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布顺序和时间太过于抽象,所以发个阅读顺序导览:
1-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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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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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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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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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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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粉墨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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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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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燕巢危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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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猫鸦
“今日七夕,我带他去人间转转。”李子仁抱着日上三竿还在酣睡的开明猫猫对另一只开明猫猫打招呼。
“佳节到了,是该走走。那就有劳前辈了。”昶猫猫向李子仁恭敬拱爪。李子仁点头回礼带着开明猫前往人界。渡舟上,猫猫终于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见自己身在船上,摆渡人是李子仁,毫不慌张,躺在舟内,打了个哈欠:“又去哪儿?”
“喝酒啊。”李子仁简洁明了地概括了一下目的。
“好好好!”猫猫一听就开心地打了个滚,彻底躺在渡舟上不起来了。上岸时,李子仁把自己的羽毛蓑衣脱下来,抖了抖,变作猫猫的小版型,披在他的身上。捻手掐了个诀窍,把两人都变作樵夫打扮。猫猫不喜欢穿衣服的感觉,但喜欢拔李乌鸦的毛,一直用爪子挠裙衣上的墨羽,已经薅了好大一把。
“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等左右两爪都握着一大捧羽毛,开明猫猫打开自己的斜挎包包将它们使劲塞进去。“我觉得你有鬼,我不去了!”
“薅够了毛就不喝酒了?”李子仁抱肘笑笑,头上已有青筋暴起。
“喝酒可以。但我们先说好了,得你付钱!”开明猫猫也学着李子仁抱肘的样子。李子仁摇了摇头,拿出了钱袋。猫猫见钱眼开,一爪子拿了过来,打开往里一瞧,里头果真有许多碎银,在收绳还给李子仁前伸爪从里头摸了一两个,拿出来对着太阳看。
“不是假的。”李子仁等猫猫看够,伸手将钱袋和碎银一起抢了去。“不看看怎么知道。”猫猫嘟嘴。一打一闹两人就到了城里。今日城中市集格外热闹,风筝面具木雕窗花,珠钗发饰胭脂水粉,应有尽有。有许多没见过的新玩意,看得猫猫眼睛发亮。更有机巧钟表,烟火鞭炮,看得猫猫走不动道。
“这位当家的,就给孩子买一个吧。”小贩抓住儿童消费是黄金产业的赚钱秘诀开始绑架家长。“他不是我爹!我是他爹!”猫猫却第一个不开心,开口反驳道。“你们这家庭关系还挺复杂。”小贩流汗黄豆。“孩子不懂事。见笑了。”李子仁憋笑把猫猫拉回身边。猫猫张牙舞爪跳上他肩膀挠他头发,一副不叫爹就不会停的架势,结果转头就被一大把生肖形状的烟火棒收买了。猫猫光顾着研究这烟火棒是怎么做成生肖,又是怎么让生肖动起来的,暂时忘记了争夺爹位。“我知道了!用热度推动这个联动轴!再用这个联动轴推动其他的小轴!”猫猫突然开朗,举着一只扇翅膀的鸡型烟火,道出其中真谛。“嗯……好像确实是这么做的。”李子仁半蹲下来看着这只鸡,认真道。
“下次我给你做个乌鸦的!”猫猫研究完了就把鸡塞到李子仁手里,把其他烟火棒塞进包,跑去看前面的水法表演。说是水法表演,其实是香会前,乞巧比赛组织方为储存汇集晨露,把水槽联排成组,搭成的流水景观。水流到最后,游客可用七夕之水洗一洗手,有祝福自己手巧心灵之意。猫猫见其他人都在洗手,自己也跟着洗了洗。水凉凉的,猫猫觉得很舒服。洗完后,还用手上的水撒了撒李子仁。李子仁刚刚理完被猫挠乱的发型,又被猫撒了一脸,只好用手抹干:“在这种时候,你有必要泼这么准吗?”
“祝你耳聪目明嘛!”猫猫用刚学的乞巧祝福搪塞李子仁。两人踏进了香会门内,被扮作仙女的招待一人手心塞了一小团红线。进了厅堂,就看到最大的中庭大院里放着巨大的香桥,桥内是线香做的路面,桥支架上扎满了鲜花。猫猫睁大眼睛欣赏,围着桥左转了一圈,右转了一圈,刚要开口,被李子仁打断了。李子仁冷言冷语直穿开明猫猫的心肺:“公家的,不让卖。不准偷,晚上要点的。其他人要看。”猫猫被法术遮掩的耳朵一下就耷拉下来。“点的时候,我带你来看。”李子仁揉了揉猫猫脑袋。“哦。”猫猫心里苦,但白看谁不看。“那边好多人,是在干嘛?”猫猫耷拉的耳朵又立了起来。“是穿针比赛。你要去吗?”李子仁问。“有奖品嘛?”猫猫反问。“我没参加过怎么知道。”李子仁眨了眨眼睛。“哦——我知道了!你不会!那我要去!”猫猫兴奋起来,说着就跑了过去。从乞巧仙女那里拿了针,展开自己的红线,两三下就把线穿过了针孔小洞。拿着七姐福贴,猫猫大摇大摆走到李子仁面前炫耀。
“祝你健康成长的,傻孩子。”李子仁憋不住笑,出了声。
“你胡说,我看得懂字!”猫猫想起了一开始的爹位争霸赛。“这上面明明写了……”
“写了什么?”李子仁笑颜不改。
“七载轮回重相聚,一往深情始作终?这是祝福什么的?”猫猫疑惑道。李子仁止住了笑颜,接过猫猫递过来的福卡,看了看:“这是谁给你的?”
“那位仙女姐姐啊。”猫猫指了指远处。“哎?她走了。你要是想找,爸爸我马上带你去。”猫猫牵起李子仁的手,拉着他去找七姐。手上剩下的红绳团和李子仁的缠在了一起也没在意。李子仁拉住了猫猫:“停一停。不用找了。”
“我没骗你,我找得到!”猫猫拽着李子仁不放手。“我知道的。”李子仁应。“你不知道!”猫猫依旧不停。“小启,我知道的。”李子仁把猫猫抱在怀里。猫猫感受到了信任以及更多别的什么……是什么情感?他说不上来,也不明白。困惑让他停了下来。两人在无人在意无人经过的角落,以一方被另一方抱住的情态定格。
“线……缠住了。”猫猫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用解开。”李子仁像之前那样牵住猫猫的手。两人握住了这团乱麻。“这样也能走。”
“那——就这样吧。”猫猫觉得怪怪的,但也没什么不好。两人继续在庙会上闲游。
猫猫点了点这个,于是两人便坐在糖画摊位旁边看小贩画老虎。猫猫点了点那个,于是两人就现在人群之中看杂技团喷火。“这个!”于是两人拿着糖画看了场皮影戏。“那个!”于是两人跟着人群看了花团之中舞台之上,好女舞清影。晚些时候,猫猫给李子仁套上了面具。李子仁把猫猫扛在肩上看远处的戏法。
“快点快点!”猫猫拉着李子仁快步跑到人群前方。两人握着篱笆栅栏,看铁树下正在准备铁水的大汉。仔细一瞧,不是大汉,是为壮实姑娘。听远处师傅喊了一二三,姑娘手摇铁水置于身前,另一只大臂摆开,迅速向铁水击打而去。“啪”一声,铁水受击而起,随后只听“哗啦哗啦”,铁水被打至细腻的小珠,拍打向铁树架子,一瞬间炸开迸发出无数火星。星影链接,组成了参天大树,点亮了李子仁和开明猫两人的眼眸。等火星散去,天色黑寂,众人不言,仿佛在追忆转瞬即逝的火树,又好似在遗憾璀璨刹那就落下大幕。但你听,又一声木锤击打,那银花又绽,盛大热烈,千姿百态。一朵又一朵,一棵又一棵。像是波澜起伏的人生,也像延绵向前的生命。最后,火花尽数落向地面,暗淡了光华。打铁花就这样散了场。只留三两人留在原地,其中包括开明猫和李子仁。开明猫看着黑夜无边人寂寥,思考着之前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模样。李子仁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等着他。“他叫什么?”半晌,猫猫问李子仁。“打铁花。”李子仁如实回答。“哦……”猫猫点了点头。“我们去看香桥吧!你说过会带我看的!”猫猫像是获得了什么,又像是放下了什么。“还有喝酒!你还没有请我喝酒!”
