是人鱼还是那个主人,但是巨大的水流声和人类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索菲亚的缸前人鱼倒在地上勉强用一条手臂支起上半身,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笔直地举起,明晃晃的铁制品反射着会馆里森冷的灯光,那是一把匕首。她一边尖叫一边胡乱地向那两个负责清洁的人类挥舞着这把凶器威胁他们不要靠近,其中一人捂着受伤的左臂倒在距离索菲亚不远处,他的同伴好不容易才靠近他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拖离人鱼身边。
“为什么她会有刀?”乌奈大声质问负责运送的清洁工。
“我们不知道!她肯定是之前藏在哪了!”
乌奈皱紧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先去疏散一楼长廊里的人,其余人想办法夺了她的刀!”
清洁工们开始遵从乌奈的命令逐渐朝索菲亚靠近,如果可以,尤纳希望索菲亚不要死,他开始默默祈祷人类能够救下索菲亚。
但是索菲亚却突然将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大口喘着气最后抬起头,满是绝望的蓝色的双眸看过她面前的每一个人类,那双柔软的嘴唇先是紧紧抿着最后张开,但是没有美妙的歌声从她的喉咙里飘出,只有野兽一样的嘶吼,她拼尽全力模仿着人类的语调。
“凶手……”她将这些词汇组合成人类的话语,“你们所有的都是——凶手!!”她用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头上将手里的匕首用力割下。一切都晚了,无论是清洁工们的制止还是乌奈的命令,匕首从索菲亚的手里掉落转着滑动到一边,血液从她脖子上的伤口里涌出来将她的胸前染红,她眼睛上翻发出窒息一般的呛水声,当她的身体后倾倒进水池她的尾巴也跟着滑进深深的水箱,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从下面传来了人们的尖叫声,尤纳潜下去,仍是隔着玻璃他看见索菲亚上下颠倒地悬浮在水中,她紧紧捂着她的脖子,身体间或抽搐,血液不止从伤口,也从她的口鼻流出。在水的囚牢里她挣扎了片刻最后松开了手,一动不动了。
索菲亚再也不会在水箱的角落里啜泣了,但尤纳知道,那无人知晓的眼泪仍存在于那里。
——————
清洁工们的效率很高,到了晚上甚至那个水箱的一切都清空了,有两个清洁工正在里面做最后的消毒处理,他们的谈话声隔着水模糊的传来,尤纳浮上水面,这下声音清晰了许多。
“威利,伤的不重吧?”
“幸好只是划破了一点,不耽误工作。真是神了,她到底从哪捡到那玩意儿的,你看见了吗?”
那人没有说话。
“毕竟咱们俩都在会馆这边呢哪能看到那么远,等等,该不会要扣工资吧?”
“说不准,说起来那刀呢?”
“什么?”
“那把刀,”另一人重复道,“别人捡到了吗?”
“没听说过,有空问问吧。”
之后再没人说话了。
尤纳的身体向后倾倒,他像索菲亚那样上下颠倒地在水中慢慢下降。整个世界颠倒了过来,他合上眼睛,晚安,索菲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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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七月恭候各位
*场外人设无需审核,请直接选择【场外】tag
作者:江橼
评论:笑语
01
众所周知,猫是不会说人话的。
“喵!”
“额,你是说……你是另一个时间里的我?”
对,小猫咪是不会说话的,但非碳基的会。
乖巧蹲坐于公园长凳上的小橘猫,一边甩着尾巴一边望向我,开口喵道,“不然你觉得自己为什么忽然能听懂动物说话了呢?”
“可能是因为没睡醒吧。”
三点睡六点起,骨灰盒子长方体。
估计再这样熬两天,我就可以跟家里的蟑螂聊人生梦想了。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大脑有些宕机,“那么,解释一下,为什么另一个时间里的我……会出现在这里。”
小橘猫借着洗脸的动作掩盖抽搐表情,有气无力地喵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人睡觉都能穿越。”
我:“……说点靠谱的。”
02
为了方便称呼,我暂且把小橘猫称呼为橘座——毕竟这是猫化的自己,名字总要霸气点——再之后,我俩用半小时时间把“一觉醒来变成猫”这件事从头到尾理顺了一遍。
“大概再有一个小时左右,”橘座甩着尾巴,看了眼电脑锁屏时间,“你就会接到导员的电话,让你去艺术楼帮艺术生们连一下电子设备。”
兴许是物种决定习性,橘座喵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舔爪子洗脸,又如此耽误了两分钟后,这才接着往下讲。
“然后在工艺美术展区,靠近墙角的位置,捡到一颗钻石。”
“对,一颗非常漂亮的钻石。”
听完,我捏着下巴思考,“可是,这跟睡觉有什么关系呢?”
橘座无语地抽了我一尾巴,伸手把陶艺课做的杯子从桌子上推了下去。“听我说完喵!”
我有惊无险的接住杯子,然后态度卑微,洗耳恭听——说起来,我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吗??大概可能是种族改变的缘故吧?
“就在我捡起那颗钻石大量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敲了闷棍,这不就……睡了嘛。”
“……这叫晕。”
橘座亮出了没有修剪过的爪子。
我:“小猫咪说的都对。”
03
总而言之,就是另一个时间里的我在艺术楼帮忙时被人敲晕后穿越成了一只猫,然后不知为什么出现在了几个小时以前的自己身边,且还神奇的能够跨物种对话。
鉴于宿舍里不能养猫,而橘座也想变回人类,于是我俩一拍即合,决定想办法找到破局之法。
而破局的第一步,就是拒绝导员的任务分配。
一个小时后,在我硬气的挂断导员电话拒不去艺术楼帮忙后,一人一猫愉快的往床上这么一躺——“砰!”
是脑袋撞墙上的声音。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脑袋。
我记不清自己是昏过去还是疼得一瞬间大脑空白而导致的短暂失忆,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身旁还有一放大化的自己……对,我变成了猫。
“喵!”
“额,你是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我点头,示意大号的自己他理解对了。
“……所以,拒绝帮忙是没用的,重要的是要规避‘昏迷’。”又是半个小时,我盯着满脸傻气的自己,有种想要磨爪子的冲动。
为了不给自己的帅脸留下遗憾,我用洗脸舔爪子来掩盖不合时宜的动作,顺便也给他两分钟开动小脑筋思考对策。
“要不还是按照原本剧情,去帮忙,然后找到钻石,再然后想办法规避闷棍?”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一猫一人一拍即合,于是一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艺术楼三楼展厅。
大号的自己提着工具箱,另一只手夹着电脑,而我则站在他的脖子上,在炎热的夏天充当保暖围脖。
反正,小猫咪不觉得热。
“哇,大狗,你哪来的猫啊!”刚进展厅大门,就看到好几个一样是被抓来打工的同学,男生们还矜持一点,克制住了撸毛茸茸的欲望,但女生们就毫无忌讳,上手就把我抓走了。
“呼噜呼噜——”
我躺在女生柔软冰凉的大腿上,一本满足。
变成小猫咪其实也有好处的嘛!
就在我沉迷吸小姐姐无法自拔的时候,比人类更加灵敏的听觉忽然捕捉到了物品掉落的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掉了,但是直觉告诉我,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我循着那一瞬的响动,往墙角走去。
“橘座,你过来干啥?”从梯子上下来的大号自己摘掉手套,弯腰想要把我抱起来,就这时突然看到了墙角那亮晶晶的东西。
“钻石?”大号自己伸手捡起,“是谁展品上掉下来的?”
钻石!
一瞬间理智回笼,我没顾得上收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衣服爬到肩头探出脑袋——我看清了,那是有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子,他正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画框,照着我的脑袋砸下来。
04
我以为再次醒来,我还会是可爱的小猫咪,需要再一次尝试无伤通关,却不想这次居然恢复成了人形。
而苏醒后的我,手里正捏着一颗钻石。
“你醒了?”
我揉着胀痛的额角,有些分辨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hi,这儿呢!低头。”
我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手里闪烁着瑰丽光芒的钻石,这真的是一颗非常漂亮的钻石。
“我一定是昨天睡太晚了……”不然不可能在能听懂小猫咪说话之后,又听懂了矿物说话。
果然人过了20岁就不能熬夜了,熬夜伤身啊。
“这一点我十分赞同。”钻石颇为认可地评价道,“不过,我的确会说话。因为我就是你——准确来说是几周目后的你。”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嗯……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耐着性子忍着头痛,让它赶紧说。
“那好吧,其实就是你接下来会被一只小猫咪攻击,然后脑袋装在墙上晕过去,再醒来,就会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话音刚落,我就见一只橘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然后一爪子将我脑袋怼到了墙上……
05
“啧,看我说什么来着……”
再次睁开眼,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号的自己抬手扔到了墙角。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摇摇晃晃起身,扯下墙上还没粘牢固的画框,一副想要把我砸碎的模样。
可问题是……钻石的莫氏硬度是10,只有钻石才能打晕钻石啊!
文/鹤野
评论:随意
又臭又长,很怪很烂,有血腥表现
我是在艺术楼舞蹈教室外的走廊上遇见陈瑞雪的。天气阴沉,将下不下的雨水团在云层之中,将炽烈的阳光死死堵着,风很凉,掠过走廊的时候带起一点草木的腥气,我站在半开的木门外,看舞蹈教室里的女孩们穿着被汗浸湿的舞蹈服,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而独独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旁若无人地将修长的腿向后搭在单杠上,柔韧的腰弯折成一弧绷紧的月,藕臂悠悠地一压,纤细的手指点向脚尖。
舞蹈室的窗开着,大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几乎裹了她一身,而她浑然不觉,任由白色的布匹如同繁复的裙摆般翩飞着。天空依然是铅灰色的,但我恍然觉得阳光已经刺了下来,落在那截修长的脖颈上,将垂落的汗珠都闪出耀目的颜色。
我驻足在门前挪不动脚步,直到上课铃响起,我条件反射般晃了一晃,被那铃声催促着向前走,恋恋不舍望的最后一眼,正巧对上陈瑞雪在一片交错的倩影中遥遥投过来的目光。她的眼睛也真漂亮,我漫无边际地想,忽然见她怔愣着露出了一个稀薄的微笑,而后那笑容又被截断在横移而来的深褐色木门上。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叫陈瑞雪,但对女孩油然而生的浓烈兴趣就那样猛然抓住了我,或许我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她了。临近冬天,天色暗得格外早,傍晚六点时艺术楼里已是一片昏黑,我在楼道里静默地等候,等到舞蹈教室里的音乐骤断,模糊的人声落下之后响起一片齐齐整整的“谢谢老师”,女孩们换上运动鞋就走出了教室,袒露着整条白皙的手臂和大片前胸,如同嬉闹的雀儿一般在凉风里吵吵闹闹地说着话,在路过我身边时投来一个短暂的眼神。我一动不动,等着女孩们的声音远去,舞蹈室灭了灯,纤细的影子慢吞吞地走出来。她裹着一身略显厚重的长外套,将玲珑的曲线粗陋地填补成硬直的形状,她像是有些羞郝,仿佛羞于在舞蹈室以外的地方展示自己,又像是对异性的目光无所适从,但还是自漆黑的教室里走出,脚步又轻又慢地挪过来。
女孩们的声音早已在消失在楼道底端,声控灯熄灭了,我们在昏暗中安静地对视片刻,陈瑞雪身材高挑,几乎和我平视,最后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略显腼腆和释然的微笑。
“叫我陈瑞雪吧。”她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只是同走了一段路,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一个靠近路边,一个靠近草丛。我们聊了点专业课,聊了点食堂的晚饭,夏天晚上操场的晚霞是什么样的,哪座楼下有流浪的小猫,仿佛是旧友见面。黏在一起的情侣从我们身边走过,软糯的情话在晚风里轻轻一卷,不知落到了哪一片叶子上,“你觉得我们像他们吗?”我问陈瑞雪,女孩并没有因为这暧昧唐突还显得有点冒犯的话而生气,她看上去真的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诚实地摇摇头。
“我们会像吗?”她说,“我觉得不会。”她笑起来,“我有喜欢的人。”
陈瑞雪在舞蹈室以外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张扬美丽的女孩,她穿宽松的长衣长裤,头发简简单单地挽着马尾,清秀的脸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粉底,颜色浅淡的嘴唇总是紧张地抿着,远远看过去好像覆着一层灰,在人群里毫不显眼。而她素日里有多平淡,舞蹈室灯光中的身影就有多恣意,两相对比之下甚至张扬得透出了几分癫狂。“你为什么不穿裙子呢,红色的,很适合你。”我随口说,陈瑞雪在图书馆的书架下,手指拂过书脊,抿着唇摇摇头,“我不适合,她才适合。”她说着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她穿白裙子特别好看。”
于是我顺着她的话向下走,试图让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快乐多停留一会,“她是谁?”
