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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是灰暗与寂寞的颜色。蓝色的大海往下沉入,最终将会成为进入光线无法到达的深海暗黑。海面的蓝与深海的暗黑其实没两样。不管事物具有怎样的两面性,唯一不变的是平凡平淡下掩藏的最为深切的实质。』——摘自乙一《暗黑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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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宫,等等有事吗?」
名为琉璃宫攸的娇小哺乳类在被八咫空突然点名后,先是浑身一震,圆滚滚如橡实般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着,宛如受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睁大双眼,好奇眼前的男人突然叫住她有何要事。
见眼前的女孩如此惊愕,八咫空先是无奈叹口气,随后握紧的掌心——色彩缤纷、晶莹剔透的五彩糖球正静静躺在那宽阔带茧的掌内,他神色淡漠撇撇嘴,以眼神示意无论琉璃宫攸想拿多少都可以,甚至全部拿回去他也不会介意。
「不喜欢就别勉强,喜欢就拿。」
「可以吗!?哇啊!谢谢前辈!」
惯例让人倦怠的星期一竟能得到这份赠礼,琉璃宫攸喜出望外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那种单纯直接的反应让八咫空下意识联想起获得赞美的幼稚园孩童,每当年幼的孩子做了好事或是有准时写完作业,老师们便会在那张空白的集点卡上盖上一个动物图章,懵懂无知的孩童们时常盼望早日将那张小小的硬纸卡盖满印章,以便能换取满满一箱的零食包或是英雄卡片。
琉璃宫攸的反应向来十分单纯,就像实验室裡被当作样本的白老鼠一样好理解,会在什麽场合採取何种反应完全能从她变化多端的表情与肢体动作一应了解,打比方说好了,她会因为意外的收穫或惊喜而瞪大双眼,抑或是因为预料外的噩耗而大受打击——标准的女孩子,典型的年轻少女,至于为什麽一名好端端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动物会跑到这儿女扮男装,这就得问她本人了。
琉璃宫攸兴高采烈从八咫空摊开的掌心拿去好几颗糖球后,随后像是想起了什麽,微微歪头询问对方:「不过……八咫前辈怎麽会突然送我糖果呢?难道是最近店裡要举办活动,店长託您去买东西剩下来的?」
八咫空并非吝啬小气,只是就习惯上而言他不曾送过店裡任何人食物,他在饮食上有惯例的坚持,基于这点除了工作时间外,他甚少会带食物来到店内,也几乎不会在店裡进食。
听着琉璃宫攸的询问,原本打算前往製冰室的脚步声骤然停止。
「某个陌生人送的,味道太腻,我吃不下去。」
八咫空目光停滞于窗外夕阳,淡淡的橘红瀰漫天际,他的声音极轻,几乎无法从晚霞暧昧的光线裡将他本就晦暗的五官分辨清楚。仅此一句,便能想像到黄昏时分落影渐长的巷口,迟迟无法在初春烂漫盛开的浣花,毫无生机与冀望,有的只是出于心坎的嘲讽。
「这样啊……」
「那、前辈有喜欢的糖果吗?」
琉璃宫攸思忖片刻,将手裡那些圆润晶莹的彩色糖球收好后,再次看着八咫空的背影询问。
而这次,当事者过了数十秒才选择回应。
「……金平糖。」
「那个不会太甜,倒还不算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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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一家在上个月集体烧炭自杀了。
原因为长谷川先生任职的小型建筑公司突然宣布破产,过度抑鬱的长谷川先生无法承受今后必须面对的债务与责任,于是藉由死亡来将一切划下句点。
这样常见且容易从脑袋裡褪去存在感的名字竟然就这麽消失在世上了,虽然这事挺严重的,但很微妙的是,整座公寓大厦替他们惋惜的人却少之又少。
丧礼举办的地点,是一座典雅的日式宅邸,也是长谷川先生的老家,如今在充满现代化的物原市要寻找到像这样淳朴的宽广府邸已是相当困难了,长谷川一家本是物原市人,那场丧礼自然也是选在这举办,合情合理,按照传统规则而言也没多大问题。
仪式简单而庄重,袅袅的线香与禅师慢悠悠的诵经声萦绕在所有人四周,并列摆放在参与者眼前的正是这一家三口睽违数年的合照,八咫空那日虽因工作无法亲自前去,但基于礼貌也准备好帛金託人送去,他与这家人认识不多,然而对那个曾以鸽子写了篇好作文的小健太倒有几分印象。
八咫空仍记得长谷川健太这孩子是多麽天真纯粹的好孩子,他功课优异、体育不错,而且还是班上的年级委员之一,他总是傻呵呵笑着,他会为了赢得下一场小学棒球联赛而努力在社区空地挥舞球棒,他甚至会为每个曾给予过帮助的人隆重道谢,包括了他这个只是偶尔会给点建议的陌生者。
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可如今已成为过去了。
无论他的灵魂曾缔造多少值得赞扬的佳绩,如今他的重量与意涵也只剩下不到三十克的碳酸钙,赤裸的烧灼在馀烬中,有梦想有天真,有特製汉堡排与满分考卷还有彻夜熬夜的辛勤,有满满的教科书以及将近两年的寂寥时光,有大人们为了现实而引燃的撕扯,还有——
想与家人去一次迪士尼乐园的小小愿望。
长谷川健太的遗体是在浴室被发现的,全身上下有无数个被殴打过的紫黑瘀青,新旧各半,男孩修长的颈子就这麽留下一道刺眼的掐痕,失去意识的头颅在满是艳红的热水裡载浮载沉,而他临终前紧握于掌心的,正是即将到期的三张游乐园门票。
八咫空拧紧眉头,以极小的幅度甩了甩头,试图以自我催眠将脑内杂絮全都抛个远远的,他是名调酒师,而这裡是物原市最知名的牛郎店之一,距离营业时间只剩半小时了,现在该做什麽自然非常明显了。
别再想了,你以为你是神吗?
