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第一千零一夜企划第二期,第一千零一夜是一个原创童话日常企划,自2015年5月1日开企以来,秉承温馨,日常的理念开展企划活动。二期将会在一期基础上加入战斗元素,引入阵营设定和积分系统,除此之外,还加入了剧情和主线任务,希望大家玩的愉快!
企划内包含三个种族,人类,兽人和精灵,七个职业,魔法师,勇者,艺术者,女巫,工匠,医者和商人,每个种族和每个职业都有各自的特色,地图包括六个地区,烁露花海,烈阳荒原,黄昏小镇,永夜蘑菇林,日出之滨,深雾密林。巨大的苍洪古榕,流淌的光阴恒川,隐藏在黎明的密林中的女巫学院,组成这块美丽的大陆。
一期的结尾,魔法师摇光,为了保护习惯了黑暗的蘑菇林居民,用自己最后的魔法封印住了永夜蘑菇林无止境的黑夜,灵魂的碎片掉落进古榕树洞连着的地底,千年后,神秘的魔法师花火自地底而来,带着摇光的灵魂碎片,再次停止了浓雾密林的时间,大陆的平衡遭到破坏,战争一触即发...
二期共收录50个人设,分为正方阵营和反方阵营,玩家自愿选择阵营,两方阵营最高各收录25个人设,根据主线任务和活动的参与对个人及所在阵营进行积分,阵营积分情况将直接影响剧情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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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淮
未设置称号
姓名:孙淮
阵营:昼
种族:人类
职业:商人
年龄:26
身高:178
居住地:黄昏小镇
简介:黑色短发,脑后有一根长至腰部的细长辫子。瘦高个的青年,带着金丝圆框眼镜,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常与镇上居民打交道却不深交,看上去似乎很好亲近。
话多且精打细算,擅长做生意,非常热衷于赚钱,大宗小宗生意都接,只是更经常在街头摆摊,精通讨价还价。
特别唠叨,说的多半是些没用的废话,唬人一流。常说些别人听不太懂的古话。
穿着红色的中式马褂,金色的盘扣,袖子宽大,足以将手掩在袖子里,常两手交叠藏在袖子中,在跟人计算价钱时才伸出几根手指笔画。
不拘泥于生意,赚钱优先,除非生意危险到波及性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问我在讲什么?别提那个先来本店看看怎么样?”
Anita & Juno vs 狂 & viel
*时间线在序章之前,狂第一次打阿妮塔之后(?)
=
黄昏小镇一年里最为舒服的时光大概就在夏秋之交了。阿妮塔想着,太阳依旧灿烂,让人全身发暖,而开始稍凉的风吹拂在人的额发上,让人心里都为之一松。脚下的砖石被千年来的人来人往打磨地看不出棱角,反倒晕着一圈光环,像是带着浅浅笑意女孩脸上的梨涡。
“就是这样一个舒服的天气呀——!”阿妮塔情不自禁地伸了一个懒腰,身边的人群熙攘,还有高昂的叫卖声,她却全然不觉得吵闹,反倒因为这种有些欣欣向荣的喧嚣而更加兴奋起来。
然而她的手刚刚伸展开来便撞到了人,对方行走匆匆,撞上后一声闷哼。阿妮塔惶急地呀了一声,回过身去想要道歉。女孩子的裙摆飘荡起来,露出好看的小腿。
她回过身去,然后愣了。那个被撞到的人揉着肩膀,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头发上木簪在暖阳下晕出漂亮的光泽。
什么啊,居然还能遇见熟人。阿妮塔心中欢歌笑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想了想该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只是与对面的那只孔雀一起哈哈地傻笑起来。
“我今天是来送货的,”juno和她一起走在人群中,“你是来买东西?”他瞥见阿妮塔手上拎着的大堆包裹,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左手已经将那柄不算太轻巧的菜刀拿在了手上,还好奇地掂量了一下,“你买菜刀干什么?”
阿妮塔顿时感到手上轻松了许多,她感激地朝juno笑了笑:“自己煮饭嘛,之前的那把菜刀不太顺手。”
“所以就买了这么重的?”juno若有所思地将刀套打开,观察了一下开刃的状况,“你有什么需要下次可以来找我啊,九折优惠。”
“真的呀?”阿妮塔笑了起来。
“真的。”juno回过脸来看着她,红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认真。阿妮塔盯着他透彻如宝石一般的眼睛,心里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真是太漂亮了。作为一只白孔雀兽人,juno在容貌上有着绝对的血统优势,白皙的皮肤,红糖水一般透亮的眼睛,垂下的银发就如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鸟羽。更不要提他掩在袍子下的尾翼,白与红相织着,比最精美的织布还要夺目。阿妮塔有幸看过一次juno的开屏,回去后三天没有睡着觉,满心里想的都是“男孩子这么好看要我这个女孩子活着做什么”。
但她并没有把这句赞叹说出来,她清楚juno为人,赞赏他的美会让他觉得害羞。而juno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的脸已经看了许久,却依然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也许换做别的男子这样做,阿妮塔已经感到浑身不自在,然而对方是juno,她就不会觉得怎么样。
那双眸子里的认真一片清澈,如同稚童一般,不存在任何别的绮念。
juno,兽人,男,白孔雀血统,即使按照人类的年历表来算他已成年许久,然而按照孔雀血统来算,他还是个没有性成熟的小孩子罢了。
所以无论是别人的赞美、搭讪,都会让他十分害羞,更别提让他去赞美、搭讪别人了。
等等?那为什么他讨价还价的时候就可以脸不红心不跳?阿妮塔拍了拍juno的肩膀表示自己接受了他的好意,同时一边走一边思索着。难道是种族天赋?商人与生俱来的技能?
她脑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涌了上来,要不要找个机会拜个师让juno教教自己怎么杀价呢?或者也可以问问他是怎么套情报的……她仰望蓝天,却猛然被余光看到的两个身影吸引住。
什么啊,居然还能遇见熟人。阿妮塔心中的欢歌笑语戛然而止。她试图放松自己变得紧绷的面部肌肉,朝着juno微笑,就像那两个同样假装没有发现她的人一样——
“咦,”她看见那个金发的女人回过身来,“大狂,那边有很漂亮的人。”
而那双曾经把她视作猎物的眼睛又在她身上打转了:“呀,有只孔雀。”
金发女人轻笑起来:“还有个漂亮妹子。”
要命!阿妮塔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那两个一身黑衣的人。juno神色不变,似没有听到,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谁啊?”juno问她。
“……不认识!”阿妮塔想要绕路而行,然而对面的两人不动声色又极尽嚣张地挡在了不远处,这个距离让两人将她们接下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撩吗?”
“撩。”
“……”阿妮塔终于翻了个白眼。上次说是撩我,其实是在打我。所以这次说撩就是要打架咯?可对面那个金发姐姐你还拿着你买的菜耶,能不能严肃一点?
juno再次望向那两个人,目光游移,阿妮塔并不确定他是在观察哪一个。良久,他的视线才收回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阿妮塔:“……你朋友?”
“怎么可能!”阿妮塔在自己朋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心肌梗塞似的表情。
“真是漂亮的一只孔雀,”对面的女人眯着眼笑,却是向阿妮塔挥了挥手。苍白的手从黑色的斗篷下伸出来,没有戴着爪套,“你好哇。”
朱诺艳红的眼睛轻飘飘地瞟过去,毫不意外地对上那一双冰蓝的眼睛,又轻飘飘地收回来。他注意到她转身时耳后一闪而过的暗光,那是细小的鸟羽,同为鸟类,他对这些特征再熟悉不过。
身边的阿妮塔面色晦暗,拉着他的袖子问:“今天是不是不利于出行采蘑菇?”
“我不是女巫,阿妮塔。”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但是你今天不是来买菜的吗?”这和采蘑菇有什么关系?
狂噗得一声笑出来。Juno与阿妮塔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她们自然也能听到阿妮塔蕴藏着万千哀怨的问句。
Viel拍了她一掌,露出鄙夷的神色:“你看你把人家吓得不轻。”她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注意到juno在她说出那句话后又偏过头来看他们了,还是那样飘忽不定地打量着她们,人群像是水流一样,而他们像是水流中的礁石一样静止着。
“你不是女巫的话,”狂在juno的眼神下上前一步,“难道也和她一样是个魔法师?”
一根木刺自砖石中突起,险之又险地停在狂的下颚处。阿妮塔举起已经扣好的右手,展示给两人看:“还是不要过来了,你知道我经不起吓。”
木刺极其锋利,但阿妮塔为了不惊扰周边的群众,选择的是最细的木刺。狂微微笑,不知何时戴好爪套的手伸出来,生生地将木刺捏得粉碎:“可这里有些太热了。”
但她的确没有再上前一步。除了忌惮阿妮塔的魔法,她对那个宽袍广袖的孔雀一无所知,她可不确定他有没有暗扣些什么危险的武器。
juno也微微一笑。狂借着斗篷的遮掩戴上爪套,他又怎么会不做些准备?他的右手捏着两瓶药汁,左手……拿着帮阿妮塔拎着的菜刀。
“我只是一个商人。”juno和颜悦色地说着。
两只鸟类都将自己的锐利掩藏在衣袍下,犹如山洞中磨牙嗜血的蝙蝠,如同藤蔓间不动声色瞄准的弩箭,如同枯叶下埋藏利刃的陷阱,只等有一方先踏出一步。
“哎唷?”但代替那一步的是viel的惊叹声,“这个小哥真好看?”
阿妮塔感到身边的juno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弹出去仰天长笑。
憋住憋住憋住憋住啊……阿妮塔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绝望地双手掩面。即使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对峙下,她也不能讲死爱面子的juno会不会因为害羞干出什么事来。
好在juno还是很可靠的,他风轻云淡地摆了摆袖子:“一般好看。”
好样的juno!阿妮塔在心里大声地赞叹。快怼死那俩从蘑菇林里出来的妖精!
“好看的商人生意也不错吧?”viel居然还向juno眨了眨眼,“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进货呀?”
阿妮塔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如果您是这样判断生意好坏的话,”juno彬彬有礼地说,“也应该有许多商人会直接进货给您的。”
“货比三家,”viel摸了摸耳边的吊坠,“古桐树的树皮,猞猁的尖牙,受过诅咒的剑刃?”
