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欢呼和恶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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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说去年万圣节的一个见闻吧。
人的一生恐怕总会碰遇见那么几次意外现场。
比如说十字路口的两车相撞,高速公路的汽车追尾。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后,车主迅速地探出车窗,开始了以F开头的情绪发泄。这种事基本上算是生活的小插曲,两人能够面对面地沉浸于语言攻击,这说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人员伤亡。
再比如说亲朋好友的去世,这对于长寿的社会性动物而言是几乎无法避免的事。曾祖母103岁的高寿人生最后是安详地画上了句号,家中的子女多数都并非带着悲伤的情绪而来,所以我们非常平静地看着放着曾祖母的黑匣子被埋入了地底。
曾祖母已经不在了。
明明她的躯体还在这里,可是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祖父说她去天国了,那是一个没有任何痛苦可以永享幸福和安宁的地方。爸……父亲的兄长说她哪儿都没去,只是消失了。祖父训斥了他不该和孩子说这些事,父亲的兄长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想往常一样说走就走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你觉得她到底是去哪里了呢?”
父亲在背后小声地问我,但他看起来完全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小步跑向了他的兄长离去的方向,恐怕是要进行一场毫无营养的大人的谈话吧。
回到去年万圣节的话题,我在那里看见的既不是无所谓的事故,也不是寿终正寝的安详,而是死因不明的两具尸体。
1
坠入——
他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以知道的只是自己的翅膀似乎无法动弹了,溢出的血液濡湿了他的羽毛。初冬的寒风一个劲地往身体的破洞里钻,仿佛被撕裂一样的感受让他挤出了一些泪水。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废弃的洗衣机上,鲜血粘着长期未清理的积灰变成更为混沌的颜色,成为了地面的涂料。伴随着哮鸣音的呼吸带着身体里的血腥味,他剧烈地咳嗽并且呕血,最终费了一番功夫挣扎地爬了起来。
这就像是一个长着黑翼和黑角的普通人类一样,他这幅并没有多大强度的身体会很轻易地受伤。渴求氧气而大口地呼吸,刚刚被他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飞扬,于是被他一同吸入体内。然后随着又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血液零星地从口中流出,弄脏了脸和亮白的领巾。
这里有一个茫然的恶魔因为负伤摔落到了街道的巷子里。
到底是谁用何种方式造成了他的伤,这些他都完全没有头绪。脑子里充满了疑问又因为缺乏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他连问题的提出方式,该向谁提问,该如何得到解答和解决方案都无从得知。现在他甚至放弃了去追寻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的答案,一心寻找着可以恢复体力的途径。
身体发出危险的警告,疼痛、晕眩和视线模糊使得他的判断力变低。隐隐约约地看见挤入巷子的两个生物发出亲昵的娇嗔,接着在看到他的样子后停下了脚步,也停止了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嗅到了好闻的味道。凝固的空气中充斥着的是新鲜的恐惧,那是他现在所渴求的佳肴。
不计后果地吞下这些感情以寻求一些可以填补身体的力量后,他面前的两个生物没有了凝重的表情。他们大概也没有计较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安心了起来,把这份没有由来的平和当做是今天这个日子的特例,用只剩下激动和欢愉的声音继续说道:
“Trick or Treat!”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渴求更多食物的他揪住了两人的衣领以防逃跑。他们手中的糖果掉落在地上,发出硬物碰撞和塑料纸摩擦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恐惧心的猎物只是木然地看着他,并且通过他眼中的倒影里目睹了自己的灵魂被吞噬的场景。
稍许过后,灵魂几近消散的躯壳从他的手中解放,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上。他们带着节日装饰的发光恶魔角和塑料彩条,在撞到恶鬼样的雕塑后瘫倒了下去。距他们被发现是两具尸体还有14分39秒,身上堆满了孩子抛洒的糖。
他获得能够治疗自己的能量后,伸展了一下筋骨,黑色的羽翼在狭窄的巷子里顶到了墙壁,看来这里是个可以坠入却无法飞离的地方。他拾起地上的糖果,带着手套笨拙地剥开一颗粉色包装的将其放入口中。很快,刺激的灼烧感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他对于这是人类整蛊用的辣味糖一无所知,于是陷入更深的不解,暂且把剩余的糖放进了口袋里。
散落下的羽毛还残留着已经结霜的血迹,躲在角落的猫崽试探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知晓这是不能吃的食物后,它颤抖着再次缩回废纸堆里。在不久的未来里它也会蜷缩着在这个寒冬中永久地睡去。
小巷的出口充满着光和“生物”的嘈杂声,那里一定有着许许多多能够满足他的食欲的美味。
于是他向光的那边迈进了一步。
一步。
又一步。
黑色的身影踏进了这个世界。
2
人群——
他看见的是扮作怪物样的游走的,坐定的人类。
人类的幼崽化妆成恶魔、吸血鬼、幽灵、魔女的样子,在发放糖果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队。他们尖叫着互相嬉戏,蹦蹦跳跳地在人群的间隙中穿梭。偶尔有撞到大人而摔倒的个体躺倒在地上开始哭泣,或者是不吃教训继续爬起来兴奋地奔跑。不管是哪种,他们的衣服都无可避免地沾上了污渍,例如地面上的尘土和积水的混合物。
“哒哒哒哒”。
他听见背后传来了小皮鞋的脚步声,根据踏地的声音判断这是个娇小的生物。急促的呼吸声和无意中漏出的笑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很快,有个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身上。
“我抓到了恶魔了!”戴着大帽子的小魔女抱着他的腰嘻嘻地笑着,身长仅仅到他的胸口。
因无知而无畏,因无知而慌乱。拥有感情和智慧的人类是很不可思议的生物。
沉浸在恶作剧的成就感中的孩子并不是他所想要食用的对象,但是不知为何却有想要抚摸的想法。他一向是不追寻理由,想到干什么就立马去做的性格。甚至也不会使用花言巧语去迷惑对方,被其他恶魔认为是个思考简单的家伙。
