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只被黑魔法污染的生物张开双翼,周围的房屋被击中后轰然倒塌,人们顾不上经营多年的心血逃离村庄,但那只怪物仍紧追不舍……”
克莉丝汀站原地听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看向边在小本子上涂画边念念有词的侏儒:“你在写什么?”
“记录灵感。我最近想尝试自己做一款游戏,你不觉得这个场面很适合boss战吗?”吉黛特头也不抬地答道。
“那我们要怎么打败它?”
“很简单,只要你的敏捷点数大于它,就可以判定先攻……话说它的毛好厚,或许还应该自带护甲?但这并不困难,哪怕我们没有战斗能力,一个大成功就——”
“我没有问你游戏的事,”克莉丝汀立刻打断她,“我是在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于是吉黛特和克莉丝汀一起仰头,她们面前是一只正在悠哉散步的火鸡,如果忽略那几乎有两层楼高的庞大身躯,同样放大了几十倍的尖喙、利爪和翅膀,以及那笼罩农场的反胃禽类粪便味,它似乎对人类威胁不大。克莉丝汀好像明白吉黛特为什么接下这个委托了,不要命的好奇心对一个侏儒来说并不奇怪,毕竟忽略生命危险的话,谁不愿意来看看一只两层楼高的巨大火鸡呢?
好吧,就算没有生命危险她也不感兴趣。克莉丝汀无奈地扶额,自己接下委托只是因为和农场主的一点交情,一点领路人的职责,以及一点“人手不足”的请求而被临时加塞这份任务。虽然战斗不是她的强项,只要有人配合的话,处理起来应该不会特别棘手——
但前提是队友有战斗能力,而不是一只矮小到随时可能被踩扁在地里的侏儒。
“我记得你好像可以和动物沟通?”克莉丝汀忽然想起吉黛特在博尔德登记的异能,尽管她觉得即使和这只火鸡沟通也不会有效果。
“那只限于普通的动物啦,刚才我试过了,这家伙被法术污染得很严重,完全听不懂我说话呢。”
“那就更麻烦了……”
“唔,你能不能用巨大的触手缠住它?”吉黛特灵光一闪,向身边人投来希望的目光。
“不能。”克莉丝汀平静地拒绝了这个要求。
“那你能用歌声催眠它,让它睡着吗?”
“很遗憾,也不能。”海妖微皱起眉,“如果你还是没理解我的异能,我可以复述一遍,但请不要指望我来执行正面战斗的任务。”
吉黛特看起来并不气馁,不如说策划战斗方案正是她期待的。将笔记本好好收起后,她指了指农舍房屋后的矮墙:“话说这个农舍的后面是哪里?”
“会长的后花园。”
“后花园?我怎么不知道除了博尔德外还有会长的后花园?”
“据说这个农舍建立时会长出资了不少,所以空出的地就送给会长了。”克莉丝汀说着露出微妙的笑容,“里面建设得不错,还有喷水池和会长的巨大雕像,可惜不对外开放。”
那你是怎么知道,又怎么进去的——吉黛特刚想开口询问,克莉丝汀却没留给她满足好奇的时间。海妖又将目光转向面前暂未察觉两人的火鸡:“在它要把农舍压坏之前,先想想怎么办吧。”
“让它乖乖待着不动就可以了,对吧?”
吉黛特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她已经在思考能用到此时此刻场景的毕生所学:“我可以用幻术变成其它生物的外貌,不过本质上只是幻影,身体不会发生真实变化。总之,我先试着变成它的同类,看看它会有什么反应——”
话音刚落,克莉丝汀身旁的矮小侏儒忽然变成一团模糊的白影,它在不断变大的过程中一点点变幻出容貌,直到这团白影延伸至两层楼高后逐渐清晰可见。第一次目睹幻术实施的克莉丝汀略感惊讶,更赞叹于幻术模仿之细致生动。“你看起来完全就是第二只巨大火鸡。”克莉丝汀仰起头表扬道,尽管她知道真实的吉黛特仍在自己身旁,甚至连身高也没变。
“啊,它看到我了。”身旁的声音回答道,“它在仰起脖子,好像要打鸣了……小心耳鸣。”
在吉黛特说完后的第二秒,眼前的巨大生物果然发出与体型相匹配的鸣叫声:“古咕固——”
“它怎么叫得怎么还有音调?”及时捂住耳朵避免鼓膜受损的海妖面露诧异,“这家伙变成了珠颈斑鸠?”