她就这样开始问价了。阿妮塔一时无言。狂没有插话,她老早就闪身到了一边的屋檐底下,看来是真的觉得热,打算作壁上观了。阿妮塔扣着咒术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
Juno轻车熟路地报出价目来,他的店铺最近似乎还有些优惠的活动,居然也一并说了出来。只是他对剑刃的报价远远超出了阿妮塔的想象,粉发的小姑娘突然觉得把那柄菜刀拿去诅咒一下卖给juno也不错。
“收购价是不一样的。”结果juno在她身侧小声地说了一句。
阿妮塔讪讪地啊了一声,juno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他进入商人模式的时候总是这样敏锐。
“这报价可有点高。”viel这时候才说了话,她似乎是衡量了一下。
“无奸不商。”juno咳了一声,老神在在地拢起袖子,他手上依旧抓着那把菜刀,“何况受过诅咒的剑刃可不是每个商人都有货的。”
Viel上前了一步:“但也不是每个顾客都愿意买的。”阿妮塔吓得又把手又扣紧了。
“恕不议价,”juno却毫不退让地也向前一步:“您就算想要打折也要先购买一定数量的商品。”
Viel不说话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一双金色的瞳孔如烈焰,一双赤红的瞳孔如朱丹,两人的发随风而起,一金一银,在空中一并缱绻着。
“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还是viel先眨了眨眼睛,漆黑的耳饰随着她轻轻的摇头晃动着。狂又无声息地转到她身边来,眼里满满写着催促。
阿妮塔叹了口气,对方看上去并无恶意……或者也同样不想在这个属于白天的地方引起骚动。
不过怎样都好,还算是和平的解决了。她侧头看向juno,想说一声走吧,却看见juno挑了挑眉,伸手握住头上的那枚簪子。商人的表情平和,从袖子里滑出的手腕曲线锐利如刀刃。
他没有刻意去看,但簪子自脱手之际便破开空气,直击狂的身后!
当的一声脆响,那枚簪子被击飞了回来。朱诺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自己的东西。他的头发披散开了,在阳光下越发衬得他艳丽逼人。阿妮塔看得呆了,她甚至还没看清楚juno是怎么把簪子翻手掷出去的。
viel拿着一把锅铲护在狂的背后,那把锅铲在阳光下银光流转,想来是刚刚买的,然而此时锅铲的中间处已经多了一个小坑。viel朝着两人微微一笑:“漂亮小哥,不要小看会做饭的人呀。”
“受诅咒的刀刃我一定会买的,你就算好怎么给我打折吧。”
juno捏了捏手上的簪子,刚想再说些什么,viel却续道:“我会回来撩你的,做好准备呀。”女人眼波流淌,金色的眼睛似夺目的太阳。
“恭候。”juno一愣,脱口而出。viel笑了笑,挽着狂向着蘑菇林的方向走去,不再回头。
阿妮塔目瞪口呆地看着juno:“……你刚才说啥?”
juno抿紧了唇角,眼神飘忽:“……刚才发生什么了?”
太阳神在上,他现在只想找给没人的地方蹲下双手捂面一动不动!
热闹的小镇之外,光阴恒川旁只有黑衣的两人缓步前行着。
“你刚才是在干嘛?”狂带着些许嫌弃地撩开viel的漫卷如海草的金发,露出她带着些许粉红的耳朵。Viel性情温和,虽然内心里狂放不羁,但实际上很少那样用那样直接的语言去挑逗一个人。
“哎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那个小哥真的很好看呀——”viel跳跃着说。
狂斜了她一眼,一脚把她踢到了河里。
“一报还一报。”狂面对一脸怒意的viel冷静地解释。
“……哦,”viel说,“那你今天不要吃饭了,颗颗。”
End
本来还想再装逼一点,结果bigger随着肝一同远去了。
Anita vs 狂&viel
*战斗也是撩妹的一种方式。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烤蘑菇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
永夜与白昼接壤的地方总会晕染出一层金光,比晚霞更艳丽,比朝阳更沉静。光一路跳跃而去,在奔往黑夜的路上脚步越加缓慢,最后不发一语地融入偶有水纹的深蓝中。
阿妮塔伴着水声,与光一起缓步向那片广袤的深夜中走去,菌落与孢子的微光像是星斗在其间闪耀。
她仰起头,来自黄昏小镇的阳光拖延着霞光离去的步伐,远处的光被云环着,好像流淌着的河依偎着陆地。这次的云雾很薄,有一个厚重的云在其间耸起,迟迟不愿去往永夜。
但它又逆着光,漆黑的像是迎接暮色的仙岛蓬莱,薄薄的云雾是泛着微澜的海面,而蘑菇林的光在其下辉映,好似沉入海底却依旧悄然运作的神隐古镇。而粉发的人类女孩缓步而行,穿过这座天空中的孤岛,迈入其下的海底之中。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永夜的世界,但每次来都会有一种全新的感觉,她在夜晚中窥见的是神秘,而神秘往往赠予旅人惊喜。
都说夜凉似水,但这里的夜晚确确实实地笼罩在水的深蓝之下。定居在这里的人们日复一日地凝望这样的天空,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永夜的蘑菇林中沉睡着的不是她所熟知的藤蔓,却永远生长着各类奇特的菌类。阿妮塔并不擅长控制类似的生物,但这并不影响她一如既往的采集工作。
她在脚边拢起一捧正兀自发光的孢子,与挂灯一并捏在手中。她贴着河流,一步步谨慎的前行,没有风声,除了水流的潺潺流淌,一切寂静,她在其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既有期待,也有畏惧。
夜的黑暗是庞大的,神秘掩藏宝藏,也往往将危险大方地馈赠。
狂裹着黑袍,坐在一株巨大的蘑菇上,此间无风,孢子们都静静守候在底部间,连成一片凝集的光路。穹顶倾覆,夜晚如母亲将她温柔地拥入怀抱。
她一如既往地融在这片一如既往的夜中。
有光在缓缓涌动,照亮与夜全然不同的色彩,格格不入,互不相融,因此也格外地引人注意。
狂站了起来,菌面的边缘被她踩着,微微颤动,她的眼睛随着这抹异色的靠近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五,四,三,二,一。
她直直地坠下去,风在耳边呼啸。
夜依旧拥抱着她,她是夜的子民。
阿妮塔听到了风声。
与其说是风声,不如说是衣料在摩擦,在抖动,如同猛禽拍打着羽翼一般猎猎作响着。
遇袭!她在一刹间便做出了回应,种子就在左侧的口袋里,她低头侧身,左手抓起满满的一把。孢子与油灯一并跌落在地上。
然而对方来得比她想象得更快!风迎面袭来,刀一样割着她的脸。阿妮娅咬紧牙关,毫不畏惧地抬头,在烟火中看到了一双冰似的眼睛。
近战!阿妮塔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判断,她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一声利刃切割空气的锐响,原本站立着的地方尘土四溅,那些本来沉睡的孢子被惊扰,盘旋四起,如同爆散开的烟火。
一击避过,阿妮塔手腕一翻,将准备好的种子毫不吝啬的撒入脚底的泥土中。早已记得烂熟的咒法在脑海中潮水一般涌上,她在其中捻起一滴。
于是波澜乍起。
油麻藤冲天而上,首先在她的身侧筑起铜墙铁壁,它们的根系在土地下隆起,蛇一般蜿蜒着,忠实地响应她的召唤,扭出妩媚的曲线,它们迅速地扩张自己的领地,破土而出,缠绕或攀附住临近的蘑菇,有弱小的菌类不堪重负,在重量下被压成了齑粉。
孢子惊恐地漂浮在其间,照亮了每一株藤蔓间的间隙,但是并没有看到任何人,连一抹影子也没有。
继续!她做出了判断。常年与他人比试而积攒下的经验让她无比冷静,于是她对记忆里的那片海伸手,举起一捧水。
波澜壮阔,惊涛骇浪。藤蔓汲取水分,暴躁地拍打着地表,响起隆隆的巨响,似同炮声。阿妮塔拾起幸免于难的挂灯,举在胸前,灯执着地亮着暖光,照亮她的眼。
一击不中,但狂没有退开。这是一个魔法师,她的藤蔓像是巨蛇一样疯狂地涌动,或许被推开来便不会再有近身的机会。她翻滚,藏匿在一株足够巨大的藤蔓下,将左爪上的利刃狠狠地插进其中,钢铁包裹着她的手,她在用自己的手来赌这些汁液没有腐蚀性。
她赌赢了。那么一切就简单许多。她反手几爪割裂了它,然后在这株植物轰然倒地前遛了出去,有蘑菇变成粉末,气流将她的斗篷掀起,她熟捻地在翻滚的藤蔓中穿行。
敏捷本就是她最大的仰仗。
狂暴的藤蔓在身边抽打着,尘泥四下飞散,每一处落脚之地都泥泞不堪。她起跳,疾驰,停下,等待,再起跳,黑袍起落,犹如起舞。
那抹与孢子不一样的暖光就是她的目标。
她借由着密集的藤蔓起落,在无声中一次又一次地切断藤蔓,然而潮水般涌来的植物让她感到深切的危机感。
这个人躲开她的第一击并不是巧合。
但她有着足够的耐心,足够强大的速度与视力,最后一步,她跃起,与许多藤蔓擦肩而过,有些许藤蔓狠狠地蹭过她,带起连绵的钝痛感,然而她并不惧怕,这是她选择的攻击道路,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这个缝隙能够让她在一瞬间贴近敌人,然后完成致命的一击。
她的血沸腾着。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娇小的身子,身边环绕着宽阔的藤蔓,蓝色的裙摆依旧很干净。
她稳稳地落下,面前已经不再有更多的藤蔓。
她突进,手箭矢一般刺出去,然而在最后一秒停了下来。
她听到身下有利刺破风的声音,许多木刺突起,其中一枚带起风,带着杀意停在她的胸口处。
她看到面前的姑娘盈盈地笑,眼睛里流淌着蜂蜜一般的色泽,她直视着狂,举着挂灯的手稳如磐石。
“你是为什么觉得我只会用藤蔓呢?”狂听见她问。
阿妮塔的心如擂鼓,脖颈上传来的凉意让她觉得利刃似乎离她只有一根发丝的距离。背脊上升腾上来的凉意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不是一场切磋,对方的步步紧逼,乃至现在依旧横在她颈上的冷兵器都让她明白这是一场生死之战。而生死之战从来不点到即止。
然而她举着灯的手依旧稳,极近的距离让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人——她一直太快了,阿妮塔一直看到的是一抹夜一般的残影。黑发,几乎裹尽全身的黑袍,微微敞开的领口里也是黑色的衣服。一双冰魄般的眼睛在灯下闪烁,红唇因喘息开合,仿佛是在索吻,犹如情人低语。
这是一个与夜晚一拍即合的女人。
而后这个女人低下头去,发下的阴影遮挡住了她的表情。阿妮娅心中一紧,不安的情绪在心中炸开。
这场战斗来得突如其来,她对对手一无所知,不熟悉的环境干扰了她的判断——那根木刺没有到最佳的位置,只要这个女人还想夺她性命,只要稍微再次前倾少许,那个贴着她的利爪就能带走她的性命。所以她反常地说出了挑衅的话,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然而对方比她想象得要冷静。
而现在这个女人发现了这个破绽。
她背在背后的右手扣起一个咒术,威力不大,但是是个瞬发法术,她已经见识过对手的精准与速度,这个保命方式最为稳妥。
女人的手动了,她没有刺进去,只是一爪拍上了阿妮塔的肩膀,甚至像是老友见面似的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阿妮塔被她这一拍吓了一跳,扣着法术的手一抖,一枚木刺自女人身后突起,疾刺而来!