这样的恶魔现在被好事者引入了这个世界,丝毫不带掩饰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身后巨大的羽翼和头上的角让他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过的节日爱好者。保持戴着手套的状态,他轻轻地抚摸了这孩子的头。
幼儿的毛发相比成年人而言又细又软,小小的脑袋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让其变形到开裂。人类无法再生或者自我治愈这么严重的伤,放眼望去这里所有的东西就可以用作足以杀害一个人的凶器。
堵住呼吸道的糖,把头按进去就可以溺死一个成年人的汤锅,橱窗里那些可以勒住脖子的围巾,不用多说的打击钝器桌子和椅子。
人的生命真是太过脆弱了。
“糖!给我糖!呜哇!”小魔女拼命地往他怀里。大大的帽子掉在地上,头硬顶着腹部还不断地乱动,原本整齐的短发都变得乱糟糟了。他掏了掏口袋,将刚刚捡剩的糖剥开,放到了她的口中。
人类都喜欢这种味道吗?还是说会像我一样感觉不适呢。他那快要冻住的大脑终于产生了一点思想纠葛,开始观察起了面前这个活样本的反应。
不知道那些糖是普通和整蛊用混装的试运气福袋而来的恶魔此时稍稍有些惊讶。
原来人类的食物是这么刺激的东西吗?好像和脑中的概念有点区别。
他暗暗地记下了这一点,同时身边走过的人对装扮奇异的他夸奖了一番,各式各样的糖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不可以这样,快点放开人家,不然要被吃掉的哦~”
远处传来年轻男性的呼喊声,装作生气的样子训斥道。听见警告的小魔女马上发出一声尖叫,咯咯咯地大声笑着跑回去扑到那位男性的身上拍打着他的肚子。
这就是“父母与孩子”,他脑中冒出了这个概念,不明自己是从何处得知,并且也没有对自己所知晓的事情产生怀疑。
人类在他看来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因无知而感到惊奇,因无知而求知。
现在的他就如同人类的幼崽那样,什么都不知道。也像是普通的青年人一样,知晓一切的常识。而属于他自己的想法还在未孵化的卵中,混混沌沌。
黑和白没有高低之分,善与恶没有评判标准,人类所定下的不可触犯的禁忌线完全不存在于他的知识范围内。他到底是从何而来,什么时候成为恶魔的,这点包括他自己都没有任何人知晓。
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赞美之词稍稍令他有些触动。食肉的人自己也会长肉,所以吞噬感情的恶魔自身会产生疑似感情的表现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像是人类偶尔会模仿饲养的猫狗的动作一样,他挥了挥方才还抓着猎物吃干抹净的双手,表现出了喜悦的笑容。凡事因看见他而产生恐惧的人,都在这个距离内被吞噬了这份感情,这是一次多么便利的盛宴啊。街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他抚摸着孩子的头并且赠与他们糖果,不管是谁看来这都是一个温柔的人吧。
无论是吞噬灵魂夺走生命还是将这些小东西温柔地拥抱在怀里,这都是他当前想做的事。对他而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伪装也没有欺骗。一切都是看者在误会罢了。但是时间一长不论是谁都能发现这种异常。然后他将会被称为是蛊惑人心的骗子。
这就是恶魔。
这也是恶魔。
他大概是此生第一次受到如此多的爱戴。
3
声音——
“有些恐惧的东西只要多多接触与了解后就会明白根本没有好怕的,就像您小时候不也总觉得我很可怕吗?”
沉稳的女性的声音。
“有些恐惧的东西就算多多接触和了解后,遇见了一样会感觉到害怕和晕眩。名字很可怕的人天天带着深海图鉴不照样会在潜水前临阵脱逃吗?”
尖锐的少女的声音。
问题——
“为什么上帝只看中亚伯的供物而不接受该隐的呢?从该隐的工作上而言,他根本不可能献出羊。这是上帝将偏心冠冕堂皇化了吧。”
自作聪明的孩子的声音。
“要了解一个事物的时候必须要先好好自己看一遍,问题不在于祭品到底是什么,而是心意。不要沉醉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种自大感中,你要算起来的话还只能被归为无知的孩子。”
故作姿态的大人的声音。
思考——
“毒这种东西,用着总感觉像是邪恶分子一样。”
犹豫不决的青年的声音。
“但是你喜欢他们啊,这就没差了吧!给人带来美食的厨师和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杀手一样都是用刀维生。说来邪恶分子也是今天的主役啊!说起来哥哥,来拍照嘛!”
干脆利落的少女的声音。
沉默——
“让我来问一个世界上最难的问题,这里有几个好人几个坏人?”
□ □ □ □的 □ □的声音。
“……”
□ □ □ □的 □ □的无言。
他从没有去过像这样嘈杂的地方。
他知晓嘈杂这个概念,具体到可以想起地铁站里踊动的人头,公共食堂中长长的队列,观众席上黑压压的人群。这都宛如模糊的梦的记忆,深深地刻在他的“常识”中。
人们在同一片区域谈论着各不相同的话题,做出各不相同的表情和动作。同一件事可以有数不尽的描述方法,同一个人在每个人心中都没有完全一样的形象。他指向上,她注视着下;或因无法拯救他人为耻,或因践踏规则为荣。这是人类社会的常态。
他之前只是饿了就跑去同伴间流传的那些人烟稀少,就算有人失踪了也不会被马上察觉的地方随意地抓起这些“食物”,就像是完成规定的任务一样进食。他甚至有段时间对这些灵魂失去了兴趣,最终还是因为饥饿,又不得不动身去寻找猎物。
因为受伤而闯入人类社会觅食的他环视周围,玻璃橱窗里放着各种有意思的东西,干枯的树枝上挂满了五彩斑斓的发光体。在他看来,街道的另一边有一对相拥而吻的情人似乎是溢出了十分愉悦并且满足的感情。
这种行为真的是会让生物这么高兴的事吗?
可以理解,又无法体会。
于是他抓住了面前走过的一位“魔女”的手臂,强拉硬拽地将她拥入怀中,学着他所看见的那样,结果感受到的只是嘴唇碰到另一个生物的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这时候接触到的灵魂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再次食用了这份美餐。
灵魂几乎被掏空的身体没有了任何挣扎,夜色的魔女帽无声地落在了地上。他顺手将这幅已经失去意识只是木然地站着的躯壳抱了起来,这仿佛是婚礼上会进行的动作。一旁看呆的小青年们终于回过神来吹起了口哨,为了这件“喜事”而祝福拍手欢呼。
然而此刻恶魔却有了一种万分悲伤的感情,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柔软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手臂上,隔着手套可以感受到体温好像已经在渐渐变冷。
也许就是这一刻,他对于自己的恐惧、对于生命的哀悼、对于世间的热爱、对于罪恶的厌恶、对于禁忌的渴求,从思想的卵中破壳而出。
于是,恶魔终于“出生”了。
这是一次爱的盛典,一定是为了爱人精心准备的惊喜。
这就像是人为了充饥而吞下装饰得如同艺术品似的食物一样,
“魔女”在恶魔的怀中眨巴着眼睛,而这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
望着曾经是如此美好的事物被自己糟蹋成了这样混乱的残骸,
啪啪啪啪啪啪。
后悔自己还未曾好好观察这精致的雕饰,甚至也味道也没有去注意,
“Well Done!”
“That’s a shame.”