李子仁笑了一声。这只顿悟了人生转瞬即逝的猫猫这么快就开始及时行乐让李子仁有些哭笑不得。“走。”牵着他的手,李子仁领着他走向酒楼。李子仁从酒楼后院进去。老板似乎早就在后院庭中等他,见他来,便张口闲聊两句:“恩人来得真是准时。”李哥摆了摆手没有多说话:“来两瓶酒。”店老板看猫猫的小个子:“这位小友也要喝?”李子仁点了点头:“论辈分他可是我爹。”猫猫本在打量院子,想偷他个一瓶半盏酒水尝尝,没想到李子仁竟然在此时认了自己是他儿子,欣喜一下就从心里溢出到嘴角,也不想着偷酒的事了,恭敬向店老板抱拳行礼。店老板对猫猫之举颇为赞赏,爽快给了李子仁两坛酒水。李子仁当场递了一坛给猫猫。猫猫迫不及待打开酒封闻了闻:酒味香醇又十分清新。当即抱着喝了两大口,回味甘甜又不辛辣。说不清是不是好酒,但是很好喝——猫猫如是认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猫猫决意再尝一口,两口,三口,一口又一口……
“要在我这儿小住吗?”店家开口。
“不用,约好还要带他看香桥。”李子仁已经一手将猫猫抱在怀里。怀里的猫还抱着酒罐子咕咚咕咚,猫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那可得快些。”店家点点头。
“嗯,不打扰了。”李子仁与店老板告别,转身时丢给店老板一个钱袋。店老板接住想要追上推脱拉扯人情客气。李子仁没给店老板这个机会。
“李乌鸦——”猫猫靠在李子仁怀里,伸手扒拉李子仁另一只手里的酒。“嗯?”李子仁走到香桥时只剩较为靠后的位置了。他二人前头有无数有情人。他们有的也情人头靠着情人肩,有的也情人两手紧相牵。“你们人的一生是不是——很短?”猫猫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有的短,有的长。”李子仁没有刻意去澄清自己已经不算个人这件事。“那你打了几次铁花——?”猫猫接着问。“我没有打过铁花。”李子仁把酒壶拿远,叫猫猫够不着。“这个祝签写了七载!你骗人!你肯定打了七次!”猫猫因为够不着酒,恼了起来,对着李子仁指指点点。“我……”没骗你。李子仁本想这么说。但猫猫舔了舔他,打断了这句话。“你是傻瓜!”猫猫舔完后像是嘲笑又像是安慰,发出了和米酒一样清澈又甜蜜,亮丽又轻柔的声音。“傻——乌鸦——!”猫猫确认道。
香桥像是提前说好一般燃起火星,袅袅青烟围绕着在场所有人。花架一点点在火焰中化为灰土,庭中尽是甜蜜幸福的香气。许多烟雾就像回忆一样爬上李子仁,勾住他的发丝,蒙上他的眼眸。傻乌鸦像个引子,带着他回到了一场又一场火树银花之中。是小溪,是弟弟,是狐狸,是陶启,他们齐声在唤他。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只傻乌鸦。情愫让李子仁不自觉抱紧了开明猫。这只猫全然错过了李子仁浸润了情欲的眼眸,已经睡去了。醉猫本能将李子仁也紧紧抱住。两人手中的红绳就这样连结成了一根。它挂在猫猫的手腕之上,绕过李子仁的脖子,将两人围成一个圆。而落在地上的花泥和星辉,化作青烟,升腾至星河,化作一只只喜鹊,架起沉淀了一整年的相思之桥。香雾之上,九天之中,银河挂锤。两颗星星正跨越长空,慢慢相聚。他们也许曾相隔万里,但他们终将相聚。李子仁笃信这个答案。
“他喝了点酒。”李子仁将开明猫送回时,已经半夜。猫猫死死抱住李子仁,怎么样都不肯松手。昶猫了解他的弟弟,只能无奈摇摇头:“只能请前辈在此小住一晚了。”
“无妨,我也喝了点。有些不胜酒力,想要在此歇脚一夜。如此正好。”李子仁抱着开明猫熟练回窝。
“什么酒?竟如此厉害?”昶猫问。
“情人泪。”李子仁答。
已自主和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有这么样一个世界:数千年前,洪水掠过大地,众生沉入水底。修仙者或散尽修为,推众生而行,或闭门守关,护一方安宁。最终洪水褪去,世道重归太平。可此时,人已不成人,仙也不成仙,众生为求一丝喘息最终都练成了非凡人所能为的本事——成为了妖。
由此,凡人不在,众仙殒命。世间唯有神魔两道。
“你们要我抓的是一头龙?”李子仁,一只乌鸦精。由于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加上修行邪术,小小年纪就达到了六段之境。若不是头上和耳后的绒羽,你怕是要把他认成一只鱼妖。
他正从波涛奔涌的川流中露头,身形一跃稳稳落到地面。他身上的水滴滴答答沿着他的身形和衣衫落下,以示他走水路而来。
“龙又如何?别忘了,你与我们签的可是生死契。”答者戴着帷帽,不露真容。“况且我们等得起,你的妹妹等得起吗?”
洞中水声潺潺,帷帽客的反问也在其中回荡。
李子仁沉默半晌,最后背过身去。看着水中模糊的倒映,他还是没有忍住:“为什么是他?”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只需要知道,这是第七笔也是最后一笔买卖。事成之后,你要多少上品妖丹,我们都能给你。”帷帽客给出的条件李子仁没有一丝拒绝的余地:他的妹妹由于早产又遇变故,神魂脆弱,若不定期服用妖丹,就只能失去意识,失去人格,化为一丝魂魄回到天地之中。
虽说生老病死是世间常理,但她是李子仁唯一一个在世的亲人了。李子仁没有选择。
“喏。”帷帽客看李子仁还未拿定主意,从袖中掏出一粒朱红色的妖丹。“老规矩,这是定金。”
李子仁看着妖丹闪出光华,最终没有多问,将妖丹收下,藏在怀中,留下一句:“希望你也记得,我们立的是生死契。”
“我们瀛舟从不失信于人。”帷帽客很自信。
李子仁拿到了承诺,点了点头,重新跃入水中,穿过奔流的水路,他要去找一条黑龙。
龙乃是至宝,龙心龙胆,龙骨龙筋,龙皮龙鳞皆有妙用。就是龙的一口吐息都有不同的威能。这些益处对于龙自身也有效力,故而龙族相较于其他生灵更易得道。想要对他们下手风险极大。另一方面,龙族几代主事人都以苍生为己任,出过不少救世英杰。再往前算,数千年前散尽修为以图救世的大能神仙之册,龙族便占了半本。现世小妖大都尊敬龙族。只有图谋成魔的邪道才想要猎龙吞胆,以进修为。虽说李子仁本就是邪道,但这事上了台面会造成诸多麻烦:他与妹妹尚没有居所,大多时候窝在小妖之中,蹭大能的庇佑。若是一朝事发,被赶出去,外头鱼龙混杂,妹妹妖力尚弱,只怕会成为他人的口粮。
正这么想着,李子仁便找到了目标。他将帷帽客给他的书卷以妖术展开,露出了一副画像:画中之人,高五尺七寸,形态修长,姿态清冷,身后有一墨黑龙尾,鳞片苍翠。另有墨绿鳞片在他脖颈和脸侧。一副不怒自威之象,配得上他六段的境界。这条龙正在李子仁眼前,真身比画像多了几分雅静。他正在山中施雨布云。李子仁本想趁其不备,打个先手,一只小雀却捧着山珍飞到这条黑龙面前。
“请问是陶启,陶神君吗?”小雀态度恭敬。
陶启回应并不热情,但语气柔和。按李子仁的话说,就是他们正道说话特有的不卑不亢慢不远不近:“你有何事?”