一声巨响代替了木刺横穿人体的闷声,女人回头看了看被挡下来的木刺,回头看了看阿妮塔。阿妮塔在她的眼神里居然看到了一丝赞叹。
她猛然反应过来这个眼神不是给自己的,阿妮塔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看到了一个面色疑惑的金发姑娘。
阿妮塔还闻到了金发姑娘手上篮子里食物的香气,下意识的,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可能是她太久没有打架了,看到你漂亮忍不住手痒吧?”名叫viel的金发姑娘递给她一串喷香的烤蘑菇,给出了一个让阿妮塔满脸问号的解释,“毕竟她真的很喜欢这样……”viel思考了一下,“从高处跳下来偷袭。”
“哦哦……”阿妮塔接过烤蘑菇,“好吃!”她决定不再思考“看你长得漂亮就来打你”这个解释的真实性。
“不过也是好险,要不是我在千钧一发扔出盾牌,狂估计……”她用手在脖子上比出一个横切的手势。
“对不起我被吓到了……”阿妮塔欲哭无泪地解释,“我本来没打算这样干的……”
“没关系,她其实应该能躲开的。”viel摸摸她的头,转身朝一个蘑菇顶上喊,“你还吃不吃烤蘑菇?!!吃就下来!!!”
“不吃!!”顶上的人喊回来,“你居然敢训我!”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你也敢下手!!”viel怒骂,“撩就撩你居然还不叫上我!!!”
阿妮塔默默地啃着烤蘑菇……所以原来那是在撩我?
呸,我被割断的藤蔓第一个不服。
落日归云。
Viel将手覆在狂的肩膀上,孢子升起,狂随手掐了一株插进viel的发间,被光映亮的金发像是夜靠近黎明时的星昼。
“那个女孩子走的时候和我提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狂调整着那株孢子的位置,“她问我觉得我们这里的夜晚怎么样。”
“你怎么答?”Viel也掐了一株,轻置在狂的耳边,黑发在光下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她借着这一丝的微光看到了女伴冰蓝瞳孔中的涌动着的飓风。
她一愣,微笑起来:“你激动什么?”
“我没有回答她,”狂终于将那株孢子调整到自己满意的位置,她眯起眼睛,“但我现在想到了我的答案。”
她抽出那株孢子,随手扔在空中。风迅猛而起,那抹光迅速地远去了。她又拿下耳边的那株,将其抛在空中。
Viel与狂并肩站着,现在在菌面上除了穹顶微荡的水光外再无其余的亮光。她一愣,随即微微笑了起来。
两人的黑衣在黑暗中鼓动着。
“但那个姑娘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对吧?”狂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对。”viel说,然后一脚把狂踹下了蘑菇。
夜凉如水,而群鸦归巢。浓雾之中藤花盛漫。
狂仰着头,聆听着风的声音。这里的树丛比蘑菇林更茂密,更苍莽,更蔚然。在这样的环境下,风带回来的信息也就格外得多,像是听觉上一场丰盛的宴会。
吟咏声飘忽不定,而脚步声已然接近。一声轻响,她睁眼,看到了同样被夜驱使而来的魔法师。
月光下的两人互相微笑,他们都是飘忽不定的影子,在哪里相遇也许都并不用因此而感到奇怪。
狂微微抬眼,在魔法师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影中看到了无聊与寂寞。
她微微眯起眼睛,唇边挂起微笑。
这样落寞的神情,就是像在寻找着什么,或者说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狂,”ruby点头致意,神色明亮得似乎从来没有展露过刚才的神情,他挥手,“我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随后他朝她伸手,掌心向上,似一个邀请:“你来陪我锻炼锻炼?”
可是是为了什么这样魂不守舍?
大概是因为珍宝吗?一定是因为珍宝吧。
“可以呀,”她眼光流转,接受了这个邀请,语气甜蜜如在舞池中以羽掩面的贵族小姐,“但是我可不放水啊。”
在热度袭来之前,她先轻盈地转走了。ruby的脸上漠然,没有她所熟悉的猎人渴望猎物的兴奋,他身处于这场战斗之间,却偏偏仿佛置身事外。
面对珍贵的宝物,自然格外珍视。淘金人觊觎着珍宝的美好,热切地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可尚未握在掌心之时,便越发的失魂落魄。
那么究竟谁才是猎人?是追寻着珍宝的人?还是被认作珍宝的人?
狂因得窥见友人的这副难见的神情而偷笑,仿佛出巢的鸦。
但无论如何,他人分心的好机会,她从来不会错过。
ruby的魔杖轻击地面,六芒星的阵法在他脚下散发着荧光,风随之被召唤而来,甘当他施法的材料。他暗色斗篷鼓起,缝缀着的金线爆闪着光。
狂的眼睛也因此被点燃。她知道她今天又将可以与穿越千古而来的智慧相会。
古老的魔法经由魔法师之手绽放。此刻烈火熊熊,环绕着他,他如神使亲临,登于御座。火光在他漂亮的赤发上跳跃,犹如为他加冕。
纵使多么心神不宁,他手中掌握的火有着绝对的力量,而他对火神所赐予他的仆从有着绝对派遣的权力。它们咆哮,滚动,逼迫着那个敏捷的影子不断变化着方向,无法朝他们的王靠近一步。
狂被热度撩得无处可去,她在火间游走。在她的眼里,那些滴落下来的水在瞬间被蒸发,化作更浓的雾气。叶片缓缓蜷曲,在火势的威压下俯首称臣。以他为中心,火焰以他为尊,而万物为之匍匐。
黑影突然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ruby新奇的一面让她格外感到了愉悦,在这样的高温下,她的理智并没有离她而去。她的力量和速度有着小幅度的下跌,但她自信一切都已足够。
“思念着珍宝的人,”在王的背后,那个黑影藏匿在高高的树叶上,如同谋逆的行刺者,她舔着唇,笑意盈盈,“会在身后留下破绽。”
她用最快的速度越过那一层火墙,火舌撩过她的斗篷,让她近乎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的手轻巧地探出,在接触到了一些温度后极速地收回了手,退开几步,行礼。
火光尚未离去,光暗交织之间,ruby脸上又显露出了那份神态。他捂着腰旁被狂抓出的伤口,勉强地一笑。高温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这只畏热的勇者有了一丝焦虑,虽然她尽量点到即止,但是造成的伤口依旧比平时要可怕些许。
“是你赢了,狂。”他眼神游离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嘛。”狂施施然将斗篷整理好,她和ruby交手多次,有胜有负。他们对彼此太过熟悉,合作时可以完美地预测对方下一步的举动,而对战时往往一记轻如羽毛的招式便能倾斜胜利的天平。
所以ruby这样的表情太让她好奇了。
“还是因为我下手太重了?”狂轻皱起眉,手指点在嘟起的唇边。虽然嘴上在关心着ruby,可她简直是故意做出这幅表情气他的。
ruby仰起头来长叹了一声:“……我没事。只要你不做出那种恶心的表情。”
“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哦,”狂笑了笑,恢复了她正常的神态,“风声很乱。”
“那你下手的时候也应该帮我考虑一下不是么?”ruby对好友抱怨着,他站了起来,按着她的建议远离着刚刚的战场。
“怎么能怪我呢?”狂朝魔法师挥着手,脸上的神情玩味,“谁叫一门心思只想着宝藏的人最容易偷袭了呢?”
刚刚的战斗让她热血沸腾,她眯着眼,眼睛闪着的幽光如同不曾餍足的狼。
风声又在她耳畔送来了私语。
“一门心思寻找着宝藏的人可不止一个啊。”
风声依旧纷纷扰扰。她垂着眼听着,盔甲与盔甲的摩擦声,兵刃与兵刃的轻响,火把微微炸开的声音,人声悄悄,一并遥远而模糊不清。
只有一个鞋底摩擦着泥土的声音,轻,且近。
米亚在遍布着雾气的森林里走着,过于湿润的空气让他的嗅觉没有那么敏锐。他试图闭上眼睛,用耳朵去了解这片土地,可他马上就颓然地发现睁眼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奉命搜索树林中的区域,可他似乎偏离了大部队。夜晚黯淡的光被过于厚重的树叶拦截在外,只剩下些许的影子与白雾共舞。他在其中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他几乎因这片暗沉而睡意朦胧了。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要退缩,不要退缩。”但有声音温柔地在他耳边响起,像太阳一样,“米亚,你是勇者,肩负着龙息军团之命的勇者。”
米亚的手摸过腰间的包,掏出了些许准备好的松果,他小心翼翼地嗅闻着,上面还残余着太阳的味道,让他格外地舒适。仿佛在充满着阳光的午后,大笑着扑进晒了一整天的棉被当中去。
“是的,我是昼方的勇者。”他喃喃地捏紧了拳头,不知在与谁作答。或是信仰,或是回忆,亦或是他自己。他的米色发丝飞扬起来,仿佛被最温和的阳光熨烫过。
在这一句回应之后,少年的身躯里那颗心脏开始迅速地鼓动,在宁静的夜晚里喧嚣如战鼓。他吸气,吐出,空气中每一个分子被他用尽全力地分析着,他的耳朵竖起,夜风带回树叶的起落声。
他的黑袍翻卷,战旗一般!
这个孩子在一刹那便摒弃了陌生环境中产生的彷惶,他的目光锐利,如太阳神手中永远燃烧着圣火的圣剑!
森林的雾气笼罩着所有,让一切都看得不真切,黑暗向他缓缓走来,如一张铺开的影。
这张影子突然变成了一柄暗刃,孤且锐,直且利。
狂直刺!爪刃之光冷如秋水!
米亚也转身,直刺!他突然坚定的心态,与他集中起来的精力,配合他所依赖的五感,在最后为他带来了最有利的情报!他的爪对上铁的爪!他的眼对上狂的眼!血肉中长出来的爪子抵不住铁爪与猛冲的力道,爪子崩断,开裂,他退后,喘息,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个充斥着霜雪一样的双眼!不曾因未知与强大而有半分的退却!
他是昼方的勇士!属于太阳的热度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每一次战斗都赌上属于太阳的信仰!每一次拔刀都献上属于军人的尊严!
他胸口前的纽扣雕刻出太阳的轮廓,即便在夜光下也闪着属于太阳的光。
这一击他落了下风,甚至双手都受了伤,可是他的战意没有败。
所以战斗就不会输!锤子在一瞬间就出现在他手上,尚且流着血的手指仍然有力,他舞出锤子,尖刺震动,在空中发出军人齐吼般的响声。
狂几乎是欢悦地吹出一声口哨来回应,如隼鸣的音色在林中高亢地回荡。她避开那个锤子,疾风几乎要撕裂她的衣袍。
她掩住了面,继而再上!身子在呼啸的铁链中躲避着,接近着,她的速度被她完美地控制着,小小的林间她借助树干起跳,迅猛地像是扑向猎物的暗色巨隼!
米亚挥动铁锤,武器在空中盘旋而回,但仍然赶不上狂极速靠近的身影!她就快要成功了!
然而在狂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那只兽人退开了,小小的身子在空中闪过一道虚影,在树间跳跃的轻巧与狂不分伯仲。
狂露出了惊喜的笑。在她悄无声息地贴近米亚时还因为对方纤细的身子而感到了一丝失望,但是米亚的强大远超出她的想象!这个兽人柔韧而坚毅,力大无比却快捷迅猛。
一个值得与之交战的对手!一个用尽全力纵使败退也痛快淋漓的对手!
