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岛是在树莲把自己送到医院后,才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的。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就这样昏过去——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比如帮那帮令人操心的业余侦探准备点东西什么的,或者说在遇到战斗的时候搭把手,都可以。也不知道本田那家伙是个什么货色,会不会有人出事呢……说起来,田中小姐有没有安全回到家呢?
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海里的浮冰一样缓缓颤动着,如梦中的场景一样,似乎身在南北极之类的地方,浑身上下冷的不行,而且冷的也不像是幻觉。确实不是,那是因为大量失血而造成的发冷而已,肢体末梢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思维却跳脱的如同刀尖上起舞。
栖鹤岐,他想。栖鹤岐皎野……那个男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就算用所剩不多的自我来祈祷,也希望他能活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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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活着呢。
栖鹤岐醒来后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带着难以言语的疯狂和兴奋,思维却冷静的如同死去一般。
真是绝配的搭配,多亏了这个我现在还真是清醒的不行了——
正当这样想着的时候,栖鹤岐有些疑惑的扯了扯自己的手臂,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在意手臂这边为什么总感觉有点被什么东西压住的触感,也不太像是手麻了的感觉,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压着我的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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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岛从混沌中醒来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到栖鹤岐还在睡。
柔软顺滑的发丝如同阳光一样倾泻在枕头上,男人闭着眼睛和先前并无两样,而此刻窗外的阳光也正好,照的整个人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雾岛有些愣住了,倒不是因为这画面看起来像是圣子降诞日什么的,而是因为他想到——
“……雾岛先生?”
“——啊?!”
在他愣神的时候栖鹤岐已经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了,那眼神清明笑眯眯的模样,很明显是看了很久的。
“……搞什么,你原来早就醒了吗?”
“你也没问我不是吗,是这样没错吧。”
“……”
沉默如同柔软的布匹那样缓慢的缓慢的将两个人渐渐地围在了一起,灾难过后不论是多么小的细节都能带给人幸福感,雾岛是知道这个的。但现下沉溺在柔软之中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决策,只是他有点脱不开身了。
“所以,雾岛先生?”
“……我就是想问下你发生什么了。”雾岛扭过头,想要不着痕迹的把微微发红的脸色掩盖过去,只可惜这样反而被看得一清二楚,“……田中小姐他们先前就回去了,树莲先生只知道大致情况,和你一起的那个业余侦探现在还没醒呢,所以我来找你了。”
“噢……是这样啊。” 栖鹤岐心想,觉着虽然你这明显看起来守了我三天三夜的样子完全不像是碰巧找我碰巧见到我醒来的情况呢。但是俗话说成人之美,栖鹤岐并不打算说出来就是了。
“……所以到底看了多久,你其实早就醒来了吧?”雾岛微微皱着眉,在眼镜的遮挡下姑且看不出眼睛泛着红,不知是不善掩饰的原因还是已经气到不想掩饰了,语气里的埋怨听的明显,而且在神秘滤镜之下总有种娇嗔的错觉。
“哎呀,被发现了吗?” 栖鹤岐并无隐瞒的意思,光明正大的扯掉了人皮。
这一回雾岛的脸色倒是显而易见的发红了,他站起身从一旁迅速拿过自己的包,鞠了一躬小声嘟囔了一句“失礼了。”就逃也似的出了门,大概十秒钟过后栖鹤岐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刚出去的雾岛又回来将床边挂着的警服外套拿起来就跑,外面楼道上响起了护士小姐“先生请不要在走廊里奔跑!”的叫喊声。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栖鹤岐默不作声,营业性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有散去。那句“雾岛先生不是来问我发生什么的吗,怎么这就走了?”出于对社交障碍的同情心,并没有说出口。
就算是对于床头柜那束花的谢礼吧,至少还有满天星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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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的时候,雾岛送来的是果篮。
这个小警察肯定没什么朋友。栖鹤岐暗自想到,一看就是标配基础款,完全没有什么特色,估计买的时候肯定紧张的要死也不敢和人要求写什么小卡片之类的。
“您好?雾岛先生。”但总之礼数是尽了,勉强给个及格分吧。
“……您好。”
然后雾岛就站在床边,果篮已经放在床头柜上了,雾岛的手却牢牢的攥住了篮子,没有松开的意思。
“雾岛先——”
“——具体的事情我已经听别人说过了,这次来主要是来看望您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您不要紧张。”
……紧张的人是你吧?栖鹤岐点头微微一笑表示理解,然后沉默再一次的袭来,实质性的尴尬开始弥散开。太久了,久到栖鹤岐觉得有必要让自己来打破这个沉默。
“……所以,您这一次是来干什么的呢?”
“……”
“雾岛先生?”
