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布谷
帝都进入夏季几乎就标志着这片地域雨季的开端,在夏季风的鼓动下,整座城更是雨绵绵不绝,使得人乏累。
下了近乎整周的雨让胡桃修表的计划彻底泡汤,幸亏从昨晚开始雨势已有凝停的迹象,到十一点多的时候云层上方终于寂静。这种过分糟糕的天气没有延续到今日的凌晨真该感谢些什么。
日时计里的巨大落地钟表钟声洪亮悠长,古旧的黑色时针和分针在垂直方向完全重叠预示着新一天的到来,从零点开始的环形开始了新一圈的轮回和前进。
现在是凌晨,距离日出还有将近五个小时,可以用来消磨的时间却所剩无几。三重野胡桃江郎才尽,面对着惨不忍睹的零散拆解表盘零件,眼底的绝望不加遮掩地表现出来。
三重野胡桃硬着头皮把川名先生面目全非的手表拿给兄长看的时候,心脏快到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一是害怕兄长吃人般怒吼叫骂,一是害怕这被自己修坏的表无药可救,哪一种他都不想面对啊。
月见却没有生气,只是端详着表盘,左右换角度观察。胡桃吞了吞口水,颇有些心虚地问:“能修好吗?”
“修个屁,你自己听。”月见没好气地轻轻晃了晃表,里面精密机械零件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叮的声音,“里面缺的零件太多,也不知道剩下的是不是这么装配的——你的手艺太躁了。”
哦。胡桃摸鼻子心里打鼓。
他慎重地把表退给胡桃,目光一直凝聚在表盘上精致的花纹与金线,待到胡桃想悄摸摸把它拿起来之后,他才开口道:"这种纹路很少见,是好表。"
哦。胡桃心更虚。
“这表是街那头川名先生的?——老天你会修吗,这种表修起来很麻烦。”月见皱眉,翻了翻手边的账簿查到了川名秀人的名字,“你不会自己私拆重装了吧,胡桃?”
胡桃把表拿在手里把玩,不敢和月见有眼神交流,耳朵和翅膀蔫搭搭,时不时抖一抖,他是真的知道错啦。
“川名先生知道吗?表这样肯定是修不好了,除非重新做一只一模一样的。”
“他……大概知道……”胡桃嘟囔,几乎要把头砸在桌子上,想装死。
“胡桃,我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你啥都不懂就敢上手,不怕死。”月见伸手把胡桃攥在手里的表拉出来,双手合成碗型使力把表咔一声拆开两半,露出里面支离破碎的内械。
“修不好怎么办……”胡桃盯着跳动的烛火,语气里全是忧愁,不自觉扇了扇翅膀,又想到之前看戏的时候自己大力捏碎的木屑扎伤对方的情景,只恨不得把当时的那个自己掐死。
三重野家非常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无论是人情,还是一块修坏的表,胡桃心里是非常不想让川名一人承担损失的,更何况这是因他而起。
手忙脚乱的代价往往是事情变得更糟的前兆。而胡桃并没有意识到。
“他并不在意吗?”月见突然问,“我是说他的表修不好这件事,毕竟这种古早的旧货,使用者往往格外爱惜才对。”
“对——他不在意,或许说是因为他不守时吧。川名先生的时间观念里,按时到和迟到是同一件事。”胡桃撑着脸看着月见用细细的长镊挑出碎掉的机械,回想起相处的样子,“他几乎没有按时完成约定或是工作啊……”苦恼,这正是胡桃最接受不了的生活方式。
不守时的话也能理解对表不珍惜啊……这样的话无需精确报时,只要修成粗略的计时方式就没问题了吧?月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那你交给我修吧,虽然样子不会变不过报时钟大概会不太一样。”月见短促地回答。
“真的吗?!”胡桃一拍桌子站起来,两眼放光,“哥你太好了!!”
月见哼了一声后摆摆手,这种恭维话听多了反而没什么兴趣:"后天还你,你约个时间给川名送去吧。记得守时。"
“好——”胡桃拖长音笑着答应。
不过几天后当他发现三重野月见还回来的表被改成了丑丑的布谷鸟报时表的时候,他不但笑不出来,还差点大哭了一场。
02. 那只鸟
那是胡桃还没长出翅膀时候的事情。
刚刚放了春假的胡桃比起外出运动更喜欢待在家里帮着大哥打理家事。未至春分,夜晚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从昏黄的灯光亮起到烛火半息,胡桃从睡下到起床总能看见月见在柜台后一寸一分地雕刻装卸钟表的零件,偶尔制作木表的时候,还能闻到表盘内淡淡的苦木味。
胡桃坚持是自家大哥起早贪黑工作辛苦得要么,但某天清晨他发现月见把头砸在桌子上,周身黑气压几乎能吹起暴雨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不妙了。
“窗外的鸟好烦啊!!!”月见顶着俩黑眼圈怒拍桌子,把工具都震得微微弹起,“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就在晚上和清晨叫!让不让人睡了!?”
