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笔启上
*舞会paro
*第三人视角
————
“如果像这样继续相思下去,人会撑不住的吧。可那位像藤花般的美人,我明明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于我来说,那是一次长久的凝眸,一次无言的邂逅,一次终身不能忘怀的相思。
在热闹的舞会中,人们通常会被舞池的中央或身边的伴侣所夺去整夜的注意力。而她在这个舞池里,是一个沉默的、随处可见的存在。她在人群中游走,如游鱼一般。那些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阳光照在锦鲤的身上。她并不是舞池里受人瞩目的焦点,我也并不是她身边伫立的舞伴,可我偏巧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她。
那是个轻巧得几乎要飘起来的姑娘吧。
如果硬要我去形容的话,我只能反复用着这一个形容词:轻巧。我只能用这样贫乏,这样抽象的词语去概括她。那该是个如何轻巧的女孩呀。银白的发丝披拂在她莹白的肩头上,说不上哪处更能让人心中一动。在拥挤的人群里,在纷扬的舞裙中,她像一株夜光下的草。
我的眼睛跟随着她,看她轻轻捧着酒杯,在落地窗前浅酌。她的睫毛垂下来,轻轻扑闪着,偶尔又抬起来,露出那漂亮的黑色瞳孔来。
那是一双有灵魂,有情感的眼睛。琉璃一样的眼睛,倒映着这个舞会的一切。
她本该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裙摆轻柔地摆动,像是水的波纹。
我该如何去形容她呢,她轻巧得几乎让我手足无措了。我想象着将她拥进怀里,听见她呼吸的声音如同我所见的那般轻巧;还有她猛然扑进我怀里的感觉,是否会沉重得像是一份情意撞击着我的心?
在我因为这样突然猛烈起来的情感而近乎窒息的时候,那个透明的姑娘动了起来。她每一步都像是舞蹈,像是在草丛上跃动的露珠,可她是在走向与舞池相反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如我之前所想,她的舞裙随之而飘动起来,像是被风拂过的水面。她或许是出了汗,后颈上被光照的闪着细光,真像是白鲤的鳞片。她连轻轻的一个抬手都暗含着汹涌的感情,仿佛下一刻就会放声而歌。
可她走向了与舞台全然相反的地方。
在她踏出大门之前,她顿住了脚步。娇小玲珑、沉默不语的少女回过脸来,往舞会投来最后一瞥。
那大概是冬天的一轮冷月般的一眼,她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是很轻的,像是月色拂过肩膀,只有其中欲说还休的情感涩而沉重,凝结在不化的浓霜之下。我读不懂那样复杂的情感,她轻而缓,重而静地久久注目着这个嘈杂的世界,好像是在分辨哪里才是她的归宿。
她收回了视线,结束了最后这短暂的一次凝眸。她离去了,而我目送着她的离去。
彼时天已经暗去,却又未尽黑成最深的时刻。街道旁尚存着沉眠的雪,荧光一样照着她。她走了出去,撑着伞。
风瑟瑟吹在我的脸上,冷得让我只能缩回温暖的室内。有什么本该呼喊出声的东西凝滞在了这个雪夜里,变成了一层即刻消散的雾,沉甸甸地压在空中。我的心在夜色里望着那把伞,将这近乎一夜的思绪化为一声雾一样的长叹。
叹得同她一样轻。
注:
首句摘于《万叶集》,原句为:如此為而曽 人之死云 藤浪乃 直一目耳 見之人故尓
=
如果嘉玲是秋日燃烧的枫叶的话,一笔启上就是冬日窗台上有情人望着出神的霜花了吧。
好心疼她 希望能有人将她拥入怀中
ps
怀抱着隐秘的情感却不发一语的“我” 是对一笔启上本体承载的激荡却不曾为他人知的感情的象征
另外对剧情安排的吐槽:人家不跳舞 你不会去邀请人家啊?闷骚活该单身狗!
