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了一下。
OC是我,也是我想象的人还可以怎么想事。我也在试着不同的交流;受启发,启发,互动,玩乐,幻想,关心(笔友会说:碰撞中学到自己)。
看着往年的人物和故事就像看自己的思考在改变。更希望变的是能更懂别人也能让别人更懂自己和自己的作品啦。
创作中很有帮助的还是有好的游戏环境和玩伴呀。有灵感快乐多!
在这里归纳一下我的影子们。
索引
ABC=人物类型
来源()= 当时启发我的作品,人
【】=归属的企划或者系列
()=从这个角色延伸的社交
按外形
A勇敢的短发女孩
B喜欢植物的卷发男孩
C没有性别的长发智能/感能(来自远古或者未来,僧人/猎人/AI)
性格上,A+B=C=0
(A=-B;C=0)
按时间
2011 Harena:
A,孤儿探险家,来源(黑暗物质的Lyra+Will),【自己的小说】
2012 Alienos:
A,霍格沃茨R院,来源(新生活)【哈利波特】
2012 灰:
A/本人,(与啊氧)
2013 Nova:
A,打手/探险家,性格(无厘头,勇敢,自由),同期ABC都出现了,来源(银河系漫游指南,alichia),【插画中的常客,也在混混企划露面】,(与历历的缘分开始生长)
2014 毕勒国的小孩:
B,性格/故事(自由/无序),固化风格开始(直觉线条…),来源(秘鲁/勒毕国,Marlene Dumas)【绘本】
2015 Will/查理:
B,热气球驾驶员/超市工作人员,性格(性情中人,小日子),来源(the fall的达尔文,skam)【和历历的norway】(历历伴侣:Jean)
2016 何因:
BC变体,药师,开始借用OC想象不同的思考方式,性格(大方,自然),【山河故人】
2017 托比:
B,军人/工人,第一次参与故事游戏性强的企划,第一次完成多篇文画,性格(多想,恐惧,不英雄)来源(英国文学:失落的一代,dulce et decorum est),【环形废墟】(历历伴侣:蒲鲁东)
2017 阿万:
C,舞者,第一次(尝试)写剧本故事,第一次快乐讨论meta故事(类似动画工作室),性格(成熟,平衡),来源(暑假科研/平衡系统,pina bausch的芭蕾舞,等待戈多)【黑匣子】(认识和合作!纯/小/醒/温一起的2001剧)
2018 落手:
C,飞天,开始想学习画画这件事,来源(变鱼的故事)【大明】(观摩真大作很受启发但还是没画完)
现在:
想退一步看看人以外的东西,放开一点画画和学习的旧习惯,也再多吸收一点点:)。最近把影子暂时赶出家门。
它跟着这家人已经有段时间了。
对于去哪儿这件事,它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人类有心血来潮之说,指的是直觉,但这和它关系不大,它完全是跟随本能在走:在很久之前它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和人类的不同,即遵循着一套不同的行动准则和方式。又过了很久,它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跟随着天命移动,尽管这并不算好事,但因为它尚未决定自我,也就得过且过了。
它已经存在很久了,在漫长的时间里它很少见到自己的同类,因为它出现的地方往往并不那么平静,而它在事情发生前夕也难以被观测到:在一锅煮沸的水中发现一个气泡,的确不那么容易。而在最近,它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诞生了。这并不是指之前它不存在,而是在此前的时间里,它仅仅是对世上的一切进行观察和知悉,累积知识和感情,但它本身仍旧像是子宫中的胎儿,尚未确定自我,确定自身的性格、喜恶、目的……倒也不是不想,而是它自身的性质过于危险了,在它所历经的一切里,那些哭嚎、憎恨、恐惧、悲哀……它的爱恨就像它所祝福的人们一样,具有极端的性质,而在它能够使其稳定之前,它认为自己还是不要拥有自我比较好:倘若无法自控,就会被撕裂。
但就在近几十年,它开始有了预感。
它即将诞生了。
在它所历经的数个王朝兴衰中,它已经累积了过多的东西,无论哪个胎儿,在长久的孕期中终究要迎来临盆,它于是一面跟随本能在土地上移动,一面等待着。它跟随的这个人是个教书先生,但干的并不只是教书的活,在白天,他同样会在这片地区于教授时讲道经文、传授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同时治疗一些小病。他们隶属一个教派,在这个时代它曾短暂的拥有正式身份,但很快又陷入危险中:他们主张所有人都是兄弟姐们,应当相互友爱,主要此时是晦暗的时代,但夜色总会过去。因为它的简单和适应性,这块地区很快拥有了许多教众,白天他们要耕作,夜间则聚在一起烧香诵经。