——若你真是神,怎会连自我都拯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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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麽,空?」
低沉慵懒的嗓音倏地打断了八咫空原本正翻阅酒谱的动作,他微微抬眸看着黑田泽也半眯的双眼,试图想解释方才他并没有走神,可手裡的事物确实是上下颠倒的状态——此时此刻,他真希望能让自己鑽个洞跳进去,管他是通往下水道还垃圾场,跳就是了。
刚打烊没多久的NENA仍带着一股特殊的奢华感,浓郁的脂粉味与酒气溷合而成的馀韵让人有些难受,但儘管如此,在牛郎店工作就得设法适应这种环境,否则还是赶紧找过工作比较实在。
「看你今天恍神那麽多次,应该是有事吧?」
八咫空沉默半晌,人都说双眼好看的人生来多情,有好皮囊的人更是懂得怎样将女人捧上天,碰巧黑田泽也这人不仅佔了个全,还运用得当到让人难以反驳的程度。
他生得好看自是所有女人公认的,能把全年龄的女人都迷得放飞自我的男人,自是有他的本领和头脑,更何况他已蝉联这家店的头牌好几年了,作为一个下属而言八咫空确实对黑田泽也的能耐有几分敬佩。
但他实在讨厌这种时刻。
自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让人食指大动,可当他意识到他正面对黑田泽也那双蕴含星火的眼,他实在没那个劲等待消夜,也没那个耐心继续想着该怎麽脱身。
八咫空保持缄默数秒后,最终选择放弃,微微叹口气绕到吧檯椅坐下。
他将整张脸埋入掌心,嘴边的弧度微微垂下,粗砺的嗓音毫无一丝起伏:
「昨天在公园遇上一个怪人,被搞得心情很烦。」
「是一隻聒噪的蓝鸟小姐,如果可以,真不想再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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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裡。』——摘自 村上春树 《舞!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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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的例假,八咫空照例来到市区公园。
这公园在这城市裡起码有二十年了,八咫空在工作之馀偶尔会拎一袋麵包到那坐上一整天,与公园裡成群的鸽子们为伍,那些白鸽子与灰鸽子们就像饿坏的孩童般,成群结队抢食从天而降的麵包屑,咕噜咕噜啄食每块散发淡淡小麦香的淀粉製品,偶尔还会有几隻特别霸道,想利用身形优势抢去其馀同类的粮食。
不过好在八咫空并非善类,他惯于在这些鸽子们得意洋洋时来个狠瞪,或许是同为鸟类,那群鸽子们虽然贪吃,但在这足以吓坏孩子们、让小朋友做上一星期恶梦的眼神下,没有一隻鸽子敢动用那近乎淼小的勇气继续当个恶霸继续抢食。说来也妙,鸽子这生物竟被人们喻为和平象徵,但牠们的所作所为却与寻常人类没什么差异,牠们拥有慾望、遵从本能,看似无害实则贪婪无餍,只要有食物的地方,便能听见那耳熟能详的咕噜声与翅膀拍动声。
这让他想起了,住在同栋公寓的长谷川健太,曾以生涩的文笔将观察鸽子的结果写成一份胡乱的暑期自由报告——小鸽子们圆圆的脑袋上张着豆丁大的眼,像对红宝石闪闪发亮,牠们总是探头探脑寻找食物,东张张、西望望,不停寻找粮食来源,背上的羽毛层层迭迭,像扇子一样整齐排列,牠们固定清晨出来寻找食物,翅膀啪啪作响,就像群合作无间的好孩子,值得我们每个人效彷学习。
是的,这正是一篇值得得到双花丸的好作文,撇除长谷川健太是隻开朗乐观又向上的罗威那小犬,以及这个犬族男孩傻呵呵的脑袋瓜的话,这确实是篇好文章。八咫空仍然记得当长谷川健太拿着被评为佳作的作文簿急驰奔回公寓的模样,也记得那日长谷川家的晚餐正是难得的汉堡排与炸鸡块,一家人和乐融融享用美食,那画面简直与电视广告上常出现的温馨晚餐没有两样。
人类实在是种微妙又迥异的生物。
因为一群鸽子、一篇小学三年级生写的作文,这个家庭就这样换得一个和平无事的夜晚,虽然这对八咫空影响不大,但每每想起这事时,他仍无法从中理解人类的想法与感情。
撕成块状的过期麵包自八咫空的指缝间直线掉落,聚集于脚边的鸽群依旧聒噪,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八咫空几乎错认自己也是一隻家鸽,特别肥胖的那种。
年仅二十五岁的青年此时抬眸,天空仍是蔚蓝无垠,但鸽子振翅所掉落的羽毛逐渐将他的视线隐没,过多的羽毛宛如漫天飞雪旋转浮盪,转眼地上已是一片厚厚的灰烬。
彷彿在短短数秒内,世界下了场髒污满盈的浊雨,静谧、死寂的。
也于此同时,一张未完成的素描画悄然滑落至八咫空的脚边。
他不动声色捡起那张画纸,眯着双眼仔细观察画裡的种种细节。画中的男人神色淡漠,骨节分明的大掌轻捧撕碎的麵包屑,从裡到外的漆黑与他身旁的鸽子们形成清晰对比,虽然是幅尚未完成的画,但仍然能感觉到作画者的细心观察与认真专注。
是幅非常不错的素描画,他心想。
只是不知道这幅画的主人究竟是谁,就这么将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拿在手中,貌似是件有点尴尬的事啊。八咫空试图环视四周一圈,想从这幅画的笔触与线条寻找出这位陌生作者的身影。