“福生无量,我乃是这山中的一只野雀,在此处饱受久旱之苦。若不是神君降下恩泽,我不知要如何熬过劫难。如今渡劫升阶,不敢怠慢神君。”按李子仁的话说,小雀说了一堆客套话,核心在表达:我升阶不顺,你帮我,我谢谢你。
“只是我们山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棵野山石斛,也算被我养了百年,我想赠予神君,望神君莫要嫌弃。”小雀说着奉上了这座山的灵宝。陶启点头收下,小雀还十分高兴。只有李子仁眯起眼睛:这只小雀凭自己多熬两日也能飞升三阶,根本不缺陶启这场雨。这种道行,他也能算得明白。陶启肯定也知道。于龙而言,下场雨不过是抖抖身子,如此小事却换得一棵百年石斛……这厮就是吃准小雀境界不高见识不大来占便宜的吧?
算了,这与我何干?李子仁躲在不远处,静等小雀行礼回去。陶启看小雀走远,打了打哈欠,转身要走。李子仁抓住好时机,引剑刺去。剑尖还未到陶启面前,龙已摆尾。陶启在李子仁飞向他这一刻便转过身来直面他。剑到陶启眼前时,陶启并没惊慌。李子仁眼中的龙,冷笑了一下。随即只听金属声清脆一响,李子仁的剑被陶启捏碎了。
天雷在剑碎时正落到李子仁头上。李子仁也不知道怎么了,嘴角不自觉也扬了起来。惊雷落地,又是一声巨响。但地上除了两三根黑羽,什么也没有。
“啧,裂空。”陶启在李子仁闪身时就认出了李子仁的功法——能一瞬千里,眨眼无踪的邪功。之后雷声大作,黑羽满天。李子仁数次在陶启身周出现,出现下一秒天雷必至他的头顶。天雷还差一寸就要摸到李子仁,李子仁又瞬身不见行踪。在李子仁一次次试探中,陶启淡然的表情慢慢淡去,他的眉头开始慢慢皱起。天雷也自从天而降的直雷开始变化——从弧变环,从线变圈。雷中也开始变化,一道雷又可以分为三四道小雷,小雷与大雷一般多变灵动。这些天雷组成一张活动的诡网,每次都离李子仁越来越近。
他越来越认真了。李子仁没有察觉自己以身犯险迎向天雷时,脸上笑开了。黑羽振出强风,李子仁穿过雷网,跳动的小雷一瞬间爬上李子仁全身,随着一群黑羽散开,李子仁身上的闪电被小小的红丝绊住。像是从曼珠沙华中穿过,李子仁对陶启甩出了锁链。
“你?”陶启的龙眼中映出李子仁的身影。手上已经比出掐诀的架势。若是李子仁慢一点,真就被他腾云跑走了。还好李子仁的锁链引着水,链尖化作巨浪漩涡缠住了陶启的手指,随后绕过他的脖子,缚住他的腰尾。淹没与滔天巨浪中,陶启一时间失了神。
他不会水。李子仁的卷轴末端写着这条龙的弱点。李子仁第一次看的时候还觉得好笑,堂堂一条龙竟不会水,现在只觉得庆幸:要不是他不会水,今日未必有这么顺利。
等陶启再醒来时,李子仁正在他的身前。他似乎身处于一处山洞中,四周的咒术阵法倒不为惧,但周围都是湍流急滔,他很难出去。再加上他被李子仁的锁链捆着,一时间动弹不得。
他怀疑过李子仁捉他是为了修炼邪术,又见他并没剐他的鳞肉一时有些纳闷。当帷帽客自山洞高处出现时,陶启全然明白了:这是腾蛇一族的手笔。腾蛇一族属于龙的偏枝但本身并不属于龙。她们一族皆为雌性,善蛊术,性狡猾。种族繁衍主要靠诓骗其他妖族吞下腾蛇蛇胆,再哄其与龙族交欢。这是要借陶启精气让面前这只傻鸟生个蛋来。陶启不再多想其他,现下他只想在无可挽回前让身边这个会水的带自己先出去,哪怕是用骗的。可惜李子仁的捆仙锁捆得实在太紧,他连嘴都张不开。陶启挣扎了两下想让李子仁给他个开口的机会,李子仁眼神对上了陶启。
他明白了!陶启看李子仁眸中闪光,知道读到他懂了他的意思。但是李子仁没有照做。
“做得好。”山崖上的帷帽客从上至下看着李子仁和陶启。
“那也请你遵守承诺,把妖丹给我。”李子仁对着帷帽客伸手。
他是为了妖丹?陶启见动嘴的计划落空,思索起其他的方法。
“好说好说。”但帷帽客没有给陶启这个机会,一条蛇从水底窜出,沿着陶启的尾巴爬上他的脖子,一点不客气就咬了他一口。
“你说过你不想吃他。”李子仁见状心有动摇。陶启感受到捆缚自己的锁链松了松。
这只乌鸦还真是傻的。看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陶启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热,他的尾巴超过了理智的束缚,开始扭转翻腾。
“我确实不想吃他。”帷帽客的语气里多了笑意。“但我不排除他想吃你。”
李子仁闪开了水底腾蛇的第一下啃咬,身手倒还不错。陶启心想:说不定还有转机。
“乌鸦!”他也挣脱开一部分锁链的束缚,得到了开口的机会。“我与你联手,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李子仁再次看向陶启,虽然对他来说两边都是骗子,但陶启庆幸李子仁现在更相信他一些。陶启身上的锁链松了一半,他正要抓住机会。就在这个档口,李子仁心口突然爬上一只朱红的细蛇,一口咬上了李子仁的脖侧。
为什么这只傻鸟敢随身带腾蛇褪下来的躯壳?虽说状若妖丹,功效也比一般妖丹好上许多可但凡有些门道都知道:腾蛇褪下的皮鳞乃将死未死之物,算作腾蛇的第二个身体。直到腾蛇驱使一次后才算回归天地,这时才能称作灵宝。问题在于:腾蛇用没用过,只有腾蛇自己知道,换言之,这东西就是腾蛇一族天赐的陷阱。
陶启的心怦怦直跳,伴随着异样的情动,愤怒的情绪流淌遍他的全身。他越生气,就越能感受到李子仁身上散发的气味。那股清甜又醉人的气息让腾蛇刚种下的蛊咒更惹人心烦。
帷帽客脱下了帽子露出了女性的模样,她脸上也有鳞片但并无龙角,她张着蛇眼,吐出信子。其他帷帽客也与她一起出现在高处,她们全都是蛇的模样。
“有没有觉得身体热热的,心里痒痒的?不要害怕,对于龙来说,你已经是一位可口的雌性了。”她还怪好心的,还给李子仁讲解了一番。李子仁很受用,他爬远了一些拉开了与陶启的距离。看他的样子,他对现在的糟糕情况有过预期,陶启不理解既然知道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这只鸦为什么非要趟这个浑水?
“瀛舟的腾蛇姐姐们。”看李子仁也就是个打手,还是个蠢笨入套的,陶启转变了谈判目标。“好久不见。”
“沧海龙族,别来无恙。”腾蛇露出得胜的微笑。“对于我们给你找的这位配偶,你可还满意啊?”