4
“为什么上帝只看中亚伯的供物而不接受该隐的呢?从该隐的工作上而言,他根本不可能献出羊。这是上帝将偏心冠冕堂皇化了吧。”
万圣节的时候突然和爸爸谈论起了圣经,虽然这是不合时宜的行为,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思想已经活在未来了,准确地说是2个月后的未来,那可是无神论国家也隆重庆祝的救世主诞生节日。
起因只是爸爸领着我出门讨糖,两人却因懒惰而瘫坐在了露天咖啡厅点上了三明治、鸡翅和奶茶。看着来往的人群扮作妖魔鬼怪的样子举行节日的狂欢。
这个城市的人在精神建设方面一向有着娱乐至死的觉悟。这样一来在爱好平淡生活拒绝奢靡的人看来,我们可能已经和恶魔没有什么两样了。
但是这个城市并非不存在纯洁善良的老实人。就算是现在这个时点,也有能坦然面对这些奇装异服并且孜孜不倦地传福音的人。祝福众生,包容素不相识的人甚至是自己的仇人,这种精神小学生实在无法理解,光是看着就觉得他们身后仿佛出现了神圣的光辉。
于是我向爸爸询问关于他们的事,不知不觉就在听的过程中无礼地怀疑了圣书。
“要了解一个事物的时候必须要先好好自己看一遍,问题不在于祭品到底是什么,而是心意。不要沉醉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种自大感中,你要算起来的话还只能被归为无知的孩子。”
爸爸说着,这种语气让我不得不将对他的称呼再次转为父亲。我等相对于在全知全能的神而言明明是这样愚蠢的人民,为什么他还继续爱着我们而不是提起申诉要求放弃抚养权呢。
从一种奇怪的角度来考虑的话,神的注视大概很像观察仓鼠笼的里小东西们没头没脑地互相互食的观察员。念叨着你们天性如此,互相残杀的血场是你们的罪所导致,如果你爱你的邻人和父,那么大家就能手拉手地进入天堂。
然而最终仓鼠并不会因此排成一列开始祷告和忏悔,连人也没能做到这点,付出的无谓牺牲越来越多。但是人,从历史书上看来经过了一次次的战争,为了争夺而战争到为了战争而战争后从中受到的冲击和解决事项推动了全世界的进步。
争斗是不可避免的吗?如果当时避免了的话现在的社会会是怎么样的文明程度呢?神预先知道了这一切,当他真切地目睹到这种场景发生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亚伯献上了初生的羊羔,而该隐却只是任意挑了一些蔬果。这种态度不被上帝所接纳后他发怒了。”
信者得永生,不信者不得永生。不知者不会下地狱,那神为什么要世人知晓他的存在呢?
“我的话认为群青色是最好的,但是我觉得最好的不一定是别人所能接受的。出于这样的深思熟虑,今年我送给同学的生日礼物是普通的墨蓝色墨水。不能光凭这些表象判断,这不还是你说的吗?如果该隐内心认为那些蔬果是最好的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欢呼声和口哨声,打断了我这些滔滔不绝的低级问题,这听起来就像是诡辩。
“该隐的重罪还有因这份嫉妒杀害亚伯,并且向上帝撒谎。上帝是全知全能的,所以上帝恐怕是知晓该隐的傲慢。”
“但是这样很奇怪吧。为什么看透预先了一切的上帝不做出任何措施保护无罪的亚伯呢?上帝是爱着世人的吧,如果没有进行献祭,如果提醒亚当和夏娃,那么结局一定会改变一下。”
这是稍微想一想就知道的事,我的思维已经陷入了混乱。这位全知全能的神的爱是我无法彻底理解的。如果当时……如果那时……这种假设不断推出的话,不喜欢做出干预的神还是一开始就不要创造出任何东西为好,因为其中的苦难他一定都预知到了,即便如此他也要做出这个世界……
“喂!这两个人已经死了,快点报警!”
不远处传来的叫声打算了我和父亲的闲聊,情不自禁向那里看去。不仅是我们,这里喝茶的、打闹的、办公的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站了起来探头想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角落里那个沉迷于游戏带着耳机的客人还抖着腿打着节拍,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在嘈杂的人声里,我将听到的碎片词语组合了一下,估计就是这么一回事:
有两个装扮成恶魔的人倒在了雕像边。原本以为他们只是行为艺术,后来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清洁工慌张地向人求助。尸体没有明显的外伤,就像是没有任何挣扎突然就断了呼吸。
这时候我又想到了那个问题。
他们到底去哪里了呢?
“到此为止!多谢各位真实的反应,接下来请静静地看着,不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适当地反应一下即可。”
喊出这句话的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性,她穿着正式的工作西装,胸口挂有类似于工作证的东西。起初用通过扩音器的喊声和拍手声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力,面前的摄像机还固定在支撑架上。在人群的视线都朝她聚集过去的时候,已经有类似于后勤人员的人把那两个躯体搬走了。
驶来的面包车上又走下来几个工作人员,提着摄像机和照明灯,在周围一圈拉起了警戒线。也不知道是哪个演员哪个导演这么强势,拍戏的时间点真是卡得非常突然。
接到警报赶来的警察很不耐烦地解释到:“对啊,这只是演戏而已。好了好了,没事的人都可以回家去了,今年你们的游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听说哪条地铁刚刚也因为谁的恶作剧停运了,等会儿出租车会很堵哦。正好这些什么剧组的人车都开来了,要回去的赶紧回去。”
人群中夹杂着碎碎的不满抱怨声,还有想要继续围观的兴奋的声音,以及没有听到解释,还处在混乱中的迷茫者不断向旁边人询问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声音的什锦罐头一样。
警察这就像是要赶人走一样的态度让我感觉十分奇怪,怎么想也该是大骂哪个剧组这么折腾。我抬头看了看父亲,他听了这番话后装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转过身向我问道:
“要回去吗?”