勾勒于义大利水彩纸上的线条相当柔和,不像男性画家常使用的粗犷力道,从这两点来推测,作画者或许是名女性——秉弃肯定句,使用带有半可能性的假设,既能避开猜错性别后造成的尴尬,也能有更合理的推断。就在他这么想时,一道轻快的步伐声传入了他的耳畔。
轻飘飘、不具规律性的小跑步声像极了等待奖励的孩童,八咫空曾从零碎记忆裡窥见相似的鸟族幼童满怀兴奋之情跑过身侧,可这声音远比他认知的更为急促,重量也轻了许多,以一种明确的形象比喻就好比是刚学会振翅的雏鸟,急欲飞向天际,每个动作都充满懵懂与寄望。
他转过身,任凭微风蜷乱鬓髮。
一抹清澈的湖水蓝就这么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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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非常抱歉!」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鸟族女性轻抚起伏不定的胸口,额间沁着点点汗珠,湖水蓝的髮丝随着她的小跑步凌乱飞舞,很明显她是一路循着飞散的画纸跑过来的。
「很抱歉擅自把你画下来了,作为赔礼,送你几颗糖果吧!」
少女莞尔说着,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她伸出的掌渐渐扩散开来,从八咫空的视角能清楚看见好几颗色彩鲜艳的糖球静静躺于她的掌心,简单的造型令他想起巷口那间小杂货店贩卖的零嘴,年迈的老婆婆总会像这样把店裡多馀的糖果分给邻近孩子们。
『……糖果?』
不同于常人的交谈,黑髮青年在女孩好奇的目光下掏出手机,指尖快速穿梭于键盘间,尔后表情冷漠地将萤幕显示于女孩眼前,作为口头叙述的替代方案。
「是打工店裡所做的水果糖喔!味道还不错!」
女孩笑意盈盈的解释着,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对着指尖,轻轻一拍:「啊、因为擅自画来下了……你大概会因此而困扰吧?」
变化丰富的神情与措词,八咫空无法想像世上有谁会讨厌这样的女孩子,标准的少女、带着寻常可见的笑容,连性格都宛如轻飘飘的棉絮般柔软。
就彷彿是那种随处可见、又乐意助人的好女孩,有着相当普通的可爱,也具备相当普通的礼貌与迷煳。
是那种容易交到朋友的类型吧。
『不必道歉。也不是第一次了。』
简短快速带过这话题后,青年继续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
『这幅画的色调很美,妳是艺大学生?』
「哇,谢谢你能喜欢!其实画画算是业馀爱好,是我自己因为兴趣而练的……嘿嘿,应该没有像那些艺大学生们那么厉害啦!」
女孩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诡异的对话方式,那带点傻劲的笑容让八咫空几乎以为他并不是跟正常人对话,他下意识微微挑起了眉,所幸这女孩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
在八咫空淡漠谛视这女孩片刻后,手机萤幕上出现了新的句子。
『妳常来这?』
「嗯!打工结束后有空都会来这坐坐,你呢?」
点点头回应眼前的青年,女孩脸颊旁的小翅膀正上下拍动着。
『工作的关係,平常没多少时间来这。我是名调酒师。』
确实,调酒师这工作多半是日夜颠倒,排休的日子也通常用来补眠或是製作新品,扣除零零总总的时间后能到这公园熘撘的时间确实不多。
「原来如此!调酒师听起来好厉害呢!」
是难得一见的由衷赞叹,标准、制式化,且从语气就能感受到对方从内心散发出的敬佩与好奇。八咫空猜测若是今天站在女孩面前的是名普通的可丽饼小贩,她或许也会以同样的语气给予这句赞赏吧。
『还行,只是将酒水溷合,唯一的缺点,就是工作地点有些问题。』
至此八咫空微微蹙眉,灿金的眼闪过一丝尴尬,这实在是个微妙的问题,假设今天他的工作地点是某间位于精华地段的高级饭店,这或许还是个能当作閒聊的话题,然而不幸的是他只是某间牛郎店的调酒师,当初为何成为这间店的员工就暂且不提——重要的是,该怎样将发言权抛回给这隻好奇无限的蓝鸟小姐。快动动你的脑袋吧八咫空,你可是渡鸦,是鸟类中最擅欺瞒的飞禽啊。
输给本能可是远比当着一千名陌生民众被甩还惨啊,伪善的渡鸦先生。
八咫空将手放置背后,当蓝鸟小姐问及原因时他便如实回应;当女孩接连对牛郎店这三个字表示困惑与不解时他仍旧试图扮演好一个尽善的解惑者,清晰、简单道明这是个能以金钱换得慾望的场所,并不忘了告诫她别随意接近这场所,所做所为都与一个普通的好心人相差无几,只是整个过程他从未开口,也从未与投入任何注意力与这女孩的视线交会。
「原来这就是牛郎店啊……感觉学到了不少!谢谢您!」
小蓝鸟恍然大悟连拍着手表示钦佩,而作为唯一的回应者仅是微微点头,迅速在手机上输入剩馀不多的话:『不过,有些事不知道并不算坏事。』
『有些事不去碰触,对妳比较好。』
八咫空试图避开女孩的感谢,就像怕碰触到什么又怕碰不到似的刻意疏远,他眼帘微垂,颤抖的长睫毛下一片黯淡,心底一遍一遍重複着这句话,越来越轻,彷彿女孩周遭长满了隐形的荆棘,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穿刺殆尽。他将手裡的画纸交还给对方,内心莫名烦躁起来。