狂重新踩在了一棵树上,短暂的借力点上她不顾一切地蓄力,她绷紧了!像欲发的箭。
可她的腰间传来一声细响,好像一张饱满的弓在出击的最后一瞬出现了裂痕。
那只猫!她突然回想起之前那场战斗。那只该死的猫!
她知道和那只艺术者的战斗让自己留下了隐密的内伤,但是她并不知道这个伤会发得那么快,那么狠,简直就像是那只猫突然暴起的攻势似的。
像是回应她的咒骂,那个刺痛再次让她脊背一凉。狂痛得嘶吼了一声,落了下来。米亚并不放过这个机会,铁锤携雷霆之势而起,他小小的脸孔上神情铁血般冷厉。
他无疑是个合格的——优秀的军人!热血而不失沉重,温和却也不惧冷硬,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为太阳神所青睐。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孩子。
风声忽起!米亚感到那风几乎是压迫着他的背后一样沉重,然而他手上的锤子仍然出手,力道与那道压下来的风一样重!它狠狠地击中了跌落下来的狂,狂张开口,被击打得飞了出去,她感到口中有浓腥的味道,她再次跌落,如同一只折翅的鸟。
然而杀意未消!米亚的铁链再次飞舞起来,重锤一次又一次击打在黑影身上,利刺刺进狂的肌肉。狂退避着,但是不发一声痛呼。她瞪视着米亚,如同在思考怎么在他出现破绽时还击。
但是米亚不会露出破绽,他甚至再次快速地起落,以那些尚未损伤的爪子给狂的伤痕再添一笔。
一只黑鸟疾速下落,它愤怒地长啸,在锤子再一次砸中狂前用爪子抓住了自己主人,它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锋利的鸟爪狠狠卡进主人的骨间,这一切只为迅猛!足够迅猛得在那枚又快又狠的锤子前赶到!
黑鸟扇动自己的翅膀,卷起的劲风让锤子偏离了最初的出击轨道。它抓紧了这片刻,再次振开有力的羽翼,忠实的风托举着它扶摇直上,而雾气则掩映了它的身影。
小小的勇者皱着眉头,眼睛凝望着远去的黑影。他判断出自己无法跟上那样的速度,可他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判断它逃离的地方。
阿黛尔一开始并没有在意那声尖啸声,但当他听到门外那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知道又有一单生意上门了。
他打开门,空气中涌动的腥味让他皱了皱眉。夜空中的大鸟惶急地飞远,似乎是在引开什么。
“这次赶得真急啊,从半空中直接落下来?”他怜惜地说,“为什么不再高一些,给我省一省麻烦呢?”
而那个女人似乎已经痛得神智不清,她抬起手来,试图捏住阿黛尔的衣摆。但阿黛尔却微侧了身,用鞋子将那只手别开到了一旁去,似乎是在嫌弃女人沾满了泥泞的手。
医生俯视着女人,像是神明俯视蝼蚁,半带着怜悯,半带着漠然。他注意到女人眯着的眼睛闪过一丝熟悉的讥讽,不由得更带着嘲弄地摇了摇头。
你的命现在都在我手里啊。他逆着光,唇齿开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女人也唇齿开合,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阿黛尔附耳下去,慈悲地像是倾听众生告解的父。
“钱……在后腰那里,”狂似乎拼尽了全力在说话,每一个字都黏稠不堪,“马上。”
“不要用杀人的眼神瞪着我。”医生终于满意地笑了,他直起身来,“今天没有优惠,你的医疗费可是很贵的。”
空气中那股味道越加强烈,医生又皱起了眉。他并不想让自己的衣服或者头发碰上那些东西。但他的眉间转眼间又平缓了下去。
今天可有个免费苦力也在一旁呢。他打了个哈欠,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那么多慵懒的意味:“狸之助先生,如果您不介意,能帮我个忙么?”
那个头脑简单的勇者就迫不及待地从屋内蹿了出来,他毫不客气地将女人扛在肩上,暗红色顿时蹭到了他原本整洁的衣服上。
看吧,会弄脏的,他想得是对的。阿黛尔摇了摇头:“可以麻烦您轻一点么?”他伸出手抚摸着狂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的脸,好像是在心疼她,“这是一只连骨头都断了的可怜雏鸟。”他站在狸猫身后,只有面向他的狂才看得到他嘴边那丝事不关己的笑意。
“啊是的!阿黛尔医生,对不起!”
可你放下她的时候还是那么大力啊。阿黛尔微笑:“对,你做得很好。”
得到阿黛尔的夸赞,狸之助激动的眼睛都放出光来,他一挽袖口,露出苦练出来的肌肉曲线:“医生让我做的事情,我是一定会做好的!”
“很好,很好。”医生观察着狂的伤势,随便地说着。他捏住斗篷的边缘,指尖上的粘稠感让他一愣。
他退开几步,从抽屉中拿出手套,一点点仔细的戴上。他的眼神突然就如同手术刀一样锋利了,准备器材的指尖如同翻飞的蝶。
“很好,”他说,手上麻利地解开那件碍事的斗篷,甩给了身后的理之助,“拿去扔掉。”
理之助接住了那件黑衣,湿润感让他下意识捏紧了一下,暗红色霎时落在本来整洁的地板上。
“你的衣服和你真的很配,”医生回过头看了一眼,语气温温凉凉。他既而扯下狂腰间挂着的袋子,还是头也不回地甩给后面的理之助,“点一点里面有多少钱。”
再次得到了医生赞赏的勇者更加亢奋了起来,他扯开袋子同样湿润着的封口,却不由得愣住了:“阿黛尔医生,这些金币上都沾了血,”他闻了闻,“很新鲜。”
阿黛尔心中一紧,他确认了一眼,狂的两肋都有深深的抓痕,毫无疑问是那只大鸟情急之下没控制好力道。血已经流了很多,耽搁至此,怕是那只大鸟避免有人追踪而盘旋了许久。
“那就不要在我的桌子上数。”医生简洁明了地下了指令,他拉了帘子。刀精准地划开狂的衣服,露出下面被血污衬得越加瓷白的皮肤。那些血还在向外渗着,如同质地上好的玉中突然浮现出来的杂质。
他突然停了手,狂手上还戴着爪套。开口那个精巧的设计让爪套完美地贴合了她的手腕,也避免了其他人在她不备的时候轻易地解开她所仰仗的武器。
阿黛尔蘸了消毒的药剂,狠狠刮过肋间过于狰狞的伤口。狂猛然瞪大眼睛,他阴沉着脸将她的手送到她眼前。
她领会了他的意思,挣扎着举起手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解开了只有她知道的暗扣。
阿黛尔厌恶地皱起了眉,还是耐着性子将爪套从已然昏迷的女人的手上褪下。
“你省下了一份麻醉钱,”他对沉入黑暗中的女人宣告,像是神父对罪人下达判决,“如果你中途不会痛得醒过来的话。”
他突而又低声,如同神父对天进行祷告:“都给了我钱了,你得醒过来……给我醒过来!”
“你已经进了我的诊所了,”他语气又是一变,手下动作不停,此时的他像是神挥动自己的权杖下令,“那你就必须给我醒过来!”
狸之助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在手上清点着那些金币。没点一把就认认真真地用衣服擦干净,确认了没有污浊后便放在医生的台上。
医生叫他做的事情,他狸之助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做好,赌上勇者之名!他想。
帘外金币落在台上的脆响声和帘内瓶瓶罐罐的相撞声混杂在一起,像是在谱写什么宏伟的曲目。
狂睁开眼来,五感在昏迷后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消毒水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想要打一个喷嚏。然而全身的疼痛让她忍住了。
“好孩子,”身侧的影子发话了,“崩了线可不好玩。”
他掀开狂身上的白布看了一眼,兽人的体质上佳,痊愈能力总是比较快的,他知道。
他知道。
“坐起来试试。”他命令。
狂哼了一声,却照着他的意思直起了身来,疼痛让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你缝线的手法真是和你本人一样漂亮,阿黛尔。”她倒抽着冷气,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肌肉。
“不要抖,重新来一遍的话就该交麻药钱了,”医生观察着她身上的疤痕,在手上的纸上记下了一些东西,笑眯眯的翻了一页:“如果你希望有一个完美的拆线,我建议你闭上你那张嘴。”他又掂起一枚沾了烈酒的棉球,狠狠地涂在她某处伤口上,作为对狂的回应,引起了病人更剧烈的颤栗。但医生之后便再也不看她,羽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堪称可怕的数字。
狂缓过那阵翻滚的痛感,又哼了一声,她支撑着自己下了床,蹒跚了几步,最终蜷在了一张木椅上。她闭着眼,在椅子上享受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
“不在床上躺着,却要在椅子上坐着。”阿黛尔冷笑,他也转了过来。但他也清楚狂为什么会这样做。
一个勇者是绝对不会有懈怠的时候的,他在月色中又想起了那只横冲直撞的狸猫,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小心点,你还断了几根骨头。”他提示。
狂的恢复力比他想象得要好,说不定下次可以尝试更猛烈的药物。他写了写备注,把纸笔放在一边。
狂叹了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腰弯成柳叶一般的弧度。他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安静的房间里却响起一声喀拉脆响,好像她腰椎的骨头也跟着主人叹息了一声似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医生皱了皱眉,伸手想按住她的腰。她却轻轻推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又把腰直了起来,脸上神情仍如柳花般柔艳。
“什么时候的事情?”阿黛尔问。
“招惹了一只猫。”狂耸了耸肩,“大意了。”
“然后自不量力地又去招惹别人?”医生嘲笑,他俯身去打量她,“真是可惜,以后可不能那样随心所欲地惹事生非了,真是一只可怜的雏鸟。”
狂没理他,她在桌上看到了自己的爪套,被一片肮脏的布包着,已经被擦干净了——至少外面干净了。她抓过来,下意识地便想挂在腰上,手却一顿。
“我为什么会穿着你的衣服?”她突然冷冷地说。
阿黛尔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重新拿过那沓纸,在那个数字后又加了一笔。
他笑咪咪地说:“差点忘了算这个。”
“感谢盛惠,”医生对患者展示出那笔天价的治疗费,“你的钱袋可不足够支付这笔钱。”
“你这个黑心医生,”狂扫了一眼,鄙夷地说,“没这么多钱。”
“那在你还清这笔债务之前,你不可以死,”医者冷漠地说着,在月光下他水色的头发显得比最清澈的海水都要美,他的眼睛也比最耀眼的波光要清亮,“你是重要的金钱来源之一,小姐。”
“而且你是被我治疗过的患者。”他一字一顿地说,“经过了我手的患者,全都不可以随便死去!”