“呃……或许我们可以把它赶走。”胡桃的半妖血统虽然比月见更敏感于这些声音,但也可以更好适应这些自然音,他理解大哥的烦躁。
“赶走那么容易我至于忍到现在?那破鸟就不走!就在门口树上!”月见双手捂着头部皱眉,“就一只,鬼知道它是怎么吵起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啦。又不能锯掉樱树。”胡桃撇嘴。
月见少见地沉默了,他是有办法的,而且办法很多,可是那样未免会吓到胡桃——伤害从来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直到他忍到了极限,再也顾不上其他的那个失眠的第五个早晨,月见拿出了小时候用来捕鸟的弹弓——它还打中过弟弟欧珀的脑袋——对准了树枝间的那只小巧的身影。
川名先生是在日时计的门口,那棵樱树的树根旁边,看见这只叽叽叫着的,伤了翅膀的鸟的。
03. 圣诞节
圣诞节前胡桃几乎没怎么看见过川名先生,却总能在街头他家门口那满盈了后又空下去的牛奶瓶里得知他的近况——两天牛奶瓶没满是外出采风,三天没满那大概就是卡到了致命的瓶颈——胡桃自信地猜测。
圣诞夜这天晚上月见带着欧珀和胡桃来到妖都中心逛,中途却醉翁之意地拉走了欧珀和半路出现的珊瑚枝姐姐,所以又被丢下的胡桃只能随意地在熙熙攘攘的热闹大街闲逛,他的视线在这摆满琳琅满目商品的道路两旁小摊店上来回游走,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随眼缘这种事一点都不可靠……
一连看了几家都毫无收获,哪怕是自己曾经经常光顾的店面里他也找不到能让自己产生兴趣的小玩意儿,他正琢磨要不要就此放弃返回去给大哥二哥和未来的二嫂当电灯泡,刚一抬头就迎面看见了蹲在一旁的小摊上在用小渔网捞鱼的川名先生。
他看起来非常专心致志,连胡桃靠近都不曾察觉,他的眼睛盯着一条漂亮的黑色蝴蝶尾,想要将它一网打尽。
胡桃突然生了捣蛋的念头:“嘿。”
果不其然,高度集中精神的川名的手猛地在水里一抖,柔软的网子立马划破了一个大洞,蝴蝶尾也受惊游走了。
“唔……三……三当家的。”对方的慌乱也就一闪而过,似乎并不显得遗憾,胡桃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这大概就是他今天晚上最感兴趣的东西了吧。
“一会儿有烟花表演,就当陪你采风,”胡桃笑意满盈,“看你三天没换牛奶了,一定稿子又卡住了吧?”
00.
店外那棵高大挺立的八重樱枝头重新抽出新芽,育出第一朵新嫩骨朵的时候,还是微寒未醒的二月。如今一阵未解冻的料峭春风吹来,空气中氤氲着的甜味就四散逃离,乘着流动的回暖气流飘向更远的地方,幽香静谧,是帝都里不常有的一片详宁。
这棵已说不清年龄的八重樱不知是何人种下,又不知因何而种,只是知道自三重野家三代以上的孩子们记事起,这树便已经扎根在他们家门口了。春夏秋冬阴晴雨雪都没枯根折枝过,不论开春是寒冷或温暖,每年三月中旬这樱花必定蓬勃盛开,年年未断。
每年花开的时候,山上积雪初融溪涧清澈,合适制成立柜挂钟木衣外壳的树躯也正是木质紧凑光泽透亮的好时候,万事俱备,这就意味着现在是该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了。沉寂了一整个冬日的三重野家也开始添了几分热闹来往人气,渐渐忙络起来。
现任当家的长子三重野月见向来是家中起的最早的一个。天未亮时分,月见亲自将尘封了整个冬季的各式精致挂钟样品从仓库里搬挪出来,在店铺里满满当当摆了二十来座,原本空阔的店面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许多。滴滴答答的指针走摆的声音从没间断,悦耳又清脆。
指针摇摇晃晃来到六点十五分,天边渐渐开始泛白,月见擦拭完最后一座立柜钟,沾着水浸了浸手,便起身走向二楼的阁楼房间。
阁楼最偏角的房间还沉寂在安宁睡意中,房间主人将房中的一切收拾得整齐简练,一处杂尘与无用之物也无,令人惊奇的是屋外樱树的一支枝杈歪斜着从窗口探入房间,悬停在房间向光一侧。
“胡桃,起床。”三重野月见推开门,看见还在地上拱着被子的三弟,有些意外失笑,“怎么还在赖,还当你已经起来洗漱。”
“……我是醒着的。”把自己套在被子里的胡桃抖抖狭长的绒耳朵,很纠结。你要相信你弟弟的生活十分规律,不起来一定是出了事。
“那为何不起来?”不出意料月见皱着眉走上前拍拍被子,“快起,今天没时间闹你,起来给店里帮忙。”
“可是我要上学,今天学校开学祭。”胡桃哀怨地把头伸出被窝提醒大哥,只是一下子冒头冒得狠了些,双目突如其来捕捉到窗外强光,泛起强烈酸楚,便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挡光,泛红的眼眶里嵌着淡晶紫色的瞳孔,噙着水光闪着光亮。只是鬈曲发鬓后原本该是人耳的部位却生着一对巨大的类似猫科类动物的米黄色绒耳,狭长又柔软,此刻正微微耷拉着,看似无精打采。
“但是你至少有可能在出门前看到你那离家一年在外浪的二哥,”月见瞅着被子里还未露出的部分,眯着眼睛和胡桃好脾气讲条件,“他传的电报说他会赶夜路,所以今早就到。你绝对不会希望蓬头垢面见二哥。而且还是在他不知道他亲爱的弟弟现在万分困扰的现状的情况下。”
“大哥,你能不能先出去。”胡桃被他吵得头痛欲裂,很不想继续话题,只想一个人静静。