「虽然我现在可能还没办法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既然调酒师先生这样说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吧!谢谢你呀!」
微风轻柔抚过女孩湖水蓝的髮丝,她笑得十分温柔,语气洋溢天真纯粹,八咫空下意识握紧了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着,他佯装平静观察着那近乎无破绽的善意,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愤怒翻腾在胃腔裡,但他始终保持冷静,向失而復得的蓝鸟小姐礼貌性点个头,
作为今日这桩意外的最后收尾——
『嗯,我得先走了。』
『糖果,谢谢了。』
「啊、那有机会再见吧!没关係的!有机会欢迎来糖果店看看吧!」
她带着微笑目送青年离去,尔后也将东西收拾妥当,从公园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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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几个月后的某日,八咫空仍无法理解那时莫名点燃的情绪为何,他曾尝试询问自我那究竟是鄙视抑或是某种更为赤裸的感觉,但在本就空旷的记忆深渊裡,作为一个仅能容纳自我与谎言的世界中,他只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刺眼光晕严严实实封闭了他的视线,搪塞住每种能逃脱现实的可能。
他生来厌恶蔚蓝,今后,自然亦是如此。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小村庄里,有个有些傻的少年。
说他傻,大抵是因为少年不懂人情的冷暖,亦不懂社交的原则。举些例子来说吧,长辈与他谈话,他只傻傻地应着,也不会说几句听起来好听的话;同龄人笑他,他也笑自己,似乎是不懂那笑容的原委;父母骂他,他也只点头听着,从不做些反抗,更无辩驳,好像天生就是傻的,不懂那些举措背后的意义。
尽管如此,少年却有个优点,那便是他力气大。 因人老实又体格好,便常常被人叫去做农活,虽还未到继承土地的年龄,却也已经熟悉各种农事。 别的孩子还在森林里采些野味,他便已经在帮着父母耕田了,等到别的孩子大到已能入田,他则能单手举起三月大的小牛。 有人赞许他是天生神力,应当为国家奉献力量——少年也确实这么做了,当城里来的信使将国王的悬赏贴在村庄的墙上时,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我的孩子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父亲惊讶地说道,他们的家族素日是当惯了围观者的,从未想过要跳上舞台,“这是王宫发出来的悬赏啊! 你将去到极北极黑暗的地方,在那里有凶暴的恶龙和邪恶的王,他们为这大地带来天灾,令土壤不能孕育,令北方陷入永冬,孩子啊,只有强大的勇者才能与他们对抗,你又怎么行呢?若是未能成功,又会拖累这个村子的。放弃吧,这不是你能做的事。 ”
“我的父亲,正因如此,我才要做啊,若是连我都不站出来,还有谁会站出来呢 。 ”少年这么说着。
人们惊呼起来,随后大笑,再然后,村子以欢庆的方式将他们唯一的勇者推了出去,没有人为这即将死去的年轻生命流泪,他们叫他做未来的英雄,似乎敬意与感谢已经能与那年轻人的生命同价一般 。
少年的父亲赠与他一把生了锈的剑,那剑已挂在墙上许久了;母亲则送他一个竹篮,篮里装过路的盘缠与粮食。
就这样,年轻人带着锈剑与竹篮踏上了路。
少年——我们姑且称他作勇者吧——在离开故乡的路上停留的第一个地方,是喧闹的酒馆,酒馆坐落于昏暗却又热闹的城市,商人们在这里往来,艺术家们在此处展现着自己的才华。我们那未见过大世面的勇者,被这地方所吸引,驻足了下来。
他推门进了挂着肮脏招牌的酒吧,却见有数十位青年坐在此处。
“打倒‘腐朽’!拥护‘革命’!”那些人大喊着,高高举起他们的酒杯,麦金色的透澈液体从酒杯中溅撒出来。勇者为这奇特的方式吃了一惊,他坐了下来,想一探究竟。这时,簇拥在一起的青年中,有一个站了起来,跳上了桌面。
“弟兄们!同志们!感谢你们的支持!今天!就是今天!我革命将要带领你们,走向美好的生活了!”他颇有技巧地煽动着,举起了拳头,“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看呐,我们的同志汇聚一同,便会像五根手指聚在一起般,生出庞大的力量。我要向你们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同志,年轻的热血。”
他食指一挑,方向恰巧落在离他本人极近的席座上,于是在座的其他同志们热烈得鼓起掌。志向笑着致辞,祈愿则吆喝起来,酒馆的场面越发蓬勃。
勇者看着他们的举措,为这景象而惊奇,他从未看到如此多的年轻人汇聚于一堂。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被领头者介绍过的热血将目光转了过来,眼里却是愤怒与警惕:“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我们的集会,如你这般的外人,是要来做什么?”