她看向我,就像忽然从一场梦里惊醒,梦境中的甜香尚未消散,但现实的苦涩已然渗进舌苔。“我的一个朋友。”陈瑞雪轻轻地说,“你想听吗?”
“我在校外租了房子。”陈瑞雪坐在桌子对面,目光落在染红了的指甲上,“和她一起合租的,她在隔壁大学,学的是美术系。”
“嗯。”我听着。
“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啦,她要考美术系,我考舞蹈系,没有上同一所大学,但是在同一座城市,这样也很好,是我能幻想到的最好的生活。”
陈瑞雪低着头慢慢笑起来。
“然后呢?”我问,故事显然不止如此。
陈瑞雪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消散,不知所措的茫然浮上来。“然后她有了男朋友,他们,交往了半年,然后分手了。”陈瑞雪绞紧了嫣红的手指,“我其实是有点开心的,我以为我会重新拥有那个漂亮开朗的女孩,但结果是她患上了抑郁症。”
沉默在空气里发酵,脚步声和交谈声都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会在租房里画画,我们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她放画材,但她总是觉得自己画得不好,画得不好的时候就会用美工刀在手臂上刻画。”
“我应该阻止她的,我会阻止她,但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用刀和血画出来的那朵玫瑰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陈瑞雪抬起了头,她一直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总是会在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低头或是偏开目光,但她此时却直直地看着我,姣好的面容上缓缓浮现一点稀薄的笑容。
那笑容既淡漠又狂热,好像舞台剧演员覆盖于脸上的厚厚的白粉,在光影下舒展着诡异又疯狂的美感。我放在衣袋里的手反射性地抽动了一下,我想起一些存放在相册里的照片,黑暗里被一道月光抹出的漂亮侧脸,漆黑的瞳仁在手机拍摄光中反射出野兽一般的光,那双漠然的眼睛和陈瑞雪的眼睛重合在一起——她又笑了一下。
“尖刀和钝刀划出来的伤口是不一样的,还有反复剐蹭做出来的暗红的阴影效果——我大概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那个瞬间我在想,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玫瑰。”
我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言语依托于简陋的文字,薄薄的皮骨之下却能藏着汹涌的感情和欲望,言语总会穷尽,言下之情却能痛苦地绵延,反反复复。陈瑞雪像是缓慢地清醒了过来,她慢慢收回目光,但那层白粉似的笑容还没有褪去,我将桌上的水推给陈瑞雪,听见她说:“你喜欢喝茶吗?”
“我不喜欢。”我如实说。
“你应该尝一尝苦茶,尝尝‘回甘’是什么味道。”陈瑞雪却是慢慢地笑了,“我喜欢喝苦茶,不喝的时候总是觉得缺了什么,有时候还会咀嚼茶叶,熬过那阵苦涩,后面就是漫长的甜。那种感觉真好,新奇又浓烈,生活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和她一起出门,或许她就不会遇见某些人,她就可以一直做那个快乐的女孩,又或许对于她来说,结束也是一种好的结果,但我太怀念那些漂亮的笑容,所以我总是在咀嚼,一遍又一遍地回味那种快乐,试图让它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们不再说话,就那样静坐了许久,直到有人从桌旁经过,他们低声说着话,“你们看到那个入室杀人的新闻了吗?。”“看到了,也太吓人了,杀人犯现在还没抓到。”“不过我们在学校里应该也没事。”
话声渐远,我站起身,离开前提醒:“你在校外住,和你的朋友也要小心一点。”
陈瑞雪再次抬起眼睛看着我,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睫长而翘,瞳仁漆黑,笑起来灵动至极,但一动不动时却透着绝望的死气。陈瑞雪不常直视我的眼睛,好像甫一对视就会被勾起恐慌的记忆,但她又总是笑,浅浅的、淡漠的笑,仿佛默许和纵容了某些事情的发生,那双灵动的眼睛就死气沉沉地注视着自己,看着自己赤着脚走上沙滩,踩着海浪,慢慢沉入黑色的水。
“好。”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着,但气息微弱,“谢谢你。”
新闻报导还在持续,嫌疑人没有抓到,事件向着越来越令人恐慌的地方滑去。我坐在教室里,听着周围人在上课途中也不忘分心讨论,猎奇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声音交合在一起,就像数十种颜料相糅合,最终裹成混沌的灰色。杀人案发生在城区,和居住在学校里的大学生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周围人虽然也会感到恐惧,但总体保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情绪区间,陈瑞雪是例外,她的恐慌比其他人更为剧烈,好像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滑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深渊,她经常走神,一个人走在校道上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还会受到不小的惊吓,但她从未对此多说什么,在我注视她的时候也会回以注视——她似乎是变得大胆了一些,又似乎是更加恐惧和患得患失。
解剖课千篇一律,我把已经熟练的动作流畅正确地重复了一遍,把解剖好的青蛙收进盒子,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就像做一道简单的两位数数学题,连完成之后的成就感都十分淡薄了,我看着他人依旧忙碌的背影,呆滞片刻,觉得索然无味。
我交了解剖作业,老师赞许地点点头,于是我向老师告别,走向实验室的门,有相熟的同学拉住我,“你今天回家吗?”
我想了想,“可能吧,怎么了,有事?”
“没什么,就是最近那个杀人案还没破,你也要小心。”
我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离开了嗡鸣不停的教室,今天是周五,天气不好,但我决定放松一下,回一趟家,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去一趟艺术楼。楼道里回荡着音乐和节拍声,裹着舞蹈鞋薄薄一层布的脚掌踩在木质地板上踏出闷沉而钝的回响,咚咚咚,时而急促时而轻缓,我站在教室门外,目光透过木门的缝隙,看见白腻的肉体裹着亮晶晶的汗水,匆忙地一晃而过。我觉得腹中饥饿,喉咙干渴,我慢慢地贴近门边,看见领舞踩着鼓点,在空出的中央轻盈地转圈,愈转愈急,惶然又疯狂如困兽挣扎,在音乐骤然拔高的瞬间急停,手臂伸展着指向高处,微微蜷缩的手指像是要触碰、抓住某些虚无缥缈的愿望和念想。
最后一声鼓点敲响的瞬间,修长的身躯轰然坠地,四周静默,女孩们围着半圆,低着头注视着趴伏着的舞者。她的手臂松弛地向前伸,剧烈舞蹈之后应当气息不稳,至少会有身体起伏,但她一动不动,仿佛那一舞烧尽了血,徒留一具静默的死物。
一舞终了,无人喝彩。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陈瑞雪跳舞。铃响之后女孩们又一次从我身边呼啦啦地走过,投注过来的目光稍显疑惑,但也只是一瞬间,我看见陈瑞雪站在人群之后,垂着眼睛,委身慢慢地脱下老旧的舞蹈鞋。
“杀人案是不是还没破啊?”“是啊,真的很吓人啊……”“但是那些图片都是网上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可怕了……”
雀儿们叽叽喳喳地走了,陈瑞雪关了灯走出来,眼睛在未熄的白灯下映着一点光。她步伐踌躇缓慢,干净漂亮的脸半掩在黑暗中,目光哀愁。
“今天周五。”我说,“你要回家吗?"
陈瑞雪看着我,沉默了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她点点头。
“我送你。”我说。
我们第一次一同出了校,坐着公交车,穿过闹市,在步行街外停下。步行街生意萧条,行人稀少,陈瑞雪今天没有用那件厚重的外套捆着自己,她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舞裙,裸露着漂亮的肩颈,伶仃如白鹤静立,我们穿过步行街,走到各色斑驳灯光后重重叠叠的居民楼下,陈瑞雪看着我,明明一双干净的眼睛,却总是盛着不相符合的木然和雀跃的疯狂,冰冷的瞳仁让我回忆起那夜,冰凉的木制柜门被我推开一条缝,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涌进来,黑暗的房间之中落着一道惨白的月光,月光中坐着一只红色的白天鹅。
她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雪白的手臂上,她的牙齿嵌进血肉里,从一截手臂上撕下肉块。利齿撕咬红肉,咯吱、咯吱,她坐在墙角,一条修长的腿折叠着贴在地上,另一条曲折着被抱在怀里,像一个松弛又优美的舞蹈动作——即使是在吞吃血肉,她的姿势竟然也称得上优雅。
新鲜的尸体横陈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月光照不到那张被发丝缠绕的脸。我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贴近了柜门的缝隙,摁下了快门。
我是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里遇见那个分尸的女孩的。她坐在画室里,咀嚼着室友的血肉,在摄像头亮起的瞬间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睛望着高大的柜子,望着那一闪而过的白光和一只人类的眼睛,如同目睹一场荒诞的命运。
“咀嚼的过程就像在咬一块石头,树皮,或者冰块,很硬,很涩,但血液是温暖的,被牙齿挤压出来的血,刚开始也是苦的,但是习惯了之后,就只剩下甜味了。”
我离开了那间出租屋,在女孩机械地站起来,收拾好满地的血肉和碎骨之后,她安静地在满是血腥味的沙发上睡着了,但我并不着急,我已经获得了暂时的满足。
“撑过了那一阵苦涩,你的生命里就会留下长久的温暖,足够你在余生不停地回味、咀嚼。”陈瑞雪站在稀疏的人流中,回过头来看着我。小贩在叫卖,塑料扩音器播放着机械的广告词,路人毫无知觉地路过两个潜藏在城市里的野兽,聚合又流散,消失在建筑物的拐角和道路的尽头。
“你尝到属于你的‘回甘’了吗?”最后陈瑞雪如此问我,而我什么都没说,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望向步行街尽头密集的房屋。
在街道的喧闹之中,陈瑞雪向着建筑物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走了两步,黑色舞裙的裙摆被风吹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高跟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踏出欢快的声响。
“那么,待会见。”
夜幕落下,路灯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回家的路走到了终点,在夜色里露出了一个最漂亮最鲜活的微笑。
时间上可能有略微的作弊但大体上应该算是鉴赏会内容,吧。(尤纳说不是我就开始哭.jpg)
擅自卷带了一箩筐别人的角色,希望大家都不太讨厌和比格贴贴,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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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莎卡知道每当春天行进到浓沉的时候,她就会被送到出生时的那片水域呆上几周。等她回来的时候,她的小池塘会被清理一新,换上透亮的清澈池水,或许还会增加几件漂亮或者有趣的小装饰品。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次木棍人也在。
往年她都会被托付给人鱼协会在当地的分支机构,待在协会定制的巨大玻璃水缸里,由专门的船只从水路运送到人鱼之都。可今年不大一样。在木棍人的房子发生过一些突然闯入陌生人的小小插曲之后,埃弗雷特飞快地决定亲自带着人鱼前往人鱼之都。
虽然闹不明白为什么木棍人最近总是一脸比平时还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马车旅行很有趣。为她在车厢里特别安装的水缸不大却足够舒适,缸沿附近的遮罩还贴心地拉开了一条缝,让她可以好奇地趴在窗口边,观看路上的风景。
露莎卡喜欢公路旅行。晃动的车厢虽然没有协会的巨大运输船平稳,但窗口外移动的街道与人群,出城之后的草木、牲畜和远处的群山,都叫她觉得分外新奇。她伸出手臂捉住过一只误打误撞飞进来的黄色粉蝶,手指上沾着的水珠弄湿了蝴蝶的翅膀,直到她小心翼翼把它送到窗棂上待了好一阵子,蝴蝶才终于扑扇着被阳光烤干的翅膀飞走。鸟儿就没有蝴蝶那样莽撞,最多只会停在她够不着的车辕外面啭鸣歌唱。露莎卡模仿着它曲折的音调哼出不连贯的音节,然后又停下来,侧耳去听,像是只学舌的鹦鹉。
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人类好像没有回应她自顾自嬉闹的打算。埃弗雷特一如既往地面容沉郁,看起来并不太舒服地缩着膝盖,挤在为了给巨大水缸腾出位置而显得极尽局促的座位上。和往常一样,他并不看向露莎卡的方向,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捏住一份报纸,翻动的速度很难说他在看,也很难说他没有在看。坐在他身侧的是他的表兄艾勒特,或者说,他唯一还保持着联系的亲戚艾勒特。这个苍白而瘦削的男人戴着将左眼完全遮蔽的黑色眼罩,眼罩底下藏着的是与埃弗雷特的膝盖在同一场事故中伤毁的眼睛。但在那场事故中,他们所一同失去的最珍贵的部分却是安娜贝尔——艾勒特的义妹,同时也是埃弗雷特的妻子。
然而年轻的人鱼对这些陈年旧事一无所知。她似乎是腻烦了和鸟儿之间进行着的无效对话,忽然回转身来,搅动起的迷你旋涡在马车轻微的颠簸里带出几滴水花,泼溅在艾勒特的裤管上。他像是猛然一惊似地直了一下后背,低下头去看裤脚上的水渍。埃弗雷特从报纸后面用余光瞥了自己的表兄一眼,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表示。露莎卡趴在缸沿,把下巴颏儿支在自己的手指上,歪着头看艾勒特。
“你刚才一直在看我。”她问他,“为什么?”
