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只小黑猫呢?它最后怎么样了?”
“黑猫?那可是另外的故事了。”
男孩挽着女人的手,女人整个身子快被他拖进被窝了,她差点都忘了现在是给男孩讲睡前故事。
那只黑猫会让她联想到玻璃瓷器摔碎的声音,尽管二者没有任何关联。人类告诉她,心碎一词会用来形容悲伤和难过的心情。
所以当她凝视着那只黑猫的时候,不停地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它吗,那后来呢?你救它了吗?”
“不,救不了哦。”
“真遗憾。你不是法术高超的魔女吗?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魔女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而那只黑猫,我在它彻底死亡之前,把它做成了标本。”
“有点残酷的结局。”
“你不喜欢吗?”
“我还是更喜欢魔女和狼的故事。”
“不会觉得那样的故事结局更残酷么?”
“可是,我现在还是想要再听一遍《魔女和狼》,你再讲一遍好么?我保证,听完了就睡觉。”
很久很久以前,山脚下住着一位孤独的魔女,她只身一人生活了近百年,感到日子寂寞又苦闷。
有一天她来到了山上,发现了人类聚居的村落。她很是兴奋,因为她第一次发现了原来人是群居动物。
她向村落里的人表示友好,而人们也很快就接纳了她。
村落里的人教会她洗衣做饭,猎人们甚至教她打猎。
魔女很快就学会了。
“这姑娘是个天生的侩子手。”老猎人在餐桌上喝着酒,半开玩笑地和大家说,“不信的话,你们看明天出猎谁的收获最多好了。”
“鹿,兔子,那些食草的,肉肥的,尽管拿下。”年轻的猎人叮嘱她。“但是记住,森林有森林的危险,遇到那些狼群,一定要绕开,他们聪明又危险,十分难缠。当然了,也总有一些年轻的笨蛋想去挑战这个森林的权威。姑娘,你的狩猎技术确实精湛,但我依旧不建议你和那些不要命的混蛋一起去猎狼。”
“为什么?那些狼群甚至威胁到了你们狩猎的范围不是吗?为什么不去反抗,不去警告它们这是我们的地盘。”
“以前也有过年轻人一起去猎狼。”
“他们没成功吗?”
“他们死了。”
“这……”
“脖子被咬断的,腿,手被咬断的,在那之后村长再也不许我们去猎狼。”年轻的猎人深邃的瞳孔似乎在劝告着:别去。
可那些莽撞的年轻人在森林里还是悄悄地脱离了大队伍,骑着马朝着不该去的地方奔去。
魔女劝说无果,只好也悄悄尾随着他们过去了。
饥饿的狼群是有预谋和策略的,它们也是天生的猎手而不是猎物。
那些年轻人追上了一只落单的独狼一拥而上,击倒后只会觉得村民惧怕的狼不过如此。
然而危险却在背后悄然降临了。
事情的结果是——
他们都死了。
在这个猎场,愚昧的年轻人成为了猎物。魔女到时已晚,只见得一地人类混杂着狼的尸体。
她感到委屈和懊恼,但依旧冷静利落地把狼群尽数击杀了。冬日的雪地里鲜血显得格外刺眼,魔女把手套伸进雪地里擦了又擦,心想老猎人说得对,她是天生的侩子手。
不知道村里的人会是怎样一副哭丧的表情,但只有自己一人生还说不定会引发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件,毕竟,她是魔女。比起被村里人误会,她宁愿再回去自己一个人呆着。想到这,魔女决心要离开了。解决狼群后,她甚至没有回到村子,就这样下山去了。
魔女下山后,发现了一只嗷嗷叫的小狼崽在跟着自己。是顺着血腥味跟过来的吗?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狗。
现在杀了它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杀生吧。或许它只是刚刚击杀的狼群家族中的一员……
于是,魔女把它带回了家。
幼狼刚开始抵触得很厉害,可毕竟它也没有家了。魔女无奈对它施了法术,幼狼才终于安静下来。
脱离狼群的独狼就这样在仇人的家里被养大了,只是,它并没有因为长大就忘记了魔女的弑亲之仇。
哪怕魔女教会了它狩猎,教会了它如何躲避敌人,甚至是观察人类行动的动向。她太孤独,甚至给狼施了会说人话的魔法,只是狼没什么天赋,根本学不会人类的语言。
魔女说,人类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不出她所料,先前去到的村子里的人发现了死亡的年轻人和狼的尸体,却不见她人的踪迹,就开始以讹传讹,编造出“这是一桩魔女策划的谋杀案”的谣言。
村民们热情好客,却也无知和愚昧。
她说她会珍惜那段被热情款待的记忆,夜晚星空里的人群和篝火,香飘四溢的晚饭,可惜魔女的归宿终究是孤独。
“我是孤独的魔女,而你是脱离狼群的孤独的狼。”魔女总是喃喃自语,一边摸着狼毛绒绒的脑袋。
仇恨在狼的心里扎了根,魔女每亲昵一分,它心里的仇恨就像多长了一根刺,划破了心尖流出血。复仇像一个时刻悬在它脑袋上的任务,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它:你长大了,有力量了,该去完成当年没有实现的事了……
狼越来越心烦意乱,甚至进食的时候也会无意中露出一种狩猎时狰狞的姿态。魔女总会用力拍打它的脑袋:“又护食?真像一条养不熟的狗!”