昏暗将至,人们将在这场浩荡的浩劫中不由自主地身卷于其中,死亡也将接踵而至,新的世界将以漫山遍野的坟茔筑起,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就此在夜光下长眠。
狂眯着眼看着这个成日与她恶言来往的医者好友——或者说是恶友,轻声说:“我不会死的。”
月色下,她的神情仍然如柳花般柔媚。
樯倾楫摧之下,一切将淹没入疯狂。有人捂着伤口躺倒在树林间,环抱着与他信仰全然相异的微光,却如同拥抱住了全世界。有人望向树林的深处,甚至不惜亲身步入,试图从迷雾中窥见真相,士兵们随着号角声列成方阵,如兵临城下般肃穆。
而有人才从最浓密的雾气中走出,他的脸素净如上好的瓷,却要将最静谧的黑暗从地底一同带来,送给这个世界。
而有人独自一人,带着记忆里成千上万的同伴,在月的注视中单膝跪下,成为了夜晚的骑士。
一切寂静如作古,一切喧嚣如新生。
箭拔弩张,一触即发。
*感谢互动:
★Ruby & 阿黛尔 & 狸之助
☆米亚
*友情出场但是没有名字(……):双胧,anita
Viel从黑色的大鸟身上跳下,顺手抚摸了一下比她大了不少的鸟类。这只坐骑被狂精心喂养着,羽毛油光水亮的,坐在上面也舒服得很。
“羽毛不错啊,借我几根做点东西?”她试探着问了句。结果黑鸟瞪大了眼睛,鸟爪急促地在身下刨拉着土,脸上却还努力做出一副“听不懂”的神情。
“和你主人一模一样似的。”她推了推鸟的身子,黑鸟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展翅重新冲入了天空中,黑色的羽毛泛着蓝光,不一会就看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回身望着身边一片漆黑的屋子,不曾点灯,看来还是在那只精灵到来之前赶到了这里,避免了一堆废墟的悲剧。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利用这一点点的空闲时间收拾一下屋子,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呼喊:“viel!”
想什么来什么,viel笑叹了一下这个诡异的缘分。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那个小小精灵就蹿到了她面前,好像屁股下垫着她最喜欢的烟花似的。
“芙洛莫,”viel任由她在自己的脑袋上胡乱拨弄着,“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芙洛莫将脸埋进viel的发间,深深地吸气,“精灵们的宴会还是那么多,还有最近总能发现一些很香的孢子……和viel身上的气味有些像呢。”
“什么味道?”viel耐心地等待着。
“让人安心的月亮的味道!”芙洛莫终于将头抬起来了,她大声地说着。
“那你一定就是烟火的味道啦,”viel说,“看见你好像就听到了精灵们的嬉闹声呢。”她刚刚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Viel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来了?”
“我出门他怎么会不跟来?”精灵理直气壮地说着,松开了抱着viel的双手飞到了那名高大的男子身边,男子脸上仍旧带有倦意,他四下瞧着,大概是在思考哪一个蘑菇下睡起来更舒服。
然而当精灵坐在他肩膀上时,他自然而然地抬起了一只手,将芙洛莫圈在了掌里。
“该怎么说好呢?”viel评价,笑眯眯地,“就像是骑士对着刁蛮的小公主那样。”
阿克沃的眉毛一跳,冷厉的眼向viel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然而viel吐了吐舌头,转身到了一侧。
阿克沃冰冷的视线刺在viel身上,然而他的视野里猛然被另外一个人挡住了。
“阿——克——沃!”小小的精灵趴在他的脸上,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小小的手用尽全力将他的脸上的肉都捏到一块儿去,“你不高兴什么?你不高兴什么?别人说我是小公主你还不开心吗?”
刚才还冷峻如冰山的高大狮子面对着小小精灵的怒吼,却露出了一副伤脑筋的神情。他小声却又认真地回答着精灵的撒娇一样的问题。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眯着,却藏不住里面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Viel在旁边看着,还是笑眯眯地。
一头暴躁的高大狮子,和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小小精灵。静时是一潭不起波纹的古井和一片无云的寒莹苍天,然而怒时便是惊涛四起,雷霆乍惊。
水,与雷。也许不能相互制约,但必然相辅相成的存在。
“viel,这个是什么?”然而正当她神游的时候,那小小的精灵已经从阿克沃的脸上飞了下来,转进了她的屋子内,拉动了一枚小小的纽扣,然后将这枚关键的部件拔了出来。她好奇地观察着她拿在手上的东西,全然不知道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收回前言,即便是安静的时候也是惊涛四起的——不,这只精灵哪里有安静的时候!
“我的天哪——”viel扯着自己头发,快步冲了进去。留下那只兴致缺缺的狮子独自站在外面。
阿克沃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他却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翘着。
——可不就是小公主吗,小小的,漂亮的,吵吵嚷嚷的。
我的小公主。
手工作坊里已经灯火通明。小小的精灵不过是环视了一圈,有电流在她的眉间一闪即逝,viel只觉得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她屋内的蜡烛便尽数燃烧了起来,庞大的作坊里好像挂了一轮明月那般明亮起来。木质的架子上摆列着千百个质地不一的罐子,枯藤上插满了光泽各异的鳞片,老旧的树皮安置在门后,空气中悄悄涌动着少许铁的腥味。
“你们在家也是这样点灯的么?” viel轻轻拿起几个青铜杯子,盖住了几个并不需要的火光。那些杯子上的花纹繁复而华丽,可她就这样随手盖在了火光之上,任由它们被火舌舔得焦黑起来。
小精灵应了一声,向窗户飞去,大概是不太喜欢铁锈味。然而她飞到一半便改变了飞行路线,停在一个小盒子前好奇地打量着。
“那么你今天还是来打翻我的零件盒子的吗?”viel问,芙洛莫每次约她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定制,观看制作,参观作坊……虽然每次对她的零件们来说都是一场浩劫。Viel总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容许这只翻天覆地的精灵到她的作坊做客,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也不知道芙洛莫这次所为何来。小精灵来这里是不需要理由的,她几乎做任何事情都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只要她想,她好奇,她感兴趣,那么她就来,扑闪着的翅膀几乎是发着荧光那样美。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被一只狮子视作珍宝的精灵啊。
“我是来问问题的。”然而这次的精灵给出了全新的理由,她已经躺在了那个盒子里,大小似乎刚刚符合,她还从身下摸到一个零件,随手把玩着。
“那些事情是真的吗?”她看到viel错愕的表情,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要隐瞒啦,蘑菇林所有的风都在说着‘那件事’呢。”
“你又觉得怎么样?”viel说,
“嗯……”芙洛莫露出了思索着的神情,她飞了起来,在作坊中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高大的物事前停下来,细细地打量着,却没有伸出手去触碰。
这个手工作坊里所有的东西她都感到好奇,以至于忍不住想要去动一动,但是这些东西——她不会去动。她扑闪着翅膀向后方飞了一点。那一个高大的物事身后,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个与它的同类,它们顺从地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在角落里伫立着,像是时刻等待着号角声吹起的军队。
这些东西自巧匠的手下诞生,捶打出来的线条柔软,内里却坚硬如铁。
正如同铸造他们的那个女人。而它们是那个女人最得意的作品。
“怎么样?”viel问。像是一个工人在向友人炫耀着自己的作品。
她的话语依旧轻柔,但是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瞳孔中金色喷薄而出,这一刻这个原本向来温和的女人炽热得如同在甘泽中浴日而生的神。
可偏偏她是月下的子民。那抹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烫与那极端的冷意碰撞在一起,像是她手下迥异的材料被她一点点交织起来,最后浇铸成完美的工艺品。
精灵歪着头,像是欣赏屋内的成品一样欣赏着这个工匠,眼睛里闪着一样的金色,光芒温煦而明亮。
她突然发现作坊里多了许多这样的傀儡。
“马上就会有最好玩的游戏了对么?”精灵问,暖色与冷色在她身上混杂,又出奇地在她的身上到达了一个完美的和谐。她的金瞳灼灼。
Viel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似的: “一场盛大的游戏。”
“在那之前,我想让你给我打一个这么大的盒子。”精灵却又飞回了原处,她指着刚刚那只盒子,神色认真,“有这样一张床是很有趣的事情。”
“好好好,”viel说,她保证到,“我会做一张让你既可以放东西又可以睡觉的床的,只要是你别把它在三个月之内拆掉。”
“那可说不准。”芙洛莫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好吧,”工匠再次被那张精致的脸征服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她邀请着。
精灵摇了摇头,抱着viel耳边的吊环亲密地蹭着:“不啦,今天晚上还有精灵的聚会呢,还有烟火看!”
Viel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她继续祸害自己的作坊了。但她看着小小的精灵, 忍不住捏起自己的一撇金发去扫精灵的脸,精灵半带着笑意的嗔怒声让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上就能看到最漂亮的烟火了。” viel听见自己说。
“漂亮得世界都要与我们共赏。”精灵回应她。
狂拎着自己的高跟鞋从蘑菇上滑下来,落到地上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出乎意料之外的闷哼声。
“诶呀呀,我说这是怎么回事?”狂吃了一惊,“我听说你家那位会来,没想到你居然也跟着来了。”
男子阴沉着脸,他起身,好像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山。
“别!”狂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我今天好累,不是那么想和你打架。”在那头狮子魁梧的身材衬托下,狂像株弱不禁风的小草。
“那你就不应该打扰我。”狮子冷冷地说,暗色的眸子里闪着雷霆一般的厉光,他看着狂,判断这个女人的话究竟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为了找个机会偷袭而随便找的借口。
狂放下了手,对着他摇了摇头。她掸了掸斗篷上已经变干的泥巴,顺便让阿克沃看到自己没有戴爪的双手。
“没有下次了。”阿克沃的态度依旧是冷冷的。但狂知道他已经极大地克制了他自己的怒意,如果换做是平时,大概自己已经被一掌击飞了出去,或许之后头上就会套上一个摘不去的水球。
“这个人情我承下了,改天还你。”她说。
阿克沃发出了一声冷笑,似乎是不屑于与狂交谈。狂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没有再次惊扰这个重新入睡的雄狮。她走进作坊里,眼风四下扫了一圈,没有杂乱的迹象,看来viel还是在精灵到达之前赶到了,并且保护住了她珍贵的工艺品。
她刚想吹一声利啸提醒viel自己回来了,就看到一大一小的人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这就要走了?可真是有点糟糕,”狂露出一个苦笑,“我刚刚才不小心弄醒了他。”
“有这只精灵在的地方怎么可以不注意一下脚下的蘑菇呢?”viel笑着说。
“总觉得下次我会被直接封在水球里,”狂可怜巴巴地,“芙洛莫,到时你可不能偏私哦。”
芙洛莫脸上红了红,但转眼就恢复了常态。她拍了拍狂的脸:“有我在他敢发脾气么?”虽然她是个精灵,可气势上却不比狂差多少,但要知道狂的个子比小小个的精灵要高大不少呢。
“只是——”她话锋一转,“该偏私的地方还是会偏私的啦。”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狂只好收起了自己卖乖的嘴脸。
viel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是的,给你们打九折还不成么?”