“可,可能是法术污染掺入了珠颈斑鸠的灵魂——好吧我也不知道!”吉黛特也有些发懵,随即也跟着大叫起来:“它要过来了!”
看到同族后的火鸡果然振奋起来,在它发出异族鸟类的叫声后,激动得一路跑步带地震般向吉黛特加速冲刺。但没等侏儒大惊失色地解除幻术,火鸡便及时在她们面前刹住车,并对着幻影上下点头:“古咕固——”
“……这又是?”克莉丝汀已经想放弃理解了。
“它……它在求偶啊啊啊啊啊!”
吉黛特尖叫着变回原型,而火鸡甚至注意不到地面矮小的海妖和更矮小的侏儒,只是茫然地看着同族巨大火鸡消失的上空。“到底是谁施的魔法啊,为什么连火鸡的习性也改变了,真是业余!”
克莉丝汀倒是摇摇脑袋立刻冷静下来:“看来变成火鸡只会让它更具有破坏力。还有其他选择吗?”
“嗯……那就变成它的天敌,只要被吓到就能乖乖不动吧?比如变成更大的猫——”
吉黛特喃喃自语着,刚变回原型的侏儒又在海妖面前化成一团白烟。从烟雾中首先露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它看起来比鸡爪还要大出一圈。克莉丝汀感觉自己今天仰头仰得脖子酸痛,她看向这只逐渐快要高达三层楼的黑猫,若是此时有路人经过,说不定已经在高声呼唤奥特曼了。
“喵——”
吉黛特像模像样地学了声猫叫,但受限于本体矮小的影响,火鸡大概什么都没听到,只看见了巨猫露出尖牙。不过就结果来说都一样,在食物链和幻影体型的压制下,克莉丝汀满意地看着火鸡吓得掉头落荒而逃。
“居然真的有效果……”海妖再次表扬道。
“哼哼,吓人这种事对我来说毫无难度,哪怕火鸡也——等等,它要去哪?”
变回原型的吉黛特呆愣愣看着火鸡跨过草垛落荒而逃,跨过农舍落荒而逃,跨过农场边缘的围墙——第一次没跨过去,火鸡大概终于想起自己还有翅膀,愣是扑闪着越过墙壁落荒而逃。在一阵翅膀掀起的风后她们勉强睁开眼,视线里逐渐只剩下颗鸡头在远处耸动。
“……那里是会长的花园来着?”吉黛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遗憾,反而还不怕事越闹越大般高兴起来:“看来我们不得不进入那里了。”
“好吧,毕竟为了委托,我想会长不介意的。”除了翻墙有点麻烦,克莉丝汀并没有其他意见。
“不过说起来,会长为什么要封闭那个花园啊?”
“你进去看就知道了。”
虽然在战斗方面苦手,但找点东西垫脚翻墙对二人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吉黛特迫不及待地跳到地面上,眼前是和她想象中一样宽广的草坪和花坛,看起来和博尔德的公共花园倒是没太大区别。但还有一件完全超出她想象的事物出现在视野中:“等等,那个是……”
“不得不说,农场主真是慷慨,连这么大一片水池都送给会长……不过改造成喷泉大概就不是会长的意思了。”克莉丝汀优雅地落在地面,和吉黛特一起望向视野中央出现的巨大物体——不是肆意践踏花草的火鸡,而是高度同样不输于它的石像,就在水池喷泉的正中央。
“这不是会长的花园吗,为什么水池里竖着别人的石像?”
