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3512
是关键词创作!“假装正常”
耗时三小时滑铲的胡言乱语哈哈哈……怎会有人第三章才写完前置。
——————————————
林恩·诺伊出生的时机非常不巧妙。具体来说,大概有他未来将聊以居身的村落再加上周围六个聚居点(含一处隐居地)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出生时候都没能遇上过的不巧妙,那么不巧妙。
这让这种不巧妙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一种巧妙了。毕竟这是一个众神看顾……好吧,至少我们确定有一个神会看着这儿的世界。
不过公正地说,在他十二岁以前,包括他的父母在内都从来没人发现过这份不巧,毕竟那时候一切还未显端倪,事情还止步于住在湖边的猎户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孩;而在大概五年年后,当有人需要他去干点跑腿活计的时候,才会想起来问问那个小孩到底叫做什么,然后说:喔,老诺伊的第三个林恩,这个村子的第随便几个林恩,去帮我搞点东西来。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住在湖边的人”,这个村子是离湖最近的村子。
在往后的人生里,他发现这帮他规避掉了一项所有世界通行的重症,他不会在被人念起全名的时候感到紧张或者焦虑,因为在十二岁以前如果有人想准确地喊住他,那就非得喊出全名不可。那时候林恩已经明白所有坏事也都是好事这个道理很久了。
但故事还是得从他十二岁的时候讲起。
那天是瑞姆克尔北部最寒冷的季节。越是恶劣的地方,人们就越会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有时候会缩略成单纯的哲学,当然后者不是那么受欢迎和实用-总之,这个年纪的林恩总结出的哲学里大概包括了‘衣服盖着比穿着更保暖’、‘缩成一团比伸开手脚更保暖’、‘再渴也不能直接吃雪’之类的;在别的家庭里这些东西或许会被称为传承的经验,你妈妈的智慧什么的,但鉴于这是他的家庭,而又千真万确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所以按北地人的习惯,多少可以算作是他的哲学。
而且它们具有哲学最基础的一条要素,即,揭示些什么。
但哲学的另一条要素是,如果它能很清楚地揭示出什么,那它就不是哲学了。
“林恩·诺伊!”
有人喊住他。他转过身前在脑子里猜这回会是什么事儿,这是一种小乐趣,如果你住的地方冷硬到土地很难被一泡体液融成泥,你也不想在室外把你的手从大概是手套的玩意里伸出来,你就会自主地探索一些只用动脑子的乐趣,这可能也是北方盛产哲人和类似于哲人的疯子的原因(也可以说类似于疯子的哲人,它们都是通顺的)。
他转过身,然后开始失望。因为一些原因,他更喜欢远一点的活,但鉴于村子实在人丁稀落-林恩能数到十,有一次他的乐趣是数出这个村子有几个十那么多的人,答案是三个十多一点-所以他的活计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渔夫、革匠和猎户中间打转。当然,这些称谓只说明他们是这方面手艺最好的,因为这儿的人实在太少了,离分工精细化的那一步中间至少隔着珂旭再爱上人类那么远。
老实讲,第一次听到珂旭抛弃人类的故事的时候,他没忍住点了好几下头-伪装成冷得打抖了。
这完全不能怪他吧?三岁以前他觉得他的家人是些石头,三岁以后他发现是石头是他的家人。当然,石头的种类就像人一样多,打比来说,当你母亲以及她往上数三代人都是猎户的时候,你就不能对她熟识人类的行为有所期待,也就是你要习惯她像对待小鸡崽子一样对待你,对你最大的期望是活着和活着,最好还能下个蛋……这有点难了,那就有用点。
而他的父亲呢,老诺伊是个铁匠,叮叮当,哐哐当,一块石头举着锤子敲别的石头,敲出耙子,锄头,镰刀。
总之,他认为珂旭的行为完全情有可原。光他的家人就已经让他老想往外跑了,珂旭可是得看着那么多人呢!