它只是注视着,在过去它见过许多类似的组织,它知道这个也不例外:是苦难中的救命良药。它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会迅速孕育出新的火光,那是它爱着的物事。而促使火光大亮总是外部压力。
它的心中充斥着许多东西、许多情感,像是翻滚的涛声、海浪……但因为尚未破壳而出,因此它什么都没有想。它尚且什么也不是。
这个教书先生不久便被抓走流放了,但他的儿子仍旧从事这个行业,他们父死子继。
但这并不是它所寻找的那个人,真正的火光是这个家庭的孙子,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的父亲和许多教友一同诵经。他们信奉弥勒、信奉明王、诵下生经、诵出世经、在这个孩子的童年时期,便能够感受到教派带给这片土地奇特的生机。愈是痛苦,愈是勃勃生长。
孩子懵懵懂懂的知晓了宗教的威力,来源于空虚和恐惧,并且势不可挡。
它只是看着。
在它所停驻的土地上,往往会生出极为绝望的境况,河水泛滥、土地干涸、牲畜死去、饿殍遍地,但这并不是它所促使的,它只是天生将要去往这样的地方,要看所有尚且有一线生机的东西死绝,而后从尸骸里生出崭新的光明的东西。在它的内部,那些混杂的沉淀的物事时刻在涌动,它因此不能与那些它所爱着的人们接触,也不能在他们眼中被看到。这同样是它的“性质”。它,它们,它的同类,都被性质决定了自我。它们并不拥有完全的自主和自由。
它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不能拥有人类复杂的性质,至少现在不行。
孩子逐渐成长为男人,在这段时间里,生存的环境更为恶劣了,死去的人也更多。而后是洪水。似乎是某种征兆,水灾总是最先来的,它跟着男人在工地上移动,双脚踩在湿润粘稠的沙泥之中,雨落在它的眼中,让它想起了一点儿过去的事。在很久之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有个年轻的屯长决定杀死自己上司,对一个庞然的帝国发起反抗。
它就是在那时候诞生的,来源于一个谎言。但人们总是需要谎言。
它在雨夜中等待,因为它清晰的知晓,男人已经等不下去了,情况已经过于坏了,如果实在活不下去,就只能选择其他的。死,或者反抗。但反抗总是比死要困难,特别是对于一个生性温厚的民族,但凡不是压迫到底,便可以无限的忍耐。
男人仍旧和教众们烧香诵经,但他什么也不信。
他不曾接受很好的教育,也不知道世上许多事,没有走出过这片土地,但他知道他最熟悉的力量,知晓宗教将在此时扮演的角色。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只差一个引信,以及下定决心的决断。任何有头脑的人都应该知道,做这件事的危险性,成功或不成功,命运是截然不同的——而成功的又有几个呢?
男人一边想一边慢慢往住处走,那点火星在他心中燃烧着,犹豫着。
他就是这时候能够看到它的。
它站在雨中,和他四目相对,它的身形被笼罩在白色中,但他最先注意到仍旧的是它的眼睛,在过去,每个见到它的人都是如此。男人在那只流淌金色的眼睛中嗅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息,兼具了谷物的清香同泥土的湿润,它的形象在他眼中不断改变,笼罩在怀念平和同神性。他不自觉的走近了些,因为在它身边,他就会感到安全。
它注视着他轻声道:说吧。
他于是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在它的引导下一同坐下,他的话语与词句从声带的振动中传出、从喉咙中传出、从胸腔中传出、从无限的迷茫中传出,流露出对未来的惶然同对自己将行之事的不确定。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他并不相信那些教众是他的兄弟姐妹,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他见过许许多多的死——就像它一样,他知道失去生命的可怖,但他仍旧觉得自己要去做。他不懂那些思想和道理,但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一样,是人。人不该死的这样廉价。男人把这些全都说了出来,期望它告诉他答案,他并不认识它,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它是安全的,是可以信任的,是给予庇佑的,他知晓这个,它让他知晓了这个。它像是他不曾相信的弥勒,也像是母亲,又像祖父,它的面孔上同时具备了多重的形象,这也是它的“性质”。
只是看着它,男人就感到心中酸涩,想要流泪,像是想要在母亲怀中哭泣的孩子。
它温柔地对他说:不要害怕,你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不是吗?你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他疑惑地问:契机?