5
走出这商业街后人明显地变少了。没有琳琅满目的商铺和以供歇息的点心屋,只能见到马路上司机因纹丝不动的车流而急得焦头烂额。在这个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所有站着的、坐在车上的、等不及开始奔跑的人、恶魔怀中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发生了变化。
“↓”
只有恶魔注意到了,自己脚下的影子变成了方向的符号。这恐怕是同僚想要把自己引向某个地方做什么。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去,跟随着影子的指向再次穿过人群走入岔道。怀里的“魔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同时影子又显示出了几个字:不要乱扔。
这位指路的恶魔也不是什么想要教育他的正义之士。距上一次他看到这种指路方式就是今天早上,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时候了。
在闲置空楼等待着,前来迎接他的是一位黑发的恶魔,穿戴着人类年轻女性的服装和不少的小饰品,使得他头上的恶魔角也看起来像是青年人潮流的装饰物。当然啦,在今天这个日子,不管是怎么样外表夸张的恶魔,也会被人们嬉笑地瞧着,夸赞这翅膀,这角,这些道具的制作是多么地精良。
女装的青年领着他走进小路,这是一条没有被路灯照亮的狭道。废弃的自行车已经在角落里积灰生锈,成为了蜘蛛织网的巢穴。凭着依稀的月光,他隐约看见地上有一滩什么东西,有生物的毛发和四肢的轮廓却一动也不动的。空气中飘散着腥味,或许还该庆幸一下现在是冬季,所以才没有遇见更加不堪入目的场景。
每个月都有人来到这种地方。他们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因为愚蠢的决策而导致人生变得一团糟,因为贪婪却又没有足以赢得一切的能力背叛了亲人和信仰。只要心存希望,明天的太阳将会是他们看见新的绝望。最终他们放弃了,这些自己应该做的事赎的罪都和自己无关了,不论是亲人还有朋友,终究有一天会对这样失败的自己失去耐心。所以他们走上了高台。
只有自己的存在“咻——”地一下消失了,所有的事情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吧。
然而踏上高台的一步就足以让他们反复挣扎,求生的意识让他们心存侥幸,自我否定和残酷的现实让他们颤抖着迈上了这一步:看吧,这都是我做出罪孽,我让这一切变得如此糟糕。恳请让我的尸骨都被碾碎成泥也不要留下这个独自腐败发臭的肉块。
然后他们将身体的重心前倾,无一人幸免。最起码他们的躯体全都实实地落在了水泥地上,没有上天也没有入地,有的像是被打碎的什锦罐头。里面的内容物都从破口泄露了出来,这恐怕是他们此生最坦然处世的一次。
死并不是什么凄美的词。它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变形、腐烂、细菌的滋生、蛆虫的扭动,并且时时刻刻都在世界的每一处发生着。无论是多么有才华智慧的人,在死亡的这一刻他的灵魂他的才智哪儿也不去,刚刚还在此处,现在却哪里都找不到了。
“你现在可以飞吧。”黑发的青年青年终于开口说道,用手指了指一直被恶魔抱着的“魔女”,“飞到顶楼后把她的头朝下,身体挂在栏杆上,轻轻地用手提一下脚。然后啪的一声就结束了。”
“没什么好稀奇的,70亿的人类总有那么一部分会了结自己的性命。不少她一个,也不多她一个。”
恶魔似乎接受了这种意见,于是抱着她的躯体飞上了顶楼。
6
说来也巧,这种城市是人和恶魔都喜欢聚集的欲望集合地。人心生出恶魔,恶魔蛊惑人类,人类泛滥的感情和灵魂由恶魔吞噬。
今天是人类乐于玩扮鬼游戏的日子。即便是浑身染血,脸面血肉模糊的人也会被节日的狂热爱好者夸奖一番。今天是允许“特效”存在的日子,恶魔们毫不掩饰地走在大街上,就像是树存在于林中一样自然。
两具尸体现在冷清地扑在狭道的地上,恶魔拎着青年飞往了他刚刚走过的商业街,人依旧不见减少。
他们悄悄地降落到某栋建筑物的高层窗户内,看上去就是两名奇装异服的男子从刚刚从洗手间里出来。青年用餐巾纸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脸蛋,看上去像是在极力避免妆花了的问题,行人于是也就感叹了一下道具是如何的精致,请求用手摸摸着乌黑的羽毛,没有一人觉得是恶魔来到了这个世间。
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因暖气而潮红的脸上,让人心中浮起安心的感受,吃饱喝足的身体终于意识到了困乏的感觉。
这是人造的水泥森林,人在这些立方的密闭空间里成了自己的神。人造出可以控制温度湿度的机器,用广播播放人所创造的音乐。这些食用、日用、奢侈的商品都是人在另一个场所靠手工或者机器制造出来再与其他的人进行货币交换,这样一来不必每个人都精通各行各业的知识也过上比第一次工业革命前要舒适百倍的生活。
过去的人将求雨灵验称为神迹,现在的人找出事物运行的规律并凭这些智慧做到了自己人工降雨。人渴求便利与幸福,希望能够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于是人类为了活着的去解剖那些死去的,亲吻与自己性别相同或不同的爱人。过去认为不可触犯的事项,认为是邪恶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这可以说是恶在泛滥吗?
不,还是允许人们称之为“文明的开花”吧。
“抱歉,我稍微有点事,你一个人好好去玩吧。”
青年像是发觉了什么,看着不断发出振动的手机,向恶魔挥手道别,还不忘往他手中塞了20欧元。
“说起来你叫什么?虽然不是必须马上想出来,但是名字是生存在这个世界必要的东西哦。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如果有下一次的话。”
青年留下让人不解的话,快步离开了。而恶魔的心中却只惦记着他手中的手机,觉得那是个有趣的东西。
恶魔的“常识”在不断地告诉他,那是个非常容易上瘾而且方便的东西,应该随身携带。
他看着手中的20欧元,非常不可思议的是即便自己没有使用过,也知道这是很有价值的,用来交换的媒介。回想目前所路过的商店柜台,他记得人们经常把这种东西递来递去。然而如果想要凭这个获得手机,他依稀地知道,这大概远远不够。
对于已经饱腹一顿的他而言,其实进食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可就像是大餐一顿还要点吃不下的甜点的人一样,他也有着这样的贪婪之心。而在这片祥和的购物区中,很显然,这里没有什么他所想要的甜点。
但是在这附近一定有。
那种集体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恐惧的对象到底是谁,因未知而恐惧的区域。就像是凭着嗅觉寻找烧烤店一样,他靠感觉四处张望,仿佛听见了人群慌乱嘈杂的话语。
跟着这个声音走,他试探性地踏下自动扶梯,小心地抓牢扶手站直了身子,随着电梯的滚动他觉得自己距离好闻的味道越来越近。
正在巡逻的保安在电梯口拦下他:“那边的先生。不好意思你身上的装扮有些太夸张了,可能会妨碍到其他顾客,可以请你拿下来或者离开这里吗?”
恶魔无言地点了点头。
原本他也没有打算多停留,于是抖了抖翅膀,径直地走出商场,再次回到了寒冷的室外。然后,他所见到的是渐渐平复下来的混乱的人群,听见的是一个尖锐凛然的声音,有些耳熟,仿佛方才有听见过一样:
“我等你好久了,恶魔Eeffoc!”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是一位头戴高礼帽的红发少女,坚定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他。
而在更远处的地方有一名负责摄像机的女性工作员,她在周围一圈规定了无形的警戒线,将这些好事的围观群众全都隔离在了他根本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们纷纷议论着的似乎是很愉快的事,有的人拿出手机想要拍照,不过被身边的人呵止了。
我好像成为演员了。
恶魔的脑子模模糊糊地浮现出这个概念。
7
少女用手杖无礼地指着恶魔,这个动作仿佛是挑衅。无论怎么看,她的手上都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战斗武器的东西,可是她依旧保持自信满满的态度。就像是电影中意气风发地去讨伐敌人的骑士一样,她有的不光是必胜的信心,还有对自己所行之事的自豪与荣耀感。
“那个姐姐没有刀啊。”
“没事的,她有刀。”
“嘘——不好意思这孩子在这时候说话。”
“没事的,后期可以处理掉这些杂音。”
“那可以请问一下吗?这时什么向的拍摄呢?”