“三重野家家规,”月见搬出祖宗家法压他,“正确的时候要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事情——现在已经快二十五了,按你平日这个点你早就该起床了。”一点都不留给弟弟讨价还价的余地。
胡桃把自己裹成一个厚厚的茧逃避现实装作听不见哥哥的话,坚决拒绝妥协。
“你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你又长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月见凉凉道,“我早在你长出猫耳的那个下午就说过,我做好了足够心理准备来面对你日后所有妖异化过程。”
“哦。”胡桃哼哼唧唧。
“所以,我无论你是长了两条尾巴还是九条尾巴,你都会是我的幺弟。”月见伸手呼啦一声把被子全部掀到半空,“但是你得先面对事实。”
“哎呀。”胡桃瞪大眼睛,突然暴露在寒冷早晨空气中,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眼泪一下没控制住哗得涌出眼眶,让他简直不可置信到呆愣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如此粗暴不讲理。怎么说掀就掀!没有兄弟爱了好吗。
“……这是翅膀?”在看到胡桃左脊一侧伸展的单薄金色羽翼,月见也小小吃惊了下。难道不该是猫尾巴吗。
“大哥,我从一看到就说我肯定不是猫又啊!”胡桃嘟嘟囔囔抱怨着。哪里有猫耳朵那么长,哥你还有没有常识这种东西。
胡桃不开心地撇嘴,说话同时还不忘小心翼翼生涩地控制神经系统,挪动收折新生的羽翼,翅膀上生长着橘金色的羽鞘与金黄色的柔软的翎羽,羽背发硬,但羽根处却柔嫩松软,像是换羽的雏鸟刚刚褪去幼年的绒毛后长出的。
“要不……今天不去学校了?”月见有些心虚地把被子披到胡桃身上,看他心情如此糟糕,犹豫松口道,“和我在家等你二哥回来。学校那边我让人托话给老师,好不好。”
胡桃摇头。其实真的没有那个必要。去不去学校真的不重要。他很想认真告诉自己的大哥,他并非是在懊恼这一分一寸缓慢出现的半妖化过程,也并非是嫌弃平白无故长出了不属于人类特征的性状而遭人指点会丢面子——诚如月见所说,面对已经出现的事实,身为三重野家的孩子自然要做到理所应当接受这一切,实事求是一直都是他们践行的处世原则。但……
比起努力适应变化,占据心里最多的却是恐惧,恐惧伴随着异化而来的不属于人类应该有的力量,和不明了的将来,扎根他的意识里。所以哪怕这过程已经零零散散出现了近一年,他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而并非这样一个特殊的种族——半妖。
虽说从小就被学校教育反复告知,人类妖异半妖是平等的,但若真的从人类身份转换作另一个身份,他是真的觉得无法接受,这种抵抗与种族平等理念的不认可无关,只是这种变化会带来的诸多不便比他想的还有惹人厌烦,而且他是向来不喜欢这些无规律可循的变化的。比起波澜壮阔的帝国国事,他更喜欢过平淡的安慰日子,踏踏实实。
窗外的阳光更多打入氛围冰点的室内,是冰冷的绸缎铺在了榻榻米地板上,那怪异的樱枝枝头,几团浅浅的簇拥的粉红,安安静静地在淡金光芒里沉眠。
“胡桃。”月见突然唤他名字,接着又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有些发凉的侧脸,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和好笑。
他是大哥,又是看着胡桃一点点磨磨蹭蹭长大的,怎会不知晓他顾虑太多的性子,从小时候就总是什么都不说,然后躲在角落哭。
长大了真是一点改善都没有啊……
“我无法保证你将来会遇见什么,也无法保证你会因为这层特殊身份获得什么,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保证只要我和你二哥还在,我们的小胡桃就会一辈子平安喜乐,不受外人欺负。”月见平静道,想了想后又补充,“谁欺负你,让你二哥胖揍他,我负责喊加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二哥那般脾气坏又暴力,我们家总得留一个能挽回局面的。那人必须是我。
胡桃被逗笑,抓住月见的手,眼睛笑眯眯成个小月牙:“我当然知道啦。”
“好了,起来吧。今天我们不去学校开学祭了,你快些去洗漱,然后我们一起等你二哥。别担心,他会喜欢你的新造型,很可爱。”月见开他玩笑。
“嗯。”
门口那棵八重樱在去年的三月盛开的时候,三重野月见和三重野胡桃目送走了家里最留不住的叛逆次子。向来随性生活的他心血来潮说是去参加零式军队的扩选,一旦有了消息便给家里通讯,然后接下来一年来,音信全无的却也不知是谁。直到前几天破天荒的一封电报,打消了月见对他生死产生的怀疑。
校服自然是穿不了的,翅膀根本没地方收起,胡桃正在懊恼怎么处理,月见已经伸手拿走了他的校服,想改改尺寸,让翅膀能够合理伸展,胡桃刚刚想说随便改短就行反正还有披风,就只听叠衣服的月见悠悠叹气。
“居然是翅膀……给你改校服太麻烦了啊……”
所以你才不让我上学对吗!?什么感天动地的抒情!这才是理由对吧!你绝对是因为怕麻烦!虚伪死了!