是的,它道,因为你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他们也不知道,所以你们需要得到承认,得到来自神灵的承认,得到正确性。
是的。
你已经想怎么做了,只是还未实施。
是的。
石人一只眼,这句话是你最近想到的,你还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将它埋进河道中。
是的。
它微笑起来,告诉他那个石人所在的位置,它赐予吉兆,赐予正确性,他将会在那里挖到他想要的东西。
唯有行动,带来结果。祛除疾病,远离饥荒,享有温饱,成就功绩。它温声道,你的决定是没有错的,只有行动才会为你带来想要的,你不仅想要改变境况,不仅想要温饱,你还想要住所,庭院,婢女,香车,奴仆,妻妾,权力,你想要的东西有许多,你不止是为了你的兄弟姐妹而行动,你也是为了你的私欲在行动。但这私欲是值得赞赏的,因为不拥有私欲的人无法开始行动,在此我承认的行为,承认你的正确性,承认你的私欲,承认你的勇气。去吧,等到天明你便会忘记这个夜晚,但我的祝福会跟随着你。去做吧。在此之前,在离开之前,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它这样说道,非常平静,非常温和,这也是它的性质。但它已经能够感受到胸腔内的躁动了,它意识到马上就要来了,尽管它并不知道它会成为什么。
男人的头发和胡子都被雨水浸透的乱糟糟的,手脚都是开挖河道的伤痕,耕作的茧子,被石子割破的伤痕——就像它的双手双脚一般,它是源自于他们的渴望。源自于他们的痛苦。源自于他们的明日。
男人垂着头,像是个小孩儿般的犹豫起来,在过去有人向它要求过许多东西,它都一一给予祝福,尽管它知晓他们每个人的命运——大同小异,皆是扑火飞蛾般短暂,但它仍旧祝福他们,祝福每一个想要得到祝福的人。它已经想好了,假设男人想要得到其他肯定的答案,它自然也能够让他得到信心,它的性质便是带来正确性和自我肯定,它是心灵的砖墙。
但男人并未说这个。
男人只是抬起头,带着惶然和试探,以及细微的恐惧,像是全天下所有凡人那样问道:我想知道,我会死吗?
它怔住了。
雨落得更大了。它听到自己的身体传来一声裂开的声响,以及此起彼伏的肯定:是的。是的。是的。那声音愈来愈大,夹杂着笑声,夹杂着哭声,那是丰收的喜悦,是夏夜的萤火,是落雪,是花,是母亲的嚎啕,是倒毙的溅起的尘土,是河水与砂石,是稻穗摇摆,是金铁相交的碰撞,是死,是死,是死。是它所见的无数的死,无意义的死,有意义的死,无意义的生,有意义的生,可它——他不明白,究竟什么才算是意义。
凡人的意义。
行为的意义。
是的,那个声音慈爱道,韩山童,你会死。你将不会作为胜利者登上大宝,也不会享有普通的温饱,你会死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日子,不曾得到任何荣光和福报。你会死。
就在这个声音结束后,男人仿佛在梦中被惊醒一般,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物事,惊慌的逃离了此处。但祝福并未消失,男人明日回忆这一切,就都是镜花水月。
但是。
在原本的地方,它消失了,有什么新的东西在此诞生出现,在这个躯壳中舒展着自己的意识和思想。那些纷杂的声音和苦难,欢喜与绝望,极端的爱恨在他体内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平衡,他知晓了过往他所见的一切的,知晓了重复的历史,知晓了黎明前的火光,但他并未崩溃损毁,这个容器仍旧走钢丝般保有形态。
但是,他温柔道,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砸向墙壁的第一下当然不是没有意义的。
他迈开步子,慢慢在雨中走着,观察着这个初来乍到的世界,观察着短寿的火光。他现在还没有名字,但他考虑为自己选一个了,他的名字将是无数没有名字的飞蛾,将是尘埃,他尚未和这个世界更多的接触,也不曾展示自我——虽则他有了自我意识,但那仍旧是不完整的,或者说,过于完整,过于激烈,他因而只能保持平稳温和,否则就会将天平倾斜。他知道结局,也知道爱恨,他还知道自己仍旧爱着那些人,那些稍纵即逝的火光。
再过一段时间,男人便会叫人无意的挖出那石人。
在这个五月,男人将会预备起事,而后因泄密被抓,被处死,他的反抗非常短暂,但这已经足够了。韩山童这个名字将会被记住,在许许多多年后依旧如此。
为这个时代敲响的丧钟已经足够响亮了。
而他呢,能够见到他的人总是很少,而又非常短寿,不曾来得及讲出这个故事,梦一般的故事,相遇,因此他的身形仍旧在历史中保持着隐匿的状态。他仍旧会跟随天命本身,而他的名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铡刀自然是没有名字的。
END。
PS:泡茶的内容都是作者胡诌的
PPS:如有OOC和设定BUG请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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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闻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吴门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很难不去讨厌自己。谁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一点天真的期望和大胆的梦想?对于出生在书香门第的文人来说,即使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念上百次,也抵不过“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潇洒。只是年轻时大家都没有想过,哪一位隐居先哲,不曾中榜进士呢?