“那就是会长。”
“诶?但我以前见过会长一面,他明明也没有比我高多少吧!”吉黛特看着巨大的男性石像,不禁瞳孔地震中。
“你见到的那是节能模式而已,但我也没有见过本尊真容,所以很难评判这座雕像是否还原。”
克莉丝汀说完及时收起调笑,毕竟眼前已经踩踏了不知多少花草的火鸡还在破坏环境中,她们不能就这么丢下烂摊子悠哉闲聊起来。“你第一次变成火鸡时,你说它在追着你求偶,是吗?”
“是、是这样……怎么了?”
“如果这样就能把它引诱过来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海妖指着不远处的巨大火鸡和水里同样巨大的雕塑,弯下腰对吉黛特说了些什么。而后者的表情由不可置信逐渐变为两眼放光,显然与侏儒某种冒险心理不谋而合。“好酷的行动!我决定以你为原型,在我的游戏里创建一个冒险者行会会长的角色!”
“要把我加进你的游戏里吗?我倒是无所谓……只要你不介意一会弄湿衣服就好。”
显然,在吉黛特不算短暂的七十年人生中,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这种场面,比如成为传奇冒险者斩杀巨魔之类的——虽然眼前的巨魔只是火鸡,她也做不到取这只鸡的命。但不管怎样,这是大展身手的时候,湿点衣服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在准备使用幻术前,她最后转过头看向身后如鱼塘般宽广的水池,以及水池中央被铁链紧紧绕上一圈的会长雕像。克莉丝汀站在水里暂时没有隐身,长铁链的大部分沉在水面下,她手中只牵着铁链露出的另一端。
连吉黛特也不得不承认这画面有点诡异,希望会长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雕像莫名被五花大绑这件事。吉黛特朝水池里的克莉丝汀挥了挥手:“准备好的话,我就开始了——”
海妖向她比了个手势。于是吉黛特重新施展幻术,升腾起的白烟变幻出火鸡的形状。正在水池不远处散步的火鸡立刻注意到异常,如她们所料般快步向幻影扑扇翅膀奔来。
“它过来了——好快!我跑不过它!”
在吸引火鸡注意后,吉黛特非常努力地往水池中央跑去。为了计划顺利实施,她必须在雕像附近解除幻术,这意味着即使跑到水里也会被火鸡“追杀”一段时间。巨大的幻影毕竟是假象,侏儒的步伐自然比不上巨型火鸡,而水池里的克莉丝汀已经隐身,她和火鸡都看不到另一人的存在。眼看着还有几步就到水边,吉黛特只能心一横,干脆纵身一跃。
“接住我,克莉丝汀!”
溅起的水花让她睁不开眼,吉黛特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下沉了一两秒,很快有只手将自己往水面上提——那是海妖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的分身。剩下的事就交给克莉丝汀了,吉黛特摇头甩了甩水才勉强睁开眼睛,睁眼便是已经迫近的雕像。会长真容居然长这样子吗?在脑内冒出疑问的同时,吉黛特及时解除掉幻术,于是水池中的第二只巨大火鸡再次凭空消失。
为了防止溺水,克莉丝汀还是留下一个分身在水中托举着吉黛特,于是她能清晰地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即使上过一次当,火鸡仍呆滞着看向幻影消失的地方,翅膀掀起的水花再次给吉黛特彻底洗了个澡。它低下头凑近水面,似乎试图在水下寻找同族的身影,但突然绷紧的铁链迅速缠上它的脖子,动作之迅速让吉黛特相信这是克莉丝汀的真身在行动。能隐匿于水中实在是方便的能力,等火鸡察觉到危险存在时已经被结实地与雕像锁在一起,画面让吉黛特不禁联想到被拴在栏杆上的看门狗。
“辛苦了,吉黛特。”海妖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次是她的真身托举起吉黛特,带着侏儒游回岸边。她从克莉丝汀的手中接过毛巾好好擦干头发,又望向水池中央正在“古咕固”悲鸣的火鸡:“没想到你更适合刺客类型的角色呢……看来我要重新设计角色定位了。”
“虽然听不太懂,你觉得合适就好。”
“不过说起来,就这么把它锁在那里,没问题吗?”吉黛特指向不断试图挣脱束缚的火鸡,每一次铁链绷紧和石像撞击都会发出工地施工般的巨大声响,“会长的雕像不会被它一起拽倒吗?”