果真,这种只会做生意的哥哥不能要,容易傻。胡桃失笑摇头看着装傻的大哥,眼底却是一片暖意晴空。
01.
本以为是绵长的安稳细梦,却在迷迷糊间听闻了一些若即若离的事景。
天依旧是碧蓝如洗,连朵浮云都不曾有过;家门外的樱花不知是第几年开放,浓烈的铺天盖地粉红似乎晕染了几分土木灵气;屋外,家业“日时计”的招牌依旧古色古香,一切看起来都是熟悉的事物飘忽在脑海里迷迷糊糊留存印象。
拉开房间的木门,穿过空旷狭长的走廊便是窄梯,小心翼翼躬身下行以免碰着脑袋,然后来到了一楼的偏厅,绕过那盏绘有腾飞巨鸟的屏风便可抵达正厅,里面凌乱摆放着还落着灰未被擦拭的落地大钟,似是刚刚从仓库中拉出,还没来得及仔细打扫。
房门敞开着,外面落满刺眼的白光,直叫人睁不开眼,只能眯缝眼睛不清不楚看见屋外站立的模糊轮廓,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想叫但听不见任何声音,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上前几步想要和那身影靠近,眼前的光却越来越亮,快将视野悉数吞没……再回神时,自己已在学校的长廊上快步前行。
与之前的混沌不同,在这个场景里。
【他可以听见。】
“……那就是半妖吗?”女孩子用手抚胸躲闪着目光道,“真的不一样唉……耳朵是那样的吗。”
“听说还在上课……突然就长出了不一样耳朵……全班都看着呢。”
“连老师害怕极了……这事儿不会再有了吧?好可怜……”
“喂……他听力很好啊……”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嘈杂的声音穿过狭长的耳朵,捕捉到比以往更精确区分出的杂声与质疑声。无论走到哪里人群都自动让出一条路,将他包围在中重重议论,就像在瞅着动物园里百年难见的异兽奇珍。
于理,对方就只是图个眼鲜——谁叫自己是全校第一个出现半妖化的学生;于情,这些人都是同龄的学生,甚至其中不乏有友人,心知除去惊奇和对未知之物的怯懦外,对己并无冒犯之意。
着实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但自己就是在意得不得了。没有原因。
【他可以看见。】
女孩子们热衷于鸟雀一般聚堆挤作一团天南地北说着来源混杂的消息,她们会放低声音掩着嘴,嘻嘻哈哈地调笑,却也会刻意提高声调让该听到的人一字不漏全听到。男生们则是选择沉默寡言,眼不见为净,碰上不想管的事情便拉帮结派走开,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无。
虽然平日里也是这样,但背上这样一条半妖化新闻的自己身经此事却别有另一番韵味在其中。
在这个大家早已对妖异和半妖概念淡化的时代里,打个喷嚏都会迸出火星的自己自然是摸不透的。所以会怕。
也不明白哥为什么那么认定会喷火星的自己是猫又啊!?题外话蹦出来。
【他可以思考。】
从他记事起,父亲脊背上那条深深的斜穿整个背部的疤痕就一直让他心惊肉跳不敢多看。这条那深及骨脊的伤残让父亲再也没可能挺直身板。后来才断断续续听闻在父亲负伤那个时候,出身名门的母亲刚刚放下一切与父亲结为伴侣,却要在这场婚姻的开头就要担下照顾一个再也做不了重活的男人的重任。
父母在几年前双双积劳成疾病逝,可小胡桃扳着指头数着,怎么算都觉得他们去世时的年纪不能算活够了这一世,他们还很年轻,甚至还没有到退休年龄。老人家本该跟着三个子嗣颐养天年享福延年,相互扶持着走南闯北看花看海。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时间剥夺了一切。
胡桃常想,若非不是那半妖深深的一爪伤痕,或许父母仍旧精神矍铄,安康健在。
也是动了这样偏激的心思。所以哥哥和他都并不喜欢半妖。
结果他就是一只身份不明的半妖。
或许是因为家里月见大哥老以为自己是猫又,又或许是自己想逃避责任不愿接受现实,还或许是本来家里的顶梁柱跑去应聘军队离家出走一年杳无音讯。造成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真烦。
真的……如果是人类就好了……
【他亦可以选择说出口。】
但他没有。面对叽叽喳喳的围观人群。
三重野胡桃一贯作风是保持沉默。
梦境结尾,他听到大哥的声音:
“胡桃他是个死心眼,亏你还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家出走。还有没有哥哥的样子了?”