吴门皱了皱眉,抬头看大街对面排队的长龙,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便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他不想把自己和曾经隐居山林的贤士们相提并论,他知道他不配,这也是他自我厌恶的源泉。有时吴门也会想,古人云“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但同时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之所以从山林回到城镇周边,无非就是没办法切断与人的念想。社交使人厌恶,但完全没有社交的生活也令人崩溃。人要如何与花草共处呢?草木无知,亦不回应你的期望和话语。置身其中,除了不断膨胀的孤独、寂寞,更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生而为人。每念及至此,他对于书中所载的隐者们的敬畏,便又上升了几分。他们仿佛不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至少思想的维度,已经脱离了常理。如果你在没有月亮的晴朗夜晚眺望星空,看着漫天璀璨而永恒的繁星,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它们就是永世流传的高尚思想,早已跳脱了世俗的框架,像烟花一样从地面升起,但却像星星一样永远地刻印在空中。
而我,吴门想,我便是躺在世俗的水沟中,仰望着它们的普通人。
一番自我贬低之后,吴门又把目光投向街道对面的小教堂。那里原本也只是普通的院落,西方传教的人来此之后,在门口加装了一道西里古怪的门扉,便当做教堂使用。吴门觉得或许那道门扉,就像游子临行前,从故乡捧起的一抔黄土。
改装了建筑之后,来到这里的传教士们并不像吴门先前所想的那样热衷于传播教义,反而在教堂门口架起土味儿浓厚的大棚和铁锅,大大咧咧地发放粥水。或许应该把这种行为称作仁慈,吴门想,但无论如何,这样毫无道理的施舍,总是让人心有不安。毕竟即使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佛祖,也是供在寺中,要花香火钱的呀。
曾经仕途中的经历让吴门无法再相信任何馈赠,即使来自信仰与宗教也一样。相比之下,比起西方新来的“上帝”,或者大行其道的佛教,还是道教更让他感到安心。天尊从来不施与你什么,也不承诺你什么,一切心境的变化,不过是取决于你自己。
走到今天这一步,吴门想,我不欠谁,谁也不欠我。
除了前天夜里,那一次意外。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撇了撇嘴,一张因双眼凹陷显得有些阴森的脸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大白天的,他却像个傻子一样蹲在街角的阴影里,找机会试图不引人注意地进入教堂的原因。
吴门平常就住在城门三里外,无人管理的破庙中。把稻草拢一拢,扯下几张旧幕帘,就是足够安睡一夜的床铺。虽然自己不承认,但他正是过着和普通乞丐无差的日子。白天四处拾荒谋求些口粮,夜里忍受着潮湿和寒冷企图入眠。虽不至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但也绝不是什么舒适的生活。在艰难的日子里,处境相似的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互相扶持。因此,他也有了一些关系不错的乞丐朋友,也许是因为有着超越一般民众的学识,甚至有村里的人时不时送些特产来接济,也偶尔有人来找他请教问题,或者单纯的谈天谈地。
最困难的冬天过去之后,春天的到来使一切都逐渐好转,夜晚也更容易入眠了。
直到前天夜里,一阵哀嚎声划破静寂。
吴门猛地睁开眼睛。
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定是疯婆子阿红的叫声。疯婆子不仅疯,手上力道也惊人的大,曾经徒手将一个图谋不轨的三尺大汉横着丢了出去。在这片地界,谁也不会傻到去招惹她。她若是嗷嗷大叫,不是疯病发作的话,便只有一种可能——二九出事了。
没人知道二九的父母是谁,甚至二月初九也不是他的生日。乞丐们在破庙外的柳树下发现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时,正是二月初九午时三刻,大家一合计,便把他唤作二九。几经周折,最后还是给了阿红抚养,到今年已经九周岁了。二九有天生的哮喘,因此坡下老李一直反对把孩子交给阿红——孩子只要一犯病,阿红便像被传染了似的,也跟着发疯病。但平常若是有二九陪着阿红,阿红看起来就和正常女子别无二致,也比从前更懂得做事谋生活。只是周边的人都不由得绷紧一根弦,好在二九犯病时能够及时发现。
吴门心里明白,必定是二九哮喘病发了。还不等他从稻草铺上跳起,阿红已经跌跌撞撞摔进了破庙大门。吴门连忙上去将人扶起。哪知阿红一边叫嚷着什么,一边顺势就死死抓住他的双臂,疏于修剪的指甲狠狠掐进对方肉里。吴门只得咬牙忍痛,根本脱不开身,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搞明白阿红究竟在嚷嚷些什么。情况一时陷入僵局。