显而易见地,人类听不懂她的语言。艾勒特只是神经质般地伸手掸了掸裤管,然后重新坐直,没有再看向她,也没有和自己的表弟进行语言上的交流。
露莎卡心不在焉地想,以前“眼罩人”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他要更坦率,爱笑,会蹲在她的水池边用一块牛角包逗弄她,为此还挨过她愤愤不平的一挠。露莎卡有时候觉得他似乎想用同样的办法逗弄木棍人,只不过木棍人不吃他这一套。可是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很少笑,也不再主动和她搭话,好像他正在逐渐变成木棍人的样子。
但这一切跟没有烦恼的小人鱼一点关系也没有。露莎卡只是冲眼罩人吐了吐舌头,便毫无留恋地潜入了缸底。
人鱼之都已经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度盛会而隆重地打扮起来。屋檐下、街道边,处处张挂着与人鱼节有关的彩带和装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杂着远多于平日的异国脸庞,人们嬉笑着、推搡着,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将会出现在今年拍卖名册上的人鱼。或许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终其一生与真正人鱼的缘分最多也仅止步于临时展览会缸中的惊鸿一瞥,然而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为属于这些美丽而昂贵的生灵的节日发自内心地雀跃和欢呼。
露莎卡从窗口的缝隙里好奇地注视着人头攒动的城市,马车驶过的街道是人鱼花车游行会经过的路线,穿着工装裤的工人正踩在高高的人字梯上,忙碌地架设与调试着为人鱼花车游行而准备的喷雾管道。空气中飘过时有时无的一阵阵湿润水汽,引得容易兴奋的孩子们尖声笑着,张开双臂奔跑着在春末的阳光下追逐人工制造出的小小彩虹。
马车停在人鱼会馆的侧门,这里是大部分被送回协会做定期状态检查的人鱼进行交接的地方。戴着粗布手套的协会工作人员动作娴熟地把固定在马车车厢里的鱼缸拆卸搬运下来,稳当得连一滴水也没有溅出去。露莎卡趴在缸沿张望四周:埃弗雷特来得偏早,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两尾她不太眼熟的人鱼和他们的主人在等着办理交接的手续。她把头扭向另一侧,那边有几个劳工正在搬运一个巨大的、大约有两个人类那么高的圆柱形鱼缸。
她猜那应该也是鱼缸,因为她听见了里面哗哗的水声。可是鱼缸表面覆盖着一大块布,压根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或许是一位喜好黑暗的同类,她想,在协会的时候她也认识那么几个只愿意待在角落里的家伙,其中有些会发出特别好看的亮光。可是为什么它却在敲打鱼缸的玻璃?那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儿着急。
露莎卡盯着那个奇怪的鱼缸瞧,直到埃弗雷特终于结束和协会工作人员的对话,在对方递过来的一叠夹在板子上的纸张上依次签了名,然后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遮住她的视线。
埃弗雷特轻轻咳嗽了一声。露莎卡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临了却只是注视着她,轻柔地叹了口气。
“那么,呃。”他犹豫地向人鱼伸出没有戴着手套的右手,“再会了。”
即使听不懂人类的语言,露莎卡也很容易明白他大概是想表达告别的意思。或许人类所期待的是一个礼节性的握手,但她只是理所当然地按照人鱼的方式,俯下脸去亲吻他的手心。然而木棍人突然改变主意似地抽回了手,她的嘴唇只来得及擦过他的指尖,而那只手掌轻轻落到她潮湿的红发上。
露莎卡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埃弗雷特深蓝色的眼珠凝视着她,翻涌而过的情绪像是夏天的午后天边翻滚纠缠的云层,很快就飘远去了看不见的地方。要是他亲吻露莎卡的话,人鱼或许能感受到一些他的想法,但木棍人从来不亲吻她。从来不。或许那次她试图把他拖到水里溺死的意外也不能算是个真正的吻。
“做个好姑娘。”他轻声说。
奇怪的人类。她摆动了一下侧鳍,心想。
协会还是老样子。浅浅的,每次人鱼“回家”时都必须要经历,或者不如说被迫忍受的检查池。有专门的人鱼医生会在这里仔细地查看送返人鱼的每一寸鳞片和皮肤,翻动它们的鳃盖和鱼鳍,检查租借者是否有好好地按照签订的契约照管属于协会的昂贵财产。
露莎卡最讨厌例行检查,每次都要徒劳无功地扑腾半天。可是检查池的设计就是为了方便不擅长游泳的人类在里面活动,齐膝深的池水对人鱼来说几乎寸步难行,只能百般不情愿地听任人类摆布。
终于被一丝不苟地从头发丝儿检查到尾巴尖儿的医生放生的时候,露莎卡气鼓鼓地嚷嚷着,像一尾滑溜的黄鳝似地挤过为她打开的栅栏,游进通往协会内湖的水道。半路上她还转过身,露出水面,试图学着不知道是谁教给她的姿势朝医生比划双手的中指。可惜一方面手指间的蹼阻碍了她像人类那样摆出标准的下流手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熟悉的声音在水道另一头喊住了她。
“露莎卡。”珍珠白、披挂着雅致金饰的年长人鱼在水里向她露出庄重的微笑,“这是脏话,体面的小人鱼可不该这么说。”
“爷爷!”
她欢叫着扑向人鱼的大家长,像一抹颜色鲜亮的绸缎包裹住素白的、正在走向衰亡的长者,那股活泼气几乎要把后者也一起点亮。
“爷爷,爷爷。”她张开双臂搂住佩内洛的脖子,在他脸上伴着笑声飞快地印下细碎的亲吻,“才不是我的错呢!明明都是那些人类不好,他们净在我身上到处乱摸!”
佩内洛腾出手来揽住她的腰,褪色的半透明鱼尾和金红的蓬松尾鳍亲热地交缠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甜蜜的、悠闲的迷你池塘里的记忆和发梳温柔地划过红发的触感,佩内洛听见洒落玻璃顶棚的月光底下快活的歌声。
“医生们都是为了你的健康才给你做检查的,怎么能开口骂人呢?”他不轻不重地纠正着,“再说你这话是和谁学的?泡泡?”
“呃——不是。”
不过比中指这个动作确实是泡泡教的,虽然因为爷爷眼神不太好,露莎卡觉得他刚才应该没有看见自己的动作。当然这个部分就没有必要特别提起了。
“不是,嗯?”佩内洛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嘴角,提醒她注意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露莎卡心虚地嘿嘿笑着岔开了话题。
真好啊。在她听不见的地方,佩内洛轻轻地,充满感慨地松了口气。从他苍老而浑浊的视野里看去,年轻的人鱼只像一团鲜艳的红色的火。可她听起来那么快乐,无忧无虑,平安而幸福。要是她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要是他看着长大的每一个孩子都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去看看你的朋友们吧。”最后他说,拍了拍小人鱼挽着他胳膊的手臂,“不少孩子还在路上,但提前回来的也有一些。还有那些没出过门的小家伙们,几天前就兴奋得睡不着觉,等着你们回来给他们讲外边的故事。”
然后他在露莎卡的眉梢印下一个矜持的,带着熟悉的海藻与珊瑚编织成的,充满摇篮气味的吻:“好啦,欢迎回家。”
“尤——勒——斯——”
能让平躺在湖底一块扁平的石头上盯着水面发呆的尤勒斯,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灵巧跃起身来逃跑的,全协会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可惜他的动作还是略微慢了那么半拍,在堪堪溜掉之前被那团鲜红色的炮弹敏捷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尾巴根。
“干嘛呀,一见我就想跑。”露莎卡不满地抱怨,“好容易才回来一次呢,你就没有新的笑话讲给我听吗?”
尤勒斯扭动几下,努力把自己的尾巴从她的魔爪里解救出来,一脸愤愤不平地拒绝了:“不要。你根本就不懂笑话!”
“我保证这次不抢你的话。”
“谁要信你啊!”
吵吵嚷嚷的热闹吸引来了另一颗粉白色的炮弹。
“露莎卡!你回来啦——”
谢伊摆动尾鳍,以娇小的幼生人鱼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甚至因为游得太快而刹不住车,在前方兜了半个圈子才转回来。
“外头有什么新鲜东西吗?新的点心?我听说他们现在有专门给人鱼吃的人鱼糖,你吃过吗?是什么样的味道?”她抓着露莎卡的手臂急切地抛出一连串问题,仰着小脸索要亲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吃过哦,人鱼糖。”尤勒斯抱着手臂在一旁悠哉地发言,“你怎么不问我?”
“才不要,尤勒斯只会捏我的脸和讲冷笑话……”谢伊在露莎卡亲吻她脸颊的时候不满地嘟囔,随后很快转成瞪大双眼的惊奇,“呜哇,这个就是马车旅行啊?好有趣的样子!”
“嘿,我的笑话根本不冷……”尤勒斯抗议道,然后变成了胸腹被勒住之后发出的哼哼唧唧。
“下午好啊尤勒斯!”笑眯眯地从他身后冒出来的脑袋,用和他拥抱的力度毫无关联的温和语气打着招呼,“哎呀,露莎卡也回来了,好久不见,来一个热情的拥抱怎么……咦?”
阿方斯失落地看着露莎卡伸出手,把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尤勒斯被过于热情的拥抱勒得喘不上气的谢伊一把拽上,全速向着峡湾深处逃之夭夭,只在背后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和怎么听都像是借口的理由。
“突然想起——我还约了要听菲洛梅拉唱歌的!啊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回——见啊————”
“……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和菲洛梅拉约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直到一口气窜过大半个构造湖,即将接近朝向入海口的巨大水闸的时候,谢伊才想起来问她。露莎卡停下来,警觉地回头顾盼,确定了那个块头和游泳速度都远超过自己的人鱼并没有坚持不懈地追上来的打算,才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啊?没有约好,压根没这回事。”
“咦?!”