真像一条养不熟的狗!
狼听着有点恍惚,但它发现了,这是一个机会。后来,它借着“护食”之名咬了魔女的手,却并没有让她起疑心,她甚至开始寻找怎样才能让狼不护食的办法。而狼为了复仇跃跃欲试,心里那颗埋藏许久的炸弹似乎就快要炸开——那仇恨生出来的根,好像已经融入血骨成为了滋养它成长起来的一部分,只是,狼似乎也被成长起来的记忆撕咬着、阻挠着、折磨着。
一人一狼漫步在夜中森林的记忆,萤火虫,月光,随后是魔女点燃的篝火……晴空烈日下山间的小溪,狼跳下去抓鱼,魔女在岸上架起架子烤鱼……午后的训练日常、晚间的饭点时间、周末去村庄边缘观察人类……种种回忆像根生出了的刺划破的伤口,渗着血隐隐作痛。
——时间也不多了。
魔女开始想办法训练狼重新融入森林,她认为狼还是要回归自然的,这意味着终有一天狼会被送回去,它得尽快行动起来了。
又到了进食的时间。
她当真不知道“护食”的真相?狼却开始起疑了,面对突然开始的护食行为,甚至被咬过手,她实在是过于镇静。
只是心里的炸弹催促着它快点行动。它心想,或许这就是恩将仇报,可又转念一想,不杀之恩也能算是恩情吗?
“吃吧。”
这一次,狼先是假装吃了两口,然后疯狂地扑过去咬住魔女的手。
“你……!”
它迅速地将魔女整个人扑倒在地。
行动要快。如果让她反应过来,猎枪的枪口就会对准自己的脑袋——
魔女的反应也十分迅捷,她的手立刻伸向了猎枪的方向,只是在碰到之前,狼就迅速地咬断了她的脖子。
就这样结束了?
血溅了一地,而魔女此刻已经安静地躺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悦使狼情不自禁地欢笑起来。
如果魔女没死的话大概也会很吃惊吧,虽然被施了会说话的魔法,但因为狼学不会人类的语言鲜少说过话,就连说几个简单的词语也十分困难。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紧张,刺激,如释重负。那扎根于心的仇恨之藤蔓像被连根拔起。
它前爪还按在魔女的脖颈上,生怕她会活过来一样。
那可是魔女啊,会这么轻易就结束了吗?
“你啊…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魔女的声音,狼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好像下一秒她的手就会拍到自己头上。它不安地环视四周,并确认了爪下的魔女确实还躺在原地,血还流着,胸口没有了起伏。
“呜呜……呜……”
狼又发出了悲鸣。
“我是孤独的魔女,而你是脱离狼群的孤独的狼。”脑海里又出现了魔女声音的回响,狼吓得下意识把头低下来,好像这样就能躲开她来拍它脑袋的手。只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再出现了。
再一次确认了魔女已经死亡,狼感到安心,却又失落。它缓缓吐出几个字,像是回应脑海里的声音:
“你…不……并……不孤,孤独……”它吸了口气,继续说:
“因为……我……还,还有,……我。”
可这时,已经确认死亡的魔女的尸体脸上却浮现了笑容。狼吓得连连后腿,脑海里疯狂盘算着,要是她没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好!这可是魔女!果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轻易就……!狼才察觉到,刚刚脑海里的声音说不定又是她的魔法,再者,它还能说话,就证明她的魔法并没有消失,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魔女终究是再也没有起来。
那具微笑的尸体慢慢地、慢慢地化作轻烟,烟飞舞着,带着百年来的孤寂飘出木屋之外。
狼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叫了两下,发现再也发不出嗥叫以外的声音……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是的。”
“你为什么把结局改了呢?”