“R-16,可能有会引起儿童不适的场景。例如我们剧组的血浆,受伤效果一向是最优的,工作人员也会很卖力地惨叫。天色很暗了,也挺冷的,我觉得您还是把这孩子带离这地方比较好。”
这名摄像师很冷静地解释着关于拍摄的问题,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热爱这项工作。裙子上有咖啡打翻的印记,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穿什么都不奇怪,说不准这点污渍也是故意所为。
恶魔陷入了混乱。
少女刚刚所叫的名字是在喊他吗?少女到底是谁?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呢?
这种迷茫的心情像是看着陌生人拿着擀面杖对着自己的幼儿,他不认为少女能伤害到他一分一毫。然而少女的自信也不一定是没由来的狂妄,大概是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强大蕴藏在她的身体里吧。
这就仿佛一场闹剧,迷茫的恶魔看起来像是优秀的演员,每个细节动作都是和他的角色多么相符。而且是在背着这么沉重的道具的情况下还能表现得如此完美,相比一定是一位备受期待的新人。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少女三步并两步地跨到了他的面前,像是一阵风一样,让人很难反应过来,高举手中的手杖并且向他挥了下去。
唰——
手杖仿佛拥有看不见的利刃。与一小时前的所受的伤不同,这次他的羽翼直接被砍下了一部分。横切面露出了雪白的肉和被完美平切的骨头,并瞬间被喷出的血液染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他想到自己似乎在不久前刚刚思考过这个问题。看少女抽回手杖,又借势朝他的身子砍去,他向后闪避一下,那看不见的刀刃只是切破了他的衣服和胸口的一小块皮肤。
面前的少女很危险。
他的大脑下了这样的判断,促使他立马掉头去寻找商场的其他出口。失去了半边部分羽翼的他无法飞翔,因缺失的那部分体重导致身体不平衡,他甚至都不能全力迈开步子。拖着残破的身躯喘着粗气,他的所行之处滴下了点点鲜血。
原本打算追击的少女突然感觉到了异样,低头看了看自己沾到恶魔血的手指,有的地方已经被腐蚀得露出了白骨。她咂了一下舌,开始在商场里寻找一些可以遮蔽身体部位的东西。
这座商场里的群众应该已经都疏散走了,关于费用的问题之后再谈。总之这不是什么她需要操心的问题,这类事情没有她家付不起的可能。
她想着,扯下货架上的一个口罩。
“结束了吗?姐姐好厉害啊!”
“结束了,这个片段只是拍摄一下讨伐不知名恶魔,正剧要等以后再说。”
“就这么简单无聊的东西?怎么看都是B级片啊。”
“恩,但是后续清理工作很麻烦。因为我们追求的是真实的效果,所以请大家散一下,现在我们要打扫场地的卫生了,暂时请不要接近这块地方妨碍工作人员。”
“不否认这是B级片吗??”
发现了自己的血迹可能给对方留下线索后,他拽来了商品的窗帘裹在伤口上。恶魔听见渐渐接近的脚步声,看来少女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他们之间单方面的屠杀还没有结束。少女披上了纯白的防护服和口罩手套,仿佛将要面对的是个患瘟疫的病人。
他躲在厨房用品的货架后,捂着因好奇心留在店内没有听从指挥的店员的嘴。店员的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没有发出的照片和文字,看样子是想要推特上播报大新闻的娱乐推主。
他在恶魔接近的时候缩在角落里,并且念叨着祈求神的帮助。但是神的拯救之路恐怕只有方才疏散人员一次而已,他没有跟从的神的指引,于是现在绝望地流下泪水。
无法飞翔的羽翼,没有实际意义的角。他为何以这样的姿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人类拥有力量对抗恶魔的时候可以分辨敌友才会附上的吧。
不可以被少女发现,不可以就这样死在这里。
他感觉自己冷静得就像是置身事外。
对死亡,对消失的恐惧。这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身体的自动反应。
不分轻重的孩子难以区分强烈的感情到底指向的是哪一边,他现在拥有的时对少女无尽的爱意与恐惧交合,回想着她自信的样子和挥下利刃时的表情是多么美丽。
8
少女嗅到了血腥味。
要追寻其来源的话恐怕是这家日用品店的厨房用具角,货架的边缘露出了一点点黑色的羽翼。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因为她觉得她并没有对恶魔造成会致命的伤害,可是前方的某个物体似乎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垂下的手戴着白色的手套。
当少女绕到可以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的位置时,她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一阵恶寒——
一名已经停止呼吸的人类穿着恶魔的衣服,背后被划开了长条的伤口,一对被砍伤的羽翼强行插入了伤口并且企图于这幅身体融合。最终有毒的血肉腐蚀了人类的尸体,无法辨认他原本到底是怎么样的年纪。各式各样的菜刀被随意的丢在地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肉,已经开始变黑并且抹脏了地板。
“你还真是够狠心啊。”
青年悠哉地说道。他身边的恶魔失去了双翼和角,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抖抖索索地走上路上,活像是个流浪汉。
“把我的翅膀割下来。”
恶魔方才在商场里向躲在暗处的青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被发现自己在看戏,青年原以害怕的剧毒而婉拒,而恶魔直接把刀塞到了他的手中,一把不够的话就两把。再不济,同为恶魔的青年也总归有可以切断骨肉的办法。
对于青年而言这或许也是一次有趣的经验,披上厨房围裙和袖套给同僚做无麻醉截肢手术。这样的经历恐怕并不会有第二次,更别说这位同僚为了躲避某凶恶的魔法少女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惨叫,眼泪同血液一起止不住地滴落在地上。
实在是一次非常刺激的体验,自己的20欧元没有白费。
恶魔因为过激的疼痛现在还处于大脑放空的状态。他在割去翅膀和角之后食用了那个店员的灵魂,那是个因娱乐精神而被恶魔劫持,看着恶魔为恶魔截肢,最后被恶魔吃掉灵魂的可怜人,产生的恐惧可以说是极致了。虽然是算不上美味的速食,但在快要虚弱而死的生命面前也是一顿美餐。
“你的做法太过张扬了。虽然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懂……”
“我懂……”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打断别人说话,“所以我现在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说着恶魔的眼中又流下了泪水,这回不单单是生理性的泪水,他开始了抽泣和呜咽。像是他这样的恶魔还不会因为失去身体的一部分就濒死,而是巧妙地用再生的能力将伤口覆盖住,变成了没有角和翅膀的人类。
人类的幼崽在出生后也会发出没有明确含义的啼哭嘛。
“啊呀呀,你这样也太不像样子了。不过吃过一次教训就会记住了吧,以后可不要见到那些魔法少女就开始哭啊……不,说不定这样反而会激发对方的母性……这是个非常创新性的点子……”
“呜……呜……”
“别哭了啊,说起来你的名字想好了吗?我可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呢。人类社会中,个人身份可是很重要的。”
恶魔没有立即停止哭泣,他开始在脑子里查阅有印象的词汇。比如人们的闲聊,笔记本上的名字,产品说明书上写着的话……综合这些东西,他挑出了自己比较喜欢的几个词。
“Abel.Lee(亚伯.李)”
恶魔看中了这个好像被人们赞美着的名字。
“Abel.Lee……可以是可以,但是并不是取了个名字就代表神会优待你哦。更何况这个神的优待方式完全搞不懂啊。唉,不过你喜欢就好。”
青年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下这个名字,然后在路口停下了。
“停,就是这里,待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光明正大地吃任何灵魂,明后天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一次的。”
“记住哦,不要乱跑哦!Abel!”