“那不然呢?我可不想留在原地被阿方斯的抱抱把鱼鳔都挤出来,你也看到尤勒斯的样子了吧。”
谢伊缩了缩脖子,似乎是对刚才的场景心有余悸,但又有点于心不忍:“……尤勒斯,应该没事吧……”
“死不了的。”露莎卡轻快又果断地下定论,“大概吧。”
虽然并没有和菲洛梅拉事先约好,但她们还是听见了歌声。肃穆的,高扬的,圣洁而又慈悲的歌声。人鱼所陌生的歌声。
露莎卡和谢伊游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靠近构造湖南面有一片比别处要略浅的湖床,阳光可以透过清澈的湖水照射到湖底起伏的岩石和珊瑚丛上,是喜爱明亮环境的人鱼们活动的场所。这会儿也有三三两两的同族聚集在那里,倚在岩石边,或是盘在沉木的树干上,静静听一尾银白色的修长人鱼,在透过水面投射下来的粼粼波光底下,仿佛立于舞台正中一般,咏唱着他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歌曲。
“啊,是银剑。”露莎卡悄声说,像是怕打扰那优美的歌声。
她牵着谢伊的手从边缘悄悄游近歌者周围环绕着的听众,小小的菲洛梅拉果然也在这里,待在离银剑最近的地方,闭着眼睛,合拢双手,陶醉地沉浸在歌声里。反倒是正在歌唱的人鱼注意到了朋友的接近,从音符的间隙里朝着露莎卡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
“你好像又长长了好多啊。”
一曲结束之后,露莎卡绕着她的老朋友游了几圈,发出与他刚才的美妙演唱毫无关系的评论。温柔的银色人鱼看起来并不打算计较她不怎么客气、显然也算不上礼貌的言辞,大方地让她看了个遍,然后笑着给了他娇小的朋友一个拥抱。
“我的小太阳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恭维总是令人心生愉快。露莎卡开心地甩了甩尾鳍,仰起脸接受银剑用亲吻向她描绘那座人类的教堂。金色的穹顶,彩色的花窗,管风琴在演奏时震动水槽里的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孩子们在周日的礼拜结束后趴在玻璃上睁着澄澈的双眼,而他带着笑容向他们慷慨地洒出水珠。
谢伊和她同龄的小伙伴手挽着手游到一边去玩耍了,露莎卡舒舒服服地窝在银剑卷云一样的尾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那一丛光泽暗淡的灰黑色从她眼角静静飘过去的时候,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被哪只淘气的小人鱼拽下来又扔掉的一大团海草。
“是玢斯。”银剑说。他正在帮她把那头蓬松的红发辫起部分,免得扰乱她游泳时的视线。
玢斯黑色的长卷发在水中铺展开来,毫无缀饰,也不曾编结。簇拥着鱼尾的鳍片在浅水中像是在躲避阳光一般呈现出枯槁的深灰,和他静静的、仿佛植物似的悬浮在水中的姿态一样,看起来似乎分外缺乏生气。
露莎卡收回视线,垂下眼睛,扁了扁嘴,仿佛忘了自己刚刚正在兴高采烈讲着的话题似的,一声不吭。
“不去和他打个招呼吗?”银剑停下了手,他看起来有点诧异,“我以为你和玢斯的关系挺好的。”
“才不好呢!”她鼓起腮帮子否认,“那家伙啊,小时候根本不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成天只会找人打架,要么就是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人类话教训别人。后来……”
露莎卡再次看向玢斯。漫无目的漂浮着的人鱼从一束珊瑚边上擦过,离得太近了,他的肩膀轻轻碰在硬化的珊瑚枝上,然而他却似乎对粗糙的珊瑚枝丫毫无反应一般,在水流中连续轻撞了好几下,随后像是卡在那里似的,不动了。
“啊,讨厌死了。”
这画面无端地使露莎卡觉得烦躁,她嘟囔着摆动尾巴,从银剑的尾鳍里挣出来,游向相反的方向。
在银剑莞尔着追上去之前,他们听见熟悉的独特钟声在水中扩散开来。露莎卡一下子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飞快地改换方向,眼神发亮地抢着游向会馆。
“开饭啦开饭啦!今天吃些什么呢……”
听见钟声的人鱼们纷纷三两结伴地涌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路洒落对午餐吱吱喳喳的快乐期待;而会馆之外的街道和商铺也正在被两足的人类极尽所能地装饰和打扮起来,所有人都在兴奋地准备迎接这即将到来的,一年一度的狂欢。
所有人都在。大概吧。
全文4220,很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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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仍拢在头上。
不死生物在离去时带走了那股几乎是团成絮状的浓雾,现在它落进海里消散,这世界原本的样子显现——太阳被薄纱遮挡,无非是雾多雾少的区别。
来自德菲卡的雪精灵尚未真正理解迷离的居民对“雾”的恐惧,她察觉到危险,却不知道威胁的程度。正当她看着巨乌贼远去方向时,争吵发生。冒险者们很快被动静吸引。
争吵发生在船头。绯红女巫号的船长背对着他们,雪精灵只能看到二副弗丽达·卡明微微涨红的脸,她毫无疑问是在发火:
“你说什么?你打算去追那只乌贼?!找死吗!”
在冒险者们好奇地看过去的当口,船员们仍忙碌着,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活计,叮呤哐啷修补船体的声音也没盖过欧内斯特的反驳。
“不然呢!我们岂能抛下同伴!”
没人靠近他们。
“那我们的航行呢?船呢?!就不用管其他船员了吗?!!”一种区别于愤怒的情绪回荡在弗丽达·卡明的声音中,她意图展现出的怒意掩盖不住她想藏起的恐惧。这种恐惧回荡在船只,借由沉默扩大。由生存诞生的、对于未知威胁的恐惧算得上一种相当原始的情绪,它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几乎如掀起的海浪淹没船长的声音——
“可是怎么能就这样抛下同伴!”
掷出这句话的是兀烈卡卡的信徒,夏神的牧师梵塔西娅。她大步走向争执发生的地方,最后停在船长身边:“我们不会放弃他们!”
弗丽达怔愣一下,又说:“你也疯了?”
二副伸出手指向先前雪精灵看着的方向,她的手指忍不住发抖:“那是个怪物……埃比尼泽没了……你们的人不也被抓了一个?!”
“那我们更该去了啊!”诗人不知何时凑到牧师身边,她眨眨眼,将歪理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欧内斯特或许没料到来自冒险者的援助,他看着火红头发的精灵越过他,在他身前继续劝说:“那是我们同船的伙伴。”
那是我们同船的伙伴,所以我们应该救回他们。这就是梵塔西娅的想法,从这一点到那一点,一条直路,而她总会让两点连接。
来自北方精灵联盟的雪精灵罗维娜从另一个角度发言:“我觉得它不会满足于一两个猎物……要么杀了它,要么被杀。”
就像已经尝过人肉味的野兽。
在德菲卡的其他地方或许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苏利文山脉的雪精灵们饲养熊,把直立起来远超精灵身高的熊当成可以随意揉搓的宠物;他们可以安全地拍拍熊的头,在熊张大嘴将獠牙对准自己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掌随意地将熊脸拍走。这毫无疑问是流言。久经训练的猎人在面对成年棕熊时也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更何况没有狩猎经验的普通人。罗维娜记得一对钓鱼的父女,种族不明,父亲听到来自女儿的最后的呼喊就是“它正在吃我”……她拿这事警告苏利柯,他还觉得这是在吓他。简而言之,罗维娜不认为那个不死生物会这样简单地离开。弦理站在队友旁,无声地表达想法。
这话落在弗丽达耳朵里或许也成了一种恐吓。
“……所以我们更该走了!”船上的二副几乎要尖叫起来,“在它回来前赶快上岸!我们可敌不过那种怪物!雾里那艘船肯定也是被它毁的……我不希望我们的船也落得那个下场!”
梵塔西娅逼问:“然后在下次航行到附近的时候再遇到它,再被抓走几个同伴吗?”
“只要我们选安全的航线……”她嗫嚅,“别像这次一样冒进……”
“安全!”诗人笑嘻嘻地说,“安全的航线就永远安全吗?如果它的活动范围大一海里,你们的航行范围就缩小一海里,最后你们就不用出海啦!”
弗丽达说不出话,她动摇起来。
此时,诗人又放低声音,哄劝似的:“船上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兀烈卡卡牧师,一堆冒险者,这事儿难道很常见吗?多难得的机会!难道下次它再来的时候,你要靠你的水手们去干掉他?”
梵塔西娅忍了她这一次。
诗人的话语发挥了作用,她几乎可以看见利益和恐惧在弗丽达的脑袋里转来转去。沉默又一次扩大了情绪,冒险者们没一个说话的,他们不愿打断诗人话语中的魔力。
弗丽达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但是,要是船有破损的可能,就要立刻返航。”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可不想葬身在这种海上。”
“放心,我们也没人会这样想的。”
听见弦理的话,她露出稍稍安心一点的表情。
“好,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事不宜迟。”船长发话了,“立刻起航!不要让它跑远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前去指挥船员,在离开前,欧内斯特在每个冒险者肩上都重重拍了一下(弦理在欧内斯特走后偷偷抻了抻衣服)。冒险者们趁着船只航行的时间做了些休整,他们没有等待太久,绯红女王号很快追上了雾中的残影,幽灵船的三角帆像鲨鱼鳍一样刺破浓雾,彰示自己的危险。
经过一番讨论,冒险者们决定乘着小船靠近。船员放下了绯红女巫号上备着的木艇,宵星拿起船桨。他们在浓雾中前进。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船桨搅水的声响,这种寂静更加重了附着在雾气中的情绪。剑客不由得绷紧了神经。她从前曾划过船,船上也载着人,可那时正是盛夏,珂宁的月亮挂在天上,风拂过树梢,引起一阵夏虫的鸣颤,苏利柯说这也是珂宁七弦琴的声响。
而这里只有寂静。
死亡中连回声也没有。
他们现在已离得足够近,近到能看清船只的细节。
“……”
弦理沉默一下,接着在全队目光的注视下拿起木艇上备着的绳梯,向半空中飞去:
这是一艘有些年头的船,船只外壁上攀着一些藤壶。宵星之前并未去过海边,她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但这些动物外壳的奇异形状却叫曾在海岛逗留的梵塔西娅暗自吃惊。牧师曾听过些渔民的闲聊,说越靠近深海,那里的生物长相越奇特,而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壳显然不同于她曾在其他船只上见过的那些。火红头发的精灵更仔细地审视眼前的船只,它老朽得有些过分,连涂过油的木板都已被侵蚀,更别提本该供人攀爬的绳梯。这也是为什么翼族同伴正在以不接触船体为前提找到足够牢固的地方捆绑他们自带的绳梯。
更为怪异的是,这艘船在已经腐朽到一定程度的前提下漂浮在水面上。它甚至没有下沉的感觉,没有每条船都该有的那条线……
寂静被打破了。
身下的海忽地变得波涛汹涌,冒险者们只能抓住木艇的船舷。他们在晃动中抓住及时垂下的绳梯,一个接一个的登上船只甲板。
“呃……”
不知名的粘液覆盖着船体,到处都是粘稠滑腻的,宵星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不打滑地移动。在空中,翼族几乎是努力躲避任意一处可能会滴下粘液的地方,他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一阵感觉击中了他,翼族向旁冲刺,借着力头落在甲板上,恰巧躲过来自乌贼的一击。
不久前才交战过的不死生物又一次出现在冒险者们眼前,它巨大的阴影投在船上,几乎将船淹没。宵星架起剑,让剑身与眼平齐、剑尖朝着可能袭击过来的乌贼的肢体,她边警戒边准备撤进船只内部。乌贼从斜后方进攻,出乎意料,它苍白的腕足压根没管剑客,直奔她身后的船舱——
奥菲利亚的手已经搭在木门上,几乎就要推开它。
剑客以右腿为轴心旋转自己的身体,同时将长剑举过头顶顺势劈砍。那根阻止诗人动作的腕足并没有被这一击斩断,粘液混合着坏死的血液从创口喷出,宵星忍不住皱眉。奥菲利亚和梵塔西娅的尝试还是失败了,她们被粗壮的腕足挡在门外。
“梵塔西娅——?”
夏神牧师看向腕足阻挡的地方,她加大声音:“乔治亚!你还好吗?!”
“除了门口这个东西之外,还好!”另一位夏神牧师回答。
弦理注意到她们的对话,他躲避着空中的袭击,问出自己的疑惑:“那里面有些什么?”
为什么不死生物将活着的人类带到这里,又为什么它只是尽力阻挡他们、试图将他们赶走,而不是像之前在绯红女巫号上一样直接损坏船体。
乔治亚喊道:“里面都是卵!这里是它的巢穴!”
这是一个值得信服的解释,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坎维人的下一句话则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那些卵里的怪物都是人变的!”
剑客的思维停摆了一下,她仍摆出战斗的姿势,脑子里却冒出一句实在奇怪的话:死乌贼如何生出活卵?
弦理又问:“大副呢?”
“他也在,只是状态不太好,恐怕没法战斗!”
更多的腕足围拢过来,试图将冒险者们赶下船,最初的那根腕足仍牢牢挡在船舱入口,既不让他们进去,也不让乔治亚出来。弦理在空中移动,试图引走乌贼的注意,为队友们制造空隙,诗人弹奏乐器,红发牧师在默默评估周围的环境,并把天炎从备选神术的名单中划掉。
宵星问:“这下面也都是卵吗?”