他把思绪拉回来,等着听他的小妹妹要说什么。
然后那天他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愿望:离家远一点。
也可能是远很多,内丽,他的小妹妹(和他妈妈共用一个名字),让他回家一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在眨,让他不由得问了问她是不是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答案是没有,好吧,那就回去吧。回家一趟也不能说是一件完全的坏事,至少家里从肉体层面上,仍然是他最温暖的地方。
他牵着内丽的手,防止她摔进哪个雪堆而他没有发现-他有一个弟弟还是妹妹来着就是这么死的-回到了家里。
家里有一块石头-他父亲在家,还有一个陌生人,爸爸叫那个人‘商人’,内丽说。
商人,商人,他听过这个词,意思是买走什么或者卖来什么的人,据说以前这里是会来旅行商人的(意思好像是到处闲逛的商人?),但反正他从来没见过,他见过的外人只有隔壁村子,隔壁的隔壁村子,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村子,还有走错路的。说不定这个商人也是走错路。
毕竟他们这儿哪里有东西值得买走,或者买得起什么东西呢?他听过他妈妈抱怨她打来的东西在镇上只值那么一点(说的时候她比划了一下)钱。
这个怎么样?
他老爹在说什么?他顺着环顾了一圈。
噢。他们在看着的是他。
后来林恩研究过为什么是自己-毕竟他还有六个兄弟姐妹-在有空的时候,拼凑出了一个比较值得信服的答案:他出生的时机真是有够不巧妙的。更大一点的吃过更多饭,卖这个价格有些不值当,更小一点的呢,对他的买主就没什么价值了。
他的买主是一名非常具有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小心行事大胆作风的未来优秀商人。
具体来说,就是当他,商人听说过太多‘商人被雇佣的护卫见财起意惨遭不幸’的故事后,对自己未来或许会拥有的财富和生命产生了极大的担忧,由此产生了一个非常智慧的念头:养一个小孩,在他真的拥有值得让人见财起意的财富以后,这个小孩也会成为他一手养大的好护卫。
从这个念头的智慧程度上,我们完全能够得出他应该不会拥有那么多财富了的结论,但蠢货的行动力有时候真是没得说呀。
总之,他翻山越岭(大概),终于从一个足够穷的地方买来了一个还不错的,不是很大(太大就不会记得是他一手养大的这事了),也不是很小(他的财富可等不了那么久)的小孩。
原谅这名没有亲手养育过孩子的商人吧,他的智慧显然也不会很够他正确衡量一个孩子的年龄意义。
话又说回来。
当然,当然,他们走出去了,这导致了如果林恩曾经对生活的看法是一间季节神殿,十二个小泥人儿差不多大小(可能长得也差不多,这些手艺人真的尽力了)地列成一排,那现在么,那个代表军主梵的小人“砰!”地涨大了好几倍,还把其他小泥人给挤扁了,啊呀。
这桩关于世界的事实让他切实地难过了很有那么久,毕竟如果你住的村子,镇子和城市都要依循着军主的法则,那你想做个铁匠,打些好玩的东西出来的理想,就会变得比较像秋收之前的麦子了。
不过瑞姆克尔有很多种打断这些小孩儿愁思的办法,高雅一些来说也叫命运:他分到的是一棍子,字面意思上的一棍子。
具体起因涉及到前文并未能提到的部分,即蠢货往往和耳根软这项特质深深地挂钩在一起,他的买主也理所当然如此,他对待林恩的态度大半取决于他最新得知的驯养奴隶小妙招倾向于哪种流派;不过这一棍子的来历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我们只要知道,这记敲在他头上,让他昏死过去整一天的棍子——刚好发生在一桩重要的事情之前。
——那天又是个寒冷的日子。
他从忘了是什么的东西上坐起来以后,脑袋里还像灌了水一样响,而又过了几分钟后,他才意识到他脑袋很响的原因是因为外面真的很响。
吵哄哄的,闹哄哄的,其中掺杂的一点铁器和惨呼声断绝了他直接拉开门的念头,可见有时候人被敲了脑袋也不能作为做蠢事的理由。
然后有人开始在他的门外对话。
现在林恩是完全一点儿不记得他醒来在什么样的地方了,但从这点上可见应该不是个会让人觉得有人在的地方-否则瑞姆克尔这个世界就会显得有点蠢了。
总之,在这点地利下,他被迫旁听起来:
找人?不是很糟。
鲜血骑士团?有点糟。
在找这儿的主人?这个他倒是……
在他想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之前,他已经站到了那个地窖的入口前面,他没想到的部分则是,那里面已经有两具尸体在等他了。
他在微暗的光线中打量他们。