02.
胡桃从小就不傻。
不过与其说他不傻,倒不如说傻子都能看出来一群棕色头发里的米白色一点很是令人生疑好吗。
在两个兄长还在为谁能够摸到父亲亲手制作的大本钟微缩版柜钟而打得头破血流时,胡桃已经自我判断出自己肯定不是三重野家有血缘关系的子嗣。
十分懂事。
三重野这个姓氏,并不是自己应得的。小胡桃撇嘴,不开心。
一开始他还会整天胡思乱想,有关亲生父母,有关那个家的一切。但或许是懂事太早,这件事想着想着就越发无聊,最后渐变成了单纯的一点念想。
关于那些事情,他其实并不感兴趣。
每天看着一见面都恨不得撕破对方脸皮的大哥二哥,会蒸糕点的妈妈,和总是开怀大笑的手很巧的爸爸,胡桃就觉得当下生活如此安宁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和他们相处得和乐融融,他是三重野家的一份子,挺好。
但这对于会嚼口舌的小孩子们便不一样了。七八岁的孩子,正处在一种精力旺盛,分不清好赖坏的年纪,自然也从三重野家里看出了端倪。
流言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
那时的小胡桃经常拖着泪包回家,可怜兮兮,伤心别人老说他不是三重野的孩子,伤心别人说他寄人篱下,还伤心他们动不动就把他推搡在地,一窝蜂抢他东西。
“胡桃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你都是三重野家出色的孩子。无论你的身份,你的家世,我们都会祝愿你平安喜乐一生。”爸妈摸摸他的头如此说。
胡桃撇撇嘴,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三重野的孩子!他哭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别人因这件事指指点点,说的他无家可归罪大恶极一样。
对一个把家扎根在这里的孩子,这些恶劣行径和流言蜚语自然是像刀割一样疼的。
而胡桃的两个哥哥三重野月见和三重野欧泊,一个脾气坏得出名,一个嘴巴毒似尖刀,掐起来是真掐,哥俩好起来也是真好,所以在听闻小胡桃受排挤这件事情上,他们当然会选择同仇敌忾……大概。
欧泊盘腿坐在偏厅的榻榻米上,抱着小胡桃教他读书,小胡桃头顶纱布,看着蝇头小字有些晕,却还是在费力阅读的模样有些让欧泊好笑。
“隔壁三郎又说胡桃的闲话,你怎么也不去帮着我打打下手?!”十六岁的月见怒气冲冲撸着袖子冲进门指着二哥骂,“平日里看你不挺能打!”还专往我脸上抓!是不是爷们!
听他喊话,欧泊皱眉:“我前几天刚刚揍过他一顿,别忘了老爸还因这事儿让我禁足着呢。”那人怎么不长记性还来?
当日他回家路上看见胡桃被一群小孩子堵在空地上,揪着领子,额角擦伤还在冒血,那些孩子却笑闹着不打算收手,气极就挨个把他们揍成了猪头,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喜欢恶人先告状,晚上回家就挨了老爹的板子。
事后虽然有人上门道歉澄清,但他还是因为斗殴被老爹禁足。连带着胡桃这几天都不敢出门怕遭孩子们小心眼报复。
“你这胆小鬼!软骨蛇!真没出息!”月见牙痒痒,将这一切归结为弟弟不想惹事,分外恨铁不成钢,又转而冲他怀里不发一言专心看书的小胡桃问,“平日他们那么说你你都不带还嘴的?!”
忧心忡忡啊!两个弟弟是不是傻!
小胡桃成功被吓了一跳,然后软软糯糯低声回复他:“还嘴会被打,而且还会被说,所以不理他……”不划算。
“……可是他们那种话并不能乱说。”月见从柜子里抽出纱布打算处理伤口,对胡桃语重心长,“这种话损人不利己,不厚道。”
有本事别来我们家买钟啊!
“小孩子懂什么,他们只知道好玩不好玩,胡桃这样做虽然消极也是无奈之举,总归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欧泊挑眉,显然不赞同月见一直主张的暴力相向,“你八岁的时候还经常欺负隔壁美玲,说人家没人要。”结果后来人家嫁了工头后第一件事是抓你胖揍,想想就丢人。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外人说话!”月见气短,非常想把这个帮倒忙的弟弟扔到外面,“就不能教胡桃些好的?”
“我……我……”小胡桃看着两个哥哥又快吵起来干着急,眼泪汪汪一片,手上那本厚厚的书本来就拿不动,这时又一滑哐当一下滑了下去。
“啊!”欧泊本想反驳月见,猝不及防被书硬角狠砸一下,一个没忍住嗷出声。
小胡桃嚎啕大哭。
月见头痛欲裂,抱起小胡桃拍拍背,瞪了欧泊一眼,就不知道忍着点!吓着了不好哄!