“呵,如果那座雕像能这么轻易地倒塌,会长就不用封锁这里了。”
小小的侏儒依偎在海妖身旁,她们在夕阳下并肩而坐欣赏风景,共同注视着水池中央的火鸡无助地依偎在会长雕像身旁。“这座雕像是农场主为了感谢会长的资助特意建立的,光是说服会长就花了好一番功夫。但大概是建得太过结实,会长尝试几次后便放弃把它从水池里移走,花园也不再对外开放了。”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这个农场主是我的粉丝。我曾经给过他一份签名,他为了感谢我,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招待我一顿晚餐,顺便参观了一下他的农场——也包括这个花园。”
“哇哦,好热情的农场主……看来这次他又有理由招待你了。”
“是这样。不过你真的想吃一只两层楼高、还被同化成珠颈斑鸠的火鸡吗?”
“……我不太想。”
海妖只是笑了笑,她从草坪上站起身,向吉黛特伸出手:“我们回去吧,不管怎样,他的确该好好感谢我们。”
至于这只鸡的后续——吉黛特不知道农场的人是怎么把那落汤鸡从会长的后花园里捞回去,又是怎么处理这只巨型生物的肉。农场主似乎并不在意被践踏的花园,毕竟更大的麻烦已经处理完毕,只是在提出要送给二人火鸡肉时,她们都默契地婉拒了,并且劝农场主不要把肉送给会长——一是因为火鸡肉的口感真的很差,二是她们不希望会长得知今日发生的一切。
我爱你,就像星星爱金色的月亮
就像诗人爱他的幻想所创造出来的诗篇
——《我爱你,就像大海爱日出》米拉·罗赫维茨卡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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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伦敦所有的社交场合中,凯恩从未想过会在酒吧里遇到艾栖林。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酒精与微甜烟草的气味混合着凉爽的空调风扑面而来,瞬间把花妖带入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神秘世界。尽管天色尚早,但木桌上已点起数盏蜡烛,照得一切都半明半暗。墙上的装饰画和旧唱片被包裹进昏黄的灯光里,零零散散的几位顾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艾栖林的目光从吧台上排列着的各式酒瓶转到吧台后那张熟悉的脸上。“凯恩先生!”她借着柔和的光线认出白发男人,立时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抬起手朝错愕的吸血鬼挥了挥,全然未察觉任何不妥之处。
“艾栖林小姐,您怎么会来这里?”努力让语气显得不那么像是在说教,凯恩放下手中的雪克杯,将不慎滑落的袖口往上挽多了一道。
“我是来找您的。”花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吧台边,变戏法似的捧出一束藏在身后的红玫瑰,直接递到他面前,“凯恩先生,什么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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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艺店里有位客人一直在向我哭诉失恋的痛苦,还把扎好的花束遗落在了店里。她预定时说是准备当天送出的,我就把根茎都削掉了。”艾栖林坐在高脚凳上,两只手环握着陶瓷杯,一边小口啜饮杯中液体,一边给凯恩解释,“如果不尽早修剪并插入水瓶中,它们很快就会枯萎的。我记得凯恩先生对红玫瑰情有独钟,就给您带来了,地址是向伊丝塔秘书请教的。”她的表情十分认真,身体微微前倾,不像来送花,反倒像在探寻某个宇宙难题的谜底。
血族在心中对博尔德咒骂了一句,面上还保持着笑容,“那个关于爱的问题又是怎么回事?”