勇者答:“我揭了令状,要讨伐魔王,只是个歇脚的过路人罢了。”
热血绰绰逼人,他痛骂了勇者,可志向却觉得勇者不一定是坏人,便用语言说服起他们的领导者。最终,革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也是个为国家、为人名献出自己的英雄呀!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们的同伴。我,是革命,这位是热血,这位是祈愿,这位……”他指着刚才劝说过他的青年,“是志向。我们在这里,将要推翻这个城市的‘腐朽’。”
“腐朽?”勇者呆愣在那里,“他是坏人吗?”
“是呀,他极坏的。”热血说着,“人们都说,他就是世界上的大恶之一,也有人说他和魔王混在一起,里应外合,夺走了万民的财产,正因如此,我们要打倒他。勇者,你也是我们的同志啊。”
愚钝的勇者不懂得这些事情,只静静听着,末了点点头。似乎是得到了他的默许,酒馆亢奋着,陷入极大的热潮,他们走上街道,举着牌子,向着他们的目标,腐朽所住华丽的豪宅中去了。
勇者在此处与数人分道扬镳。
旅途似乎无限而漫长,当他再停在一个地方时,那处是与自己的家乡无异的小村庄。
村庄里有两对男女,当他们听到勇者的名号,便走上前来,招待了他。男人的名字们是贫穷与富有,女人的名字们则是吝啬与慷慨。这四人常常结伴而行,似乎永远无法做出个决定。
勇者享用着富有和贫穷给他的鸡肉与黑面包,静静地吃着。村庄坐落在偏僻的地方,民众稀少,但是有着靓丽的风景,当他吃饱之后,穿着华丽的慷慨来了,她端着盘子,与勇者聊起了家常。
“您的家乡在哪儿呢?”她笑眯眯地问着,看向勇者。勇者告诉了他他的出身,便得来那女人的几句祝福的话语,这时,她的姐妹来了,也与勇者同席。
吝啬是不愿说上一句祝福的话,她只叫慷慨说而已。她用面包把勇者吃剩下的汤汁沾了起来,放在瓷碗里保存着。这行为令勇者对她的节减感到佩服。
“正如你所见,我们俩姐妹非常不同,可现在,却有个问题共同困扰着我们。”慷慨笑着说道,吝啬则翻了个白眼。
“是什么呢?我的小姐。”勇者困惑地问道,听到这句话,两位女士笑了起来。
“如您所见,我们已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村子里有两位,想必您刚才已经见过了。我们两姐妹都想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却总不能做好选择,我们想问问看勇者大人您,得到您的建议。”慷慨这么说着,吝啬点了点头。
“若是能让你们选择,你们希望能有什么样的夫婿呢?你们是有这样的权力的。”
“我想要个能让我好好地发挥我个性的丈夫,我希望我们能一同享受幸福,了解美好的婚姻,他要支持我的慷慨。”慷慨这么说着,闭上了眼睛。
听了她的话,吝啬也开口了:“我也希望能收获美好的恋情,我可以受苦,可以耐劳,会为自己的未来坐上打算,我们的未来绝对会是幸福的。若是能为我们自己一同度过灰暗的岁月,我想那是值得的。我不会多花一分钱在不必要的东西上。”
勇者听着,点了点头,走出了门外,歪头,美丽的村庄里星空闪烁,他思考着两个女人托付给他的问题,而后开朗一笑。
他对她们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去自己绝对对自己合适的人吧。我想,这样是最好的。”
姑娘们听了他的回答,吃了一惊,随后点了点头。
第二日早上时,用着离开村庄时,看到富有挽着慷慨的手,吝啬与贫穷同游——那女孩现在有了另一个名字,唤作节俭。勇者打心底里希望这两对新人能获得幸福,他笑着离开了村庄。
越是向前,便离魔王的城越发近了。勇者不禁加快了脚步。三度停留时,勇者步入了一片森林。
在森林中,他看到一个漂亮的大屋子,坐落在榉木之间,因疲劳和饥饿的缘故,他敲响了房子的门。
这时,门开了,开门的是位老妇人。
“我的孩子呀,你是从哪里来的?天这么晚了,站在外面怪凉的,快请进吧。”
“您好,老夫人,我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感谢您、感谢您。”
老妇人拉着他进了房间,壁炉里烧着红彤彤、明亮温暖的火,她带着年轻的勇者坐在壁炉前,为他端上一碗滚烫的汤。这时,有些孩子们和年轻人从四周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这勇者。
“博爱奶奶,这位是谁呀——”有个小孩叫道,然后是少女的疑惑,幼童的欢呼。大家为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感到兴奋,他们为他卸下厚重的大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来客的身份。
“我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勇者,奉国王的命令要打败魔王。给,这竹篮里有些东西,你们拿去吃吧。”勇者将母亲赠与自己的竹篮递了过去,孩子们发出了欢呼。