乔治亚回答:“整个船舱都是!”
同为雪精灵的诗人或许从她们的对话中感觉到了什么,她边弹奏安魂曲边说话,本就不同于别的诗人的演奏因此变得拖沓,几乎可以将死人从沉眠中吵醒:“我对你们的斩草除根的计划没有意见但是我能不能带一个——”
“不行!”
红发牧师在诗人结束语句前就否决了她的提议,接着,她移动到离队友足够远、离不死生物挡住船舱入口的腕足足够近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拢,再缓缓打开——
严冬的力量随着牧师的手势释放。雪精灵听到一阵熟悉的、冰紧紧结在一起的声音,令人牙酸的咯吱作响,明显不同于浓郁雾气的白汽以梵塔西娅为中心弥散,它们的出现似乎抽干了四周空气中的水分,那股令人头昏的腥味变得不那么叫人难以忍受了。寒气攀附在已腐朽的木头上,反倒冻住它们、让它们变得坚固起来,那根阻挡在船舱入口的腕足受到了同样的影响,它被冻结在冰中。宵星后退几步,借着旋转和挥砍的力量将腕足击碎,乔治亚趁机拽着大副逃出了船舱。雪精灵剑客立即接应,举剑戒备在大副身边,而两位兀烈卡卡牧师对视一眼,同时举起双手,默契地使出了同一个神术。
巨大的雷鸣响起,它似乎不屑于借助迷离邪恶雾气的孕育,就这样凭空出现。
乌贼被电得抽搐了一下,愤怒地向打雷的两人挥来触手。
弦理从空中发动攻击,减缓了腕足的攻势,剑客也跨步向前,填补上牧师适时后退露出的空隙。梵塔西娅感到一种疑惑,她觉得似乎有什么逃脱了她的注意力,一种不和谐的杂音,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深入自己的想法。她继续战斗。紧张和危机扰乱了剑客对时间的感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战斗了多久,但总算,那只乌贼在四人的合力下渐渐沉入了海中。
“……结束了?”乔治亚看着不死生物沉没的地方。
“应该吧!”梵塔西娅回过头,鉴于它之前一直在保护卵,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很自然的事。现在,她终于抓住先前在头脑中滑过的念头,她怒气冲冲地直奔船舱,准备从中揪出临时旷工的诗人——安魂曲已经停了一段时间。
她差点和从船舱里钻出来的奥菲利亚撞上。
“那些东西就要孵化了!”诗人面带失望地通知。
“还不快走!”
红发牧师一把攥住诗人的手臂,拽着她走向先前悬挂的绳梯。
他们及时回到小船上,两位兀烈卡卡牧师在船行驶一段距离后立刻使用了天炎。从天而降的火焰点燃木船,也点着了那些爬上甲板的东西,空气里充斥着木板和腐肉燃烧的味道。冒险者们不再回头。
这便是他们在这趟航行中遇到的最大的危险。
在航行顺利完成后,他们便辞别欧内斯特,回到各自原本的计划中。因此,他们也不再知道关于绯红女王号的消息,也对二副弗丽达·卡明的升职和原本的大副埃比尼泽·利顿的失踪一无所知。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END.
怎么说呢,单看他的脸庞,那的确是标准的欧洲绅士长相,带着德意志的严肃和刻板。脸庞棱角分明,五官深邃,金色的短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绿色的眼睛由于眸色不深,看上去有些冷漠。但仔细看去,那眸子里的冷漠不止来源于眸色,而是根根本本的无机质的冷光。
他的衣着,当然是永远不会更换的正装,仍然保持着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风格,甚至可以说有流行的披头士形象——不过,作为一个总督,他不会打扮得太过分。
尽管他无数次地强调自己是个人,但你仍然可以看出他身上一些机器人的特征——毕竟他只有脸庞是人的模样。比如说那双没有手套的机械手,袖管、领口无法掩盖的机械手臂与脖颈,还有剪裁得太过板直僵硬的西装(他总说这是一个合身的西装)
什么,什么,你问我是谁?
咳咳,孩子,看来我有必要和你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罗布·布朗,是本次星际移民的总督。
嘿,孩子,你在笑什么!你在笑我的名字吗?这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情,你在嘲笑一个总督,是吗!你必须把态度放尊重些,叫我布朗总督!
哦,对的,就像你在学校里遇到督学或者校长一样,明白了吗,孩子?面对一个地位较高的人,是有必要加上一个表示尊贵的称呼的。我很抱歉刚才对你凶了点,但你总该知道些道理的,对吧?
不,孩子,不要只说“先生”。我已把我的职位告诉你了,你就应该说“总督先生”。
对啦。那么,你现在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我的公民?
什么,什么?什么机器人?你又一次失礼了,你这个预皮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是机器人?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哪一个脑子正常的公民会让一个冰冷的机器人来当他们的总督?尽管这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但站在你面前的人可一点也不神秘,孩子。我·是·一·个·人。
我的手?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是机械做的,但我总不能做一个断臂的总督吧。
行了,闭嘴。如果你来到我面前只是为了跟我纠缠什么无聊的机器人的话,就给我滚吧。
好吧,孩子。我毕竟是总督,我当然会对你们偶尔的冒犯表示宽容。你说闪光点?那是什么?
哦,我知道了,那种发着光的东西,对吧。我当然见过。不过,我认为那是一个骗局,你还是不要再为它费尽心力了,孩子。毕竟我在这么久了,可没听说过有谁拿到了什么闪光点,况且——我不介意和你多说点,孩子,我在这收不到任何来自政府的消息,我怀疑那什么闪光点是保罗党的阴谋,他们那帮奸诈小人。
什么,什么?你连保罗党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政治是怎么学的?你不会是托德党人吧!
哦,我的天啊,你居然对政治漠不关心,难怪你连我这个星际移民总督都不认识。我应该给你讲讲,保罗党的人……
好吧!孩子,我很遗憾你居然并不想了解这些极为重要的知识。
你真是个固执的人,孩子。我想你要失望了,我对闪光点什么的不感兴趣。你应该向里面走。越往里,像你这样倔强的年轻伙计就越多。
缺少路费,是吗?你这个狡猾的孩子,我当然乐意资助你。给,星尘!我不能给你太多,你要学会不依赖别人。
想赚钱?那么,你去买激光枪的时候顺便问问那猫老板吧。叫什么来着?哦,对,尤维拉·埃文斯。唉,我得认识的人太多了,各种名字和姓氏可真难记住。
好啦,孩子,我还得提醒你。买了那激光枪后,可别拿着那种危险的东西在我面前晃,听到没有?
你可以理解为我眼睛受不了。行了,孩子,你问题太多了。
作者:格子
要求:笑语/求知
董春燕捏着一块饼干,小指微微翘起一点,悬在空中的手腕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弯折着,像被一根线系在空中,而手指全靠线的操纵一般。而董春燕本人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别扭,又喝了一口可乐。
狭小包间里,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带着方正的金丝边眼镜,拿着本子一笔一划专心地写着什么,对董春燕的吃相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然后呢?你刚刚讲到他喊你去帮忙收拾屋子。”
董春燕张嘴欲讲,两块没嚼好的饼干渣险些掉出来,又闭上嘴随便嚼了两下囫囵咽掉:“然后我就发脾气了啊,凭什么要我来帮忙啊,是他家还是我家啊?还没结婚就让我打扫,以后还想怎么着?”
女人点了点头:“他就没说什么?”
“他一声不吭打扫完了啊。我其实当时可慌了,觉得他都要跟我说分手了……”
“说重点。”
“给你们发消息不是回复说让我等等吗?我就提心吊胆地等到了第二天,他突然就不介意了……还发消息跟我道歉说自己脾气不好。谁知道他怎么说服自己想通了。”
啪——
对面的女人合上了笔记本发出清脆的皮具相碰的声音,拿起桌上的账单起身离开了包间:“好,今天的回访就到这里。”
董春燕摆了摆手,司空见惯地低下头继续专心吃桌上的点心。
找到这家婚介公司纯属意外,大龄家境不好还带个弟弟的董春燕原本对自己的婚姻并没有什么期待,出身城乡结合部的父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金龟婿,工作碰到的男性个顶个的歪瓜裂枣,虽说不是不能将就,但对方还看不上董春燕窘迫的家境和弟弟所代表的负担。
婚介公司也是同理,那些公司都将人分了三六九等,明码标价,给不出上等货物的价钱,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劣等的聚会里“碰运气”,或者说浪费时间……
所以,发现回家路上出现了一家叫“梦想成真”的婚介公司时,董春燕并没有费心多给它一个眼神,尤其是那位热情的推销员差点把传单贴董春燕脸上,就更让董春燕不高兴了。
至于为什么后面又登记了,理由也很简单——免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横竖填个表花不了多少时间。
而接到电话,已经是三个月后了,董春燕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想找个优质对象”变成后面的“能不能撞大运碰到人善眼瞎的傻大款啊”,又变成了最后的“有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凑合凑合得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留下的只有“残羹剩饭”了。
这时候打过来通知她去看候选人资料和签合同的电话,对董春燕来说大概跟买彩票中了五十万的性质差不多。所以,尽管电话里对价格语焉不详,还提了“签合同”之类仿佛传销的词,她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仍旧是上次的大厅,盘着头发戴着金边眼镜的高挑女性递给董春燕五份档案:“我们研究了你填的信息表,为你挑选了五个‘条件适配’的对象,同时,我们判断你可能需要婚姻咨询服务,如果满意的话,可以跟我们签一个中介条约,相亲中所有的问题我们都能帮你解决,如果最后相亲没有成功,我们一分钱都不会要,如果成功了,那么对方给的彩礼,我们抽成百分之十。”
董春燕瞪大了眼睛,要彩礼分成的婚介公司简直是闻所未闻,而且,抽成百分之十,他们怎么敢的?对方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没关系,你可以先看看我们提供的五份候选人档案再做决定,不愿意的话直接离开就行。”
董春燕一边不情不愿地拿起五份档案一边腹诽着,这个价格,比起婚介更像是仙人跳、邪教组织传销、拉皮条,要么是什么大龄拆迁户说不定是为富豪介绍小三然后转正骗钱之类的地下勾当,总之自己是不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出乎意料的,没有充数的臭鱼烂虾,也没有看着像要找二奶的四五十岁大叔,甚至连二婚的都没有……五份档案上都是27、8的男性,五官端正,家境小康,条件丰厚得董春燕不敢奢求,董春燕抬头看了看眼镜女,又低头看了看五份档案,光速下定了决心。
“我签。”
后面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的顺利,虽然满腹疑虑,董春燕依旧听话地扮演了一个娇气又事多的女友形象,尽管她天天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给前男友送过不知道多少礼物,但面对这次的对象时,她依旧假模假样装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还时不时表示自己看上了这件衣服那件首饰冲对方要这要那,对方竟然全都答应了下来。董春燕时常觉得,对方真的是世间难寻的人傻钱多,也不知道婚介公司怎么能一下子找到五个,还拿给自己挑选的。
事情顺利得令人咋舌,仅仅三个月,他们就走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董春燕家里提出的彩礼数目对于男方并不是一个能轻松负担的数字——尤其是男方还额外慷慨提供了一套房子和一辆车。然而,在婚介公司的鼓舞下,董春燕仍然没有退缩,虚张声势提出不能接受这个数目就分手。其实这么说的时候,她心虚的很,生怕真把对方吓跑了,然而婚介公司一句话劝住了她:“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分析,这个价位男方努努力是负担得起的。”
果然,最后对方捏着鼻子给了。男方的家长还专程来与董春燕谈心,言说长辈们并非在意钱,希望他们不要为了钱的事起争执,以后能好好相处云云。
于是董春燕已经全然接受了梦想成真公司给出的各种看似不合理的指示,公司派来的顾问不一定相同,给的建议也千奇百怪,但每次都能精准解决问题,董春燕也习惯了做一个提线木偶,在咨询的时候只讲述事实,不多嘴多问——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
而现在是最后一次咨询了,一周后,董春燕将踏入婚礼的殿堂,这是半年前董春燕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百分之十的抽成已经从彩礼中扣除结清,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来公司了,董春燕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擦了擦嘴,有点遗憾地想,这里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他们昨天去了装修好的婚房,对方还认真地打扫了一遍,而一周后,就是结婚典礼预定的时间——这个小城市里,并不需要提前多久预定酒店,而他们双方都有志一同地敲定了最近的吉日。
董春燕最后看了一眼婚介公司上挂着的“梦想成真”四个大字,头也不回地离开,步履匆匆得,像是要奔赴自己的未来和爱情……
“083号反馈完了?”