一个是他的主人,当然。另一个呢,他仔细地又看了看,发觉上一次他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是在打铁,上上次也是,其间的区别只有上一次的时候这个人正在打造着一些刀啊剑啊的东西,显得颇有些快乐;而上上次呢,则在打着耙子,锄头和镰刀,像一块石头敲着别的石头的样子取代了这个人真正的样子留在林恩的印象里,让他上一次一点儿也没能认出来。
他大概想明白了一点自己被卖掉的钱被用到了哪儿去。
于是理所当然的,一些情绪,一些应当是情绪的东西从他的肋骨间挤出来,但那一棍子好像凿断了他脑袋里的什么东西,说不清楚,他意识到了那些东西是情绪,可把情绪分到它们该去的格子里的那条路好像完全丢了踪影,他想回忆,结果回忆里的那些路也像落进水里的盐块一样融化了。
在头顶上隐约又乱糟糟的脚步声里,带着可能被凿断了哪里的脑袋,他开始做一件正常的事。
如果鲜血骑士吃过羊头或者什么头,他们就该知道他确实付出了努力。至少在重量上。
他拖着那两个温热的,曾经是他父亲,和试图成为他父亲的脑袋对骑士们说,我把他们的死献给梵。
——林恩·诺伊出生的时机非常不巧妙。
但他刚好出生在了这一年,而这毕竟是一个战神梵看着的世界,所以,这种不巧妙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一种巧妙了。
*食物链底层人员日常_(:з)∠)_
*字数:3253
*******************************
费勒把玩着小刀。
它来自一个偷袭者。它无疑是好东西,有薄得如同云母片的单刃、璀璨的镀层、整块儿水晶打磨的刀柄,像是某个重要人物的陪葬品。它深深插入了一名女卓尔的胸膛,要不是她丰满的乳房起了一定的遮挡作用,这漂亮的小东西一定等不到被费勒发现。
费勒当然也不会把它留给下一个幸运儿。
他往女卓尔身上,主要是面部,又投了几枚薄刃,确保她没可能再睁眼,然而在他靠近时,另一个更娇小的身影从她体内钻出,很顺手地拿取了那柄漂亮匕首。费勒以为她要逃跑,然而对方主动袭向了他。很难相信这样的水晶匕首会被投入真正的对战,可它确实比外表要锐利,在他引以为傲的鼻梁留下了不算浅的划伤。如果不是费勒及时把她的手往上格挡,它很可能已经抹了他的喉咙。
这使得他留下了它。
当然,是在经过拉维的改造后:镀黑、更薄但不易折断的双刃。
而他的好队友们那时在做什么?
啊,还能是什么呢?
费勒往左斜一眼。
——“没头脑的杂种。”
纯血的曼努尔在他左前方,领先他两臂以上。他无疑有个好出身,盔甲部件里头都垫了柔软的皮制内衬,行走时交接处一丝声音也没有。他的肩铠做了镀色处理,看上去不是什么值钱的材质,但在有光处细看就会看见蛛网一样细密的暗纹,像家纹,但关键的中心部分被破坏并拓展成了更复杂的纹样,叫他无法辨识是出自哪个家族。
费勒怀疑他的肩甲内部可能有减轻重量的符文,不过没找着机会确认。尽管入队已有半年(好吧,在这些能活600年的纯血眼里大概是‘仅仅’半年),可他和队友们的情谊脆弱得实在可以。曼努尔穿甲需要二十个呼吸,他或许能在此期间仔细看上几眼,但身具怪力的、高警惕性的队长显然不会介意多花三个呼吸的时间制止他——一个用来喝止,另两个用来叫他吃苦头。
费勒不想吃苦头。
这也是他至今还不知那只细长匣子里装着什么的原因。
费勒朝右瞥一眼。
——“只能看不能用的尖耳朵。”
饰品都重得能当暗器用的艾柏克走在他右后方,今天轮到他保管匣子。它无疑是矮人会嫌弃的那种样式:花纹盘结如树木的根系,不比魔法卷轴上的魔纹简单,却完全不具备类似功能,很不实用。矮人会装饰自己,但用的是能换钱的漂亮矿石——费勒很好奇,要是把矮人编进发辫里的矿石偷一小颗来,对方要过多久才能发现。反正他的好队长一定不会第一时间就告密——这匣子装不了多少东西,它仅有费勒的小臂长,宽度不超过他的匕首,很轻。
上头没给任何指示,例如不能磕碰、不能打开。费勒曾借着不佳的路况一脚踩进水坑,然而灵敏如他却也从未听见过磕碰声。
毫无疑问匣子里有内衬,即便如此,钝响闷响总还是该有的。除非它是空的,或者,就像费勒怀疑的那样,里头装的是一页文书。
搞不好文书上还写着——就地格杀。
他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某个家族想剪除旁支,令本家与该旁支在内的多个小队去寻求一位牧师的帮助,并且给每个队都准备了信物。其中大部分的信物相同,但有另三队的是另一种样式。牧师看见那三队的信物就对他们动了手。
不过那并不是一次成功的行动。
3支队伍里只有一支真正是这支旁支的核心力量,而他们中有个手艺精湛的游荡者,他偷偷跟找上了好几支队伍,并且百般艰险地在他们眼皮底下调换了其中一队的信物,还在里头放了几块铁片让重量相当。
最后他们这支幸存下来,又多活了十多年才被清剿掉,而那位游荡者则在公会里混了个不错的事务,把本家卖了个底朝天。这个故事也是他的商品之一。
曼努尔难道没听过这样的事?他怎么能不介意呢?