“吴老先生!吴老先生!”坡下老李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把抱住了阿红。
事情变化的太快,吴门还在原地愣神。老李见状连忙吼道:“吴老师!快!二九!”
吴门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况,抽出双手拔腿就跑。身后老李使尽全身力气想要制住发疯病的阿红,耐不住阿红力大无穷,拼命挣扎,几乎要脱离了钳制。这时候吴门才听清她究竟在喊些什么:
“无新事呀!无新事呀!”
“日头不出啦!月头不现啦!”
“无新事呀!无新事呀!”
“天降魍魉来啦!地落黄泉去啦!”
“救救命啊!救人命啊……”
吴门已经无暇去考虑阿红叫嚷的话语有什么意义,只得朝着阿红住所的方向狂奔。
拜托了,拜托了,他在心中向所有能想到名字的神明祈祷,一定要赶上啊……
后来的事情,真可谓一波三折。
吴门赶到阿红住的小屋内时,二九已经倒在地上,双唇发紫,口吐白沫,几乎喘不上气来。吴门连忙扶起二九,一边安慰孩子不会有事一边让他把身子弓起,抚背顺气,然后连忙翻箱倒柜地找药。二九活到今天,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城西郎中的一剂神药——“嗅药”。病发时只要让病人坐起,抚背顺气,打开药瓶让病人闻一闻,就能大幅地缓解症状。不严重的时候,只要等待一会,就能自愈了。即使病情严重,这药也足以让病人支撑到郎中赶来。
可是吴门把这破屋里仅有的箱箱柜柜都翻遍了,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小白瓶子。
他绝望地拉开最后一个抽屉,里面只有一些破损的纸张和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尘。二九的咳嗽声几乎没有停过。吴门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反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此刻给二九一个了断是最好的选择。
但最终他还是愣在了一旁,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不知双眼该看向何处,两只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那里。有那么一会时间仿佛不再流动了。在面对困境时,吴门常常有这种错觉。他无法感知到这样毫无用处的对峙持续了多久,好像时间真的停在此刻,不再前行,于是二九不会再受疾病所苦,他也不必再面对自己总是无能为力的现实。
紧接着,这一切突然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破了。
好像突然打通了穴脉一般,吴门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对二九嘱咐一句“不要担心,在此等我”便夺门而出,冲到官道中央,张开双臂。昏昏欲睡的马夫被吓了一跳,连忙用力勒紧缰绳。车内的护卫探出头来,还不及说些什么,吴门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两手抱拳,大喊道:
“请大人救命!”
只是吴门怎么也想不到,他拦下的车既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富商子弟,而是从西方远道而来的传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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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神父一边掏出火柴,点燃了烛台,一边用带着奇特卷舌音的蹩脚中文说道,“粥,已经结束了,今天。”
吴门有些惊讶,但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惊讶于这个金发碧眼的异乡人竟然会讲汉语,还是惊讶于他的汉语说的稀里糊涂却并不那么难懂。
他着实愣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不,不是,我不饿。”
神父看了他一会,似乎认出了来人是谁,接着转身打开了大堂一侧的小门,朝吴门点了点头。吴门呆头呆脑地跟了上去。
左厢是一间窄小简易的会客室。神父把烛台放在茶几中央,请吴门坐下,自己则从柜里抽出了茶叶,准备泡茶。
吴门知道自己即使穿来最好的衣服,也整洁不到哪去。现在要把这裹着破布的屁股,挪到那精心地打过蜡又雕饰繁复的红木椅上,还真让他扭捏得不行,只好尴尬地站在座椅一旁,盯着神父泡茶。神父倒并没有在意他,专心致志地半趴在茶几边泡茶。只见神父拿出茶叶罐后,小心地把凉白开倒进杯里,然后从罐中捻出几片干叶,均匀地铺在水面上……吴门一时目瞪口呆。
这西洋人根本不会泡茶!