“想得美!”精灵飞了起来,蹿出了门外,笑声像是光阴恒川潺潺流淌的河水,“都说其利断金啦。”
精灵一走,viel的眼神瞬间变了。她是个温和的姑娘,像锥子上缠绕的丝线一样柔软,但不代表她不会对擅自抛下自己的友人发脾气。
狂扯着两条长鬓贴在脸上,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权作先前将她抛下的道歉。viel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她。
狂在脑中回忆了一下白犬对着自己眨眼的神态,凑上去向viel胡乱眨着眼。viel噗呲一声笑出来,伸手将她推出去:“你怎么学都学不会白犬的那种可爱的。”
“也许我有了耳朵会学得像一些?”狂把手放在头顶,模拟着那些圆毛动物的兽耳。她的手松开了双鬓,头发散开来,不再黏在脸侧。
viel本来还因为狂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而忍俊不禁,但她看到狂的脸后却是一愣。
“怎么了?”狂蹭到窗口倚着,对着离去的那对夫妇遥遥地挥手。她做完那几个逗viel开心的动作后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无法掩饰的疲态显在她的眉眼间。
“你擦伤了。”viel斟酌着措辞。狂的脸上有三道明显的血痕,切口干净利落,显然是伤于锐器,但狂不是那种很喜欢被人过问这些事的人。
“打了场架,”狂却也不隐瞒,她望着窗外的那轮圆月,她们出去了那么久,可它的弧度好像再未变过,“有趣的人越来越多了。”
viel将手放在狂的肩膀上,她发现狂又在颤抖了。
只不过在微战之下,狂的肌肉流水般鼓动着,她的斗篷迎风而起,像是一面夜的战旗。
独宿的猫打开画架,就着窗外倾泻的冷光提起画笔。他的作画缓慢,色块在他手下舞动着,最终依附在纸上,温顺得像是河道里涌动的水,然而他的手越来越快,河水开始咆哮,撞击河堤,泥沙浑浊,一并冲上平原。双胧眼睛竖成细线,将最后一笔浓黑狠狠撇下,先前所有的色彩被尽数劈开。
医者支撑起自己,她罕见地取来药草,将它们碾在琉璃的小碗里。粘稠的药汁散发出苦香,她面无表情地点燃一根蜡烛,晶莹的烛泪缓缓而下。萤火虫们在她的手指旁飞舞,看上去她的手旁似乎缠绕住了一片星空。
身旁的金发姑娘睡得熟极,不时嘟囔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狂缓慢地将被她枕着的手臂抽出来,给她将身上的薄被又拉了拉。夜风凛凛卷入屋内,却在瞬息间悄然离开。床上的人睁开双眼,在一片漆黑间,她的眸子似不灭的灯。
暴躁的狮子重新陷入了沉睡,陪伴着他的精灵飞到他身边,轻轻蹭着他的脸。阿克沃微微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轻轻抬起手指摩擦着她漂亮的羽翼。芙洛莫打了个哈欠,似是倦极,金眸最深处却闪过一道锐光。
白犬仰望月亮,银光柔软,她的脸与这样的月一样温和,尚有稚气的五官此时沉静如水。她的发像是被这样的月光吻着,流转出相似的莹光来,她的手紧握伞柄。
狂顺流而下,粼粼的波光被她踩在脚底,她漆黑的身影被发着光的菌落映着,天空中水光飘然,她的瞳孔随着那些浮动的光而明灭。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踊跃的雾气,茂盛的植被掩映交织成最浓密的深色,像是忠实的守护者捍卫着其中的秘密。
她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旋身进了身边高矮不一的蘑菇中,孢子随风晃悠而起,荡起了光的涟漪。而远处的森林依旧悄然无声,它用着漆黑的瞳孔俯视着世界,树叶间互相厮磨,似在悄声传递着秘密,又似连绵不断的低笑。
赛娅靠在墙上,她呼出一口烟,看着白气飘出窗外,与黑夜中的雾交融在一起。安伸手垂下窗帘,拒绝了窗外树叶的喧哗,也向外界掩闭住了屋内的光,她有意无意地掀开披风看了一眼,内里的星斗仍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树叶轻咬着耳朵,嘲笑着对未来尚且一无所知的人们。浓雾与永夜的交接处,一株孢子缓缓上升,萤火一般的光在寂静中突然淬出了蓝紫色的热度,又在刹那间溶为更显眼的烈火,最终坠入水中,冒出一股叹息似的白烟。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莉西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位从不独自踏入这片密林之中的客人。然而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深夜的突然造访而有半分惊讶,她端坐桌前,和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一样穿戴整齐,桌上摆放着一个花盆,内里被阴影笼罩着,但除了阴影之外已空无一物。
猛禽的视线从莉西的脸上转到那个花盆上,巫女低声道:“这是大小姐。”
夜风顿起,来者如来时一般突然地离去了,她相信莉西,犹如鸟类相信着自己羽翼下的风。莉西摘下眼镜,侧耳聆听,窗外叶声如潮。
这里是黑夜的世界,那么让一切归为沉寂就是最好的选择。然而风声栖栖,月色之下人影憧憧,魑魅魍魉,各自菀枯。
End
感谢互动:
★viel & 赛娅 & Ann & ruby & 白犬 & 月见草 & 双胧 & 阿克沃 & 芙洛莫 &莉西
☆Anita(不知道这个人算不算。)
【序章】【一别如雨】
【一】
阿妮塔一路小跑,一脚踏过了大地上分割阴阳的那道线。
她抬起头,穹顶之下云雾弥漫,瑰丽的星云从远方悠悠地飘荡而来,月大而浑圆,朝永夜蘑菇林倾泻水一般的光辉。而身后的阳光炽热,黄昏小镇街上的砖石被烤得滚烫,热浪甚至有越过晨昏线的趋势。
魔法师继续小跑。
她得继续跑到更加凉爽的地方,那里有个畏热的家伙正在等待着她。
一路上路边大大小小的蘑菇忽明忽暗,焕发着不输于星辰的光辉,但是又显得更加静谧,偶尔有巨大的蘑菇出现在视野里,目不可及的某个地方传来精灵们细小的嬉闹声,萤火虫点亮路边的野草丛。
不一会阿妮塔就看到了那个人。一身漆黑的狂将身体藏在巨大的斗篷下,她把脸侧着,和身边的人说着话,鬓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与狂交谈的viel用手虚掩着嘴轻笑着,声势浩大的夜风吹起她的头发。
于是阿妮塔走到她们身边时便听到了viel的抱怨:“既生刘海何生狂风。”
Viel一边说着话一边打理着头发,风情万种。与身边的狂相反,她裸露着大片的肌肤,身材黑白相间的服装经过特殊的裁剪,贴合她身体的每一条曲线,没有一丝臃肿的线条。金色的眼睛如融化的金子那样熠熠生辉。
“在意刘海做什么?反正无论有没有刘海你都一样好看。”狂说,伸手把viel的头发别到耳后去。
Viel捶了一下狂,转身和阿妮塔打了个招呼。
“我还以为你们没看到我呢?”阿妮塔还没有说完,viel就上来拥抱了她一下。
“阿妮塔身上有太阳的味道。”viel松开她后说道,手指有意无意地旋着垂下的一缕头发,“每次看到小小只的阿妮塔心情就会很好哟。”
“我不矮,我一米六五了。”阿妮塔抗议。
“你不是一米六三吗?不过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一样。”狂不动声色,伸手从斗篷里掏出了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阿妮塔。
这样一来斗篷就无法完全包裹住她了。狂在斗篷之下仍然穿着黑色的衣服,几乎和斗篷融为了一体。黑暗中有细小的光辉,那是点缀其中的银质装饰品,乍一看上去就像是狂在斗篷中藏着一片稀疏的星空。
黑色的布料依旧包裹着她大部分的身体,只露出腕部以下的皮肤,抓着盒子的手显得很细弱,但阿妮塔知道这双手在攻击时有多么精准。
远处的丛林传来窸窣的声响,狂别过头去侧耳倾听,尖耳后细密的暗色羽毛上滑过一丝冷光,仿佛利剑上光辉一闪而灭。
狂是个信仰月神的勇者,拥有着海东青血统的兽人。
阿妮塔接过盒子,出乎预料的沉重。她打开瞅了一眼。里面大多是细小的植物种子,她伸手拨弄了一下,感受着颗粒滑过手指的舒服触感,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和狂第一次见面时有过交手的经历,深知对方的强大。但莫名其妙的关系便逐渐变好,变成了现在常常见面的好友模式,狂甚至应允了帮助她收集种子的请求。
“这个盒子可是我专门为你打造的哟。”viel在一旁眉飞色舞,亲自上前为阿妮塔介绍着她悉心设计的花纹,该说viel实在是一个出色的工匠,将盒子打造的极富有艺术价值……或者说她本就追求完美。阿妮塔听着她的介绍啧啧称奇,狂在一边微笑,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家媳妇口才极佳,有成为商人的天赋。
“这次帮你收集到的大多数是蘑菇,但是我不知道在黄昏小镇能不能种活。”狂说,“那里太热了。”
“可是就算你怕热,也没见你怎么脱过斗篷啊。”阿妮塔说,“无论如何先试试吧,虽然我不太会种蘑菇。”
“没关系,反正你随时都可以来蘑菇林找我们呀。”viel又上去捏了捏阿妮塔的脸,笑眯眯地,“……不过最近还是少来比较好。”
“少来?为什么?”阿妮塔有些诧异。
蘑菇林一下子变得有些寂静,远处传来几声虫鸣。狂和viel对视了一眼,狂挑了挑眉,viel则露出了微妙古怪的神情。
“你还没听说过么?”viel转头问阿妮塔。
阿妮塔摇摇头,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简单,她有点困惑。
“我还以为黄昏小镇那边已经知道了呢,”狂摇了摇头,冰蓝色的眼睛像矢车菊花瓣一样美丽,“毕竟永夜蘑菇林这边都已经传开了。”
不等阿妮塔露出更加困惑的表情,viel已经开始叙述。
“大概是一两天前的事情了吧。”viel说,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如何遣词造句,“有一群陌生人来到了永夜蘑菇林。”
“那是在黎明时分,蘑菇林里非常安静。他们在赶路的时候路过了我们家,虽然他们一路上的交谈非常小声而且隐秘,但是你知道大狂的耳力很好,还是发觉了他们。”
“我们和蘑菇林里的那头狮子不一样,并不在意别人闯入我们的地盘,但是大狂闻到了血腥气,还是出去盯了一会他们。”viel说到这里,看了狂一眼。
“他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地底下走出来的一样黑暗。”狂默契地接过了话头,“像沉默的夜枭一样向前赶路,偶尔发出潮湿的笑声。但最让人奇怪的是,领头人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阿妮塔下意识地重复。
“是个气势恐怖的小孩子,他身上的血腥气最浓。”阿妮塔注意到狂的瞳孔已经竖成了一条细线,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一群人之中只有他曾经放声大笑。”
阿妮塔打了个寒颤,狂和viel叙述的真实性太强,她仿佛听到清脆的童音笑声带着迷雾升起,纯洁到了极点,却也邪恶得像是毒蛇吐信。
“……我并没有离他们太近,也没有跟出太远。”狂继续说道,“听到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个单词,‘游戏’‘对手’什么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知道,他们在永夜蘑菇林外打伤了一个商人。出手很重,商人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狂一字一句地说,“商人转述了那个小孩子的一句话——”
“‘我要玩的是一场有对手的游戏,不然没有意思。’”viel和狂同时说道。
一道忽然而至的狂风将三个人的长发同时卷起,发丝在空中烈烈舞动,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像是迎风而起的战旗。
“我和viel都觉得有一些事情要发生了,”狂说,“阿妮塔。我希望你也能做好准备。”
【二】
阿妮塔再次跨过了那条划分昼夜的线。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禁扬起手来,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在蘑菇林中沾上的寒气一下子就被驱除干净,毛孔因为温暖而急速扩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午后的黄昏小镇,热气已经散去了很多。但阳光直射下来还是让人受不了。阿妮塔快步小跑,寻找着遮阳的地方,又想起了刚刚分别时的对话。
“阿妮塔。”已经走出一段的阿妮塔应声回头,viel脸上挂着少见的严肃神情。
“如果大陆不再和平,人人都为信仰而战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阿妮塔!”高昂的呼唤声如惊雷一般响起,奔跑着的阿妮塔吓了一跳,连忙停下了脚步。
她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一个高挑的剪影逆着光,朝阿妮塔挥着手。阿妮塔忍受着刺眼的阳光,努力地辨认着。剪影将手举过头顶不停挥舞着,充满活力地向阿妮塔跑来。
她的速度极快,阿妮塔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已和对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她抬头向上看去,一下子认出了这张熟悉的脸庞:“lily?”