“噢,贝洛芙德,你忘了?上次你说的建议很有意思,我参考了。”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魔女失去了所爱的结局……”
“但,我们都觉得魔女太孤独了不是吗?把狼杀掉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嗯……。但我还是更喜欢原来那个结局。”
“好了好了,现在该睡了。”
“晚安,塞拉诺斯。”
————————————————————
“贝洛芙德,别跑!”
男孩像是听不见一样,光着脚跑进了房间,拿着枪支的手一直在颤抖。屋里没有开灯,昏暗的月色映入屋中。
“你这是怎么了?快出来!”
“塞拉诺斯。别动。”他举着枪对着女人,“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那些都不是真的啊!”
“你……都知道了什么?奥卡斯特!冷静点。”她看似镇静,眼里的表情却很复杂。
“你为什么听了那些人的话就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坏事?!他们,他们!!……”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啊!!!”
“呯!”
他开枪了,但是瞄准的是玻璃橱柜的瓷器。
噼里啪啦的瓷器碎掉的声音。
塞拉诺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注视着眼前失控的男孩。
“为什么?是你做的吗?塞拉诺斯……为什么啊?”
“是,是我做的。听着,你的父亲母亲,你的舅舅,还有更多的亲戚……你家的财团。为了生意不惜一切压榨工人们的劳动力,甚至出现了一些不合乎常理的死亡,他们封锁了消息,底层的人无法反抗,他们太苦了,于是拜托了我——”
“拜托你把他们都杀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塞拉诺斯……我不懂。我不懂啊!生意上的事,财团的事……那么爱我的父亲母亲和舅舅……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依旧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很痛苦,非常地痛苦。而你,杀了他们。”他把枪瞄准了塞拉诺斯。
“呯!”“呯!”“呯!”
他开枪了,随后整个玻璃橱柜的瓷器都碎成了渣,而站在旁边的塞拉诺斯毫发无损。
人类曾告诉她,心碎一词会用来形容悲伤和难过的心情,而塞拉诺斯会因此联想到玻璃瓷器破碎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竟不再是来自心中的幻想,而是在现实中穿透了耳朵。
“你为什么要消除我的记忆呢?为了把我变成你故事里的素材,然后再无数次地把这个故事说给我听?”他又一次举起枪,只不过这次瞄准的是自己的头。“不管你怎么改写,我曾经都真挚地喜欢过这个故事最初的结局,现在,再见了,塞拉诺斯。”
“贝洛芙德!不!!”
“呯!”
To be continued٩( 'ω' )و
1925年4月30日,魔女之夜,月全食。
夜晚,艾维从打工的中餐馆下班,她两手插着衣服的口袋,哼着小曲迈着步子从中餐馆门口走了出去。
今晚似乎有些凉,风嗖嗖地吹着,穿短裤光着的腿感受着一阵阵风带来的寒意。
街上的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艾维路过听到了一些,果然是报纸上也在说的月全食。只不过艾维对这些毫无兴趣。什么日食月食啊,再惊奇也不能当饭吃对吧,有空研究这个还不如想一下怎么多搞点钱,有钱好歹还能饱餐一顿呢!她自顾自地想着,穿梭在唐人街的人群之中。
在唐人街的某处,一老字号中医药店今天早早打烊了。不同于往日的是,药店附近似乎多了一个谜一样的黑影到处转悠着。
艾维路过这附近,心想着快点离开。确实这里人太少了,路灯的数量也比繁华地带的少上许多。
走着走着,她像是踩到了绳子一样的东西,艾维抬起脚,想换个地方走,谁知一个黑影渐渐伏起身来。
“呀!!!这是什么!!”
“啊!!!谁踩我!!!”
那个黑影伏起身来,圆而大的耳朵,摇摆着的细长的尾巴……
“这……什……这么大的老鼠……”艾维瞪直了眼。
“等等等——先说明,我不是老鼠!!”
“啊啊啊!!有老鼠!!!!”
艾维掏出了衣服里用剩余报纸卷成的棍子对眼前的不明物体一顿狂抽。
——————————————————————
“我确实地了解到你的难处了,但恕我拒绝,我并不能帮你什么,先生。”
“诶~~不要这么快就拒绝嘛。”长着老鼠耳朵尾巴的少年在艾维身旁扭动着。
“那么…你会洗衣服吗?”