*镜真名 出道准备!(假的)
*第三人视角(真的)
*假面舞会paro(真的)
我想我需要习惯这种舞会。
自诩高贵的人们在这里汇集,用大同小异的面具遮住自己的面容,也一并遮住了身而为人的廉耻心。虚荣敦促他们去猎杀更多拥有绚丽羽毛的禽类来满足他们的攀比比赛,那些尾羽晕染出不同的诡异的色彩,与酒杯晃出的光搭调至了一种极致。而掩在华丽羽衣之下的东西,我更加不愿去想。
我就像我的目光一样在这个臃肿的舞会中游荡着,等待着午夜的钟声敲响,将这些醺醺然的人们打回人性的原型。然后,我便看到了那个男孩。
那是在雄雉尾羽后面露出来的少年人清亮的眼睛。
他刚好处于那暧昧的阶段,他的身子在拔高,眉眼渐渐有了属于成年男子的味道。可当他转过眼来看着你——鹿一般的眼睛,湿润的,清澈的,漂亮的一双眼睛——你又会不由自主地对他心生怜爱。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小孩子。可他在人来人往的舞会中的表现堪称完美,一举一动都带着熟捻。
大概是哪家的少爷,带过来增长见识,同时也是一次扩展人脉的机会——孩子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
我看着他悄悄支开跟着他的侍者,装作若无其事地向着另外一位侍者要了一杯酒。虽然在他喝下第一口后,他微妙的表情便暴露出了他的真实年龄,但那小孩子特有的小狡猾与小机灵还是很让我开怀。
他的言谈举止还处于那种多看几眼便能猜得一清二楚的程度,但足够让人想起自己年轻时做过的那些蠢事,并且对那些不可回头的岁月报以会心的一笑。
在我将要移开目光的时候,男孩做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在邀舞之前摘下了他的面具。那再无遮掩的年轻脸庞便锋芒一样地露了出来,一瞬间让全场都瞩目。
我能在纷杂的眼神中辨别出不同的情感:惊愕,欣赏,戏谑,玩味,疑惑……这些视线如同无数直线,从不同的起点共同指向了一个中心。然则中心——他却相当自在。在邀舞对象将手放在他掌心的那一刻起,他就踏着节拍步入了舞池,兴致勃勃地参与进了舞会,享受着舞会的乐趣——真正的舞会的乐趣,而不是无所事事地拿着杯子,对着认识的人牵扯起嘴角的肌肉。
我被这样率性的行为所深深震撼了,他就这样表达着自己,这样直接又冒失,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终于没有忍住,在他一曲舞毕后走到了他的身边搭话。他回应的话无可挑剔,连用词都格外的令人神清气爽——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点到即止的礼貌。那些曾经被谄媚包裹着的词语在他的言语里终于回归了本真,好像终于被雨水洗去油腻尘埃的草木。
“这是假面舞会,你怎么摘掉了面具?”我与他闲聊了几句,便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难受呀!”他的回答倒是和他脱面具的举动一样利落简单的。
“多戴戴不就习惯了。”他答得太过于干净迅速了,以至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嘴巴就不自觉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我吓了一大跳,却不知道怎么弥补。可这曾经是我最为厌恶的话了,旁观人给出的建议总是这样轻松的,我怎么就下意识地说出了这样常见的话?
他倒是不介怀的样子,歪着头问我:“先生在小时候便习惯这样的面具吗?”
说老实话,佩戴这样的面具跳起舞来并不好受。有时候汗水流淌在脸上,那些硬的材质便与它们一并粘在脸上,难受到令人窒息。
“总要习惯的呀……”我没有正面回答他。
“如果有人不想习惯呢?”他用小叉叉着水果。“有人”指的是谁也太显而易见了吧!
“那对舞会来说可是坏习惯……”轻松的话又滑出了我的嘴角,“坏习惯总要被丢掉的……”
他三两口吃完了剩下水果,摩拳擦掌地看上去像是想参与下一轮的舞蹈。
“可是‘这样’为什么就算是坏习惯了呢?”他看上去思考了一下,又在我说那些长篇大论之前打断了我。
“如果‘这样’是坏习惯的话,”他在转身的前一刻与我说,“那我还是不丢掉的好。”
“这……”我这是被一个小孩子说懵了吗?只好冲着他的背影说着,“总会丢掉的……”
“才不会丢掉的呢!”他回过身来,朝我做了一个鬼脸。这个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直彬彬有礼的男孩终于在我面前露出了一点属于小孩子的神情。
我在这样的神色前不禁失了神。我越为这神态闪现的光芒而震撼,便越对这样的神态心生向往,可与此同时,我的心里也越发惧怕起来。我太了解我失去了什么,就好像我对已逝的青春年华置之一笑一样,我对那些我所抛弃的、丢失的东西,也只会是缄口不言——就比如毫不畏惧地在精心伪饰自己的人群中摘下面具,将那些属于大人世界的东西用手远远地扔出去。
我难以不把我曾经经历过的套到小辈的身上去。这个孩子,他此刻所展现的东西愈耀眼、简单、干净,愈让人喜欢、怀念,便愈加让人对他往后可能会遗失这种光芒的未来感到遗憾。单单是想到这样的结局,我就已经变得麻木了起来。
一阵密集的爆响把我震了回来。我动了动长久捏着酒杯而僵硬的手指,看着重新闯入舞池中的少年。他此刻的舞姿已经不适用于“翩翩”之类的形容词了。那是踢踏舞。舞步和他的说话方式一样漂亮,带得整个舞会的气氛都变得欢快起来了。
哈!我算是知道那个鬼脸是怎么回事了,他绝对是和演奏舞会曲目的人说好了,要在成熟的悠扬之中插上一脚。
舞会中的人们面面相觑,这下就算面具遮着也能知道每个人的表情了。谁会想到假面舞会会有踢踏舞表演的一天?表演者的脚步呼应着曲调,毫无规则而充满着欢快,他摇晃着自己的上身,挥舞起来的手臂像是天鹅一样。
在这个充斥着禽类羽毛的地方,可能只有这个少年才能真正飞起来吧。