“不太满意,能不能换一只啊?我不喜欢鸟。你看我中了你的蛊术都没什么兴致。”陶启一边对抗蛇蛊一边佯装淡定。
“我算过你们的八字,看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才把你们凑到一起的。”腾蛇绕起自己的头发。
“姐姐算错了吧?”陶启眯起眼睛,装出乖巧又邪气的模样。“要不你把你的算筹借我,我算给你看。”
“不借。你就是想逃跑。”腾蛇并不吃他这一套。
“我跑什么?我又不吃亏?”陶启笑起来,目光撇了一眼李子仁。这傻乌鸦怎么还没把腾蛇皮丢了?现下哪怕是没筑基的也看得清蛊术正由他心口牵制他的全身,正常人都会把它丢了。
“是啊,你又不吃亏,干嘛要强撑呢?”腾蛇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变为从心底传来。蛊术乘着陶启的怒气进入他的心里。要不是这只乌鸦,他怎么会露出这种破绽!陶启试图闭锁自己的心,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这只乌鸦把你捉到这里来,是自讨苦吃,你就不想给他一个教训?”
陶启再睁眼时,李子仁已经在他的面前。他与他一样喘着气,红着脸。像是被什么蛊惑,又像是真的心甘情愿,他率先亲上了陶启的嘴唇。清甜的气息顺着口唇流入陶启的心田,带着微微的酒意,好巧不巧落在陶启最软的心尖,被撩拨的一瞬间,陶启的尾巴缠上了李子仁。
腾蛇算的还真准……陶启确实喜欢李子仁身上的气味,也确实想给他一个教训。于是,陶启用力咬了一小口,把李子仁的嘴唇咬出了一点血。陶启瞪着李子仁,他希望痛觉能让李子仁恢复一点理智。好歹他也有个六段的水平,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蛊术拿下——只要把腾蛇躯壳扔掉就行。
好消息是:李子仁确实醒了,也确实意识到他如果再不有所作为就真要长出逆鳞和雌性腔室了。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脖后已经长出了腺体,陶启意想中的清甜气味正在变成现实。他的呼吸也开始从急促喘息变为间歇性的吸气——李子仁也开始真切闻到陶启的气味。
坏消息是:他好像不全是被蛊惑的。李子仁抹了抹嘴角,把血色擦上嘴唇。他低头看向地面时,陶启看到了他的犹豫:也许是尊严,也许是廉耻,也许是他个人的安危,他的这些思虑很快被一个执念淹没。他带着决然的眼神再次抬头对上陶启的眼睛,澄蓝的眸子也在这时被红色浸染逐渐变紫。陶启近距离看着李子仁为了另一个未知的选择放纵也放弃了自己。
一旦选择放弃,一切不再可逆。陶启身上原本松开了一些的锁链被猛地收紧,李子仁的头贴上陶启的肩膀,下身粘上陶启的下身。酒味伴随着水果香气从李子仁后脖散发出来,在陶启面前搔首弄姿。李子仁的下身在陶启下身处不断摩挲着,他扭动的腰肢赤裸又直白地向陶启发出邀请。
是你自找的。陶启看着李子仁被蛇掌控,心中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蛊术顺着愤怒的心绪长驱直入,其中还有一丝天然的情欲。这丝情欲让陶启的尾巴盘住了李子仁的一只大腿。李子仁下身的衣服被龙鳞划开,露出内里的皮肤。李子仁也解开陶启的腰带,抚上了他。
这是你走邪修这条路的报应。陶启看出李子仁是个老手,蛇蛊不可能让一只生涩的乌鸦变得如此精通双修。李子仁轻佻地摩擦陶启的尾巴,陶启的情欲也随着李子仁的动作一点点自心中升起。
你不是喜欢吗?陶启将他的不理解塞进李子仁的身体,换来了更多的温暖和柔软的刺激。李子仁在这时哼出了声音。他随着陶启的进入倒进了陶启的怀里。陶启这下听到了李子仁的心跳,他正低头抵住陶启的胸膛。
他在失神吗?陶启看不见李子仁的表情。不,他在情动。
真是滑稽。陶启又深入了李子仁一分。这次深入叫李子仁仰起头来。他们再次对视,但这次陶启看不清李子仁的心了。李子仁沉入了情欲,欢喜和迷离蒙住了他的眼睛。他失焦的目光让他看上去才像是醉酒的那个。花了好久,他才把视线焦点凝聚在陶启的身上。他看出神了?陶启自李子仁亮起的眸光里发现了一丝爱欲。
他的味道也在此时潜入陶启的脑门。这份酒意逐渐占领陶启的理智。他在李子仁声音变小,逐渐适应时加大了力度。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陶启逐渐开始掌握主导地位。李子仁开始跟随陶启的节奏,语气词不断从他嘴里吐出。他的声音是好听的。陶启确信这不是蛊术造成的幻觉,这是李子仁本真的声音。
可惜,被用来做这样的事。陶启再次向前探入时,李子仁长哼了一声。他的重心随之下降,陶启开始感受到这只乌鸦的重量。他开始失控,陶启周身的锁链开始慢慢卸力,陶启的尾巴则反过来绕着李子仁越捆越紧。鳞片窸窸窣窣发出响声,这声音与李子仁的喘息声互相配合,拼凑出一段香艳又美妙的韵律。
想要一个亲吻吗?陶启看着李子仁紧紧抱着自己,眼中已经蒙上了水气,不知是因为兴奋过头还是因为被填满太过,他眼里有了半分泪光。他微张的嘴巴每一声都在呼唤爱。陶启将最后一节愤怒送给李子仁作为回应。
这是报应,不是奖励。陶启的怒意终于传达到李子仁的身体里。
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要踏进去?为什么明明有脑子却不用?
在第四次时,捆着陶启的锁链彻底滑落到地上。李子仁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他被龙身完全裹住,反过来由着陶启的动作。
为什么非要拉我下水?陶启这一次用双手拽住李子仁,将他翻过来压在身下。他就要让李子仁赤身裸体贴在冰冷的石壁上,这样才能让他这个混脑子好好清醒清醒。
李子仁醒了过来吗?陶启不在意了。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醒与不醒又有什么差别。陶启现在只想让他尝到报应。
你既然放弃了,就别想有一丝体面的可能。陶启要向李子仁好好展示他的错误:你选中的这条龙原比你以为的要残忍得多。向着最坏的情况,陶启不断进发,他牢牢拽住李子仁,不给他一点逃脱的可能。再后来,李子仁现出了翅膀和尾羽。陶启拎起翅膀的羽毛,将李子仁侧过身,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在腾蛇们满意离开后,陶启终于停了下来。他退出李子仁身体时留意到这只乌鸦的尾羽有几根短了几分。奇怪……?更多的事他也不想再多管了,陶启满脑子只想大睡一场。
李子仁不是第一次在满地羽毛还是自己的羽毛里醒过来,但这次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要糟糕:这次连爬起来他都会脱力。这条龙漂亮是漂亮,可脾气也太大了点。李子仁这么想着努力坐了起来,收起了自己的翅膀和尾羽,看向一边还在熟睡的陶启。想到一开始这条龙还使眼色让他带着他开溜,李子仁不由觉得好笑:等他醒了把他渡出去吧……
李子仁再看上山洞上方:那群蛇女看了一整场好戏,现在却不见了踪影。跑得可真快。
冷不丁,李子仁被丢了一身衣服。那条龙虽然躺着却醒了。李子仁看了看袍子,似乎是他原先穿着的外袍:“谢了。”
李子仁穿袍子时跌了两下,勉强靠平衡能力把袍子套在了身上。布料擦过后背腰臀时,一阵明显的酥麻感刺激得李子仁一激灵。原先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下去一半,这下气血又重新涌上头来。什么……东西?李子仁的手向后探去。
“我劝你别摸。”陶启依然躺着,不过此时已经转过身撑着脑袋看着李子仁。“当然你要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当我没说。”
李子仁狐疑地看向陶启,转过身时他也发现了自己下腹部被烙上了奇异的纹章:“这……都是什么?”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你做之前不想吗?”陶启还有些气。
“是我对你不住。”结果李子仁爽快认了个错。“等你好些,我就带你出去。”
“我不明白。”陶启被气笑了。“你既出得了这个洞,也看得穿这个陷阱,那到底是图个什么?”