“嗯,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记得婚礼是一周后吧?呵呵。也不知道双方会不会感到破灭然后离婚。”
“083号很快就会原形毕露的,她可满足不了08号要求的那些‘对自己格外依赖、在所有人里最喜欢自己’之类的天真理想。不过也许他们会捏着鼻子不离婚……毕竟他们最擅长捏着鼻子忍一些事了。”
“哈,到底是谁建议让083号专门作死体现自己对08号的重视的?然后08号容忍了董春燕,她表现出来的意外和惊喜还会被当做是喜欢的流露,这种双向误解的情况,真亏一直没出错啊。”
“我们好歹有081和082两个人反馈回来的具体情况,作出的也是成功率最高的决定,你让083自己判断一次就该直接分手了,而且就算083失败了,也算是数据回馈,下一个084的成功率不就更高了。”
“确实。说实话,081还挺可惜的,人也漂亮,还有钱,差点一次性就成功了。08号看着怪蠢的,对接盘这种事还挺谨慎。”
“二婚嘛,本来危险性就很大,那些男人可在意这个了,而且081是第一个对接的,我们对08号的分析还不是很细致。不过我们给081也找到合适的人了,安排她跟要求老婆一定要拿得出手的11号对接了,我看看,喏,114号档案,直接拿下。11号连人家有孩子都不介意了,超勇的~”
“梦想成真咯~”
微笑的嘴型招牌露出漂亮的白牙,屋里回荡起笑声,欢快的气氛与婚介公司相得益彰,仿佛这里存放着许多人的未来……和爱情……
END.
在<日常互动>大分类下新增了<宇宙电台(玩家活动)>子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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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们自己发起的活动可以投稿到该分类。
响应其他玩家发起的活动请照常投到<日常互动>,除非该投稿也带有邀请其他人参与活动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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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可以是1.邀请大家一起来创作某个题材;2.邀请玩家与自己互动并给出相应回报。
1类型的活动,发起者自己必须先给出一段示范(图文不限),方便其他人更好理解你的活动。范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0920/
2类型的活动范例:http://qungz.photo.store.qq.com/qun-qungz/V524riFW060Cqq2r5p6x0uoDZH29iAmO/V5bCQA1NDY4OTA3NDPAUqliGiIJOA!!/800?w5=1080&h5=1368&rf=viewer_421
(该范例为玩家发起,已征得同意)
作者:阿千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这是一个理想的美好故事。
怪物过于巨大,将村落的土地全部占满,人们只能离开原来的地方。怪物也过于强大,轻易就能将村落摧毁,它抬起尖爪梳毛的时候会不小心勾破人类柔软的肚子。怪物的食量依然过于庞大,一年的收成也不能填饱它的肚子,不能满足它的食欲,怪物肚子的咕噜声就像是永无停息的惊雷令人恐惧。
于是怪物生活在山中。
怪物蜷起身子傍着山壁而眠。
每一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除了睡觉,便是等待。当它睡醒了,便张开翅膀,伸出爪子,舒展身体,当它舒展身体的时候,天空才能看到它的全貌,它的四肢扫过了山脊,它的尖爪就像树干那么硬长,当它收回四肢的时候,爪子上总是会勾上些树叶或者动物,那是它的食物,它扫过的地方,树枝会被压倒,巢穴会被倾覆,周围会变成一片荒芜,所以它总是很安静地蜷缩着。
今天也是饿着肚子的一天。
但是今天,一个矮小的人类来到了这里。他是一个骑士。他翻过了很多山,战斗过很多的怪物。他来到怪物面前的时候,已经浑身都是伤口与污泥。
他看着怪物,欢呼了起来。
“请听从我的请求。”
骑士说道。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伙伴。让我骑在你的背上与巨龙战斗。”
怪物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这么讲也并不准确。人们一开始的时候总对它很热情,他们仰慕他的强大,只是那些仰慕与危险相比,不值一提。
骑士有些聒噪的声音不停,不停地劝说怪物和他离开,怪物将头埋进翅膀蜷起身体并不理睬。终于到了日落的时候,骑士也离开了,就和所有人一样。
每天都是安静又寂寞的。怪物照例甩了甩尾巴,震落了飞鹰。它勾起鸟的尸体,尖牙勾破了喉舌,倒刺刮去了羽毛,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到树林的时候,来了一只奇怪的生物,它就像一颗树,头部有着黑漆漆的茂密树冠,但是却用细长的双脚前进。那生活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了痕迹。
怪物不恐惧。它巨大又强壮,它从不恐惧。它只是看着那个生物慢慢接近。那个生物,卸下了巨大的“树冠”。怪物才看出来那是昨天的骑士。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但是他却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他背着一只野牛的尸体一路走来,然后将野牛放在怪物的面前。
“这是我的礼物。上次来的太过于仓促。这次我带来了礼物。”骑士认真地说,他战斗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散发着血的味道,这让怪物的肚子响起了惊雷。
骑士没有被它肚子的声音吓到,反而笑了起来:“我听说过您的事,果然就像是天空的雷鸣一样威武。”
怪物用鼻子推开骑士,将地上的牛衔了起来,一仰头甩到了空中。那有两个骑士那么宽、立起来比骑士还高几个头的野牛,就像是一粒花生米一样落入了怪物的口中。
比起昨天来说,怪物已经很满足了,觉得肚子更饱了一些。阳光已经爬到了山壁之上,那是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候,阳光照在它的身上,让它感到暖洋洋的,它的心里就像是一团轻柔的羽毛一样温柔,它盘在石壁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它醒了过来,它抖了抖身子,把骑士从它的身上抖落下来,就像抖落一只蒲公英。骑士在人类中也算是矮小的,他穿戴着盔甲就像是一只钢的球,从怪物身上倏倏地滚了下来,人仰马翻地躺在地上。怪物忍不住看着他。又忍不住用鼻子去顶他。骑士似乎明白了怪物是与他玩闹,大笑着抱住了怪物。
这让怪物无处可躲,想要甩掉骑士,但是骑士却抓得紧紧的。要知道的抓住一只兔子可比抓住一只蚊子轻松得多,怪物实在是拿粘人的骑士没有办法,有些烦恼得挥了挥爪子。这次爪子擦过了骑士的身体,将他身体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骑士躺在地上,微弱地喘息着。它轻轻地去舔骑士的身体,舌头上的倒钩只把伤口变得更深,那是进食用的倒钩。
这场景太过于熟悉了。
怪物知道自己是为何离开村子的。它将头埋在了翅膀之下,蜷缩起来。
太阳复又升起的时候,骑士已经不见了。今天也是安静又孤独的一天,怪物照常伸展四肢,没有骑士给它加餐,今天的肚子叫得比较大声,日子回归了往常。怪物总是一天饿过一天。
第十天,它睁开眼睛,地上放着好几只小型野兽,兔子狐狸之流。
骑士裹着伤口站在那里,看到它醒来笑得很是开心——骑士总是笑着。
“抱歉,受伤了总是更费工夫。”
怪物的舌头卷起一只只的野兽,囫囵吞进肚子,饥饿依然在那里,只是怪物觉得心里就像羽毛团一样,像太阳照在身上一样。
它伸出爪子,这次它小心翼翼地勾起骑士的盔甲,将骑士甩到背上。骑士落在它厚厚的毛发上,就像是落在棉花堆成的大海中,他的身体都埋在柔软的毛中,让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可惜的是,丘陵起伏山岳连绵,将怪物埋在其中,它翅膀也过于巨大了,这里没有能让它展翅的空间。骑士似乎听懂了怪物的低低的呜咽。
“没有关系,我们去更宽的地方。”
怪物喜欢更宽的地方。
骑士憧憬怪物。
骑士是个矮小的人类,人们总是喜欢高大的骑士,人们说他从来不是成为骑士的料。他却不相信,他用智慧、用努力、用时间去弥补天赋的缺憾。他成为了合格的骑士。他独自一人也可以击杀苍穹上的恶龙,他是远近闻名的英雄。
只是人总是憧憬着自己所缺少的东西。骑士第一次听到怪物的传闻,就为它着迷。他跟随着传闻在各处辗转,他穿过密林虎穴,他走过高山大海。
他终于找到了怪物,他骑在怪物的背上,用他千锤百炼的智慧,告诉怪物前进的方向,他教会怪物怎么才能避免破坏村庄,让怪物练习如何收住爪子。
就像他用了很久很久去成为骑士,怪物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完】
夜色渐渐暗沉下来,星星点点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路面上。我踩着路边投下的灯光走进了小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店中。“呦,晚上好。”有点吊儿郎当的声音在我踏入店门时响起,“晚上好。”我冲着酒吧的老板,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大叔模样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又来打听那个什么,闪光点的信息啊?”老板擦着酒杯问道。“嗯,对。”我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最近有什么跟这个相关的消息吗?”“呃…你让我想想啊,年纪大了,记不太清楚了…”老板挠了挠头,“好像还真有!就,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有几个人来这边喝酒啥的,就谈起来那个什么闪光点,不过…我只听清楚了一串数字…好像是…呃,对,是455048!”老板肯定的道。“455048?”我在快速重复了一遍这串数字,“还有其他的吗?”“没了…他们也没怎么谈论…呃,好像还提到通讯设备什么的…?”“好,多谢了。”我将之前说好的一部分星辰给了老板,转身往酒吧外走去,老板接过星辰,道“诶,行,那就再见了!”
月色皎洁,晚风卷着些许落叶掠过身旁,455048…我默念着这串号码,四下望了望,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个电话亭。马路边暗黄色的灯光微微照亮了电话上的数字,我转着按钮,输入了“4,5,5,0,4,8”,“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夜空中响了一声,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唯有深蓝色的夜空中点缀的几颗星星格外显眼,“或许这次能找到那个叫闪光点的东西…”我默默想到。之后,眼前便只剩下一片漆黑。
*浅浅在这里写下一个end
“哈啊……哈啊……”
我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南京风水宝地有那么多,偏偏我就得来爬山。我从小最痛恨爬山,也从来不理解什么叫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爬山,就是为了小看别的山,人类真是没救了。
邓云青忍着笑给我递水。
“虚,太虚了,才爬了多久就喘成这样。”
“少废话,你又不会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夺过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去,感觉干渴的喉咙受到了滋润。
“喂——你们快上来啊——”春兰玱活力十足,精神百倍的声音从高处响起。春兰玱是植物妖怪,来山里就像是回了家,一进来就跑得飞快,甚至可以说是用飞的。他在前面跑,傅衍之在后面追,我有心想追,但体力不允许,现在就仿佛一条快死的狗,瘫在路边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们了!”邓云青朝山上喊。
“好,那我们在上面汇合。”傅衍之回应他。
傅衍之和春兰玱走远了,我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
“慢慢走,我们不着急。”邓云青说着,拉过我的手往前走,手很冷。他今天打的是一把普通的雨伞,在阴雨连绵的南京,人人出门都要带上一把伞,邓云青也不再显眼。
我突然感觉有点怀念。在我们小的时候,也曾经一起爬过山,那个时候邓云青总是在石阶的顶端喊我的名字,笑着对我说:“快点儿啊!还差一点儿就能追上我了!”