这样的孩子,就算失去了什么东西,也会奔跑着找回来吧。
在我所不习惯的假面舞会里,我戴着我的面具,看着舞池中唯一没有用面具遮挡面容、正发出欢快笑声的少年,默默地想着。
注:
明治时期踢踏舞尚未传入日本,写的时候觉得这种舞更适合表现人物性格便选用了,不妥之处望见谅。
=
麻木着失去的“我”与青春飞扬的镜家少子的对比。
镜真名大概是春夏交界时的孩子,和灿烂的阳光与清爽的风一样美好。
“愿你永远是少年”
“十万樱华入梦眠”
*
绊重新醒了过来。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这是未结缘的九十九都会经历的事情。有时候她在春分醒来,又在秋分睡去。像是会冬眠的兽,在最寒冷的时刻沉眠,然后在冬日的末尾醒过来。有时候她的形体在秋分也不曾崩溃半分,那就就着雪与暖炉,安心等待着明年的春分将她带入梦中。
眼前依旧是那个崭新的熟悉的世界。绊想起了一个承诺。这是新一年的春分。有一个未归人依旧杳无消息,像是没在泥土中的谷粒,迟迟未能被农人发现。绊想起那个旧识,忍不住笑了一笑。
她缓缓站了起来,轻轻地振了一振长长的袖子。好像那些被回想起来的岁月藏了一捧尘埃在其中。
*
“当啷——”
那枚亮光没有如人所愿地被及时抓住。它在阳光下得意洋洋地转身,刺出耀眼的光后蹦在了地上,紧接着发出一声欢呼,便继续在新修的水泥路上奔跑起来。
钱的手顿在半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本体从自己的指甲盖旁溜走。圆形的银币像个越狱成功的囚犯那样疾驰而去,作为银币的付丧神,他能感到本体正在旋转中与地面泥沙亲密地磨蹭着。
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强忍着本体急速旋转所带来的眩晕感快步追了上去。付丧神的本体是最重要的,这是每个九十九都懂得的道理,也是他选择自己贴身携带本体的原因。
毕竟是一枚还在流通使用的货币,如果被放置在古董店里总会让他觉得奇怪。明治八年成色极好的银币,在他的百般爱护之下显得格外漂亮,如果不小心被客人拿走了该如何是好?
好吧……现在弄掉自己本体的付丧神是没有立场说这些话的。钱其实也明白徒然堂那些人类对待具有“形”的物体有着绝对严谨的工作态度,然而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毕竟当初握着他的人也似乎对他有着格外重视的态度,对着它的外表赞不绝口,但最后还是将他丢失在了泥土里。
他现在都可以想起那被泥土颗粒围绕、摩擦、挤压的感觉。黑暗的窒息感让他化为了人形。
钱叹了口气。好在现在许多地方修成了坚硬的道路,倒也不会担心再次被埋……只是听说现在民间有人会拿着质地好的银币私自熔铸,但想来只要将本体好好保管也不会有多大危险。*
他一边想一边追。那硬币不识路,只一气往前跑去,看起来马上就要撞进道路末端的一丛杂草间,不久就只能束手就擒了。钱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脚步也慢了下来。银币滴溜溜转着,眼见着就快要闯进草丛之中。
一只黑亮的皮鞋切断了它的去势。
“嘣!!!”
银币自然是撞不出这样大的声响的,只是在钱的感官体验里,猛然撞上硬物的冲击就是这般猛烈,好像雷电直接在耳边炸响。他头昏脑胀,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正肿起一个大包。
他正要在这样的震荡中竭力去捡回自己,一阵重力却从背部猛然压下,钱猝不及防,就着前倾的力道直接在路上趴了下去。这下额头恐怕真的要肿起一个包来了。
他勉强抬起头来,在许多腿之间看到了本体的结局:他正被那只擦的发亮的鞋子踩在地上。
不幸还在继续。那双鞋子的主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在踩着什么。钱觉得身体一轻,重压尽数退去,但还没等他起身,那个人已经把躺在地上的、无主的一圆银币捡了起来。
“哇,捡钱了。”那个孩子似乎没反应过来,喃喃地说了一句。
钱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多少,手忙脚乱就想爬起来抢,谁知道那人马上就毫不怜惜地捏了捏这枚银币。
钱现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本体上,对外界的反应格外敏感,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了一个措手不及。这还没完,这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将那银币放在指尖——不!钱爆发出了没有人会听到的哀嚎——弹上了天空。
拣了钱的学生怀抱着愉快的心情远去了。钱抱着肚子半趴在地上,终于被眩晕感弄得哇哇吐了一地。
*
“能看得到,即是说,两位有缘。”
“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若遇见有缘之人,切记要珍惜啊。”
*
镜真名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次都沉浮在相同的黑暗里,等待着新一轮黎明的光。
但这次不一样。在梦境的伊始就有一道光闪过来,他在那道光之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镜真名缓缓地睁开眼。天色未明,他盯着窗外,一直看到外面从安静变得喧嚣起来。
新一轮黎明的光如期而至。
又是乏善可陈的一天。开始与结束都一如既往是一年生活来的重复。镜真名与同学并肩走在街上,他们共同拥有着某一段归家的路途。
“啊——啊,”那个人似乎是努力地在寻找话题,他话头一转,“马上樱花就该开了吧!”