“图妖丹。”李子仁肯定了陶启一开始的猜测。“我与她们立了生死契。这下是她们违约,我取她们的妖丹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了。”
“你打一开始就想杀了她们?”陶启听到这里眯起眼睛。李子仁点头。陶启此时爬了起来:“那我就与你走上一遭。”
陶启的眼里燃起了兴致,虽说看自己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些对痴傻之人的嘲讽。李子仁欣赏着陶启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交欢过的原因,他生出了些倾慕之情。
陶启很快就注意到了李子仁的目光,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李子仁走到自己跟前。反正也没什么坏处,李子仁想了想决定照做。结果陶启一个卷尾就把李子仁拉近到他脸上。随后李子仁的后颈处传来刺骨醒神的痛感——这条龙在他脖子后面咬了一口!
“你干什……”李子仁立马挣脱开,可随后像是醍醐灌顶一样,他感受到精神一爽,神思都清明许多。
“你刚才还在发情,现在因为有雄性标记,所以发情终止了。”陶启看李子仁半知半解的模样,决定完成他的报复。在李子仁努力接受新世界时,陶启义不容辞要给他几个重量级的棒槌:“你脖子后的叫腺体,尾巴上的叫逆鳞,下腹那个刻痕叫腔室。今天是你成为雌性的第一天。”
“生日快乐。”陶启的笑让李子仁头很痛。
已自主和谐。
——
“瀛舟是座飞岛,要找起来没那么容易。”陶启的发梢有一些浮上了水面,他睁开眼睛穿过温泉的雾气看向李子仁隐约的身形。他将后半句藏在心里,尾巴末端来回弯绕,轻轻打出水波:现在这群腾蛇想要的东西尚在自己手里,不妨拿他做个愿者上钩的局。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她们是想借我们生个蛋,那到最后她们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李子仁用手舀水细细搓净耳后的羽毛,他此时已将身体上因激烈爱欲留下的黏腻汗渍洗干净,正洗着头发。
这只乌鸦似乎与他想法一致。陶启躺倒身子,把头侧枕在石头上,继续打量李子仁:“除了我,她们还问你要了什么?”
李子仁此时转过身子,直直迎上陶启的眼睛。水雾散去,陶启这一回近距离看清了身边人的样子:李子仁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还有些被压在岩壁上留下的细小创口,腰上一排排龙鳞形状的压痕微微发红,他耳边的羽毛被他整理平顺,乖巧贴在他的皮肤上。那双曾泪眼朦胧的眼睛如今清澈锐利。很难说是这片温泉更蓝,还是李子仁的眸色更蓝。猜测,分析,半信半疑,理解,计算,推演可能——李子仁的思绪透过眼睛围绕陶启。他现在的样子和在洞中与自己缠绵暧昧时的有些不同,陶启有点喜欢蓝色了。
“她们分六天问我要了六件东西。”李子仁简要说明起来。他是出于效率原因选择开口的,陶启看穿了李子仁的心思。
“今天是我们合作的第一天。我带了一颗妖丹以示诚意。而你的诚意嘛,就看你能不能给我一根情丝了。”曾经帷帽客对李子仁如是说。“好好表现,我保证你以后一定会回想和怀念今天的。”
陶启从温泉里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溅了李子仁一脸。对方对他投来鄙视的目光,显然看出了他是故意的。“对不起,没注意。”陶启擅长故作礼貌,好让别人面对笑脸无处伸手。李子仁反应有些平淡,他没有多说什么。陶启的目的还是达到了:陶启小整了李子仁一手,李子仁没能反击得了他。这场小小的胜利让陶启的心情好上加好。陶启穿戴衣冠时笑意盈盈的。
李子仁穿上了陶启赠予他的外袍,借羽毛化成的小刀将多余长出来的地方利索割断。砍出的布条被李子仁重新系在身上——他就这样简单做出了件合身的新衣服。陶启饶有兴致地观看了整个制作过程。
“你当真要与我一起杀她们?”李子仁最后将头发束好。陶启点头肯定。
“往前就是落霞集市,我们在那里再碰头吧。”李子仁有事要走。陶启猜到他是为了递交刚拿到的那颗腾蛇壳。他没有点破李子仁的心思,也不想轻易放走诱饵:“你现在可以先体验一下离开我一定距离会发生什么事,再考虑也不迟。”
看见陶启怪异的笑脸,李子仁表现出怀疑和困惑。陶启笑嘻嘻看这只乌鸦一头雾水,故意不透露细节,只做了个请你自便的手势。李子仁试探着走了几步,还没离开半里,他自己就停了脚步,回头时脸红透了。陶启依照计策特地在这时将两只手收到袖中,做出一副正派神君的模样对李子仁投去略带遗憾略带同情的关切目光。
“你们龙族……走几步就会发情的吗?”李子仁皱起眉头抬眼怀疑陶启做了什么。
“当然不会。”陶启将手从拿出来示意自己手心手背什么都没有,慢慢走到李子仁身边。“也不知道是谁,明知中蛊还不把施蛊源头丢掉。腾蛇向来爱看欢好之事,你中的是她们的蛊,怎么反过来怪在龙族头上?”
李子仁听陶启把话说完,没有回应。陶启知道这些话他没有全信。但最后李子仁轻叹了口气,默认了现状。陶启料定他不会深究,向李子仁伸手:“沧海龙族,陶启。你应该早凭目标绘卷认识我了吧?”
李子仁略有尴尬,只好握住陶启的手,与他达成了同出同行的意见统一:“无根无萍,一只乌鸦而已。”
“请问道友尊姓大名?”陶启问名时拱手行礼,故意用正派之风膈应他这只邪修的乌鸦。
“李子仁。”李子仁只好回礼。
李子仁介绍自己的时候挪开了自己的眼睛。陶启就是要拿捏住李子仁自认理亏的心理,借他还不熟悉雌性生理的信息差,把腾蛇的最终目标攥在手里,以防这些腾蛇在李子仁落单时擅自出击导致自己错失复仇的好时机。
李子仁渐渐停下脚步,依旧没有直面陶启的目光。陶启看着李子仁踌躇不决:他打消了原先分开行动的计划,正在重新计划接下来要去何处。交仙丹的地方或者收仙丹的人对他很重要?他出于保护性的理由,刻意避免了陶启与那个地方,那个人会面。陶启闻到了秘密的气味,他越发好奇起来。
也就在此时,两人身后有沙沙声响。陶启与李子仁眸光同时一亮,同时锁定了不速之客——一只蝎子精。他正窝在草丛里,以为自己尚未被发现。
五段,木灵根。带着法宝,远看像是吞山鼎。估计是用来吸你的雷的。李子仁重新对上陶启的眼睛,由于正式交换了名号,李子仁用起了密音传信。
这样:你佯装不知走到那里,他出手后我引雷劈他一下。等他使出吞山鼎的诀窍,你再转移他的注意到你身上。我趁机把他的吞山鼎收入囊中,你再动手杀他。最后妖丹归你,法宝归我。如何?陶启与李子仁眉来眼去。
你的意思是:你站在原地,由我上去和他交手。你负责在后面霹雷偷法宝,我负责解决他,是吧?李子仁一眼看穿了陶启的目的。
妖丹归你。陶启很满意李子仁的理解能力,并再次强调他的报价。李子仁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满但很快转为无奈。他不仅无奈于只能同意这份并不算公平的临时战略方案,更无奈于陶启掌握了他议价的下限。陶启欣喜于李子仁的做法:这只乌鸦花了极短的时间就理清了优劣势,没有浪费一丁点时间在抱怨与纠结上。
在陶启的话语翻出李子仁底牌一角的那一瞬间,乌鸦毫不犹豫迈出他的步子。
那只蝎子精被一只乌鸦震飞出草丛,而陶启找了块附近的风水宝地坐观好戏。蝎子精不是李子仁的对手,他的蝎尾勾连乌鸦的毛都碰不到。倒是勾上闪出的寒光让陶启回忆起一段渊源:自己好像在某时某地骗了一只以诈骗为生的老蝎,记得当时用的说辞是……什么来着?