欧泊无辜至极,但他还没蠢到在这个情况下反驳自己的清白,强颜欢笑着对胡桃再三保证自己没事,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其实我们的胡桃可以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处理啊!一味沉默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问题。”当然太暴力也不行,因为你大哥脾气太爆,我已经受够了。
“……但、但是我不敢打人,也、也不会说他们……”胡桃几乎要把脸埋在月见肩头,性格温和的他自然没有大哥那种武力震慑和二哥的好逻辑,也无法学着那样去解决麻烦问题。
“再埋,脸都要看不见了。”欧泊好笑把他从大哥那边接过来,拍拍他,“下次无论是听见还是看见有人说你闲话,或者刻意排挤你,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合力想想你该怎么做。”
“呜……”胡桃哼哼。
“嗯?”欧泊摸摸他的头。
“那……除了三郎,响太和田上也偷偷说过我……”
“好,我们去跟他们爸妈说跟你道歉。”
“巴郎抢过我钱。”
“跟着田上他们一起告状。”
“有纪扯我头发说我白毛怪。”
“好,一起骂。”
“佑太骂我野孩子。”
“……”
“还有阳二和莲。他们戳我眼睛。”
“……”
“还有……”
“胡桃,你先等等。”
“?”
“我们还是把他们揍一顿吧。”欧泊面无表情,冷静在眼前铺开一张草纸,先列个计划,跑路不容易被发现。
“赞同。”月见发自内心不能再同意。
胡桃睁大着眼看哥哥们拍板下的奇袭计划只觉很是热闹欢腾,心里小恶魔报复成功暗暗舒爽了一下,虽然这件事止于爸妈回来后图纸被发现,计划被扼杀在摇篮里,月见和欧泊都因此挨了批,但是在这之后大人们的介入也让胡桃的困境得以解除。
午后阳光正好。小胡桃坐在房间里的樱树枝丫上晃悠悠看书。米白色的发色打上金色的斜影,渐变,暖和。
本应轻松的孩子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古怪的自问,当日兄长说的话还在耳边响。
胡桃,你可以学着自己处理麻烦,用你独有的做法。
只要告知父母兄长就可以了吗?只要说出来就行了吗?
虽然这个大麻烦解决了,但这不应是解决问题的属于自己的方式。
的确,胡桃可以听见蜚言,可以看见恶行,也可以说出任何令他不爽的事情。
但这终归是身为三重野胡桃他自己的烦恼,某些人不能护自己一辈子,更不可能帮自己打一辈子架。
他拖着眼泪长大的习惯还是没改,他依旧会选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保持缄默,他总觉得,一时的新鲜感总会过去,人也不会抓着一件事不放,那多无聊。
但总归被当成无聊的调节剂也是蛮令人气结的吧?
谁知道呢,胡桃的死脑筋,估计目前也是想不明白这种问题的。
03.
胡桃的新麻烦是一年前找上门的。
那是八重樱盛开的上一个初春,气温由于暖冬的影响比往年稍高几分,依旧是暗淡的樱花香气飘飘,记忆里一个背着行囊的年轻人,离开了家,志在远方。
胡桃记得,那天虽知二哥要出远门,但生物钟规律的他却意外没有按时早起送行。
其实他已经被大哥二哥说话和走路声音迷迷糊糊吵醒,脑袋里隐约有个非起不可的理由浮现,恍恍惚惚迷瞪了一下,彻底清醒时,二哥已经背着包走远,胡桃只有干巴巴望着街角一个似是若无的背影没出息地掉眼泪。
舍不得啊……
后来胡桃无数次后悔,怎么就没起来呢……而且为什么大哥不把我叫起来呢?一定是嫉妒我和二哥关系好……
纵观胡桃成长史,平心而论的确比起凶巴巴不讲理的地头蛇大哥,他更粘性格相对都和气一些的二哥,就连老爸都说如果想找胡桃,就去找欧泊的小跟屁虫看看,这样十有八九都能逮到他。
总有一些人,他们有自己非离开你不可的理由,那天迟早会来。但自那一天胡桃就觉得有一种不好的奇怪预感萦绕在心头,这并不是好兆头。
后来再想,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大麻烦开始的征兆……这种不好的预感在当天就应验了。
胡桃在班里并不出众。拥有二三个常说话的朋友,和一些和自己关系并不怎么差的点头之交,女孩子们因为他的温和性子也喜欢找他帮忙。天可怜见,他是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出名啊!