吴门连忙伸手掩住杯口:“不,不是,等会!不是这么泡的!”
神父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这完全不对!……”吴门一时也憋不出什么话来,愣了半天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等着,我来。”
吴门一把拿过茶罐,罐内干叶呈青褐色,卷曲为条索状,捻起细看,叶底朱红,叶中淡绿,叶身厚重紧实。如所料不错,这可是上品大红袍……
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暴殄天物啊……”
既有好茶,泡茶自然不可怠慢,好在茶具均是紫檀,恰好配这清香醇厚的青茶。只是择水,便难以多挑剔,只得就地取井水烧开。水源难以讲究,便得细细讲究煎水的汤侯。至于大红袍,不可煮至纯熟,也不可刚沸便起锅,须武火急沸,捷辨三巡,取出后晾凉片刻,再进行冲泡。冲泡的方式同样大有说法,大红袍岩茶,应抬手高冲,掀起底层的茶叶,此时定会满室生香,令人心怡。壶内焗泡片刻后,分杯出汤,入闻香杯中,无须过多,二指即可。
待客室内吴门给神父端上第一杯闻香茶时,神父还一愣一愣的。
“先别喝。”吴门竖起一根手指,“听好了,第一杯是闻的,不是用来喝的。”
神父乖乖地端着茶杯等待讲解。
“像这样,将品茗杯倒扣在闻香杯上——对,就是左边这个扣上右边这个。然后倒转,茶就留在品茗杯内了。而茶香——”吴门说着将闻香杯凑近鼻端,“都在这里。”
此茶闻起来岩骨花香,馥郁高久,低头看茶碗内橙红通透,金圈镶边,果然是上品大红袍。
闻着茶香,吴门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此番若不是自己上门拜访,这好茶不知还要遭多久的糟蹋。
茶几对面有着蓝眼睛的西洋人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倒也学得挺快。在附带吴门粗犷讲解的三巡茶后,似乎多少也懂了一些门道,三杯茶下肚,仍然对着杯底留香恋恋不舍。
吴门不由得失笑:“切忌过饮。”
神父也难得地咧了咧嘴,放下茶杯,行了个抱拳礼:“多谢先生赐教。”
这句话倒是说的有模有样。吴门这么想着,才猛然意识到双方连名姓都没报过,连忙也抬手抱拳,道:“不才家住城西门外傩神庙,吴门是也。”
“我是范。”
“范?”吴门不由得愣了愣。
“范。”神父点了点头。
也许西洋人没有什么名姓之分吧。
“那,呃……范大人,想必大人也还记得我。”吴门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前几日多亏大人出手相助,今日特来登门道谢。”
范先生摇了摇头,“不要,说话像这样。”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我,不懂。”
吴门在心里翻了第二个大白眼。
“好,那我也轻松多了,兄弟,前几天夜里真的多谢你。”把卷轴往桌上一拍,“小弟没什么钱,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只会写点字画点画,算是点表示。除了写字画画,农活重活我也能干。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
对方挠了挠头,半天才憋出两字:“谢谢。”
“哎呀,你谢啥,我才要谢你呢。”没了语言上的束缚,吴门行为也愈发不拘束起来,说了两句便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范先生闻言,指了指茶杯。
吴门不由得失笑出声,又直起身来嘱咐道:“记住了,泡茶先看茶叶,什么茶配什么水,什么水配什么碗。沸水晾一会再泡茶,高冲低斟,第一泡闻茶香,第二泡品茶味,第三泡喝茶汤。不可多饮,免得生涩失味。”
范只是笑笑,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教会,需要帮忙。”可能是觉得自己表述地不明白,又抬起手比划了几下,“缺少人。”
吴门挑了挑眉,直觉性地预感自己可能撞到了一个好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