总之这一窝诈骗蝎被晒干入药,他们的尾勾好像就长这个样子。陶启认出了蝎尾勾的形状。
“陶启!”李子仁在过到第七招时,实在忍不住出声提醒。一道天雷应声而下。蝎子精果然中计,念起吞山鼎的口诀。鼎化为一柄金针,将天雷平安引到地下。真货!陶启对李子仁抛出一个眼神。
蝎子此时正舍命绕开李子仁的凶招,甩尾刺向陶启。尾巴刚甩去空中,一根锁链比它晚出手却先赶在它的前面,将它缠住。李子仁回手一拽,蝎子精翻了个身。蝎子精失衡时,陶启当机立断夺鼎念咒。陶启收鼎入袖,蝎子精勉强落地。他怒目圆睁,将尾勾刺向李子仁,似要开口质问,只是他没能活到出声的时候。一片黑羽直击蝎子精眼中的罩门。蝎子精就这样倒入血泊,断了气。李子仁伸手一握,不出两下就摘出了蝎子精的妖丹。
“尸体我有用!”见李子仁运功还想吸尽留存在蝎子精体内的血气,陶启赶忙让他口下留德。
李子仁瞥了一眼陶启,平落下刚运起的气血,轻轻伸手把那记请你自便还给了他。陶启挥袖子放出一片琉璃,光镜汇聚太阳的光线照射到蝎子精尸体上。李子仁立在一边抱肘扬眉。
“这种蝎子晒干入药,有息风镇痉,通络止痛,攻毒散结之用。”陶启见李子仁好奇,于是顺口解释一下。
“你修医道?”李子仁正色问起。
陶启微微点头,迎着李子仁大方展露自己的风华。李子仁藏起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期许,可这份期望盖过了猜疑露出了尖角早早就被陶启牢牢捉住:他在找一位好大夫。
妖丹,大夫——他藏起一位病人,而这位病人是他重要之人。疑问慢慢在陶启脑中拼凑完整:他的家人得了重病?
晒药花了些时间,陶启把蝎子精和他全家装一块儿时,李子仁往药盒里瞧了一眼。等陶启将玲珑盒关上挥手藏好,天色已晚。赤红的天空中日月同时高悬,周围已经回荡邪修的呼号以及鬼怪的哀怨。如果说日间是神道匡正好的天下,那夜里便是魔道吞噬纲常的时机。
“看来要在这里过夜了。”李子仁环顾一下四周,就近捡了些草木,变化了两把刀剑一下磨出了火。火焰稳定后,李子仁将两把刀在手中一转,刀变成了鱼叉。
陶启抖了抖袖子将手伸向篝火,李子仁裂空而去留下一地羽毛。陶启手刚刚烤热,李子仁手提着两条还不能化形的鲈鱼精裂空而来。空中的羽毛纷纷,火苗吞掉黒羽窜得更高更大了些。陶启趁机兜了一羽,迎着火光细看:之前确实不是自己眼花,这只乌鸦的羽毛乍看是黑的,迎着光确实有五色光华。毛的质地蓬松柔软还防水,正是做床被的好材料!
“你……吃鱼吗?”李子仁削了几根光滑木枝,将鲈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他似乎烤到一半才想起来:陶启是个正道,正道主流大都辟谷。吃精怪这一行为于正道而言不仅道德低下,且有妖力微弱之嫌。
如果兄长在附近的话,陶启大概还会犹豫一下:“吃。”
李子仁分鱼的动作十分自然,从生火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出自于习惯。陶启接过烤鱼结束了对李子仁的观测,礼貌感谢一声,又对鱼吹了两口气,最后毫不客气张嘴啃咬:味道不算惊艳,但余味香甜,加上这条鲈鱼十分新鲜。总体很合陶启的胃口。
天色由红变黑,四周渐渐暗下。“一会儿怎么守夜?”李子仁吃得很快。
不睡觉?陶启本能露出了惊异神色。睡觉可是他的头等大事。
李子仁眼中也本能地出现了心里话:你不会想让我值一整夜吧?陶启看到这几个字正变得越来越大。李子仁最后闭眼润色了一下词句:“本来我可以值一整夜……但今天确实不行。毕竟也不知是谁说的,今天我生日。”
陶启从李子仁的话语里听出他之前肯定还接了不少单,不然练不出这样圆滑又尖利的阴阳话,于是没有忍住小声笑道:“谁让你值一整夜了?”
“过不了一会儿林子里的邪修就都出来了。没人值夜,你打算睡他们家门口让他们爽吃?”李子仁被陶启一笑直接放弃表面功夫,扯下了脸。
陶启笑出声来,笑声爽朗。这只乌鸦实在有趣。“你笑什么?”李子仁怨怪一声。陶启对着李子仁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当着他的面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方木盒子。待陶启手掌放平,方盒自己旋转打开,又盒展开出多个三角形面,三角面平摊铺开,越铺越大。随后陶启将木盒向高处一抛,木盒迅速扩大,各面千变而出,又各自万化作墙桓楼台,机关陷阱。最终李子仁与陶启被亭台楼阁流水清风包围。若不是两人面前火堆还在噼啪作响,任谁也分辨不出他两人是在林中还是在仙境。
陶启笑而不语,对李子仁微抱双肘。他等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部分:李子仁此时此刻睁大了眼睛观赏陶启精心构造而成的秘境。他的赞叹之情不加一丝掩饰,坦荡摆在他的脸上,让这只乌鸦真正褪去了杀伐之气,露出他最原本的澄眸。
他的眼里装着满天的星星。
“安心睡吧。”陶启给了李子仁一床被褥,两人围着火堆各自躺下。火堆周围起了一座天井, 天井的屋檐上正好挂着月亮,角落还放了几盆兰花。附近的鬼哭狼嚎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流水和蝉鸣。
冬天为什么还能有蝉?这大概就是秘境吧……李子仁躺在松软的床被里,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坠入云端。疲惫和酸痛被床轻轻揉碎悄悄带走。
“你上回说到:你去见了腾蛇给你的第一个目标,是只貂,后来怎么了?”陶启因为躺在被子里,所以声音闷闷的。
“她知道我的来意后自愿把情丝斩断给我,但提了一个条件:我要帮她杀了她的情人。”
“案中案啊。”陶启听到杀情人的部分来了兴趣。
“她的情人是一只牛精,我去的时候他在和狐狸调情。”李子仁接着说。“还是只雄狐狸。”
“意中人是负心汉,斩了正好飞升,这只貂真是好盘算。”陶启听完评价道。
“那头牛也是腾蛇第二天的目标。”李子仁提起。陶启眼睛一转:“她与腾蛇串通好的?”