这显然是个女性兽人,身姿窈窕,脑袋上顶着大大的兽耳。和阿妮塔的印象不一样,她脱掉了常年套在身上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的黑色抹胸,白色手套也已经脱掉系在了腰间:可能是现在的天气实在太热了。Lily坦然露出的肌肤透出一种健康的晕红,如同夏日中灼灼绽开的玫瑰,给人一种活力四射的印象。
不如说这个人原本就像是太阳一样耀眼啊……阿妮塔抬头凝视着这个已经好久不见的友人的脸庞,发现Lily精致的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珠,看上去有些滑稽。她不禁也轻轻笑了起来,之前阴影般的某种心情一扫而空。
然后她听见她的好友兴高采烈地问道:“你还记得我的诊所怎么走吗?”
“……”阿妮塔默默地将视线移开,内心被巨大的无力感吞没了。
流淌着北极狼血液的兽人Lily,一如既往地路痴当中。
“没想到你居然还带了米亚来。”阿妮塔用蘸水的抹布擦拭着木桌,她一抹,抹布上便多了一道厚重的污渍,令人咋舌。
Lily常年外出,于是她的诊所也常年积灰。
“不是我带来的,是他送我来的。”Lily纠正道。她也正在打扫,现在兽人过于灵敏的鼻子对她来说是个困扰,扬起的灰尘让她在不停地打喷嚏。
“送你来?”阿妮塔有些惊讶,目光落到了米亚的身上。
不出所料的,睡鼠米亚正在长椅上酣然熟睡,完全没有灰尘弄脏衣服的顾虑。他蜷缩成小小的一个,让人看着有种想用力拥抱他的冲动。
很多人都不相信米亚是龙息军团现役的成员,因为他根本还是个小孩子。
十二岁少年的睡相安静纯洁,米色头发散乱地在脑后铺开。似乎是因为阳光影响了睡眠,黑色的头带被拉下了遮住了眼睛。毛茸茸的睡鼠尾巴垂在空中。
“遇到了些事情……一会再和你说。”Lily脸上凝重的神情一闪而过,接着却指着她的盆栽大叫起来,“阿妮塔!我的盆栽枯萎了你快救救它!”
“请不要把木系魔法师当成园丁看待。”阿妮塔无奈道。她走过去,双手扣起咒术,反手将细小的光辉抖落到枯叶之上。干黄的枝叶在一瞬间剧烈地抖动起来,嫩叶骤然间钻出,水一样鲜活的绿色缓缓成形。
阿妮塔满意地收回手,转头对Lily道,“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给它先放点水和肥料……虽然我觉得它枯萎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你这是在谴责我老往外跑吗?”Lily上前一把揽住阿妮塔大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怕不怕,反正这还有你啊!”
“请不要把木系魔法师当初园丁看待。”阿妮塔再次纠正道。
“不要太在意细节。”Lily放开阿妮塔,旋身走到桌边拿起一个苹果,放到米亚的鼻子前晃着。她体态轻盈,一系列的动作简直如同舞步般流畅。
随着苹果的清香逐渐飘散,米亚的鼻子动了动。阿妮塔憋着笑,旁观着Lily用苹果逗着米亚,米亚的头随着苹果的移动而转动,就像是小猫聚精会神地盯着猎物。
米亚突然弹起!他精准地咬住了苹果,将苹果从Lily的手上夺了过来。
“有吃的就一定会醒。”Lily耸耸肩,对阿妮塔说道。
阿妮塔笑得几乎站立不稳,只好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动着。
米亚将头带重新戴好,露出了他显得有点没精神的金色眼睛和浓重的黑眼圈。他说了句话,但因为咬着苹果所以显得口齿不清,于是他改作向两人眨了眨眼,算是打了个招呼。
米亚大口咬下一口果肉,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苹果,神情却变得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Lily问。
“苹果坏了。”米亚答道。
“这苹果哪来的?”米亚向她们展示着那个苹果。果然,虽然苹果的外部依旧完好,但果核的部分已经霉变,成为了黑色的絮状物,让人看了直皱眉头。
“之前遇到一个人,和他一起吃了顿饭……”Lily有些手足无措,“苹果是餐馆送的!我现在就去找老板理论去!”
米亚和阿妮塔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可是你找得到路吗?”
“……找不到。”Lily捧着心口神情痛苦,“怎么办。”
“把它做成肥料如何?”阿妮塔说。从米亚手中接过了苹果,从外表看来这的确是个非常美味的苹果,阿妮塔不由得有些惋惜。她将苹果放进之前的盆栽花盆中,念了一句咒语。苹果迅速地干瘪,有一刹那它散发出了刺鼻的臭味,但很快就腐坏到没有任何气味的程度,只剩下一团絮状物,和湿润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好厉害,”Lily鼓掌,“你自己钻研出来的么?”
“不是。歌迪亚教的。”阿妮塔打了个哈哈,“他的理论基础实在是太扎实了。”
Lily一笑,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响。她回过身,米亚已经在地板上呼呼大睡了。
这下换她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了。
“你还有东西给他吃么?”阿妮塔小心翼翼地问。
三个人坐在桌子前,米亚手中抱着一根玉米,正在大嚼特嚼。
“米亚也醒了,我们谈谈正事吧。”Lily说,“我在永夜蘑菇林遇到了些事情。”
阿妮塔眉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起了狂与viel共同叙述的那件事。
“等一下,你说的莫非是……”她开口打断Lily。Lily的目光和她在空中交汇,双方都在电光火石间心领神会。
米亚的神色有些迷茫。他是在后来才遇到Lily的,似乎并不知情。阿妮塔和Lily简单地叙述了前因后果,他的脸上也出现了惊讶的神情,一会儿便变得凝重起来。
“不过没想到你当时在现场。”阿妮塔对Lily说。
Lily起身走到窗台边,阳光照着她的脸颊,细小的绒毛仿佛发着光。她侧过脸来,反常地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半张脸被阴影所覆盖。
良久,她才像下定决心一样说道:“最近几天,我曾经迷失了身为医者的方向。”
“诶?”阿妮塔惊讶地站起身来。在她印象里的Lily是活泼乐观的,睡一觉就可以忘记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永远不停下奔跑的脚步,以至于她曾经一度将阳光和Lily联系在一起。
Lily迷失了方向?这对她而言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没有没有,现在很好。”Lily连忙摆手,“当时只是被吓倒了。那个人似乎叫做花火。”
米亚和阿妮塔愣了愣,反映过来这是那个领头小孩的名字。
“说起来挺荒诞的,当时我躲在树后面,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Lily自嘲地笑了,“非常懦弱……也充满了恐惧。但是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
她抬起头来:“我不相信他们会就此罢手,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们。如果未来不再和平,我是不是能和千年之前的前辈一样,永远不放弃希望呢?”
Lily又重新转过了头去,她看向楼下街道的玫瑰花丛,惊讶于此时此刻内心的平静。明明在逃出来后那么害怕,现在的内心却是这么的坚定。
“但是我还是决定要守护我喜欢的东西。”她接着说,语气铿锵有力,就像一个女战士,说出来的却是些平凡的东西,“药水沸腾时咕噜噜的声音也好,人们的笑声也好,晒得人全身暖烘烘的阳光也好,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因为单纯的喜欢,所以单纯的去做。我就是这样一个傻愣愣的人嘛。”
“但是,谁也不能夺走那些让我充满希望的东西!”Lily大声说道,脸上骤然出现了不同于往日的光彩,那并不是单纯的快乐,而是充满了希望和执着的神色。
这道光彩是这么明亮,仿佛世界都能因此点燃。
房间里的气氛猛然严肃起来,房间里格外安静,挂钟忠实的滴答声一下子被放大。
远处突然传来浑厚的钟声,那是小镇上古老的钟楼在整点敲响。
两个小镇居民神色未变,但米亚却猛然坐直!在听到钟声的那一秒,他身上深深的疲倦感突然完全消退,眼睛中迸出电一样的火花。他的坐姿标准,那是在军团中磨练出的姿态。
一瞬间,他从少年变成了一个军人!
“怎么了?”阿妮塔安抚米亚。她猜米亚之前大概都处于熟睡的状态,并没有听过钟楼的钟声,“被吓到了么?”
“不是……在我们那里,这种钟声代表的不是和平。”米亚摇摇头,平静地说道。
Lily和阿妮塔都沉默了。钟声回荡在整个小镇上空,行人依旧悠闲地来往,和米亚所说的完全相反,但她们都知道米亚是什么意思。
当军队响起集结的钟声时,代表着战争的长号也已经吹响。
龙息军团的军人们作为太阳神御下的骑士、作为昼方居民的守护者,分散在这块大陆的各个角落。他们其中有像米亚一样享受假期的人,也有与家人分别而戍守在圣地的现役军人,或是退役的战士,在夕阳下端详着刀锋。
大多数军人都享受着平静的军旅生活。但在那样的钟声响起时,他们永远不会缺席。
他们是龙息军团,军人的荣耀永不磨没。
他们永远热血滚烫!