“凯恩先生似乎比我年长,又与人类相处密切,我实在无法理解爱意得不到回应的苦衷,连安慰客人都无从入手,或许凯恩先生能指点我一下?”艾栖林仰起脸看向高大的男人,眼神中满是期许。
没人告诉他在异种族调和协会登记还会遇到这种事,凯恩觉得有些头疼,“小姑娘,你可以去问问博尔德那些充满干劲的领路人,他们经验丰富,会处理你遇到的一切问题的。”
“说的是呢。”艾栖林眨了眨眼,像是才想起这个理所当然的选择。她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露出明媚的笑容,“谢谢凯恩先生……的款待……”她为了不妨碍血族的工作喝得太急,缺氧和其他什么带来的晕眩猛烈袭击了意识,舌头不自觉地打成结,连一句简短的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我好像……有点困……?”说完,还未等凯恩答复,艾栖林便将脑袋往吧台上一磕,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血族探身从她手中拿过陶瓷杯,闻了闻杯口,满脸愕然。玛格丽特?他明明吩咐后厨做一杯消暑的果汁饮品。回头看去,只见相识的酒保也在往他这边看过来,朝杯子略一偏头,又指了指那束放在吧台上的玫瑰花。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把艾栖林挡得严严实实,酒保看不清具体情况,自顾自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显然是误解了。
这下是真的麻烦了。凯恩深吸口气,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将末端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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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栖林感觉自己像失去人类身躯的重量般腾空而起,越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越过苍翠欲滴的夏山田野,倒退回满是白雾、浓烟、踏板旋转与风箱冶炼声的蒸汽时代。在对人类社会还知之甚少的时期,身为花之妖精的她曾来过彼时被称为雾都的伦敦。
艾栖林对伦敦的初印象便是浓密的灰色雾霭。街道狭窄而湿滑,石板路上积满了雨水和泥泞,路旁橱窗的玻璃上蒙着一层薄雾,使人看不清内里陈列的琳琅满目的商品。高耸的烟囱不断吐出滚滚黑烟,与雾气交织在一起,把天空衬得更加阴沉。来往的人们裹紧大衣,低头快步穿行在拥挤的街头,煤油灯的微弱光芒在雾中摇曳,幽暗而冷峻。
此时,她站在一堵装饰华丽的石墙边,有些愣神地打量着周围。一切都与她的记忆别无二致。远处的大本钟低沉地敲响,许多盏灯突然亮起,红色的天鹅绒幕布随之落下,建筑内部隐约传来喧哗和乐器调音的声音。
是了,艾栖林想,这里是伦敦的剧院。
她看着男士们身穿考究的燕尾服,手握拐杖,头戴高礼帽,举止优雅地交谈。她看着女士们身着繁复的晚礼服,轻轻挥动华丽的羽毛扇,珠宝在灯下折射出点点光辉。她的视线快速掠过排成整齐一列的马车,漏出枝形吊灯一角的门厅,点缀着金色浮雕的剧院石柱,最终落在剧院门口角落里一个锈迹斑斑的垃圾桶上。
垃圾桶里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废弃物,破旧的票根、被丢弃的报纸、皱巴巴的包装纸,还有一束扎眼的玫瑰。它显然曾经被精心包裹,丝带上还有细腻的纹路。尽管被遗弃,玫瑰的花瓣依旧饱满,色泽鲜红,像是凝聚了夕阳的余晖。
艾栖林凝视着玫瑰花束,心中升起强烈的孤独与失落感。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抬起头,看向剧院张贴出的巨型海报,无声地念出用花体英文标注的戏剧名。
“是《仲夏夜之梦》,讲的是情人间浪漫的爱情。看来现实中更多的还是令人叹惋的悲剧呀。”
艾栖林转过头去寻找声源,发现正对她说话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松鼠。“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年轻的花妖似在发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因为我是一只热爱戏剧的松鼠。” 松鼠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伸出前肢挠了挠鼻子,“你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爱不是随意滴下的三色堇花汁液,也不是丢进垃圾桶的玫瑰,那是一种美丽的人类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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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花妖的头还半埋在臂弯里,双眼只朦胧地睁开一条缝,意识也尚未恢复清醒,但脆生生的呼唤穿透了逐渐嘈杂的酒吧人声,传进血族的耳中。男人愣了愣,停下了用抹布擦拭玻璃杯的动作,下意识应声道,“我在。”