李子仁摇摇头:“我没有多问。她们演了一出捉奸戏,那只貂当着牛精的面剪断了情丝。我杀了那头牛,拿了妖丹。腾蛇取走了牛的精血。此事就顺利了结了。”
“这事从你嘴里说出来,确实很轻松。”陶启听完又笑。
“你要是想听那些情短情长恩怨纠葛的部分,我真记不得。”李子仁已经开始习惯陶启的脾气了。“他们哭哭啼啼喊来喊去的时候,我走神了。”
“不听。”陶启笑着笑着声音渐弱。“这些够我推算腾蛇的图谋了……”
“她们要的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李子仁话说到一半,陶启已经闭上了眼,看样子是睡了过去。李子仁看陶启睡得安稳,他自己不知何时也早被倦意找上门。眼皮酸涩难耐,他也不再硬撑,闭眼前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将背对向陶启,自己团进柔软的被褥中。
真是一片温柔乡……李子仁之前还未睡过这样舒服的床榻。不自觉时,他的心自己开始荡漾。喘息欢吟声突然浮现在他的耳畔,他腰间重新爬上了鳞片的滑涩触感,一股强狠的力道又一次将他的身体整个裹住。洞穴中与陶启交欢的零碎画面时不时出现在李子仁面前。李子仁开始看到陶启的龙角,看到他浸染情欲的发丝,看到他愤怒的眼睛。而他的内里却与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这里空无一物。
李子仁醒了过来,四周微闪的星光提醒着他:他现在不在洞里,那场突如其来的性事已经过去。遗憾,失落,怀念,留恋——倦怠让他不太能掌控自己。他的意识忽明忽暗,只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他迫切想回到那场性事中去。
李子仁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它们催促着他快一些找到逃离燥热的出口。陶启身上的香甜气息伴随他平静的呼吸叫李子仁越发烦闷。他该找个地方,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地方……至少不能在他面前。
于是乌鸦红着脸带着怦怦直跳的心慢慢摸了出去。他找到了一个楼阁,窗户微掩,门扉尚开。这里正好……李子仁推开门,缩进屏风之中,躲到木石雕花与宣纸墨宝之间。他扶上自己的分身,乘上情欲,让灵魂随着自己的动作快速上下纷飞。
但事与愿违,他的动作越来越强硬激烈,心跳越来越快,眼前越来越模糊。可他始终够不到那日在洞中纵欲时的风景。李子仁停下了动作,酸痛已经发现他躲在角落里,他必须再快一些,他得在自己被这股情欲逼疯前,找到峰顶究竟藏在哪里。
李子仁呜咽了一声。酸涩和酥麻感让他短暂释放了一些焦虑,似曾相识的记忆映照在他的眼前。他想要陶启给他一个吻,但陶启狠狠咬了他。他当时异常生气,那双鸳鸯眼里闪烁出怨怪,每一下入侵都是报复。他报复得他眼前天昏地暗,不知时辰。再向里一点……再向里一点……可恶!为什么就是够不到呢?他登到了山腰就已经力竭。他期望的快感没能到来。无论他怎样纵欲挑逗,都只像薄薄的轻纱微微拂过尖峰,像他一直想要的,陶启故意不给他的,那一个吻。
李子仁知道自己完了,他眼前除了金星,全是与陶启欢好的画面。他的下身湿润滑腻,下腹的铭文在暗夜里发出微微的金光。
“其实你可以叫我……”陶启站在月亮下面,他真的推开门过来了吗?李子仁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他只想投入来人的怀抱。
这个真假难辨的陶启也没有吻他。他咬上了李子仁的后脖,抚摸着李子仁尾上的逆鳞。猛烈的情欲一下找对了正确的阀门,自李子仁口唇流淌而出变成一阵阵欢吟。李子仁靠在陶启的肩膀处,那股香甜又温柔的气味俘获了他的全部。
“我会对你负责的。”李子仁听见这个陶启在他耳边轻声。
“我只想……”李子仁努力想要在语气词和喘息声里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你吻我……”
李子仁终于得到了一个吻。所有的焦躁都被平复,快乐和满足回荡在他的身体里,只这一小点梦想和爱就足够他做一个好梦了。
李子仁再次醒来时,天色已亮。火堆已经熄灭,而他和陶启睡在一起。身边的陶启还没醒来,他身上依旧带着甜甜的香气。
他们昨晚做了吗?李子仁单手扶了扶额头,开始复盘。他好像半夜起来去不出半里那间楼阁里自我慰藉……结果做到一半非但没疏解热意还被陶启发现了。他不敢想陶启当夜看到了怎样的光景。之后他们亲吻彼此,爱抚彼此,自然而然交融到一起。
李子仁将额头的手收到眼前,小心运气聚起一丝丝虹光。独属于龙的精气混杂其中,充盈了李子仁的气血,保护起他的罩门。
这就是和龙双修的好处吗?李子仁无奈笑了笑。身边的龙翻了个身,他的尾巴又攀上了李子仁的腰。
“下次睡觉前先让我咬你一口。”陶启因为没有睡好加腰酸背痛,心情不是很好。
“先咬和后咬有什么区别?”李子仁出于好奇如是问道。
“你昨天搞得整个秘境都是你的气味,弄得我被生理反应惊醒。这很打扰我的睡眠。”陶启对李子仁提出意见。
“好……”李子仁确认了自己并不在绝对的劣势位,他同样也能影响陶启。“该去集市了。”
陶启将秘境叠回小方木盒,将其藏入袖中,并没有动身的意思。李子仁看陶启抚腰揉脖子,摇了摇头:“手给我。”
陶启瞟两眼李子仁伸出的手,再瞟两眼李子仁的脸,将信将疑把手搭上去。李子仁握住陶启时,陶启只看见周围天地卷成一团,脚下一空。再一眨眼,他脚下一实,眼前就是落霞集市的门牌。
裂空还真是方便啊。陶启由衷感慨。
“义父……”李子仁努力平顺自己的气息,但他的喘息依旧明显。
“气息悬浮,心神不宁。”陶启是明月星辉的宗主,也是李子仁的救命恩人。
在这只乌鸦精年岁尚小,家人被歹人围攻,几乎就要遭人掳去时,这只得道大猫手刃了企图炼化李子仁之天赋化为自身灵力的恶贼。李家父母在此一役中身受重伤,临死之时他们将一双儿女托付给陶启,并让他们唤他义父。
陶启看着本应是地灵人杰代表的李子仁,在修道之路却屡屡碰壁,甚至多次险些误入歧途,想来是放不下执念,便想了个法子骗骗他的真心:“今日天气晴朗,再练功实属因小失大,莫要错失春色,不如陪为父四处转转吧?”
李子仁如今长了个头,似雨后新芽一般,成了初出茅庐明眸俊郎的少年。少年也常有任性顽皮的时候,不时翻翻师门的房顶,下下明湖的水底,打打成仙的长老,摸摸义父的眉毛。除去过于嫉恶如仇,打得几个偷仙种炼活人但年过半百开宗立派的老头不能自理,惹不成器的小辈上明月星辉讨要说法,他倒也没闹出什么大祸,总得来说,还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徒儿。只不过这位好徒儿到了青葱年纪,眉眼长开了点,所以看义父的眼神里带了点对于情爱的憧憬。李子仁看了陶启一会儿便挪开了目光,也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春风拂面,桃花初绽。陶启与李子仁并排走着。“今年的桃花开得真早。”陶启仰头看着高枝上的花骨朵。李子仁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嗯了一声。陶启笑了两笑,冷不丁捏了捏小伙子的脖子:“书看多了,脖子折了?”
被陶启一捏,李子仁立马抬头,也没有挣脱,只是红了脸。他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桃花树下的长发仙君:“……没有。”
“那低着头做什么?”陶启笑他。“又没打过叔豫?”