“我的祖先曾经遇见过一个勇者。”米亚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缓缓地攥起拳头。
“他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在睡鼠因为时间秩序的骤然变化而惶恐不安时,他安抚了祖先们的慌乱,并慷慨地帮助了他们,让睡鼠一族得以延续,也让我有机会能够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米亚闭着眼睛,笑脸上露出漂亮的小酒窝,小雀斑都显得生动起来。小爪子不自觉地抚摸着那个满是补丁的腰包。
“当勇者离开时,睡鼠们和他定下了再次见面的约定。可是……勇者再也没有出现。温柔的勇者和他的伙伴们历尽千辛万苦,去将千年之前的世界从黑暗里夺了过来。”
Lily的心脏微微一悸,曾祖父的面容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身体前倾,手紧紧地攥着领口。
“如今勇者再也不能赴约啦,但是睡鼠们看着这个壮丽的世界,就仿佛又看到了勇者温柔的笑脸……我很喜欢星空一样的蘑菇林,也喜欢荒野上的艳阳,小镇上这样响着钟声的祥和黄昏也无法割舍。”他顿了顿,“我不允许这样漂亮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更何况,”米亚羞涩地笑了起来,“如果没有阳光,浆果一定会变得又小又涩又苦。这我是绝对不愿意的。”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没想到一开始如此沉重的叙述居然会以如此轻松的话语作为结尾,米亚眯着眼,仿佛之前那副不属于孩子的凝重神情并没有出现过。
可他的金色眼睛里却跳动着火焰,被黄昏小镇的阳光照耀着,如同宝石般散发着光彩,隐藏在笑意下的决绝像箭矢破空般锐利。
挂在他腰间的袋子静静地散发着魔法的气息,似乎有千年的时光流转而过。
【三】
『亲爱的妈妈:
见信安。
最近我过得很好。最近节日很多,打工的花店生意很好,不需要担心我的收入。
今天我见到了Lily和米亚,感觉非常惊喜。米亚似乎是送Lily回黄昏小镇,很快就会返回烈阳荒原。他说他最近有些失眠,等他到达之后你们可以试着去探望一下?
最近永夜蘑菇林那里似乎有些不太平,不知道你和爸爸听说了没有?似乎是有些人在其中闹事,不过我相信不会出什么事情。我知道你们觉得烈阳荒原有军团驻扎会比较安全,所以想让我回去定居,但目前我没有回去的意向,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当然,我会回去看你们的。)
另外,爸爸在来信上说他被炸雷惊醒,但我觉得以他的熟睡程度只有被雷劈了才能清醒吧?这句话不要告诉他,否则他又得千里迢迢地过来教训我,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他。
听米亚说烈阳荒原最近的天气有些不稳定,我有点担心你的哮喘,要记得按时服药啊。
今天忙了一天,感觉有些累了,就写这么多吧。希望信件能早点带到你们手里。
爱你们的女儿
阿妮塔 』
阿妮塔搁下笔,揉了揉手腕。黯淡的夕阳徘徊在写字台的边缘,仿佛随时都会摔落在地。
她熟稔地将信装起,将印章盖到封蜡上,在半软的蜡上留下一个燃烧的太阳。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可以拜托商人将信安全地送到。
她将目光转向窗口之外,时间越来越晚,火烧云的颜色却越发浓烈,钟楼冷不丁地又响起钟声,离阿妮塔走出诊所的那一刻已经很久了。
广场上的鸽子突然扑棱着飞上了房顶。夕阳落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小镇上的房屋鳞次栉比。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某对童年玩伴再次重逢,对彼此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有一个眸色血红的男孩拨开玄铁一般暗沉的树叶,走进了迷雾之中。
浓雾密林的某个小屋中,男子坐在难得整洁的促狭角落,火焰从他的掌心中奔腾而起,照亮他瓷一般素白的脸。
阿妮塔拨弄着已经爬到窗台下的青藤,叶子上流动的微光让人心中一动。她想起那个腐烂的苹果,继而又想起蘑菇林里最后的对话。
“如果大陆不再和平,人人都为信仰而战的时候,你会怎么做?”viel问。
三人相互对视,信仰月神的两人眼神深不见底,魔法师的眼像是融化流淌的蜜蜡。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妮塔回答道:“我会为了和平而战。”
“是吗?”viel微微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自嘲一般。黑色的巨大耳环温柔地拍打着她的面颊。她轻盈地旋转,与狂并肩,朝另外一条道路走去。
“愿光照亮你的道路。”狂回过头来,话语像吐息一样轻柔:“再见,阿妮塔。”
“再见。”阿妮塔朝她们遥遥挥手,回身继续走向黄昏小镇。
双方背道而驰,诡秘的黑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尾声】
太阳快要落山了。
黄昏小镇上的艺术者变出玫瑰送给过路的女孩,女孩流露出明丽的神采。居住在花海的精灵们抚摸娇嫩的花瓣,烈阳荒原的悬崖上黄沙混着浑浊的狂风刮起军旗。光阴恒川从幽静的日出之滨流淌而出,破碎的阳光在河面上跃动,日光和水波交换着隐秘的眼色。
永夜蘑菇林充斥着灵动的微光,深雾密林的雾气被阳光照得通透。女巫学院的学生们仰起头看着绚丽的百叶窗,微光落在她们年轻的脸庞上。
这是时代最为光明的时刻,但是光明过后,人们便要迎来最粘稠的黑暗了。
*一别如雨:像雨落下以后不能再返回到云里一样。形容离别以后再难相见。
-END
*全文约7500字
*联动角色:狂/viel/Lily/米亚/花火
*感谢米亚和Lily提供的部分语录!
【角色互动】【明&花火】
明伸手弹了弹漂浮在空中的孢子,孢子发出叹息一般的声响,滑到了更远的地方。光亮也随之远去,明拍了拍手,因为带着手套的缘故,拍手声轻轻的。
他正在蘑菇林里漫步。
天空在月色的光辉下显出如孔雀石一般的颜色。他凝视着那轮饱满的圆月,仿佛又看到荒原之上辽阔的天空与不可直视的太阳——那是在烈阳荒原,鹰隼扶摇直上,烈日之下全身都是汗黏黏的,热气仿佛从胸腔处一路游走。他恣意地放声大笑,远处银白色头发的少年将领站着,像是一棵古松般笔直。
一滴冰冷的水打在明的脸上。他骤然回神,面前是永夜的世界。
圆月已经被沉重的雨云包裹住,刚刚那滴凉水大概是雨夜的前兆。没有了月光,蘑菇林里的光辉显得愈加耀眼,但这份耀眼也像水一样宁静,似乎天生带着一丝犹豫。
雨夜还未到来,云却像积蓄力气一样奔腾着,看上去沉甸甸的。
明的心像是被坠着一般闷。
“干净利落地下下来多好。”他喃喃道。
夜像是藏匿了什么秘密一样笑起来。
明突然挑了挑眉,他感受到了什么。他顺着自己的直觉缓缓寻找着,镜片上缓缓划过一道白光。
他的目光最后凝固在一个巨大蘑菇的顶部。
花火在上面坐着,小孩子纤细的腿相互架着。不久前才和明定下约定的黑魔法师看上去有点烦闷,但很快也注意到了下方的明。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一阵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安静后,明率先扬起手招呼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直接走过去。”花火抛给了他一个不算太友好的回应。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自上而下地看着黑骑士,“你脸色很差。”
“一向如此。”明说。
“是吗?”花火舔着牙齿,轻轻地笑了。他猛然抬手,向黑暗中的某处狠狠地一抓!猛兽的怒啸骤然炸响,伴随着草叶猛烈的抖动声音。花火仿佛毫不在意地轻轻摆动着手臂,可明听到的却是身体撞击在坚硬物体上的沉闷声响和未曾停止的吼叫。
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他仿佛看到那只猛兽绝望的身影,它的脖子被巨力攥紧,它对着空气茫然地怒吼、翻滚,巨尾抽打在地面上,尘石激荡。它面对的是一个无形的敌人,敌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它,无迹可寻。它愈猛力挣扎,就显得愈可笑。
可它决不能放弃咆哮。
猛兽停止咆哮,大概是因为它已垂垂老矣,肌肉枯萎得难以出声,不然便是对面的敌人已经掐住了它的喉管。但无论是什么情形,都只意味着一件事。
死亡!
蘑菇林忽然安静了。只有些许的回音仍然存在着,仿佛在提醒人们方才发生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但那细微而倔强的声音在缭绕过几秒后,也都悉数消失了。
花火将手臂随意地一扬,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挟着劲风划破空气,庞然大物重重地落在他们面前。明的脸上溅上了几滴稠黏而温热的液体,但它们很快便变得像雨水一样凉。明抬起手轻轻一抹,指尖就像沐浴过鲜血的玫瑰那样红得刺眼。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鼻翼开始迅速地骟动,他不得不做深呼吸以保持理智。毛孔紧缩之后又再次扩张,仿佛疲惫的旅人面对拥抱一样,身体战栗着。明忍不住上前一步,脑内开始出现噪点一般的影像,有乌鸦在他身后桀桀而笑。明挣扎着想要远离这些东西,但那些气息就像是母亲的手一样,温柔而不可抗拒地淹没了他。
他贪婪地看着面前垂死的猛兽。
那是一只巨虎,在明的记忆里,这种生物就像是山林的精灵一样,它们纵跃,漫步,面上带着造物主赐予的傲慢,强壮的骨架撑起铁一样精炼的肌肉。但面前的东西如同滩烂在地上的破抹布,就连用来撕裂猎物喉管的牙齿都几乎全部断裂。它不断咳出大口的鲜血,就连鼻子都呛出血沫。
明猜想它全身的骨头一定都全部断裂了,那些如同最坚硬的刀枪一样的断骨说不定还刺进了它的内脏。可他又否定了后半个推论:它的内脏应该也碎得像果酱一样了。
血腥气越来越浓,他有点精神涣散。内心的魔鬼在他的耳边轻轻吹气,诱惑着他上前吸食那些代表着生命的液体。
他忍不住幻想自己捧着鲜血的样子,洁白的牙齿上血迹斑斑,让人想起骨架上缠绕的红蔷薇,或者墓碑下的锈斑之类的东西。心里的恐惧感也越来越浓厚,明无意识地发出毒蛇吐信一样的声音,眼前闪过被染红的泥土和燃烧的尸体,他几欲作呕,可又忍不住想再次迈步上前。
这时他听到了轻轻的低吼。
明抬起头来。虎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与咆哮相似的声响。
那的确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咆哮,或者说这是一声破碎的咆哮声。因为这声响里混杂着鲜血流淌过喉管的声音,甚至轻微的咳嗽声,气势也并不恢弘。可虎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充满着杀气。明与这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甚至有拔刀的冲动,大概是人感受到威胁时的条件反射。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它在将死之际还依旧发出吼声了,这是它不灭的尊严!
“我听说你需要喝血。”花火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良久,明悄无声息的退后了一步。他慢慢地用衣袖擦干自己脸上的血液。
“你大概忘了,”他说,“我还是个人类。”
“哦。”花火看上去也并不怎么在意,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了小孩子得到糖果一样的可爱表情。
他朝明挥了挥手当作简单的告别,暗元素骤然而起,黑夜便笼罩了花火。
冷风吹过,明独自一人面对着冰冷的猛兽尸体,他看着那双琥珀般的眼睛,转身离开。
雨终于落下来了,钢针一样的雨线狠狠落下,没进土地里。
在衣袖的遮掩下,明紧紧握着刀柄。他如一只真正的虎般,一头扎进了黑夜里。
他也永不会停止咆哮。
他的心脏依旧如战鼓般擂动。
-end
*肥肠不喜欢elf的文章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