“是啊,已经春——”镜真名一惊,最后一个字被他掐在咽喉,好半天才出来,“春分了。”
已经春分了吗?时间居然过的这么快?他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的纹路。春之后是暑,暑之后是秋,秋后是寒。
寒之后便又是春了。
“镜君的话,今年还是和姐姐们一起赏花吗?”同学的问话把他唤了回来,镜真名礼貌地一笑,算作是默认。同学也对着他笑了笑,转过头去的时候眼睛却是一亮:“爸爸!”
镜真名一愣。果然在他们身前的不远处,一个男人立着,镜真名是认识他的——父亲的少年好友,曾经为父亲提供了很多帮助,只不过因为岁月的割离,两个人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再喝过烧酒了。镜真名得体地问了声好。
“镜君已经长得很高了呢。”
“谢谢您。”
“令尊近来如何?”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今年会陪你去看樱花吗?”
“会和姐姐们一起去,”镜真名应着,“父亲的话,似乎因为一些尚未处理好的事务,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同行。”
“啊,可惜了呢,还想着许久未见……”男人脸上便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我可以帮您和父亲……”
男人愉快地笑了起来:“不用了不用了。要相见叙旧的话,也不需要着急着盯着某一天嘛。”这位父亲伸出手摸了摸镜真名的头,语气里带着晴天一样的豁达。
“如果有缘的话,在樱花树下相见便是了。”
与这一对父子在岔路口分离的时候,镜真名转着脸看了一下周边的景物。这条路他很熟悉,每一个建筑,每一家店他都记在心中了。镜真名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抬起眼来,一家家店地望过去,最终定在了某一家之上。
“徒然堂”,他像是被刺一下,急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镜真名垂着眼望着地面,好久才又一次抬起眼睛。
他远远地再望了一眼那家店的店面,最后的视线在第二层的某个窗户上粘了一粘。镜真名知道在那个窗户之后有许许多多的物件,在那之上又依附着从岁月中跋涉而来的灵魂。
他记得那些灵魂被称之为“九十九”。
天要黑了,镜真名将目光往上稍移了移,看着天际交织的暮色。他如同在无光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眺望落日,土地是黑的,漫着看不到边,或者说仅余的那末光束便是它的边界。
镜真名抿了抿嘴,转身踏上归家的路。街道的纷纷扰扰并不随着夜色的到来而退去,只是其中并没有一双他所愿意与之对视的眼眸。
*
“你——”少年结结巴巴,在惊喜里裹着不可置信问道,“你就是我的九十九吗?”
凭空出现的男孩不带半分表情的看着镜真名。他有着银色的眼睛和头发,和他的本体一样闪着光,单从外表上来看,似乎和镜真名同龄。
镜真名稍稍后退了一步,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他的九十九”挟着一股不如从何而来的怨气。
果不其然,半天沉默之后那个九十九才慢条斯理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好气地说道:“是,就是你踩了我的本体。小屁孩。”
镜真名觉得自己可能结了一个假缘。
镜真名回想起这个不算是友好的见面。他们两个人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路人匆匆而过,没有分出一丝余光去注意他们。
他们就着大好的春光在人群熙攘中细细打量着对方。云跟着风悄悄迈了一大步,太阳从云翳后冒出来,灼了一下镜真名的眼睛。学生用手遮了一下,在指缝中看着付丧神的脸。
那是前年的春分了。
*
天已经要彻底地暗下去了。
他买了一份鲷鱼烧,热度沉甸甸捧在怀里的感觉让他出神。摊主找给了他三枚铜钱,轻轻放在他的掌心。镜真名骤然回神,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一枚铜币从他的指缝中滑落,砸出了一声脆响。
少年却像是被这小小的响声惊吓到了,他慌张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拿起来,抽出手帕来擦了又擦,才将它们放进口袋里。
身后一阵风吹过来,背升腾起冰凉的寒意,好像有谁正向他投来深深的一眼。
镜真名一愣,猛然回头。
那里只有渐渐隐没进黑暗之中的街道,那被人注视的感觉在他回头的那一刻便消散了,仿佛那只是追忆过往时恍惚所生的错意。
*
绊依旧并着双指。她与一阵骤然而起的狂风迎面相撞,但她并没有避让,而是在纷扬的发丝中看着那位少年人。他沐浴着路灯昏黄的光,似乎曾觉察到什么地回过头来,最终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样默默走向了回家的路。她熟悉镜真名走过的路,因为对一个人的承诺让她在沉睡之前都注视着这名少年。
而此刻她再次苏醒过来,委托人尚未归来,承诺依旧有效。所以她站在此处凝视着年轻的人类。
她想起傍晚时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而见到的天色。今天的晚霞真是格外地美,天边闪着一种很奇异的光:说是鹅黄,少了点绚烂;说是金黄,少了一丝温儒。纵使即将归于黑暗,这光也美得让人心驰。也许正是因为必然会归于黑暗,这抹光才显得犹为动人。
她又在夜灯下立了一会,直到确认少年回到了家人身边才悄然而去。
*
镜真名已经梦到了那个九十九很多次 。