“我没打长老……”李子仁皱起眉头,微微撇嘴。像寻常孩子嘴硬起来。
“是了——”陶启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一看就是被自己太菜给气着了。”
“我是打了,也输了。输就输了,我什么时候气过?”李子仁被陶启轻轻一逗就露出了本色。
“你输给我的时候可是吹鼻子瞪眼的?”陶启调笑起来。
“你耍诈我才输的,那不一样!”李子仁整个转向陶启,彻底放下了心防。
“我和他哪里不一样?”陶启笑眯眯地问。
“那可太多不一样了,长老不会因为买古旧石墩子把钱花光,也不会交不起灵气钱让大家伙辟谷,更不会这样笑我!”李子仁走近陶启,挺胸直背理直气壮。
“那这么听来他比我好多了?”陶启做出愣神受伤状。
“不是……”李子仁立马停住了嘴。“你有你的好。”
“我好什么,你心里有事也不告诉我。”陶启转过身背对李子仁,背影都是落寞,正脸却在憋笑。
“我……”李子仁站在陶启身后,心已经落在陶启的手掌里。
“你连日气息不稳,是觉得我看不出来?”陶启转回身已经换上了严肃的面容。李子仁低头不语,随即叹气开口:“弟子有一事不明,拜请师尊解惑。”
“你但说无妨。”陶启此时才正了颜色认真瞧着李子仁抱拳低眸,扶他从半跪起来。
“这世界因何缘由非要排个座次?”李子仁这一回直直望向他的师长。
陶启扬了扬眉毛,笑了起来,这一次陶启带上了他的柔情和诚恳:“这世界也不是非得排个座次。”
李子仁像是听到的初春惊雷见到冬日烈阳。他看向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陶启。他的师尊,曾浑身浴血如罗刹魍魉从死亡之中向他走来,如今又真像是大罗金仙身披瑕光摸着他的脑袋:“可是……”
“可是这世间有人非要去做夺财害命的勾当,好好的神仙不做反而做鬼,到头来只为了升一阶成一神,去成就他所谓的仙道大成。你想说这个?”陶启侧头看向已在他怀中的青年。
李子仁想要独当一面,但他就这样被哄着拉上了陶启的衣佩。他如今已是三百有二,已经做了两百零二个父母枉死的噩梦,度过两百零二个被他的师尊扶住额头,轻点眉心,而他回过神来早揪住师尊的衣衫,在听师尊说山海之外无本无根故事,最后安然睡去的夜晚。“若非如此……我父母也不会死……”李子仁低下头去,做两百零二个日月交换时他都会做的事——他把头贴向陶启。
“难怪……”陶启拍了拍李子仁的背,“你心中执念不解……既然起了话头,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李子仁抬头等待陶启发问。一改之前去大门大派把看守丢出百里开外直冲妖道大殿,在人法事上直接开闹的样子,李子仁现在抬头静待陶启的指示。
“你还是放不下你父母故去这件事?”陶启看向李子仁。李子仁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陶启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他安排李家兄妹为其父母落葬时李子仁就少言寡语,缓缓送气无奈一笑。
“落葬后不久你就去凡世历练,想来不是为了释放悲思,而是为了求一个答案。”陶启再次看向李子仁的眼睛。李子仁无言,又点了点头。
“那你求得了什么?说来也与我听一听?”陶启语气温柔。
“追名逐利搅得世道混沌不清,凡物为了求一片清净转而求道问仙,成仙得道又正是名利本身。这世道根本——”
“无解?”陶启接了李子仁的话。李子仁沉默不答。
“你没说全吧?”陶启笑了笑。“若是你觉着这天道不公,你不在天道之中便是了。我的宗门虽是穷破了点,但让你做个逍遥散仙绰绰有余。你何来的愁郁?”
“我不甘心。”李子仁看着陶启的眼睛,被诱出了心里话。“我……”
“你不甘心你的父母无故被杀,你不甘心无辜人平白遭灾,你不甘心放这世道浑浑噩噩,你不甘心就只做一个散仙。对吗?”陶启顺着李子仁的话说。“然后你发现,你自己正在逐利。”
李子仁低下了头,随后四周沉寂。半晌之后,李子仁轻声回答:“是。”
是时,春风吹起三两桃花瓣,落到陶启和李子仁的头上。陶启轻轻捉走李子仁头上的花屑:“傻孩子。”
“我再来问你,假若你见到一桩不平事,于是你不遮不掩上门打人将这一干恶霸全都杀了个干净。”陶启凑近李子仁眼前。“于你而言,天道就此昭彰了吗?”
“又或者你按下不表暗中交付有司以律法量之,将他们收入刑狱。”陶启顿了顿。“于你而言,天道就此昭彰了吗?”
李子仁被问住了,垂眸思考,须臾后他摇了摇头:“不曾。”
“为何?”陶启追问。
“恶事发生便有无辜之人落难。他们为何要受这样的苦?即便肇事之人偿还罪业,逝去之人不会回返,体肤之痛不会复原。客观存在不会消去痕迹,唯独留下……”李子仁答。
“仇怨。”李子仁望向天空。“义父想说,这就是天道吗?”
“你以为呢?”陶启不答反问。
“这世道不该这样……为何要生出歹人,为何要人枉受仇怨!我不服!”李子仁对天质问。
“你不是不服。”陶启引着李子仁看向地面,落下的桃花沉在土里。“你看树下是白骨还是花泥?”
“……义父想说放下后才知这是天理轮回,自有定数吗?”李子仁失落道。
陶启摇了摇头:“你见它是白骨,它便是白骨。你看它是花泥,它便是花泥。你现在看这树下的,是什么?”
“是白骨……也是花泥……”李子仁不解,神思有些飘散。
陶启又摇了摇头,他伸手敲了敲李子仁的脑袋:“它们还是桃花,傻乌鸦。”
被陶启一敲,李子仁一精神,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陶启。这只大猫咪怎么能这样戏耍他?李子仁想要反驳,这样的念头意外驱散了迷障。他说不出话,事实如板上的钉子摆在他的面前,树下的桃花有的是浅红,有的是艳粉,但它们此刻都好好盛开着,实在称不上是一具死尸也没有化为春泥。它们依旧还是桃花本身。就像是一团乱麻之中,有人精准抽出一根纠缠不清不见头尾的细绳,所有的绳结开始散开,线索纷纷扭转,最后还原成为自己本身。
“你看到了什么?”陶启这一次的提问尤为温暖。
李子仁被这一问加陶启牵手一引,终于看到了满园的好景致。新芽才出,桃红朵朵,飞鸟与蝴蝶在园中嬉闹。
“这世道确实不好,但也不全是不好吧?”陶启笑着。
李子仁被问住了。
“诚然,花谢之后这里可能会突遭祸事,走了水着了火倒了大霉。我们这些仙家或许能救,或许想救但力所不及,都是未知之数。这里确实可能成为一片焦土。”陶启环视桃园。“届时你说这天道为何让这等好风景枉遭横祸确实有几分道理。可眼下什么都还未发生,你就这样感叹,不是为父我说,属实是有点乌鸦嘴了。”
“你?”李子仁知道自己被逗了,一股气从脚底窜上头顶。又看到陶启呼呼笑得很大声,也跟着被逗笑了,他也说不准是被陶启还是被自己惹的。
“你是只聪明的乌鸦,人都说乌鸦多智。不必我多说,道理你也都明白。”陶启平静下来后再次摸了摸李子仁的头,捋了捋他的头发。
“现下,你看到了什么?”陶启重新发问,眼含笑意看着李子仁。
李子仁也看着陶启的眼睛:“我自己。”陶启的鸳鸯眼里不是桃树,而是李子仁自己的倒影。
“你年纪尚小,前路漫漫。你与来时已然不同,再过几年便会变个模样。”陶启笑着。“今日我带你来看了这片桃园。他日这里真要是走了水,以你的性子定然会拼上性命把这里护住。”
“今日以你的道行,想让这里一花不落属实是为难你了。”陶启摇了摇头,精准捉住了李子仁作为反击而丢来的桃花。“但再过几年,便不同了。你灵根本就主水,天赋也高,老师也好。到那时候我敢说根本无人能在这片桃园放火。”
“到那时,天道就此昭彰了吗?”陶启再问。
春风拂过李子仁的脸颊,吹过他的发丝:“那现在……”
“为何要将远超自身勇力之物提前放在肩上?”陶启捉准了机会,捏了捏李子仁的脸。“这世道本没有什么座次。不过先来后到而已。我比你先来,先见这个桃园,先在此撒欢寻乐,先松土施肥浇水剪枝,如此而已。”
“你……”李子仁望着陶启。
陶启看李子仁正入迷,确认他绝没有把自己当作义父。
游园过后,李子仁又与刘昶交手了一次。虽说李子仁依然大败而归,但刘昶与陶启交账时,陶启问了一句。
“气息平稳,武艺见长。”刘昶从新一年的账单赤字里得了个闲。
陶启笑了笑,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真是好茶。”
刘昶跟着喝了一口,由于水里没味,提起茶壶盖子看了一眼,里头装的其实是白水。
“……到底是怎么把钱花到茶都买不起的。”李子仁看着苏师姐递来的财政年报正在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