青年说完又自顾自地走了,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联系方式。恶魔……Abel想到了刚刚的遭遇,又开始想着青年走后留下自己一个人是否会再次遭遇那样的事。
他蜷缩在背风的墙边,另一名戴着兜帽的黑衣青年向他走了过来。看到他帽子下露出的角后,Abel稍稍感觉到了安心。黑衣青年用手指了指北面:“这个方向过去三个红绿灯的救助站,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路过的小男孩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之间奇妙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怎么不回家?妈妈说……”
“不知道哪里有可以回去的家。”Abel挤出自己仅剩的一些力气,一边回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剩余的糖珍重地放在了男孩的手里。他知道这些孩子收到这些会做出表现快乐的举动,例如蹦跳和嘻嘻地笑。
男孩拿到糖后往回跑走了,一边喊着“妈妈,妈妈,我收到糖了!”
“那是你向别人恶作剧了吧,真是的这孩子。”
Abel实在是太累了。虽然疼痛和饥饿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还是很快在这样的说话声和汽车开过的呼啸声中昏睡了过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再次饱腹一顿又不让任何一个灵魂彻底消失。因为是人类是这么有趣的生物。无论是他们为喜悦而欢呼的样子还是因恐惧而挣扎的样子都是现在的自己所无法做到的。
割去翅膀时的泪水和颤抖是在模仿那个将要成为食物的可怜人。而当时他的内心充满的是再次进食灵魂的期待感,将要毁灭灵魂的惋惜感和欣赏着可怜人恐惧的样子的愉悦之情。
这是否是完全矛盾的心情呢?
归来时候那场孩子似的哭泣,是对于自己又毁灭了有价值之物的悲伤之情。
他爱上了人类。
不想失去让任何一个灵魂消失,在吞食灵魂后深深地后悔并且许诺不会再犯。
但是下一次他依旧会因为想要品尝美味而犯下同样的事。
因此他依旧是一名恶魔——恶魔Cantarella。不管外表再怎么样消减成人类的样子,他的这份恶是人类社会所不可能允许的。
这是贪婪的罪,这是傲慢的罪,但是他永远不会真正地为这些罪而忏悔。
恶魔不会做梦,Abel现在就像是短暂地死去了一样。然后当明日地平线出现橙红色阳光的黎明之时,他会因这束耀眼的光线而惊醒,观赏到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平和美景。
那时他的心中也只会有不如意的抱怨:
真是无聊。
9
“太无聊了。”
我看着自己所写的作文,里面几乎都是些胡编乱造的温馨家庭和助人为乐的流水账,完全没有任何吸引人的成分。然而老师……不,评分制度似乎很中意这些绘声绘色的谎言集合体。
说来小说好像也都是这样,写着重磅出版真实体验,但是基本上都是胡编乱造或者经过了一定加工的产物。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却会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不断购买那些已经是成功人士的成功经历来慰藉一下饱受社会不公的心灵。
人类真是矛盾又会自我安慰的生物。
爸爸上个礼拜还在和我说有关吸烟有害健康危害他人的知识,实际上完全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在他自己都了解得这么清楚的情况下,今天又躲到了阳台上抽起了烟。
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的烟盒在我眼里一直是日常性的自我讽刺艺术品。有危害就戒掉啦!不想戒掉就不要挣扎了!到底要怎么样快点决定一下啦!这么简单的事有时候人却就是无法做到。
我握住胸口的天使之石,又尝试了一下变身,开始研究起了身上这套衣服的玄机。既然是魔法少女的专属服装,那一定隐藏着什么危急关头会用到的机关吧。
这个时候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
“Crepuscule,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是周一了,再不写就要被老师教育了哦。”
是的,是的,我都知道。
是的,我刚刚批判过的这种人类的劣根性当然也会在我身上体现,毕竟我虽然成为了魔法少女也还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人类。
我一边做出特别不情愿的表现解除变身,一边试着向神祈祷。
不知道我现在临时选择成为您的信徒是否还来得及……
拜托您了请让礼拜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我仿佛听到了上帝的言语,这唯一一次的显灵就是赐予我如此的绝望。
魔法少女能玩好文字游戏吗?
1
言语的创造正是人类之所以被称为智慧生物的最好证明。
你不这么认为吗?
昨日、今日、明日这三个词就可以概括永远。
你、我、Ta这三个字便组成了整个人类社会。
言语可以说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文明利器,不,甚至是杀器。
比方说提及某个私闯民宅的红衣老人的真身,相当于故意杀害纯洁的幼儿心灵。
此刻想起来自己似乎做过这种事的你,现在去自首的话还可以从轻处置。
然而,也有一群人一直使用着这个便利的武器面不改色地进行屠杀,并且在世界各地举办着名为“家长会”、“评选会”、“家庭批斗会”等公开处刑的杀人祭典。他们称得上是合法的杀手。
实不相瞒,在下也是经历过这种可怕仪式的刀下魂。但是现在已经重生,正要成为一名使用言语,啊,应该说是文字的战士——魔法少女Crepuscle。
但是实际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获得的能力是文字具现化,虽然是这么说——
「要有光。」
我在黑暗的房间里有力地说出这句话后几秒,还是自己动了一下手才打开了灯。似乎变成了魔法少女之后,我的生活也没有魔法气息。没有在一旁转悠的小妖精,不能就此走上一个人拯救世界的道路。通过血液测试的少女有千千万万,我当然不是第一人,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人。
可见这里还是比较现实的魔幻世界。尽管拥有了超常的能力,这份能力也是有界限的。就像是不可能将大象塞进冰箱一样,或者是我踮起脚尖伸直手臂也不可能触碰到天花板一样。
……不,等等哦!有空间能力的魔法少女或许可以做到这种事。就算是我也可以靠踩着凳子摸到天花板。这里就是人类智慧的体现了,而我今后不得不靠这份小聪明战斗下去。
只要写下物品的描述就可以从纸上将其具现化。
这说来是一件极其困难又简单的事,如同我(crepuscule)既是黄昏也是黎明一样。言语由人创造而生,对于描述事物存在的文字而言没有分毫不差的标准答案。
白昼与黑夜这两个也可以表示永远。
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答案?到底有多少答案?这种问题追究起来就像是对着镜子不断发问“你是谁?”一样,从古至今回答这个问题的言语大概有全人类一共被水呛到的咳嗽声这么多。每个恐怕都是正确的答案,亦是不完全的错误的答案。
如此一来,提问者的地位好像变得不可动摇了,他主宰着这个问题的主导权并且可以质疑一切答案。尽管回答者也可以坚持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也无法否定一切质疑的道理和可能性。这场文字游戏最多只能以平手收场,不过也没有人能完全定夺输赢就是了。
现在我也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要问我是谁?我当然是魔法少女Crepuscle。
怎么了?我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这可是年芳11岁的新人魔法少女自豪的自我介绍。啊呀啊呀,你是在期待小学生的哲学论文吗?我可完全不会这些东西。
那么现在由你来回答吧:刚刚被水呛到,发出咳嗽声的人是谁?