国文课的惯例是轮流朗读课文。当天亦不例外,由于早间二哥的离开多少影响到了他的心情,胡桃思路乱糟糟抛锚,结果就是轮到他前一位同学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心中叫苦。手忙脚乱翻书,仔细听着前一位同学在读哪一处段落。
但前排女生向来害羞不敢大声当堂诵读,声音又小又轻,胡桃心里干着急,努力朝前趴想听得更清又不被老师察觉。
说的大声一点啊……他心中刚起这个念头,耳朵就忽的嗡一声耳鸣,耳膜处还泛着疼,但在嗡嗡声里,那女生的声音却清晰了许多,胡桃顾不上其他,赶紧标了下段落,正好女生朗诵完毕,老师也点了自己起来读。
胡桃清清嗓子,捧着书本站起身来,却听周围一片惊异的倒吸气声,他纳闷四下看着……同学就以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他,胆小的女生还短促的惊叫一声。
不该轮我读了吗?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啊?胡桃被弄糊涂了,有些尴尬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求助看向老师。
老师也被吓得够呛,好在年纪足够大,年轻时也见过世面,哆哆嗦嗦推着眼镜走下讲台,颤巍巍说:“三重野同学啊……你是妖异吗?”不应该啊……
当胡桃看着女生友情提供的镜子里头顶那毛茸茸的耳朵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好在老师及时联络了校方和家里,在下课前把他送出了学校,才没有在第一天就闹得沸沸扬扬引人围观。
但是这种稀奇事是不可能藏太久的,在胡桃心惊胆战返校后,铺天盖地的看珍惜物种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
哦。
他保持沉默。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时间一长,学校和社会里出现的人类半妖化的例子越来越多,胡桃的事迹也不再吸引人眼球。
不过在一堆各类品种的半妖同学里,胡桃除了耳朵迟迟不显现其他性征也开始被发现。
不是人,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半妖。于是有好事的同学开始赌他什么时候出现进一步变化,赌他是什么半妖。
胡桃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大哥听闻后可想而知是暴跳如雷。
月见在这期间给欧泊亲笔写去了无数封信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未曾想信件全都悉数退回,原因是查无此人。
“混账!平时风光唱红脸总是他,一到关键时刻人影都没有!”月见暴怒,挥手摔碎正在修修补补的一座小钟。
胡桃晃耳朵,用笤帚扫干净地上的残破碎片,哒哒哒跑去厨房端茶给他泻火。
月见见他乖得没脾气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吃亏都是闷瓢!你就不能学着保护自己吗!老被传闲话像什么话!”
“哦……”胡桃敷衍逃避话题,“反正传传就不新鲜了嘛。”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从小他们说你不是我们家孩子就不吭气,我当你小不会处理,怎么现在他们还拿你隐私指指点点你还不说话!?”月见胸口剧烈起伏,气的眼前发黑,口气也冲了许多。
对这个弟弟,从小他疼还来不及,下狠话骂自然舍不得,但看他此时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胡桃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看的月见心里更烦,挥挥手让他走,偏偏胡桃这时候倔脾气上来站着不走了,呜咽着对月见说:“谁……谁想被说闲话啊!但我……呜……我都讨厌我自己!!!”
说完他转身就跑回楼上自己房间,把门哐当关上锁住。不想面对月见。
月见低垂眼帘良久,沉默和翻搅的情绪混作一口沉重叹息。窗外月色如水,倒映门口凋零后光秃秃的樱树枝丫婉丽的身姿。
取些清酒望月独酌,月见撑着木棂盘膝而坐,想着这店大概要关一个冬天,让自己和胡桃都耳根清静一下。
半妖啊,半妖。
化身为自己排斥的身份,还不得不接受的感觉,不知道固执的小胡桃需要多久才能过这道心坎。
人总得不断学着适应生活,磨磨一些原先放不下的棱角。这事想通可能只需要一瞬,想不通就可能憋屈一辈子,临终前落得一个不幸的恍悟。
月见用食指沾酒,指腹在窗台上写下一个水色的“家”字,彻夜无言未眠。
身着宽松的里衣,披着月见的青色宽大外袍,翅膀总算是可以勉强伸开,胡桃低头磨磨蹭蹭吃饭,面前的月见单手撑着头,翻阅着百鬼夜行图。一面等待欧泊进家门一面想试图核对胡桃品种。感叹难道真的不是猫又吗,我还挺喜欢猫的。
由于这一年欧泊和家里是断了联系,他理应不知家中有了如此变故,而偏偏这三兄弟从小就因为父亲的伤对半妖这个种族在情感上或多或少存有隔离感,月见当初就震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更别提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欧泊……
闭上眼就想起近些时段闹得沸沸扬扬的半妖参与刺杀天狐的事件,月见隐隐皱眉头疼。本来就对半妖印象不太好,又出这样的事情雪上加霜,他担心欧泊会用异样眼光看胡桃,想想家里人都可能无法接受,他更不想放胡桃去学校遭那白眼看。
“其实我一直在想,二哥他真的去了军队吗?虽然零式一直是封闭训练,但寄回家报平安的信件和邮戳总没错。”胡桃看了看大哥,“二哥不是那样的性子,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没道理这次当真和家里断联系。”说罢突然用忧心忡忡眼神看大哥,你不会真说了什么把人气走了吧。也不是不可能。
“我何尝想不到。”月见失笑敲他头,“但每次按照他留的地址寄过去都会被退回,也不知道他去了个什么地方任职。”什么眼神,都是学谁的啊。
“可能有难言之隐吧。等他回来问。”胡桃习惯性抖抖耳朵,突然耳朵一竖,睁大双眼惊奇道,“咦?”然后立马站起身饭也顾不上吃完就往外奔。
“喂!”月见吓了一跳,起身刚刚打算叫他回来好好吃饭,心里突然一空,有了种奇妙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胡桃在门外兴奋喊叫:“二哥!”