如今他就在我身边,手中冰冷的温度却告诉我,我追不上,也不能去追。
“在想什么呢?”邓云青问我。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啊。”
完全是无意义的对话。接下来的聊天内容也很没营养,“反弹”二字的出现频率高达80%,毫无意义的拌嘴,然后不知从何时开始,话题又几度转换,从游戏到动画到综艺节目到电影到轻小说,总之逃不出阿宅的怪圈。我滔滔不绝,邓云青点头如捣蒜,跟我说下次一定看。
……我才不信呢。
走了这么久,我又开始气喘如牛了。我们找了个亭子坐下避雨,顺便留意周围有没有被人布下阵法的痕迹,结论是没有。
“那个‘烟水茫茫’布了这么大的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邓云青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水漫金山寺,把雷峰塔下面的许仙救出来。”我胡扯一气。
“许仙怎么在雷峰塔里啊。”邓云青吐槽。
“自己走进去的呗。”
我和他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邓云青说:“就算他真有一个逝去的爱人,为了复活她,搞出这么大阵仗也太不合理了。”
“除非他爱的是鹿目圆那种,世界的神之类的……或者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需要变成恶魔统治世界才能救回来。如果按照那种等价交换的概念,现在的这些伤亡大概早就超出了复活一个人需要付出的代价了吧,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杀人魔,布阵只是为了杀更多的人?没准他只是想召唤邪神,把地球一锅端了,还给太阳系一片安宁,要是那样就好了,大家一起在地底下躺着,你也不用再等我了。”说到最后,我稍微有点哽咽,但很快就把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邓云青往我身旁靠了靠:“可惜我们六扇门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
“我知道,只是这样想想。”
我把头靠在邓云青肩膀上,看着亭外连绵不绝的细雨,感觉时间也像雨水一样流淌着不停。
“雨还会下多久呢?”
“不知道,也许在那个人的计划失败的时候,就一下子放晴了。或者,这连绵的阴雨天只是一种普通的气候现象,说不定哪一天,雨就会一下子停下来。”
“你呢,你也会像雨一样,突然消失吗?”
“应该……应该不会吧。”
“就是说有可能。”
“嗯。我以为我早该消失了,可是现在却还在这里。”
“那你就别走了。来都来了,多留一会儿,就当是陪陪我。”
“好啊,我能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
“陪一百年。”
“一百年。”
邓云青伸出小指,含笑看我:“拉勾。”
我们爬到山顶时,春兰玱已经等不及开始准备下山了。傅衍之露出苦笑,感觉这个人平时承受了太多。
下山的时候,雨开始渐渐小了。聚拢的云层渐渐散开,露出一丝天光。走到半山腰时,春兰玱已经像一只蝴蝶一样,不知道飞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傅衍之也跟着走远,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看。”邓云青停下脚步,望向山下的长江。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已经被落日染成红色,未散尽的云霞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辽阔的江水波光粼粼,要将那红日吞进水中。
“雨停了。”我喃喃自语道。
“雨迟早会停的。”邓云青说。
我明白,邓云青也明白,我们在说的不是这一场雨,而是另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
“雨停了会怎么样?”
“云开雾散,雨过天晴,也许还会有彩虹。”
“听起来……哪里都挺好的,但我会想念下雨的日子。雨还会再回来吗?”
“也许会。”
“但那也不会是同一场雨了。”
“是啊。我突然觉得,转世轮回也许就像是下雨,你来到地面上,流入河流和湖泊,走完长长的一生,汇入大海,然后蒸发变回天上的云。”
“我也想做天上的云,没有忧愁和烦恼……”
“是啊,它们多自在啊,好像可以飘去任何地方……”
“如果你……什么时候,要走了,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下?至少,我想好好地说声再见……”
“我们不说再见。”
“不说再见?”
“是啊。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说再见。即使是换了一种生命形式,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就像天上的云……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分别过,也不必说再见。”
“那我该怎么知道你要走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
邓云青微微俯身。我大气也不敢出,他像是要在我耳边低语,可我没听到任何声音,耳垂上却传来冰冷的触感,就像是……被柔软的东西触碰一般……
我的脸顿时从耳朵根红到了天灵盖。
“我觉得这个创意不错。”邓云青颇为自得,自顾自地往山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儿。我快跑两步追上他,只听他哼着“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顿时无语。
“吻别也不是这么吻的啊。”
“那你想怎么吻?”邓云青反问我。我立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许天明,23岁,母胎solo,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的恋爱经验都为0。
邓云青笑眯眯地看着我红透了的脸。他抓过我的手,迈开步子,换了一首新的小曲儿哼:
连就连
我俩结交定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下等三年
……
作者:伊西多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正文:
“女士,这里的鸽子可是不能抓的!”
少女猛地转身,两条麻花辫几乎要甩到卫兵脸上。她低头看看手里那只肥硕的鸽子,又抬头看看卫兵,哭丧着脸说:“啊,卫兵老爷,我只是想抚摸一下它……”
鸽子扇扇翅膀飞走了,少女也跟着想溜,却被卫兵拦住。“女士,”他严肃地问道,“您在这里干嘛?是专门来抓鸽子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少女赶紧摇头,“我其实是……想来广场乞讨……但是突然发现我没带乞讨用的铁盘……”她注意到卫兵的嘴角抽搐着,吓得往后一缩,却听卫兵道:“既然如此,你跟我来,我那里有个喂鸽子的铁盘。”
过了几分钟,少女就坐在了广场的喷泉边,面前摆着铁盘,等待过往的贵妇人或者绅士能掏出点小钱币扔到里头。白云飘来又过,日光暗了又明,好不容易,面前出现一团黑影,她兴奋地抬起头,摆出可怜的表情,却发现这人还是卫兵。
卫兵看见了少女空荡荡的铁盘,也看见了少女巴巴的表情,虽然那表情很快收了回去,变作一幅恐惧的模样。他心里想笑,却只是说:“女士,没人经过吗?”
“他们都没停下来吧……”
“这样是不行的。”卫兵说,“乞丐在这里从来就不太吃香,卖艺的倒还能捞到点油水。女士,你没什么才艺吗?”
少女犹豫了。她感到舌根在隐隐作痛。但天气是这么的热,阳光又是这么的刺眼,片刻后她说:“我会讲故事。”
“什么?”卫兵不大相信,于是少女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讲故事。”
她抬起眼睛望望卫兵:“要不,卫兵老爷您听一下?”
卫兵不应该擅离职守。不过,这个少女有一双动人的蓝眼睛,而他还有一个伙伴,正在无所事事地喂鸽子。
少女名叫安娜,来自离首都很远的一个小乡村。她家里本来还有父母和弟弟,但去年叛乱的M伯爵的军队经过了他们村子,烧杀抢掠,捅死了安娜的父母,摔死了安娜的弟弟,把安娜掳到了她家房屋后,在那儿强奸了她。她在血泊里竭力呼吸着,而最后一个小伙子正沉默地系裤腰带。房前,有人问:“完事了吗?”小伙子答道:“对!”那个声音说:“捅死她!”小伙子说:“好!”他拿起了刀,接着就走了。
安娜反应过来后立刻坐起身,半跑半颠地往后山冲去。她两腿间火辣辣地痛,像有什么掉出来了一样。身后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士兵们烧了她家的房子,连带那三具尸体一起。一小时后安娜找到了一条小溪,她在那里洗了个澡,因为哭得近乎脱水,不得不又到小溪的上游去喝了些溪水。
安娜不想回去,她不愿意面对那个已经被烧毁的家。士兵们是从东来的,于是她决定向西走。走了一天后她开始发高烧,倒在树下不省人事。她梦见了很多血和尸块,梦见了她那个已经被烧光了的村子,并且恐惧地想起这些都是真的。现在世界上还认识她的人,就只剩下那些奸淫她的士兵,安娜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这么大的仇恨,她却没有能报的那一天。
安娜在黑暗里醒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仍然发热,但不那么热了,她又继续往前走。安娜走啊,走啊,直到她看见了一块菜地,这时候她才感到肚子饿极了,这几天来她什么都没吃。
菜地里种的是莴苣,肥美脆嫩。安娜吃了很多又拔了一些,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凉意。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女巫。
当然是女巫,除此之外安娜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名词能用来形容这个生物。它罩着一身黑袍,在清晨微冷的阳光下,像最后一缕未褪去的夜色。黑袍的兜帽松松垂在脑后,露出它的头颅,那是一整块泛着精钢亮色的金属,似乎是熔融时被突然冻住,于是成了凝固的流体,眼睛是红宝石,嘴巴是蜂窝,一开一合。
“你偷了我的莴苣?”
安娜颤抖着站起身来,手里还捧着一堆莴苣。她赶紧把它们都放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饿了!我……我没什么能还你的……”
安娜本来想说,要不我给你当女仆吧!但,女巫的脸太可怕了,她没有说出这种话的勇气。
“偷吃我的莴苣就要付出代价。”女巫冷淡地说。
“什么代价?”
女巫思考了一会儿。“留下来,”她说,“陪着我。”
这本就是安娜想要的。她迫不及待地说:“我答应!我要为你做些什么?”
“你只需要陪着我就行了。”女巫答道。
安娜没多想女巫为什么要让她留下来,也许女巫是寂寞了呢?
于是她走进了女巫的城堡,这里外表破败,内部却富丽堂皇。女巫让她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住下。从此,安娜过上了仿佛置身天堂的日子。她只需要每天陪女巫一起吃饭,她吃真正的饭而女巫往嘴里倒进大量白色的细小粉末,剩下的时间都任凭她支配。安娜在悠闲之中甚至操持起了女巫的莴苣田,女巫也不拦着她。女巫有自己的活儿要干,那就是在炼药房里炼制些什么。
那畦莴苣田被安娜照料得很好,叶子丰丽得像贵妇人裙摆上的蕾丝花边,青翠欲滴。有一天,安娜给它们浇完了水,坐在田边,注意到一只鸟儿在天空徘徊,似乎是想下来吃点莴苣的样子。安娜准备它一飞下来就拿块小石头扔它,过了一会儿,它却飞走了。
安娜只好继续盯着那畦莴苣田。越看,她就觉得自己嘴里分泌的唾液越多。它们看起来那么脆嫩,那么好吃,即使偷偷尝一株,女巫也不会发现吧……
安娜伸出了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莴苣的叶子。这时候,只听女巫喊了一声:“安娜!”
她赶忙撤回了手,跳起身来:“有什么事?”
女巫站在门边望着她,神情让安娜看不懂。她朝安娜招招手:“跟我过来。”
安娜头一次踏进了女巫的炼药室。这里有一口大锅,热气腾腾,不知道煮了什么,汤汁是炫彩的银色。
女巫示意安娜坐下,然后开门见山道:“我要把你的牙齿通通换成这些冰钢。”
冰钢?“那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总之这是很珍贵的材料。我不会害你的,张开嘴巴。”
“等……等等!”那口沸腾的大锅快把安娜的魂给吓没了,“但是,为什么要换我的牙齿呢?”
“当然是因为你本来的牙齿很容易坏啊。”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安娜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女巫说:“人类的血肉之躯太容易坏了,这样的你是不能够陪我太久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的全身都换成冰钢,就像我这样。我们就从牙齿开始吧。”
“不!”安娜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了。但这时,安娜看到了女巫的神色。女巫那张如同金属流体的脸,本来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只有红宝石镶嵌的眼睛,直直照向了安娜,幽微的红光就像鬼火,又妖娆又可怕。她哆嗦着牙齿,回答道:“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能给我一晚上时间吗?我想听你讲述一下冰钢……”
“你对冰钢感兴趣?”女巫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兴奋,安娜知道自己找准点了。
毕竟,女巫对泡在炼药室里那么感兴趣。同样地,一个关于她研究内容的问题也能挑起她的兴趣。更何况这个人是不出意外将要永远陪伴着她的安娜呢?
她从冰钢的原矿、选矿方法、熔铸调配一直讲到如何用冰钢代替人体。这方面她是唯一的大师,也是唯一的成功品。尽管没有眉毛,女巫也讲得眉飞色舞,直到今天再也没有时间留给她们用冰钢代替牙齿,但她仍坚持问安娜:“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酷。”对着女巫张大了的蜂窝状嘴,安娜猛的打了个寒战。她决定逃跑,而且不能耽搁,就在今晚!表面上,安娜还装出一幅天真的样子,硬生生打了个哈欠。女巫让安娜去睡,她自己也很快灭了灯。估计着女巫睡着后,安娜就爬起来,打开门,走下楼梯,然后开始逃跑。
夜晚的山林让安娜害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把绿幽幽的莴苣抛在脑后,拼命疾奔。
可无论她跑得有多快,夜风还是追了上来,在她耳边愤怒地喊叫:
“你这该死的坏孩子!骗子!小偷!”
安娜不开口,只是跌跌撞撞地颠踬奔跑。
“只会逃跑的懦夫!”