费勒从未想过要把自己买来的情报告诉曼努尔,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样的事情在卓尔世界中算得上家常便饭。曼努尔不可能不对此心存提防。
费勒看着他,眯起眼睛,一抖手腕。
他新得的小刀没入岩壁,钉住一只金属绿的甲虫。它费力地从墙壁孔隙里拔出六只节肢,嘶嘶鸣叫着,徒劳地原地打转。它的体液顺泽拉维帮忙加的细槽不断外流,色泽像某种能饮用的藤曼汁液。这些体液滴到地上,滋滋地烫出一个个冒着泡的小坑。这种在洞窟中常见的甲虫从毛发和口器都能分泌足以造成皮肤和岩石灼伤的酸,这帮助它们在岩壁间穿行固定、威慑掠食者。不过久而久之,许多洞穴蜥蜴进化出了耐酸性,甲虫们的数量现如今已经不再增加的那么快。
费勒跳过去拔下匕首,满意地发现就如拉维所应允的那样,酸并不影响到它。他用一小块同样不受影响的蜥蜴皮擦拭刀尖(他的手套内侧和披风里头也都缝有一层这样的皮),发现在此期间曼努尔完全没因这些小动静回头。
没准曼努尔已经打开匣子看过了——换了费勒有这样的权限和能力一定会那么做的。
打开、关上、这能比杀只虫子难多少呢?
……不过要是他还没看、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费勒左右看看。艾柏克和曼努尔刚结束一次斗嘴,因为后者称呼前者“阔太太”——可惜没打起来——那之后曼努尔一个人走到了队伍的前方去,似乎打定主意不要艾柏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要是这时候曼努尔要做什么,说不定艾柏克愿意和他唱唱反调。
“队长,我尊敬的队长。”说干就干,他轻快地追到曼努尔身边去,满怀恭敬地弯下腰,让自己的视平线比卓尔更低,“也许我们该做点儿实验,确定匣子的耐酸性什么的……”
“我劝你别做多余的事。”曼努尔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费勒赶忙举起双手,再接再厉。
“我可没打算私自做什么!您看,这里到处都是会喷酸液的虫,我实在担心匣子里的东西有损。另外我们也可能遇见其他。不,没什么,我肯定能揪出所有小偷,但要是您肯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怕这些,对我们来说有益无害不是吗?”
他讲得合情合理,连自己也快相信了,然而曼努尔只是用鼻腔发出一声嗤笑。
艾柏克就是在这时赶上来的。
“你们尖耳朵——”他吵得费勒耳朵发疼,但他完全不介意,因为这很可能让曼努尔不高兴,进而演变为卓尔与矮人间的另一场新争端,让他这半卓尔能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可曼努尔用比念咒还快的语速念道“闭嘴,那是个杂种。”
……哦!