上学要早起,他的床铺靠窗,冬天已经悄然远去,起来的时候天变成了会稍亮着的模样。镜真名就抱着他的被子盯着那光,发现自己又梦到钱了。
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内容,就记得梦到了那个九十九,是很少见的他的笑脸。
梦里的季节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天气已经转暖了,风吹到身上还是稍微有点凉,不太晒,没有雨,只披着一件羽织就很舒服,钱的发尾是透明的银色。
“我最近老是梦到钱。”
如果这样和别人说的话,大概会被嘲笑是嫌零花钱不够吧。
他将头深深、深深地埋进了臂弯。
*
樱花没有违约,应了邀请施施然如期绽放。
镜真名特意罩了一件稍长的衣衫,让柔软的布料能够在风中更好地贴着皮肤。他走在阳光灿烂的街上,汽笛声风声都带着一丝可爱的意味。
有异国的口音猛然划入耳道,镜真名的脸骤然冷了下去。他将手收在袖子里闪在一旁,冷眼看着身着军服的外国人走过来。他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快走了几步,将姐姐们与大兵隔开来。
比他魁梧上许多的男人在擦肩时看了这个纤瘦的少年一眼。镜真名垂下眼睛,绷紧了下颚,努力不多看他们一眼,也不在脸上表露出多余的情绪。他的心随着那些人肆无忌惮的笑声而胡乱地跳着,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应对冲突的准备。
风突然一跃,擦过他的耳廓。镜真名一惊,耳边又响起了某个人的声音:“所以说为什么要出头啊?”
“所以说为什么要出头啊?”钱看上去有些恼怒,他指着镜真名脸上的伤痕,毫不掩饰他对那些狰狞印记的嫌恶,“明知道打不过!”
“可是你也看见他们在做什么了!”镜真名也愤怒,尚且矮小的孩子在大街上走得一瘸一拐,“他们在欺负那个女孩子!就仗着他们、他们……”镜真名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也知道他们是仗着什么才敢胡作非为的。”钱冷冷地点评道,“所以我和你说的时候你又不听?”
“你不是付丧神吗?”镜真名说,“付丧神不是都有能力的吗?你的能力是什么?”
“你想自己出头也不要拉上我。”钱回避了这个问题,“而且和你无关的事,还是少沾惹的好。”
“你是我的九十九啊!”镜真名真的生气了,“而且就那样看那个女孩被欺负吗!那不就……什么用都没有吗!”他的声音被风卷起来,一并袭向钱。
钱好像被刺中了一样,他缩了一下,将镜真名拉着的衣衫扯了回去。他冷冷地说:“不关我事。”
如果早知道……不,镜真名在瞬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和想要袖手旁观的钱吵个痛快。
只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掉头就走。
镜真名沉默了一会,在姐姐们的催促声中重新迈开了脚步。他回忆着九十九当年尖刻的语气和刁钻的用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当年被钱轻蔑的神情气得不轻,甚至连他之后去往了何方也没有留意。
*
“我知道我不够强,所以根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把自己弄成这样。”镜真名摸着钝痛的手臂,低着头,“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一下……如果谁都不管的话……”
钱微微侧身,看着面前这个人类。半晌,他将鼻子皱了起来,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谁理你啊?小屁孩。”
镜真名被这一句话气得转身就走。
钱保持着侧着身子的姿势,斜眼看着少年人气冲冲的背影渐渐远去,半天后又翻了一个白眼。
“小屁孩只知道麻烦别人。”他嘟囔。
*
绊坐在樱树上,隔着繁花远远地望着那个孩子。
她跃下树来,在孩子的身边驻足。在春分的夜晚她就已经注意到了,少年就身高来说也许已经不能被称为孩子了。
在她的记忆里他还是小小的一只,而现在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年轻人的朝气之中已经带着一份沉稳了。
他在长大。
这个念头席卷了女人的心。她忍不住抬起了手,隔着时光去触摸少年的脸。在那张写满怀念的脸上,绊仿佛看见另一个许久未见的面孔。那个九十九好像就与他们一起站在纷扬的花下,注视着成长之后的镜真名与再次苏醒的绊。
绊眯着眼睛,细碎的阳光让她想起许下承诺的那一天。在舒适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那双极为真诚的双眸打动了她。
*
钱缓缓走进徒然堂,目光在玲琅的商品上转了一遍,然后将手伸向了一个面具。他亮出了自己精心修剪的指甲,看上去像是要在膜具上留下一个印痕。
他没能如愿,在指尖即将接触到面具的时候,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外壳。一瞬间感觉到的过电一般的酸痛感让他缩回了手。
“你干嘛?”他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找你呢。”钱甩了甩手。
绊的眉毛扬了起来,看上去还想问些什么。
“请你喝茶。”钱又翻了一个白眼,在女人开口之前打断了她。
“我想拜托你帮我守护一个人。”钱吹着茶说。
绊被刚送到嘴边的茶烫了一下。她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去看着面前这个九十九。男性付丧神像常日那般面无表情,翻起的眼睛里也总带着对所有东西的嫌弃。
平时眼高于顶的钱对别的付丧神说出了“拜托”与“帮我”?
