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切伊
几年前的一个灼人的夏日,我从一身旅途的疲惫中换得了整整一下午的自由——或者,更为准确地说,一下午身无长物的自由。脚下的这片风光旖旎的土地称得上是为过路的旅人们供以歇脚之用的真正的好去处。高低错落的房屋撒落在一个矮坡上,没有恼人的俨然秩序。我祈望着这儿居住的都是些善解人意的好心人,能够提供我半天的膳食。于是,不到一小时后,我的身体就靠在了小酒馆露天的实木椅上,喝着最地道的十度蓝莓酒,心里想着:一切都打这儿开始了。
Ocelot的酒馆名叫halcyon days,木制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装饰物,与我们曾经拥有的一间面包房颇为相似。我的父亲谦恭和善却嗜酒如命。他总是天真地确信,天神本人的肚子里也长着一个喜欢饮酒的胃。有天他喝得烂醉,竟忘记关上那炉火了。他东倒西歪地走过院子,摇摇晃晃着回到自己的屋里,把靴子甩掉就爬上床去。接着,我们不得不在这天半夜里惶遽面对他那无意酿下的厄运和巨大损失,并聚集了全家人为各自接下来的命运发起了愁。
“我有个颇熟络的朋友住得不远,我想他会乐意接纳咱们到他那儿暂住一段日子。” 母亲将下巴颏儿朝内压着,用她那糅合了优雅和粗野的沙哑嗓音充满希冀地建议道。大多数人对这个提议投了赞成票,一个萦绕多年的念头却伺机侵入到我的大脑,冲击到我每根血管的末梢;每每想起,我体内被菠菜滋养的血液就会失控地沸腾。
——我向他们提出希望能够独自离开。在亲人惊愕的关注中,我咳嗽了一声,好给自己留点儿时间和力量来扼要思考一下要说的话:“你们知道,比起安详富足的悠然日子,我更倾心于外头的世界。”而没有被说出口的是,事实上我对面包和酵母的味道毫无兴趣。离开意味着不再与世隔绝,意味着从枯燥无味的生活中脱出。那时候我已在内心找到了方向,使我能目睹艰难和灾难而泰然处之,那时候我已开始懂得破坏和不幸有多么寻常。
母亲拿她的眼睛瞧着父亲,露出无助的眼神;后者则托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片刻后,我和父亲站在废墟中幸存下来的洗碗间里。这回,他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扯开嗓子,嘟嘟嚷嚷地抱怨“衰老是最糟糕的事情。” “人们总是憧憬不停地行走,可这却不一定是条康庄大道。”他无奈地说道。“‘走吧,Ercsey,人间的孩子。与一个精灵手拉着手,走向荒野和河流。’”
他不带任何犹豫不决地从酒桶里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
出于感激,我隔三差五地从外头带给Ocelot一些果实和小猎物,同时开始着手计划。我的首次真正的远行很快地失败了,尽管出发前的紧张准备无一不显示着我对它寄予的厚望,现实却残酷地昭示我必须走到人群中去。于是一个晚上,我便让自己坐在了酒馆的吧椅上,跟那个态度友善的男孩要了一杯酒,并在他下一次走过来前斟酌好了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