2
经过一晚上的睡眠,我的头脑还是像盛满了稀糊的大锅一样。入睡前一段时间思维会由迪士尼到假想恶魔其实是火星人一说这么发散大家都能理解吧。作为只是喜欢新奇事物的和平分子,我或许该打印666份的鸽子百科书让它们具现化去叼来沾满了毒药的橄榄枝插在恶魔的口中,这样世界和平就能实现了。
能实现吗?这也是个不该由小学生来回答的问题,那就默认为能吧。
但是这种看似让人发笑的事情我也办不到,从技术上而言要难过建造一个变形金刚。说来鸽子毒药和变形金刚我都无法造出来,这些事就交给魔法师和科学家吧。
昨天回来后妈妈和爸爸拉着我又乐又跳地咋呼:“来来!变身试试,”
其实变身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要求,不需要蹦蹦跳跳或者是亲吻天使之石,只要确定了想要做的意识,无论是躺着还是倒立都没有问题。
变身后的我头发要长了一些,而且是还算可爱的微卷,去除了我对头发做的挑染,变成了纯净的颜色。服装是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护士帽、小斗篷和长裙还有厚厚的裙撑组成的,用黎明的颜色作为长条的装饰,金色的线和十字架作为点缀。
说实话……超兴奋的,完全就把严肃的正事抛到了脑后,再怎么说魔法少女也是要和恶魔战斗的存在。如果是在影视作品里,这样的士兵大概一上场就被射成了筛子,最终成为镜头停留时间不会超过一秒的尸体。
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认真战斗的魔法少女,就像逃学的学生和一天10套练习卷的学生的区别一样。愿我这幅懒散的样子不要被同僚知道,不然会在业界被耻笑和不屑的吧。
啊,生而为魔法少女,真是抱歉。
——虽然这么说,我却对这件事没有特别强烈的实感。电视上播放着的魔法少女动画的角色怎么说也有个仪式感的过程,比如遇到了危机,为了拯救同伴,千钧一发的时候和可爱的小动物签订契约。经历了这样的大事件后脑子才会强烈地接受“我改变了,我有了新的身份”的意识。
然而下课后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还要抽休息日的时间去做血液测试,这样就像是秘密体检你是不是贫血一样,浪漫和仪式感都荡然无存。因为太过普通了,甚至忘记要问老师我还有哪些同伴,班上的那个人会不会和我一样通过了测试之类的问题。
或许哪天出门去花店会碰见吧?!
或许在大楼电梯口被人群簇拥的偶像正是魔法少女也说不定。
再者说,万一有那种好战分子专门对同僚下手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就连向机构打听的动力都没有了,倒不如说想要机构不要告诉别人我是魔法少女。
早上起来全家人吃早餐的时候他们才向我问道:“怎么样,你能打过恶魔吗?”
“爸爸,你和我们家西边的北边的第六户最高层住户扳手腕能够赢吗?”
诚实地说,我觉得我完全没自信能打赢几乎不了解的生物。鉴于身体能力变强了,大概变身后能够扳手腕赢过爸爸吧。除非他是隐藏多年的前水手,在身为魔法少女的女儿发出挑战书的时候从柜子里拿出菠菜罐头这种秘密武器,那我可是会输得一塌糊涂。
我正是想用这种挑刺的方法让他冷静下来整理一下措辞,然后我们全家人才可以静下来紧张地吃早餐。
爸爸看了一下手机,那上面好像是街景地图,然后自信满满地回答:“大概可以。”
“你怎么知道的呢?”
“你看看你,是故意挑刺瞎说的吧。我们家西边的北边的第六户最高层住户,自己看看地图,那里住的是你的外祖父啊。”
看看还真是……我现在需要《虚张声势的100种方法》、《通往逃亡之路》和《谈如何优雅地钻地洞》这种类似的书,很急。
“你可是要靠写作文来战斗啊,真的不要紧吗?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也能凑巧栽在自己挖的坑里,真可怜。”妈妈非常担忧地帮我整理着头发,刚刚他们又一次认清到了女儿的愚蠢和不幸,真是悲惨。
玩笑话归玩笑话,现在已经10点了。今天一家人之所以能够悠闲地吃饭,那是为了探讨魔法少女Crepuscle的将来,全都请假了。
“你的能力是和文字有关的,这点我们都知道了。”
“但是具体有怎么样的限制和操作方法,让我们今天来探讨一下吧。”
“比方说,Crepuscule,你能不能做出鸽子?”
3
关于判断一个物体是否有生命大概是根据呼吸、新陈代谢、繁殖和应激性……爸爸是这么说的。其中人还拥有思想和智慧,要说是灵魂也可以。
我的天使之石虽然是嵌在胸口的十字架上的,但是家人并没有信仰基督。据说他们还曾对让孩子受父母的宗教信仰熏陶成长是否违反人权,结果到最后也没有讨论出答案。事实是我的确他们的信仰熏陶,我们全家的信仰是不可知主义。
这段话是否中矛盾的地方?很遗憾地告诉你其实我完全不懂,这些都是鹦鹉学舌的产物。
我可以做出“鸽子”。
但是那只不过是披着鸽子皮囊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它的行动由我的思想操控。由于我的不成熟,这个毫无自我意识的死物也在成为实体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崩坏。作为描述文本载体的纸也化成一滩灰,给今天的清洁工作带来了负担。
这也是当然的事,作为区区的人类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造出有自我意识的生物?无论电视上的玩偶蹦跳得多么可爱,那里面都是辛勤工作的人在挥洒着闷热的汗水。影视作品的角色说出多么震撼人心的话,那也都是作者借这个面具所说出的话,这些角色不可能有超越作者的思想。
我可一点都没有失望,造出一群小精灵来代替自己工作什么的一点儿也没想过。既然没有得到造物主一样神秘的能力,我也就安心了……然而让我陷入紧张的还有某不可道明的人类机密机构所分发的武器,那就是被大部分国家列为个人所持违禁物品的小型热兵器——手枪。
为什么作为平凡的小学五年级生的我会有这种东西?那是因为我还是魔法少女Crepuscle。有经验的大人们给了我这把枪并且提示了一下可以用文字制作无限实弹的这种战斗方式。实在是非常明智的见解,可是具体应该怎么操作呢……?