“凯诺梅尔·那菲斯诺。”她又说,声音小了些,语气也变得不太确定,却被留心聆听的凯恩完整捕捉,“……这束玫瑰就交给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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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后续在艾栖林的记忆里十分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彻底清醒时身处园艺店二楼的小公寓里,正安稳地睡在卧室床上。时间已流逝到后半夜的末尾,桌上还放着一小捧新鲜的薄荷叶。
薄荷是早些时候吉黛特作为给她零食的回礼,这个我还记得,她心想,摘了一小片轻轻嗅着。独特的香气在鼻尖环绕,使她混沌的大脑平静不少。据那位侏儒所推荐,直接吃的味道也不错,于是艾栖林欣然将它含进嘴里。
一股清凉感瞬间袭击了她的味蕾,驱散了嘴中残留的那股酸甜中带着一丝辛辣的奇妙味道。恢复了些许精神的花妖靠坐在床头,摸出兜里随身携带但几乎从不使用的手机。她一直没能很好掌握这项发明的用法,但强烈的好奇心在此刻战胜了一切,她无师自通地摸索出使用搜索引擎的正确方式,在弹出的窗口下打出方才想到的一系列味觉关键词。搜索结果告诉她,凯恩先生请的饮料很可能是一杯鸡尾酒。
是这样啊。她双手环抱住膝盖,盯着亮起的屏幕陷入沉思。是酒精的作用,所以自己才会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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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爱呢?艾栖林又一次问自己。即使看过不下十部讲述人类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的戏剧,她依旧不懂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
要是真有知道的那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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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没有选择再睡觉。她滑下床铺,推开窗,让清晨的微风拂过脸颊,静静地看着天边破晓的曙光。漫长的夜晚悄然流逝,从楼下的园艺店里传来沁人心脾的芬芳香气。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一条丝带,两张羊皮纸,一片盛放的淡蓝色花海。泽维尔带着结束任务的汐礼来到博尔德的大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几样物品和一个冥思苦想的艾栖林。
“这是什么花呀?颜色好漂亮。”粉色头发的女孩好奇地靠近,摸了摸细腻柔软的花瓣。
正如汐礼所说,眼前的一大捧鲜花是淡雅的蓝色,每朵花中小巧的花冠均被五片花瓣围绕,在阳光下散发着清凉宁静的气息。“是蓝雪花。”艾栖林回答,声音有些恍惚,似乎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有什么困扰的事吗?”泽维尔问。
“我想在克莉丝汀的演唱会上送给她,又觉得每次只送捧花有点太单调了。”艾栖林说,手握成拳头状捶了捶额头,“我知道克莉丝汀的粉丝们会送卡片、画作、亲手烤制的点心等等,可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半句几乎消失在空气中。
泽维尔看着被苦恼困扰的花妖,好心提议道,“或许你可以用它做一些干花书签?蓝雪花这么美,如果能更好地保存,克莉丝汀也会感到高兴的。”
艾栖林看起来有些支支吾吾,“其实,我只熟悉包扎花束的方法,连怎么做干花书签也不太清楚。”
“干花的话,是不是压扁就好啦?”汐礼拍了拍她的肩膀,险些把花妖直接拍倒在协会地板上,“我可以帮你!”
“汐礼酱,不止要压扁晾干,适当的装饰也必不可少哦。”泽维尔很有经验地指点,“我记得协会的日常物资中还有些用得上的东西,我去拿来吧。”
“太好了!”艾栖林双手合十,脸上充满感激之色,“多亏泽维尔和汐礼的帮忙!那我先做点准备工作。”
正答应着要抬脚离开的泽维尔听清身后传来的碎碎念后,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听到了吧?等下可能会有点痛,这位可爱的女孩子要帮我把你身体里的水分挤出来,这样才能更长久地保持你现在的模样。之后要与你相处的是我们博尔德最著名的歌星,和她在一起,你每天都能享受美妙的歌声……”
艾栖林用最诚挚的口吻说着,细致地观察每一朵花,将其中色彩鲜艳、形状完美的挑选出来。她的手指在根茎间滑过,亲密的语气像是在和多年老友谈心。只是,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对朋友说这样的话吧……
大概是花妖的天性。泽维尔深吸一口气,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