“不会!”
“刷碗呢?”
“不会!”
“卖报纸?”
“不会!”
“……?那你到底会啥?先生,恕我直言,这大街上都是人,随便盘一个人都行,怎么非得是我呢?”
“可是,我在这街上呆了一天了,除了你,我没见过别的人了。”
“胡说!你看那边不是人?你该不会是在这睡了一天吧?”
“哦……哦!好像是……嗯,我是在这睡了一天了,那么,既然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位幸运路人,就不能再考虑下帮帮我么?……”
“NO!”艾维说完转头就走。
“等等!等等啊!”鼠耳少年拦住坚持不懈地拦住她,“你先别走,听我说——”
他拦住艾维后说完话后,又立刻跑去另一个路人附近,对他做鬼脸并用粗话辱骂了路人几句,但眼前的路人像看不到他似的,毫无反应。
“这下你懂了吗?其他人好像看不到我。”
艾维叹了一口气,没打算说什么,只一个转身过去。她有预感鼠耳少年又要拦下她,转过身后立刻撒腿就跑。
艾维跑得飞快,而那个少年也紧追不舍。
“我叫梵德雷!!是这里中医药店里的一个老鼠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但我也想变回去啊!!”
“在这里一个人不仅很无聊!!现在变成人还要吃饭了!!我一个人搞不好会死的啊!!”
“有缘人的少年啊!!救救我8!! ”
“少年!!救救我啊!我想堂堂正正地消失,也不想饿死啊——”
“就算你不想,我也救不了你啊!”艾维最后喊出一句话,便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跑的同时感觉身后紧追着的人渐渐停下了脚步。
——————————————————
终于逃过追杀般的陌生人请求,艾维回到家早早地洗完澡躺上床了。
此时却不得不回忆起了被纠缠上的那一刻。
“可以帮我找出我的身世吗?……我知道或许这很麻烦!……但是请收留我吧!!……我可以帮你做事情!拜托了!”
黑夜里,鼠耳少年慢慢吞吞得说出这句话。路灯昏暗,艾维也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这个场景,又是黑夜,那时候艾维心里只觉得渗人。
艾维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听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魔女之夜的事情的,狗屁不通,丝毫没有科学道理。但鼠耳确实像是真的一样,尾巴也像是有知觉的,也许还真的不是假东西。关键是,别的路人好像还真的看不到他。艾维挠挠头,拉起被子一把盖过头。
或许是今天工作太累了!要不是幻觉,就是没清醒的时候昏昏迷迷做的梦!
但如果是真的又会怎么样……?难道那个老鼠耳朵就会像往常在贫民街里看到的那样……腐烂在垃圾堆里吗?别的不说,饥饿的感觉是很痛苦的,艾维深知这种痛苦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也没有能力赚钱,也没法弄到吃的,那下场只有……
想着这些,艾维渐渐睡去…
————————————————————
第二天.傍晚。
今天傍晚,艾维像往常那样要到唐人街的中餐馆去打工。
一路上,她左看右看,一副生怕担心昨晚的奇怪东西又突然跳出来的样子。
走到中药店附近,她环视四周,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还没走过中药店,忽然身后霎地跑过去了什么东西一样,艾维受到惊吓立刻转回身去看——只见昨日那只鼠耳少年呆呆地站在自己身后,脸上鼻涕眼泪一起嗒嗒地往下掉。
“你回来了!你是来收留我的吧!恩人!”
“?!胡说什么呢,我可还什么都没说!”
梵德雷哇哇地大哭起来,艾维听到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喏,给你。”艾维在怀里掏出一块用纸巾包着东西,打开纸巾,一块有点干瘪的面包出现在纸巾中间。
“什么?”梵德雷接过硬邦邦的面包。
“吃的,放进嘴里吃。别都这个都要我教你吧?!”
“呜呜呜……谢谢恩人!!”显然这块面包是从早上留到现在的,不过虽然硬了,但味道还是香的,梵德雷拿过面包便开始啃食起来。“那么少年你是要收留我吗?!”
“你先闭嘴!”
“哦!”
“我叫艾维。”
“哦,艾维。”
“那我走了,我还要打工呢。”
“什么?!那我呢,你不是要收留我了吗!”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先走开!”
路上,少女愤愤地迈开了步伐走进里街,没有人能看到,少女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啃着面包、长着老鼠耳朵尾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