“什么?”绊有点想笑,她把茶碗放了回去。
“我想拜托您帮我守护一个人。”钱重复了一遍他的请求。他也把茶放下了,双手按在大腿上,盯着绊的眼睛。
绊看着钱难得一见的神情,饶有兴致地不做声了。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在那张始终认真的眼睛的注视下也正色起来。
她扬了扬臂,长袖在空中飘舞而起,然后妥帖地在地上铺散开。她以同样的认真回望了过去,如同正在聆听请愿的巫女。
“守护?”
“守护。”钱重重强调了一次,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如银箔一般熠熠地闪着光,“我要你庇佑他一生平安。”
绊低声笑了一下:“你……太贪心了,就好像拿着你的本体就妄想着能大富大贵一样。”
“你能做到的。”钱说,“你不是我……这样的九十九。”
“我们不是造物主,一钱。”绊回应道,她的脸上现出了一点疲态。
“……保护他不受魍魉魑魅相扰。”钱似乎是想退让。
绊沉默。
“在他遇险的时候出现,”钱继续说,“在他感到孤单的时候陪伴他。当然,如果不论什么时候都在他身边看护他是最好的……”
这与其说是让步,倒不如说是将愿望分割成了更为细碎的模块,他像个商人一样斤斤计较着,为自己之外的人争取着最大化的红利。
绊继续沉默着,钱终于也收了声。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垂着眼睛去看浮在水上的茶杆。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像是修行茶道的人一般,肃穆地等待水沸腾的那个时刻。
“……要不是你的能力是结界,我才懒得拜托你。”钱的表情垮了下去,恢复成了原来那张时刻都透露着索然无味的脸。他换了杯中的茶,捧起来抿了一口。
绊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掌:“好啊,给钱。”
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默片刻后示意她伸出手来。
绊愉快地将掌心向上翻了出去,然后她看见钱将他的手放在了上面。
“……”绊忍了一下,“干嘛?”
“给你钱啊。”钱理所当然地说着。
绊将微热的茶水毫不客气地浇在了钱的头上,钱惊怒地瞪大了眼睛,两个人骂骂咧咧地开始了你推我攘的戏码,打破了先前的沉寂。
那段时间里只剩水沸腾的声音。两个付丧神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神在大好的阳光下交汇,一方的愿望穿过袅袅的水雾传达过来说。
一颗诚挚请求着祝福的心在沉默中被应许了。
*
花开得十分灿烂。
如果此刻能在樱树下再度相会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注:
*民间私自熔铸银币指的是是明治时期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
=
时间线有点乱 过于贪心地想把所有东西都揉在一起 最终却没有能力驾驭好……无论是写的时候还是写完的时候都觉得快死了……整篇文章零零碎碎到不忍直视的程度 希望在之后的章节能尽量把故事说好一些
非常感谢阅读!