“是这样呀——”“是这样啊。”“真可怜。”“很辛苦吧。”年轻的声音们此起彼伏,令勇者感到有些困扰,老人察觉了他的情绪,便小声提醒了孩子们。过了会儿,孩子们就对这个来客失去兴趣,跑到一边去了。
老人坐在炉火胖的摇椅上,缓慢地晃荡着,“这些都是我的孙子孙女,我们一家住在这里,享有着绝大的幸福。”
“请问,我该怎样报答您的恩情才好?”勇者说着,享受着冬日炉火的温暖。老妇人坐在那儿,然后笑了起来。
“我们一家有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爱。”
“爱?”
“是的,爱。”木制摇椅发出令人安心的声响,老妇人的脸上摆着慈祥的微笑,她点了点头,“您还要汤吗?勇者。”
“请务必再来一碗。”少年勇者说道,然后,他问了起来,“你可知道魔王的城堡长着什么样子呢?”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呀,那处地方黑压压的,在永恒无晴的天空下,有着带尖塔的城堡,只要进了那里,一切好的都会感到不舒服呀。那里盘踞着恶龙,是没办法进去的。”
“您知道处死那龙的方法吗?”勇者轻声问道。
“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有传闻说,那龙原本是位王子,是受到恶魔的蛊惑,才变成贪婪而残暴的龙,可这,不是他的错呀,是不是啊,年轻人?”
勇者顿了顿,他并不完全赞同博爱所说的话,可这老人说的话,准没有错。他有这样的观念在,老人活了那么久,相比渊博而富同情。
“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
勇者听了听,他想到那魔王。
“那魔王呢?”
“唯有魔王是邪恶的、罪大恶极的。”老人说着,看向赤橙色的火,火焰发出柔和的声响,似是在赞同博爱的话。勇者不做声了。
等天空晴朗后,勇者告别了爱的宅邸,名为的爱的孩子们站在一排,为他准备了一份别离的礼物。为首的长姊恋情提着竹篮,将其返还了勇者。
勇者拿起竹篮来,竹篮里没再装东西,可却比之前还要沉上些许。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那年龄最大的少女道。
恋情为他露出一个美丽的笑脸:“我们每人分割了一点爱进去,希望您能在路上用到。”
勇者听了这话,颇为感动,他谢过名为爱的孩子们,挎着满载着爱的竹篮,离开了森林。有了爱的礼物同行,路途变得不再遥远。知道勇者看见灰暗天空下的黑色尖塔,才知道魔王的城已近了,他看到天空上盘旋着食人尸骨的巨鸟,在远处,乌漆漆的云层旋绕着城堡,仿佛螺旋一般漂浮在尖塔楼上。而风中微微夹杂着龙的鼻息声。
他做好了准备,提着那把锈剑悄然走了过去,在犹如黑铁的树林之后,身躯庞大的龙在那处酣然入睡。等他看到龙那被坚实的皮所覆盖的眼睛,便猛地刺了下去。这极大的疼痛,令龙挣扎着起了身。被激怒的龙吼着,这出其不意的攻击令它愤怒,可龙的足却仍被铁链束缚。
这铁链想必是魔王给予的吧。勇者想到,他避开龙喷出的火焰,在对方的身体上不停地刺下去。瞎了眼的龙并未伤到分毫,灼热的鼻息已在酝酿,勇者挣扎着,使出浑身解数,想在龙的身上留下致命的一击。
兀地,他忽而想起了博爱曾对他说过的话。若龙原本也是人的话,那便能用其他的方式来说服他把。他想着,将爱们赠予他的礼物打开了。那被多少种爱所汇聚的礼物呀,发出美丽、温暖、如炉火般充满希望的光,哗啦啦地,四散开了。一点点、一点点地落在龙的躯体上。
勇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等最后一点光消失时,他看到束缚着龙的铁索被侵蚀了。龙因重获自由而欣喜,振开了被鳞覆盖的翅膀。勇者与龙一番对视,看到那龙的眼睛里露出了人性的光;勇者便走过去,拥抱了龙硕大的躯体。仿佛为他的自由庆贺似的,方才对龙的杀意,此刻已全部没了。
龙是有忏悔的,凡是悔恨自己犯下罪行的人,总会变好的,让他抛弃过去好好地过活便行了吧!勇者耿直的大脑这么想着,随即感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啊!他流下悔恨的泪水,他的注视之下,龙张开巨大、几近遮天的翅膀,飞走了。
所有的荆棘都已经清除了。
勇者握着剑,感到所有肩上的重负都化为了力量,每走一步,他便变得更加强大。此刻的他,正是被万民寄期了希望的勇者。他走在魔王城黑暗的走廊里,那些烛火在墙壁上曳动,尽管光源微弱,勇者却丝毫不为脚下的道路所困,仿若已对自己的道路了然。
在道路的尽头,是骸骨所堆成的王座,昏暗的大厅里奏着淫靡的乐曲,那声音能让世上一切好的变为恶的。而在那王座之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勇者已理解,那正是恶的王。