看来是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原本想着回到家就能灵感涌现想出一些巧妙过人的使用方法,可是现在看来我的大脑似乎完全没有危机感,也完全没有要开窍的样子。虽然有少量备用的子弹,但很惭愧的是我觉得我在练习阶段就会把这些分量用光,然后不得不长期光顾机构来讨要这些危险的消耗品,最终整个区域的人都会知道我是个完全无法好好应用自己能力的魔法少女,垫底的差生。
在爸爸的建议下我采用了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刀,自己啰啰嗦嗦地写了一篇描述文本,比如质量多少长度多少,锋利得可以多快杀猪之类的言论。不使用夸大的说法和无敌论,这样朴素的文字才能够被语言之神所认可。这样的日子经过一年之后我恐怕就会被写作课的老师表扬吧,这样升学考试的压力也会减轻一些。
就算是做了魔法少女,像我这样的凡人还是要生活的。16岁之后大家也都会成为魔法少女的过去式,把这些有趣的经历当做聚会时的话题:“我那时候当了魔法少女啊。”这样做会不会对认真拼死战斗的同僚而言是一种亵渎呢?
“就算你不是魔法少女,在这样的大城市还是要多加小心啊。哪里都有危险的事,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有一点也是好的。”
我能够理解妈妈的意思,每几年也会有一段时间学校通知附近有危险的人,放学后不要到处乱跑。不能拿不认识的人的食物,不能跟着看似友善的陌生人走。即便如此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听过名字的人突然人间蒸发,大人们也没有多解释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或许是家中搬家转学了,或许是急病入院了,也或许……。
这世上有人也和恶魔差不了多少,无法预估的意外事故和人为的恶意能够轻易得让生命“咻——”地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么这些东西到底算不算魔法少女必须与之战斗的范畴内呢?
话虽然这么说,看起来我思考了很多的样子,然而我对于恶魔的了解只限于这些机构分发的说明书。他们大概是一眼可以看出有和人类不同的地方,比如肤色,角,翅膀之类的。以人类对的感情和灵魂作为食物而存活下去的存在。
想象一下可能是就是艺术展上那些看上去像是全身正在熔化的人形,万圣节时路边分发糖果的长着角和翅膀的怪人……人类真是自己制造了无数怪奇的现象,这样理解就有了想象的原型,让从未接触过恶魔的我也有了一点实感。
……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异样感,为了确定这一猜想是自己的多心,我便向爸爸妈妈开口发问道:
“说起来爸爸妈妈……”
“我的确没见过恶魔吧……?”
4
休息日的早晨是充满出门游玩的中小学生的时间段。尽管阳光使这幅景象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金色,也不能改变最近气温已经骤降的现实。呼出的气马上就会变成白雾,让广大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很是困扰,比如此刻带着平光镜在露天咖啡厅喝着奶茶的我。
不用多说,因为我这种偏门的能力,不但没有获得上学减负的福利,反而不得不加强学习——比如做完各大报纸的填字游戏这种小儿科的课外作业。
在我质疑这种事情是否真的有意义的时候,爸爸拿出的是极高难度的填字游戏,那是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多国语言混合极难版。不得不说这是一桩难得非常没有意义的事,反正到最后还是要拜托Google老师看一些见了一次就会忘记的词汇。
打开手机巡视了一下全世界魔法少女们的里论坛,别人都是非常正常的火焰或者雷电之类的一看就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处置的能力。偶尔也会有开花之类的乍一看似乎和战斗完全无关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那些在世界另一头的同僚讨论一下今后的出路。
我在脑中一个个思考同班同学中是否有像是同僚的人……不过魔法少女选取规则我也完全不明白。难道是只招收长得可爱的人吗……?!嘻嘻。
我脸上不禁浮现了笑容,但是马上考虑到这里可是公共场所,于是想想自己上星期的数学成绩,有效而且迅速地将自己的脸变成到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再也笑不出来了一样。
那么来认真地考虑“长得可爱的人”这一点吧。
我脑中第一个浮现的是同班的小可爱,Mochavl.Jawsoul,比一般同年级的人小了2岁的男生。但是男生怎么说都不可能吧,再怎么可爱的男生除非是切了又改造,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成为女孩子。
只是因为长得可爱,穿着像是女生就要被人欺负。明明告诉他要理直气壮地称自己是苏格兰人,这是民俗,把那帮子家伙都骂退就好了,他却哭唧唧地和我争论:“可是我不是苏格兰人,苏格兰人也不是这样!”这个宝宝像是拓麻歌子电子宠物一样,一天没看,就会把自己的屎堆得满屏幕都是然后哇哇大哭,然后再不管,隔天就死了。真叫人担心。
把注意力再次转回桌上的填字游戏表格的时候,余光瞥到我的对面似乎坐下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环视周围,现在到咖啡厅来闲聊或者商务办公的人已经很多了,拼桌也是无可奈何的正常事。当前最大的问题是我连这个填字游戏的一格都写不出来,更加没有余裕去管对面到底坐着怎么样的人。
第一条写着“描述三个音及以上的结合,德语,六个字母”这种每个词语都看得懂,可是组合起来的句子就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题目。我从看到第一题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放弃了。后面还写着法语,英语,荷兰语之类的虽然不及德语的难度却让我实在没有力气去解答的问题。
这个填字游戏的奖品是明年一整年的期刊免费订阅,限10名。也只有真正的填字游戏爱好者才会去做这种东西了。倒计时到11点,还有43秒,如果我的大脑再没有任何想法的话我就打算去吃个汉堡灰溜溜地回家了。
42……
“Akkord。”对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对我说话是因为对方的手指轻轻地在纸上敲打并且给我指明了第一行空格的位置。那是一只比我要大得多的手,手指细长,关节骨骼明显。
抬起头正视对面。面前是一位明显比我年长的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黑色的长发和惨白皮肤,还有头上似乎带着角的装饰。说来我自己的外翻的帽檐下也有角的装饰,这也可以说是撞装饰的一种吗?
现在是10月,怎么说也到了清秋。可是这位年长女性的穿着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大刺刺地露出脖子和部分肩膀,轻薄的衣服甚至隐隐约约地看见内衣。虽然很失礼,在我的认知里只有皮下脂肪好几厘米厚的,或者喝了伏特加的人才会这样不畏惧寒冷。
“抱歉,能再重复一遍吗?”
“A,double k,o,r,d”她清晰地说出了拼法,就像是在教导刚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孩子那样,“第一题,就是和弦的意思。”
居然会沦落到被咖啡厅的拼桌人教导该怎么做填字游戏。
我快速地Google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虽然乐理知识不足的我依旧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答案,但是感觉上还是有这么点意思,就姑且先填上去吧。
“谢谢……”抬起头想要向那位聪明人道谢的人,我的对面已经空无一人,于是感激的声音就此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同情自己且自卑的心情。在对方眼里我大概也就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孩子吧,完全暴露了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实际却一无所知的事实。
唉,我这样的魔法少女暂且不要说拯救世界,首先,能玩好文字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