“如果不是你,你家人不会死的,知道吗?”
“那几个士兵是看上了你,才杀了他们!”
“而你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死,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躺在你家被烧毁的土地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夜风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尖,说出的话语也越发伤人,安娜终于忍不住喃喃道:“你说谎……”
“哈哈哈哈哈!”夜风大笑起来。安娜惊得浑身一凛,嘴里传来剧痛。她更竭力地奔跑,把夜风也甩掉,但嘴里仍然是痛,有什么液体不断地流出来。追赶她的女巫扯掉了她的舌头,作为安娜偷吃莴苣的代价。
“怎么样?”安娜满怀期待地看向卫兵,“这个故事精彩吗?会有人听了我的故事,愿意给我点银币吗?”
“……”听这个故事真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卫兵暗想。可看着安娜那双阳光下闪亮的明媚双眼,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贬低的话来,最后只得问道:“嗯,精彩……之后呢?安娜失去了舌头该怎么办呢?”
“卫兵老爷,你是在同情安娜吗?”
“……是。”
“你人真好!”安娜兴奋得跳起来,一把抱住他,又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尴尬得倒退一步。卫兵也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低头,咳嗽了一声,再抬头时换成了严肃的模样:“那么后来呢?”
等听她讲完自己的故事,他就推荐她去自己姨妈家的餐馆当女服务生,卫兵想。
“后来嘛……故事我还没想好,但可以是这样的——女巫又找到了失去了舌头的安娜,把舌头还给了她。就这样,安娜从为了几棵莴苣可以拔掉别人舌头的可怕女巫那里成功逃脱了。”
“嗯?女巫为什么要把舌头还给安娜?”卫兵疑惑道。
“谁知道呢,也许她自己偷偷装上了安娜的舌头,反正那种事情她肯定也能做到。然后她发现,有一条血肉舌头的感觉太好了,冰钢做的小零件根本比不上这条布满味蕾的肉,她又回忆起了有味觉的快乐,忍不住对她门前那畦莴苣田大流口水,最后赶在她亲口啃光自己的莴苣田之前,硬生生拔下了这条舌头,又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把这条舌头还给了它的主人。”
“但你不是说,女巫的嘴是蜂窝状的吗,可以倒进粉末,却无法塞进莴苣。”
“嗯……也许女巫的嘴是蜂窝状,只是为了方便传播声音,她发现这具身体仍不完善,所以进行了改造,让自己能吞下莴苣?又或许,她发现人类原本的身体还是最好的?”
“那样的话她就没必要想着改造安娜了。”
“所以这只是个未完成的故事。”
安娜显得有几分沮丧,卫兵忍不住去安慰她:“故事未完成也无所谓,只要够精彩就好了。”
虽然一个听众也没吸引来,他俩的身边空无一人,喂鸽子的盘子还是干干净净……卫兵提醒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
“嗯。卫兵老爷,您等着看吧,这个盘子里总有一天会装满银币的!”安娜攥紧拳头,露出不服输的神情,随即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起来。
阳光下洁白的鸽子从她头顶疾飞而过,她的金发随风轻轻摆动,眼睛眯成两条细缝,笑出一口整齐的贝齿。卫兵着迷地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女孩的笑容太过夺目,他或许是没有看见,或许是下意识忽略了,在她嘴里,舌根处闪过的一道银光。
人鱼协会的清洁工从来都是那么有效率,有效率到让道林觉得没必要,好在这间屋子大变样之前道林抢救出了些许有用的东西。
“中央银行年贷,伯利辛根借贷,基尔南私人人鱼转租……”他把桌面上的借据和合同一张张捋过,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名为兰伯特·邓肯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和疯子,几十万的债务,就为了一条人鱼。
现在这个数字恐怕还要翻个番。
“你该不会以为把自己的房子变成那样儿的人还能有什么理智吧?”芙蕾雅看着道林最后把这些加起来抵得上普通工薪家庭好几十年开销的纸片子小心折好收进外套内兜,他们现在在道林的事务所里,她坐在道林的对面,背光的侦探更显消瘦,这让他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而迎着光的记者已经摘掉了她的帽子,比起道林她年轻的皮肤白皙细腻,淡淡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他觉得那应该是一种他叫不上名字的香水,“那你怎么看?”
“现在是你采访我?”
“集思广益。”道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或许他是为了逃债。”
“怎么说?”
“很简单,这个疯子失手杀了他的人鱼,于是他就要面临协会——或者那个转租人的巨额债务。是我我就会逃。”
“可你也说了他是疯子,他怎么会判断出需要逃跑呢?”
芙蕾雅的眼睛微微睁大,她下意识地挪开自己的视线看向别处,“好吧,”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你问倒我了,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这种精神疾病会间歇发作?”
实际上这个问题甚至把道林自己都问倒了,死掉的人鱼,消失的主人……他隐约觉得这和一年前的那起事件之间有什么关联,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那条连接它们的线。
他在迷茫中送走了芙蕾雅。
“等你的好消息,先生。记得不要把这个独家头条透给别人。”
那么现在他要先按顺序一个个地寻找线索,比如给兰伯特·邓肯发了这些纸片子的家伙们。
——————
毫无疑问贝尼迪克特·伯利辛根是个头脑灵活的商业奇才,他对市场走势有着敏锐的嗅觉,而他也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这也是他决定在人鱼行业一掷千金的原因。现在他就在享受他的回报,人鱼协会荣誉副会长的办公室如此宽敞明亮,光是坐在这个房间里他都能捞到不知比起他交的入会钱多多少倍的油水,以至于他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名下还挂着一个金融公司这件事。
提醒了他这件事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他两颊凹陷但并不病弱,而那双紫色的双眸时常以一种观察似的目光扫过他和这个房间的摆设。贝尼迪克特有一个称不上是特异功能的能力,那就是他总能看出谁能让他捞一笔而谁是来找麻烦的,这个男人显然是后者。
“嗯,你说的没错,”他点点头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女秘书为他们端上茶水,而后在胡契克的眼神暗示下离开了房间,“我确实有一个借贷的业务,专门为那些想要拥有——或暂时拥有一尾人鱼的人提供些许帮助。”
“所以你也给这个人借过钱吧,”男人从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一沓皱巴巴的纸从里面抽出一张展平放在桌子上转过来推给他,“这是贵司开具的贷款合同。”
贝尼迪克特挑了挑眉,他将那张纸拿起看了眼最后的落款,上面明明白白地签着他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对,他想要租一尾刚刚分化性别的亚熟期人鱼,我记得这个男人,兰伯特·邓肯。”
“他长什么样?”
现在男人的眼神里又写满了赤裸裸的探究欲,贝尼迪克特耸耸肩,“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最好不要去打牌?”
“什么?”
“当你身体前倾,微微侧头将耳朵靠近对方时通常都代表你迫切地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信息,”当男人猛地坐直身体为时已晚,贝尼迪克特摊开双手吹了声口哨又合上手掌,“情况变了,道林先生,该我询问你了。兰伯特·邓肯怎么了?”
“我正在找他。”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说一些心虚话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说?”
道林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受够了这个男人的戏弄,“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你该不会是情报安全局的审讯员之类的吧?!”
“小玩笑而已嘛!冒犯了您我很抱歉,”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不太像很抱歉,“所以继续刚才的话题,邓肯怎么了。”
“他失踪了。”刚大吼完的的道林的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满是不愉快。
“哇哦,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我知道,我只是例行公事地感叹而已,那他的人鱼呢?”
“人鱼死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次贝尼迪克特的语气听起来认真了一些。
“……听起来你更在意人鱼一些。”
“毕竟那可是协会的重要财产,可是租赁人们总是不懂得爱惜,”他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做声,“不过我刚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就知道他养不久那条人鱼,毕竟他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
“你知道他很穷?”
“资产评估是一家合格的借贷公司应该做到的基础,他的一套房子已经抵押给了中央银行,我们没法动,所以他只能用人身劳动来抵债,如果逾期不还他就会成为我的——”
奴隶。道林在心里帮贝尼迪克特说出了那个碍于对方文明人身份没有说出来的词汇。
“当然,这一过程并不着急,如您所见我不缺那点钱,但是要是他本人跑了我还是很头痛的,”他抬了抬下巴,“先生,茶快凉了。”
当道林被滚烫的茶水烫了舌头时贝尼迪克特哈哈大笑。
——————
贝尼迪克特·伯利辛根的捉弄让道林的舌头又痛又麻,于是他婉拒了伊沃·基尔南的咖啡。
“好吧,”伊沃摆了摆手,他的助理带着咖啡壶离开了这个房间,“所以你是到我这里来找人的?”
尽管伊沃·基尔南不像伯利辛根那样不着调但看起来也绝不是好相处的那一类,不过道林更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尤其是他在被当成猴儿耍了之后。
“你见过他吗?”
“签完转租合同之后吗,”伊沃摇了摇头,“没有,我连他的人鱼现在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条人鱼死了。”
不苟言笑的商人怔了一瞬,但马上露出了然的神情,道林不知道他究竟清楚些什么,“所以您的意思是邓肯先杀死了我的人鱼又畏罪潜逃了是吗?”
这次轮到道林摇头,“不,他只是失踪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自欺欺人了,先生。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你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你道听途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传闻?”
“只是一般的实事求是,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邓肯逃跑了。”
“下手没轻没重的家伙的惯用伎俩,”自打道林见到伊沃到现在这个商人终于嘴角微微上翘,他轻笑一声,这让道林感觉有些不舒服,“我总是能在各种奇妙的地方逮到他们,为了逃债他们真是开动了所有的脑筋,至于之后的故事……你应该不会想知道。”
“……追回人鱼的工作是您负责吗?”
“对。”
“这是协会默许的吗?”
“你指什么?”
“你全部的这些生意,或者说——业务。”
当伊沃那双蔚蓝的双眸直勾勾地望向道林像是要从他身上挖出些什么的时候,道林忽然明白了伯利辛根为什么总是能看穿他,他无意中也曾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了这种刨根问底。
“为什么你会觉得乌奈还有那个伯利辛根什么都不知道,”伊沃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直视道林的眼睛,“侦探,我知道你的工作就是寻找真相,但是你要知道有的真相是会消失的,只因人们默许如此。”
——————
之后的好几天道林都一无所获,他从银行职员那里知道了邓肯大致的长相,金棕色的头发,和他相似的瘦削的脸颊,刮得乱七八糟的胡子,蓝色的眼睛。但是就算知道这些也毫无用处,捏着这些特征在这座城市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更糟糕的是另一边芙蕾雅已经开始催促他,她的头版头条早已等候多时。
这个什么活都没干的女人居然还敢像赶驴一样威胁他,又是无功而返的道林从邓肯居住过的公寓出来,这里已经被清洁工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楼下的报案人也已经搬走了,他得到了一笔举报酬金,足以让他脱离这栋破旧的小公寓,但是道林的噩梦还没有结束,他还得想一套说辞去应付芙蕾雅·怀特。
他就这么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忽的他的肩膀撞上一个和他的身高相差无几的男人,“喂!”他的肩膀被撞得生疼。
“抱歉抱歉,我赶时间!”下巴上贴着创可贴的男人朝他挥了挥手大声道歉后便立刻转身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道林一边拍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习惯性地因为这起倒霉事皱起眉头,这种冒冒失失的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少一些,他甚至连胡子都没刮好……这时银行职员的描述让他立刻抬起头望向男人离开的方向,但他的身后只有人来人往的街道,那头金发再也无法寻觅。他将手插回口袋,口袋里细腻的纸制品哗啦作响。
——————
过了一会儿那个令他难以应付的女声响了起来,“您好,芙蕾雅·怀特,哪位?”
“是我,道林,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怀特小姐,我们的合作要结束了。”
“……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结、束,这段被您使唤的日子我过得非常不愉快,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再!见!”
“那我的头条怎——”
听筒落到电话机上的声音截断了女人的声音,即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道林仿佛也能听到芙蕾雅·怀特歇斯底里的愤怒叫喊,一种报复和脱离苦海的快感让他感到浑身舒畅,他踢踏着舞步到衣架前摘下帽子戴在头顶,或许去喝点小酒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他的桌子上躺着一张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家伙写出来的纸条,或许有的真相就是那么简单。
——————
这就是真相,你好,先生。
兰伯特·邓肯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