“我等到你了,亲爱的勇者啊。”那恶说着,从王座上走了下来,漆黑黑的长袍曳地而行,魔王拖着缓慢地步伐,向他走了过来。
“我要杀死你了。”
“那便杀死我吧,若你有胆量的话。”魔王这么说着,步步逼近了勇者。等到了两双眼能对视的距离,便不带一点虚假的注视着勇者。
这不对。勇者想着,魔王怎么可能不耍些手段呢。对于魔王,他是知道的,那人作为世界的恶……不可能。
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注视着他。
勇者感到退却了,仿佛什么崩塌了,他下意识地向后一步,一步,再一步,可魔王仍慢步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再变过。
半晌,勇者问道:“你为什么要做恶。”
“我?只因为世上的人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便将所有的恶制成了王冠,令我戴上罢了。”
“不,这部可能,枯萎的田地,萎缩的土地,无法孕育的土壤,一定都是你造成的呀!大家都在勤劳地劳作,怎么可能是大家的错呢!”勇者大声喊道,“这又怎么可能啊!”
“若你一心愿意相信这样的说辞,我也没有什么意见。”魔王轻声答道,随后又补充道:“相信这样的说辞,对你倒是件好事,也罢,你就信了吧,然后带我解脱。若是你这般的善人,一定连我都能解脱的呀。”
勇者感到有什么东西崩落了、失去了,他怒吼着举起剑,要将世上极大的恶杀死,随后,黑漆漆、锈了的剑刺入了魔王的胸膛。
片刻的静止,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已经停滞。
勇者将剑拔了出来,感到世上所有的重任都已经卸下,他成功了!他做到了!他已经把人间的敌人杀死了!他欢呼着,叫着,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已经完了,最后留在躯体里的,是犹如空壳般的心脏呀。
他忽而意识到,他杀人了,这可怕的事实不停地在他的头脑中循环着,令他不得安息。
他杀人了呀!他……杀人了呀!
“我这是做了什么……我这是做了什么呀!”勇者怒吼着喊了出来,他看到沾上了魔王之血的锈剑上已恢复往日的银光,发出闪烁的光彩。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成了世界的刽子手,最终杀死了替罪羊。
罪恶感一点一点地攀上勇者心头,最终将整个心脏抓握住,犹如有力的手般,随时都能让心脏停跳。他的动作僵硬了,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
而后勇者的身躯一点点地坠入黑暗,化成了与魔王无异的影子。直到最后一刻,脑内回响的仍是对自己的责备。他最后拥抱下那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躯体,祈求那恶的王能化成自己的模样,去替自己活下去。
被勇者诅咒了的魔王渐渐恢复了生命力,他举起那把亮银色的剑,然后,被杀死的魔王离开了城堡。或许,现在叫他为新的勇者更好。
新勇者拖着受了伤的身体,向城堡之外走去,天下的天空都是一般阴郁,他走着呀,走着,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为止,便停在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土地有股烧焦的味道,万物都死去了,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灭亡,新勇者从地上捡起一根焦了的树枝,用作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向前行去。
在死地的正中央,有个被烧得失去了房子形状的黑墙。新勇者走了过去,拜访那处痕迹。却见那地上只有个哭泣的孩子。
“你怎么了?孩子?”新勇者弯下腰来,看着那个孩童,有力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勇者耐心地等待着孩子的回答。
“从遥远的地方,有巨龙飞过来啦,他一喷大口,森林全都烧起来啦!烧起来啦!你看呀,你看呀,我们过去的房子,是那么的漂亮呀,我过去有奶奶,也有兄弟姐妹呀!”
勇者抬起头来,张望四周,四下无人,只死去的土地寂静无声。
“你的家人呢?”
“他们死啦!都死啦!”孩子哭得越发凶猛了。勇者试着安慰他,便以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肩。
“他们是被巨龙杀死的吗?”
“不是呀,起先只是因为巨龙的原因,奶奶死去了,然后,大家都陷入了恐慌,再没了粮食与水,连活物都没有了。接着,此地就没有爱,只有恨了。”
勇者静静地听着。
“恋爱变成了占有,友爱变成了仇恨……大家只有在有余裕的时候,才是爱呀!”