*社会玲姐尬舞
*舞会paro
*第三人视角
我要对你讲一个故事。
我要向你介绍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女孩。毫无疑问她是一个女孩,那张年轻的脸尚未染上岁月的风霜,那幅年轻的身子也没有熏染上脂粉的味道。她——年轻着,也留存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稚气。
可如果这个女孩仅仅是这样的女孩的话,我也就不用费这些时间说这些话了。年轻的女孩繁盛如樱,年年岁岁都盛开,比起注目于那种浅薄的光华,倒不如在傍晚坐在樱花树下泡一壶茶。
我是在舞会上注意到她的。那是一曲探戈的结束,男人与女人支撑着彼此,视线在空中交战了片刻,便在趋于平缓的吉他声中彬彬有礼地分开来。而她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舞台的中央,低着头。
实话说,她在这觥筹交错的舞会上显得太过单薄了。仅仅是一身红裙,贴合着女生细瘦的身子,在腿侧翻出波浪折痕。这样常见而普通的妆容,在这精致华贵的舞会上并不会有多大的吸引力。
我原以为她低着头是为了掩饰她被人注目时的不安,但当那个女孩在台上抬起脸来之后,我才发现她神情平静,既不是轻慢,也不是不安。当我试图解释她的淡然——是已经太过熟悉受人瞩目的感觉,还是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的时候,女孩打断了我的思路。
她开始了舞蹈。
在缓慢悠扬的拨弦声里,她缓缓拉起她的裙摆,让它们的褶皱河入海般归于她的右手。女孩脚上的红鞋,莹白的脚踝一点点露出来,她仰起脸,左手捏着响板。
敲击声在一片沉默里炸起。难以想象这密集如万枪齐鸣的声响是一个女孩踩出来的,弦声渐渐地跟上来,她的左手打着响板,缓缓地举过头顶。
一声转调,她坚硬地摆过脸来,黑发甩过肩膀,末端微微颤动着。
她松开了裙摆,那宽大的常见的波浪形裙摆荡开来,翻卷,收紧,又翻卷,明暗不一的红交错相间,仿佛一层层蕾丝。她的双手交织,如同北风抚过的花瓣。
她全身都是红色的,我看见她舞蹈,身边似有烈焰将她簇拥。她只有一身红裙,贴合着她的肌肤,衬托着她的光华。她只带了她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不与人共舞,默默的踏入了舞池中,像水融入浪花,可下一刻她让海沸腾。这是一首热烈的舞蹈。女孩抬起她的手,挥舞她的手臂,阴影完美地勾勒着她发力的形状。所有人的呼吸都应和着她的节拍,所有人注视着她。
她的单薄止于她击响响板的那一刻。一袭红裙,像是华美的野兽,只有她主动去撕咬,没有人能做降服她的猎人。她不疾声厉色,也不咄咄逼人,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她只是——绽放。飞扬的裙下露出她洁白的小腿,她全身绷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轻巧地带动着脚踝抬起,又让鞋的后跟重重敲击在地板上,踩在每一个节拍上,带着谁的心里漏掉一声响。那张堪称冷峻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绯红,在她抬眼时,那抹利刃般的妩媚被打磨至了极致。
我这时才理解了她的淡然。那的确不是什么不安的矫饰,也不是什么目中无人的傲然。那是一种理所应当的神色,人会对理应属于自己的东西露出其他什么别的神情吗?
女人抬起了眼,在渐行渐疾的乐声中旋转。她的眼睛掠过每一个人。
她粉颊红唇,黑发如瀑。这样的一个女人,若你身处千万人之中望着她同样从人群中走来,你便会觉得她一定是在向你走来;可当你看着她独自一人向孤身的你走来时,你又会觉得她的目光高高地越过了你,转而去向世界邀舞了。
她握着一切呢。
这样的女孩,哪里能用樱来形容,那些属于春季的清风流水对她来说都太过于柔软舒适了。她身处的季节该是秋季呀。漫长的秋季,枫叶在一瞬间就开遍了山野的秋季,让自己的美一瞬间覆盖全国,壮美艳丽。
年纪正当樱的女孩,却早早染上了枫叶的热烈,又融合的如此恰到好处、理所应当,叫人怜惜着赞叹起来了。是见到了怎样荒芜的严冬,才叫她对这个世界如此贪婪?这样毫不掩饰的贪婪,倒催生出一种引人注目的美艳来,活生生地勾起来别人对她的贪婪。
于是我便看着这火红的女人一步步来到我身前来,她不做邀请的姿态,而是带着她春一样的年纪,樱一样的繁盛,秋一般的肃杀,红叶一般的热烈,朝我伸出手来,要我在这一刻开始承诺我的一切都属于她。
“你只有一次机会,要不要牵住我的手。”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我向你介绍一个女孩,或者一个女人。她的美使我战栗而不能自己。我曾臣服在她的裙下,握住她伸向我的手,与她翩翩起舞,为她在世界上注目了一次我而感激涕零,我在那一刻承诺我的一切归属于她的名下。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何要与你说这样一个女孩了。如若她向世界伸手,恐怕世界也会在某一刻对她许诺万物归她所有。
而且她必然会向世界伸出她的手,以不容任何人拒绝的荣光与语气说:
“你只有一次机会,要不要牵住我的手。”
她想握住这个世界,于是世界无法拒绝。
注:
中日本土发展弗拉门戈舞的历史至今都未过百年,写的时候觉得这种舞更适合表现人物性格便选用了,不妥之处望见谅(磕头
嘉玲姐真帅!无限赞美
1888年某个隐秘、潮湿又狭窄的暗室,她出生。那个夏天有无数只蝉死去,而她诞生在女人的尖叫后,那久久的尖叫如同蝉鸣,划破了整个夏天。
那之后过了很久,年复一年的夏天来来去去,唯独不变的是本港炎热潮湿的天气。也许还有,味道不同却颜色如一的灰白色烟雾。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捞出外套里金属质的铂金色烟盒,舶来品,三十块钱。手指转动烟盒,随意挑开,抖出定制的女士烟,她再熟练不过的动作,轻佻又冷清,这个动作发生在她身上本就是矛盾的。接着她微微张开唇瓣,塞进那根烟,动作大得有点粗鲁,显示出她的怒气,继而手指一划,燃起一根火柴点烟。在风中摇摆不定的火光,与洁白的烟身接触后马上被熄灭,它存在不过三秒,马上化作烟雾散在空气里。
她深吸一口气,烟通过气管进入她的肺部,一时间她胸腔疼痛,喉咙似乎断开,仿佛她只剩大脑,余下部位被一切两段。这样也很好,她勾起唇角,有些促狭地想,这样她就没必要因为日益发育的身体被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受到杨太异样的眼光。
嘉玲想起来,那时她十二岁。逐渐成熟的年纪,胸部有一点点隆起,脸侧细小的绒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轮廓模糊,她才刚过完十二岁生日。
她讨厌夏日,毋庸置疑。苍蝇狂欢的季节,汗淋淋的季节,她为什么要喜欢?她能想象一切不美好的东西都在夏日,她痛恨的夏日,她不得不出生,不得不在夏日生不如死。
嘉玲穿着一身很普通的浴衣,浅绿色竹纹印在衣摆,腰后扎起一个素色的结,她挤在人群中生不如死。现在是她讨厌的季节,而让她更痛恨的是夏天的传统节日。
祭典,多么好听的名头,人们总是能借不同的名义庆祝。她费力地从成群结队的人们中穿过,将将要达到对岸的空地,突然间万物俱静,她厚重的呼吸明显得要掀翻她的脑袋。
晴朗得容不下一丝云的夜空闪过一颗星,只划过一瞬,快得只瞧见它拉长的尾巴。有人看到了,也有人没有,嘉玲只觉得眼睛一痛,她眯起眼睛,试图缓解疼痛。紧接着又一颗星下落,天的那一边仿佛崩塌般,无数颗星星坠落,静静的河面倒映着这幅景象,星星就好像掉进这条河里,熄灭了。
那应该是这个夜晚最沉默的时候。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嘉玲多希望能停在那一刻,但随后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议论声惊呼声大过一切,她觉得头更疼,似乎最初那颗流星坠进她眼中后将她的脑袋从中间劈开。
噪杂的交谈声,在这片夜色的衬托下带着许多希望,人心沸腾。一年一度的节日,死者的灵魂回归的日子,那或许真的是也说不定。既然这样为何不一起带我去,嘉玲心下一片烦躁,咬了咬下唇,手指捏紧衣袖,她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脸,看不出她急需一根烟压下她不定的情绪。
空气凝滞沉闷,人群的呼吸重重的阻碍了风的前行,这就是夏天,闷得人透不过气。嘉玲转身,试图向人群稀疏处前行,她的正对面,站着一名青年人。
显而易见,那位青年大部分的脸庞掩在拉低的帽子下,而他下巴的轮廓苍白又清晰,瘦削得像是锋利的剑刃,唇抿着,用力得狠了,连带着唇线都看不明晰。他穿着特别,西洋人打扮,但他的脑后露出得一点翘起的头发却是那么黑,浓重的阴影般。嘉玲不禁停下脚步,侧过身仔细观察他。他腰杆笔直,不属于祭典这样热闹又平凡的地方,他——应该生而不凡。
这样奇特的人突然抬起头,偏向嘉玲这侧,正巧直直对上她的眼眸。这才终于看起那人的全貌,却是比想象中更要清秀的五官,单薄的面孔,一切都藏在这里,嘉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那是位女性。
黑崎注意到身后那道视线有些久了,她才有些不快地转身去看视线的来源,被人瞧见纯属意外,她一点也不想理会。她正忙,夏天到了,唉,夏天。她第一次经历这块土地的夏天,四面被海包围的夏。
正巧对上对方的眼睛……不是那样的。眼睛藏着一个人所有的想法,是通向未知世界的秘密入口,而且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才算礼貌。黑崎看向对方的眼睛,想也不用想就轻易地找到眼睛的位置。
如果说一颗流星的坠落代表一个人的死亡,那么眼睛里的流星则代表着人对死亡的渴求。那双眼睛,藏着流星。黑崎眼前有片刻模糊,她对总是能看到这样的眼睛感到厌烦,也对那本身无可抑制的痛恨。
不止一次,眼中飘忽不定的星星划下,一颗一颗像在给人生划下休止符,无聊透顶。这样的场景总是带她回到那个年份,第一次呼吸的时候,记忆是那样清晰又模糊。
这一刻,人群的另一边,少女的眼睛一眨不眨,其中一颗将要落下的明星挂在她夜幕般的眼里,黑色的浪潮般的眼睛,要将那颗星星带下。这一边,黑崎握紧拳头,止住愤怒带来的颤栗,以及无边的厌烦。这一刻谁都没有动,人群化作一道道拉长的速度线,压在两人的中间,世界好像只剩下加速后尖锐的风声,她们对望着,一句话也没说。
*先打卡,能补就补上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