回来了啊……月见嘴角蔓延上笑意,他转身收拾收拾餐桌,又端上一副洗好的碗筷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接风洗尘。
远远看着稍微长高了些的胡桃,欧泊也心里轻松不少,几日赶路的疲倦也冲淡了几分,加快步速再走两步看,就突然看见了胡桃那对儿毛茸茸的耳朵,还有明显不合身的外袍,蹙眉,面容一瞬有些疑惑。
胡桃尽收眼底,哑然失笑噎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酝酿出泪泡儿,月见就已经慢悠悠抄着手踱步出家门,慢悠悠看着失踪人口回归,慢悠悠地……出其不意一拳头就往欧泊脸上揍。
月见这一年因为要与大量修表定钟的客人打交道,性子实则收敛不少,但此番见着不分轻重缓急不识大局的二弟,还是莫名其妙怄心。
面前的栗色短发青年却没有躲闪,反而迎着月见的出拳方向微微向左侧侧身让他扑了空,神色一厉,出手握牢月见的手腕,躬身一个横扫从正面直击对方下盘,月见没有料想欧泊会如此还击,一个猝不及防就被仰面绊倒,大脑霎时空白了几分,然后就觉得一只手掌托住了自己后背,把自己稳在半空,眼前清明就只见二弟欠揍的脸斗大一张占据了整个视野。
一气呵成,欧泊只是笑笑,把大哥拉起站好,有模有样鞠了个躬,说了句冒犯请多包涵。
“去哪了!”月见直起身来气极反笑,踹踹他,又拍了拍欧泊的肩膀后背,打趣道,“当真是训练有素,都学会以下犯上了,一看就没学什么正经东西。”
“说来话长。”欧泊面目一僵冷静转移话题,想想就头大。
“长话短说。”月见微笑胁迫。
“真说不清。”欧泊苦瓜脸,下意识看了看三弟,给解围。
被忽视的胡桃在一旁目瞪口呆看完几秒钟的全程直播,觉得对二哥崇拜的五体投地,浅紫色的瞳孔本来就明亮,此刻更似满落晨星般闪烁。
欧泊看着好笑,习惯性伸手摸摸胡桃的头——此刻他的头顶除去原本的米色发,和半妖化一同出现的立耳,还参杂着渐变为金色的头发,看上去鎏金灿灿很是惹眼好看。
“挺适合你,蛮可爱的,”欧泊评价,虽然可以用来摸头地方小了许多。他顺手就揉了把耳朵,称赞,“觉得手感也不错。”
“……”胡桃本来还被摸得舒服,此刻却也觉得欧泊重点完全不对,抬头提醒哥哥,“二哥,我是半妖诶。”你心好大啊,不问问我吗真的不问吗?
“对啊,而且看你这样子应该不是第一天是半妖了吧?”欧泊纳闷,想了想又补充,“而且现在满大街都是,又不稀奇,卖不了几个钱。”
“可可可我是半妖啊!”胡桃很捉急强调,还手忙脚乱比划,“你弟弟!是半妖哦!!”这难道不该很惊讶地问个来龙去脉。
更何况,是现在饱受争议的半妖种族啊……
“你是我弟弟和你是半妖冲突吗?”欧泊茫然,非常不理解弟弟思路,“你逻辑呢?弟弟是弟弟,半妖只是弟弟的一个附加……属性吧?又不会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还好摸。”完全不亏啊!
胡桃语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细想来好像也对,好像又有什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他求助看月见,却只对上对方笑意满盈的侧脸。
唉……想不到最明白的人就在这里。月见哭笑不得。果真是家人啊。
看大家都不说话,半晌,欧泊清清嗓子又问:“是猫又吗?”
不!不是!!!胡桃崩溃,怎么都觉得是猫又!
但他很明显不会吼哥哥,只能张开单翼小翅膀乖乖道:“不是,有翅膀。”
“哦哦,是以津真天啊!”欧泊恍然大悟,笑着走进家门,“先进门吧,好久没回家了,有什么话在家里慢慢说。”
胡桃和月见一边表示嗯嗯嗯好哒我们给你煮了碗面呢你好好吃一边进了家门。
日时计的和风木门轻轻拉开又合起,胡桃进家门前还不忘将门口挂了一整个慵懒寒冬的闭店木牌掉了个头,另一面墨笔提着“开业”二字,隽秀字迹里看出了一片清风暖意。
樱花树开得温暖繁盛,在风中轻摆摇曳,宁静的小町街道因为时间还早行人稀疏,天边月色破晓,鱼肚白与藏青蓝色交接的天顶一角,晨星细碎闪烁,织成一角星河残影,也铺开了帝都日间繁忙热闹生活的第一帧画面。
最是有故事开头那般让人心生盼望的感触。
一切都有好兆头。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以津真天!???”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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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在写三重野一家……这次三兄弟每人都有一个心中比较偏爱的儿子作为原型,虽然其中两个是npc,但并不阻止我对他们一家的爱——家庭对人的性格影响挺重的,所以这次努力塑造了一个温州老字号手表五金店世家(……,希望喜欢!!
大哥二哥的剧情定位止步于NPC不会再影响秀人和胡桃的恋爱剧情顶多就是为烦恼小胡桃提建议,以小胡桃寻找自己定位的成长线和恋爱腻歪为主。
写完序章真想夺命连环摇晃月见,你们这一家怎么还不炸!!!!好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