“可你还活着呀,我相信的,你一定是真的爱,因你在无余裕的时候,也能爱的缘故。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男孩只摇了摇头。
勇者感到悲伤,他安慰了孩子,然后离开了这个是非地。接着,他踏入一个兴建的城镇。那里的人们看到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街上没有多少人,却能看到一栋栋的建筑正拔地而起。勇者向城镇的居民四处打听是否有可以让自己寄宿的地方。
他停在一家店铺前,问起那处的老板。
“真是对不起……我们这里,生计也有些困难了,哎,若是你早些来就好了,前些日子,还有对慷慨的夫妇向外来人开放居所呢……”
“他们怎么啦?”
“死了呀!人就这么没啦。”
“为什么?”
“饿死的,浸在自己高尚的道德里饿死的。你说,他们这样一死,周围的人可怎么办,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助其他人是很难活下来的。就这么死去,实在是太没责任了……”
勇者呆立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又说道:“真是对可怜的夫妻。”
“可不是吗,死了以后呀,被他们帮助过的人敲门寻求另一点恩惠,这才发现他们死的呀!所以我说他们就这么死了,未免没什么责任心。”
这时,街上响起了马蹄响,勇者往路边站了站,只见两辆马车飞驰而过;左边那匹喂得肥美,甚至有些过重了,但仍保持着速度,右边那匹呢,骨瘦嶙峋的,可仍没死,仿佛拼了命一般的在拉车。
“这两批马车是谁的?”勇者问。
“是市长夫妇的!有传闻说他们俩过得并不愉快,可年轻时也是对璧人了;约莫这世上所有的情爱,都不长久吧。”
勇者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隔日,他在坟墓前献了花。然后,他继续踏上了旅途,终于,脚步踏进了一座城。
归来的勇者被视作大家的英雄,受到政府的邀请参加了宴会。宴会的主人是位大腹便便的男人,似乎是相当高兴讨伐了魔王的勇者归来这件事。
男人的名字叫做腐朽。
城市日日夜夜举办着夜宴,仿佛只有这一件事可做似的;四下都是百姓怨声载道的声音,可那些抗议很快就没了。
这是个美好、漂亮,又亲民的城市,越来越多人这么觉得,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唯独身为外来者的勇者,在心底感到違和。
腐朽将他视作好友与心腹,曾打败过魔王的英雄——腐朽是这么包装他的——如今也来到这座被眷顾的城市了!毫无疑问,城市会变得更加美好,人们愿意这么相信。
“至此,欢迎我们的朋友!”腐朽在台上高亢地讲着,人民发出欢呼,为英雄的到来而庆祝。勇者疲惫地看着这一切,感到曾被那人刺中过的地方,犹如死去一般疼痛,但他仍微笑着,看着在此处的大家。
等到这滑稽的欢迎会结束,勇者便拖着身子回了居住的地方。腐朽再来见他。
“我的朋友啊!演讲很成功!你的英勇事迹与我的政治手腕结合在一起,真是太棒了!”
勇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点头称是。腐朽搖晃著酒杯,继续讲了下去。
“我原也是有如你一般,能好好使用的朋友的。”
“此话怎讲?”
“哎呀,事情已太远了,我甚至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依稀记得他们叫热血……还有志愿?老啦,我真忘啦……都死那么久了……”
勇者听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只是点头,随后,却又感到脊背处升起一股寒意。
当夜,勇者逃走了,他躲进一个小巷,唯一一座还亮着灯的建筑,便是酒馆,他走进去,看到那里有群年轻人在讨论着。新的革命站在桌上,高谈阔论着,再过不久,又会推翻腐朽了。
勇者感到恐怖,只待了一会儿,便走了。他连夜赶路,在逃出城市之后,又几番周折,最后逃进了一个村庄。
村庄不大,却一股奢靡的味道,房子盖得好看,没什么难看的泥土,四处都被花园簇拥着。村子的门口坐着个老人,似乎在等什么人,看见勇者来了,只震惊一下,可等勇者走近时,却又见他脸上有了失望的表情。
“这儿看起来真富有。”勇者向坐在村头的老人说道。
“可不是吗,毕竟是出了勇者的村子啊,所有人都享了福气。要不要我领你看看勇者的居所?收费的。虽说墙上的剑,送给个不懂人情的傻孩子,可也有几分看头……”
“这……”勇者为难地看着老人,却又听老人继续讲了下去。
“近距离参观,不看吗。”
“不,不……还是算了。”勇者逃开了,他在村庄中奔跑着,想着那人或许曾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他卖力跑着,逃着,仿佛要逃到世界的尽头去。
最终,已再没有路了,他看到眼前有棵巨大的树。树旁摆了个白牌子,上书“勇者曾在此小憩”。他站在树旁呆了会儿,想象着那耿直的傻少年躺在树下,便感到沮丧了起来。
是时候结束啦。
他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仍未解脱的事实。勇者麻绳绑在一根稍粗壮的枝上,打个结实的结,再做个圆环,搬了块腐木来,做了登脚台。踏上台子,再将头往上一套,接着,双脚离了地面。
就此与这世界别了。
完
后:这篇写的不怎么成熟,基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一个完整的构架。只是以前做的一场梦,因为有趣,就记下来了。因为是篇童话,所以用了简单的语言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