“……我——”
雾岛只是开了个头就不再说话了,手还攥在篮子上。
“……不介意的话,您还是先坐下吧。”
栖鹤岐和善的指了指床边专门为访客准备的椅子,然后又合上先前在看的笔记本,拍了拍自己的床铺“当然想坐在我边上也是可以的哦。”
“——!!!”
“噗嗤。”栖鹤岐虽是笑出了声,表情却纹丝不动“好了不逗你玩了,你看起来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不介意的话说说?”
“……”雾岛好像是说了点什么的样子,但是声音太小,没听清。
“什么?”
“……意…………”雾岛又说了一次,比刚才声音稍微大了点,但还是听不清楚。
“……?”栖鹤岐摆出无辜的笑脸,歪了歪头。
“我说我介意……!”雾岛低低的吼了一声,自暴自弃的松开了手坐在椅子上,眼睛牢牢的盯着栖鹤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有办法停下——我停不下来。”
栖鹤岐只是静静的看着雾岛,恰到好处的笑脸还挂在脸上,暗示雾岛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办法停下来,我是说。我没有办法停下来想……关于你的事情。”
“恕我直言,你们理科的人表白都这么直白的吗?”
“……?…………??…………???不,这不是???…………栖鹤岐先生——”
“叫我响也也行的,小雅也。”
“哈???”
“反正你早就知道写法了吧,我可不信那个开玩笑一样的假名会让你当真啊。”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
“知道了的话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哦,亲密一点也没关系吧,我都把面具摘下来给你看了。” 栖鹤岐说着还比了个摘下什么东西的动作,然后将空气往后一甩摊了摊手。
“这样未免有点——”
“太亲密了?没事,你能对我做的还可以比你想象中的更亲密呢。”
“所以都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啊说起来,既然你现在没事干,不如听我讲故事吧。”
“等下,我不是没事干,我——”
不管雾岛怎么想的,反正栖鹤岐完全没有理会雾岛的意思,自顾自的将笔记本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开始讲起了故事。
“在永无白昼的岛屿上,带着面具的旅人遇到了一个人。”
栖鹤岐的声音很好听,雾岛承认。和他偷偷看这家伙直播回放的时候那有些故作兴奋的声音不一样,是稍显低沉,但是带着磁性的嗓音。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这个故事都像是叙事诗一样,充满了厚重的金属感。
“他说:‘我是你未曾谋面的,名叫夜晚的爱人。’,他有着漆黑如夜色的长发和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在那些没见过白昼的人眼中,他确实是能称得上夜晚。”
“他说:‘我能满足你的愿望。’”
“‘我要去寻找光明。’旅人开口道,‘听说永夜之后的白昼是最美丽的,我想见见。听说洁白的鸟羽和线状的光芒会带来幸福。’”
“于是他们跋山涉水,看到了天空中缀满的流星群,看到了草原上栖息着的夜晚生物们,看到了森林里面的精灵,看到了充满着温暖的火炉。夜晚升腾起独属于黑夜的气息,不同于看起来的那么寒冷,融入在其中是那么的温暖。”
“然后旅人想起来了,夜说:‘我是你未曾谋面的爱人,我能满足你的愿望。’而旅人则要去寻找光明。”
“他们穿过瀑布下的石窟,穿过林间的小溪,在萤火虫之中手拉着手,在漫天的闪耀光点下相拥。
”
栖鹤岐看了眼雾岛,小警察不知道是因为故事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罕见地什么都没说,像是沉溺在了故事里面,又如同灵魂去到了什么别的地方一样,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然后在跨过了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后,黎明开始展现他的曙光,永夜之后终于迎来了白昼。淡色的光晕从黑色的幕布上折射开来,白色跨过了黑夜的面纱,揭开了岛屿上近千年的秘密。”
“旅人——不,是我。我看向了天,太阳从边界上升了起来,带来了不同于漆黑的温暖,我回过头想叫我的爱人看看。”
“而我的爱人早已消失在了清晨的阳光之中。”
“……本来就是吧,那可是代表夜晚的人啊,是会消失的。”雾岛小声嘟囔着,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突然猛地抬起头,红着的脸一览无余“不是,话说你和我讲这个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呀。” 栖鹤笑眯眯的盯着雾岛,“只是给你讲故事而已……或者说,给你个理由和我呆久一点?”
“……”雾岛:被看穿了吗?!
“……况且,我不会去寻找光明的,雾岛雅也。” 栖鹤岐难得的叫了全名,那恍若装饰面具一样的笑容已经褪去了,他背着光,眼睛很亮。
“我也是在‘夜晚’之中的人啊,雅也……”
栖鹤岐的眼睛像是他说的故事中那样,在日落时分也璀璨如星辰,雾岛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住了,有些羞怯的笑容无意识地露了出来。然后过了很久,他才能像是叹息一样的赞叹道。
“……你们搞艺术的人,说的话也很难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