费勒舔舔牙尖,迟疑该假装没听见还是抗议几句……没等他想好,曼努尔已经又和艾柏克边争吵边往前去了,他们的话题很快绕了三个弯,完全没再谈匣子的事儿。
……行吧。
费勒耸耸肩,仍由自己落在他们后头,在心里做了个鬼脸,假想前面的是两个木头靶子,嗖嗖往上头扔小刀。这让他快速恢复了好心情,直到拉维的声音幽幽地飘进他的耳朵:“你真的需要这么多刀吗?。”
“女士……!”费勒差点像被踩着尾巴的老鼠一样叫出来。他发誓他现在满脸无所谓,但突然开口了的拉维还是吓得他乱了呼吸。
“啊,呃,我是个游荡者。游荡者永远都该能拿出武器,就像法师总能备好合适的咒语——尤其当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认识,拿不出来的话你会死很快……”瞎扯,带得多的人死得也经常不慢。犹豫用什么来做应对的一秒就够对方结果你。
不过费勒也不全是在说假话。
啊,他身上已经有太多东西了,实在不需要再增加额外的分量。他的鞋尖藏着刃、手套里嵌了薄铁片、手背盘着一卷经过处理的蛛丝,四肢和饰品就更别提了,一切不影响他体型的地方几乎都被塞满……即使负责武器供应的拉维也不会知道他能掏出多少“小惊喜”。
“空出一只手比较好吧?双持短刃又没圆盾,年轻人,你怎么应对突发情况?哦等等,要是资金足够我能给你弄柄长点儿的宽刃,它的防护范围更大。”
“不,我喜欢短刃。”费勒目视前方。纯血卓尔的全套甲怎么看怎么像没剔鳞的鱼,真难看!他将这种坚决的排斥与审美结合在一起,坚定地声称就是不喜欢与笨重的东西共舞。
这是结束话题的暗示,可矮人对此满不在乎。
“你不会是用不动吧?”
半卓尔抬起半边眉毛:“拉维,好姐妹,我好像听见有人因为自己是强健的矮人就轻视其他种族的体力。告诉我,我是听错了对吗?”
下一个瞬间,他的指尖感受到气流湍急地拂过。
拉维的护手“敲”了过来。
费勒滞后半步躲开。
“看嘛,我就说你需要更大的接触面来做防护……”拉维嘟嘟囔囔地说。她当然没用什么力气,但半卓尔敢肯定自己要是接了这一下会不好受——这和他用的什么武器可 没关系!
啊不,有分量的刀可能干脆会脱手,那在战斗里算谋杀了!
费勒瞪着她,摸向自己的腿侧。
拉维转过身看他。
他的手往下滑,错过冰冷的刃身与泛着凉意的皮肤抚到粗糙的颗粒。
他拿取,他交付。
“……少说两句吧、甜心、来点儿蜥蜴干?”
他亲昵地说。
字数:5170
日行一善
有一条规则。
嗯……不那么光明正大(不过说真的这个词和鲜血骑士沾边吗?),不那么教条主义,不那么写在石头上写在纸上写在口号上,但,就是存在。
基本上在加入这里,而且你还活着以后,你就会领悟到它-以一种有些玄妙,不怎么确切,然而你完全明白它的重要性的方式-逐渐地,深刻地,领悟到它。
当然,一切都在演变,它也在演变。
它的最新传唱方式是,笑话。
第一条,如果你的队友看起来弱不禁风-他扫了一眼靠在树杈上的法鳞-说明你的上司可能打算做掉你;
第二条,如果你的队友看起来坚不可摧-余光里,他瞥到可敬的伊莱恩喝了口酒-说明你的上司可能打算做掉你;
第三条,如果你队友看起来存在精神障碍-拉克斯劳夫快融进火堆的阴影里了-说明你的上司可能打算做掉你;
第四条,如果你的队友看起来完全符合常态-最后他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明你的上司可能打算做掉你;
第五条,祝你听见和想起这个笑话的时候身体健康。
他完全确定他的三个队友绝对也在回忆这个笑话。此时此刻。就在当下。
——今天更早一点儿的时候。
风和日丽(对于伊莱恩来说),环境清新宜人(对于莱丝汀来说),一切太平,既没人要杀,也没需要被杀(这点倒是都认同,基本上),哪怕以珂旭的标准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好日子——当然,以兀烈卡卡的可能还差一点,毕竟走在这条路上的四个人还都在呼吸,非常遗憾。
好吧,这桩事确实是并非那么全然令人满意的。
预先提醒-虽然这只是在他,在林恩·诺伊的脑子里会想的话,但他还是觉得做个提醒会显得更为恭敬一点-即,预先向他的每位同僚提醒,接下来的内容大概失之恭敬:
——红刃很大,红刃的版图遍布整个瑞姆克尔,红刃总在繁忙,红刃时刻运作着许多事,红刃发生的每件事都会让一部分人满意,另一部分人很不满意。
很不幸,这回他好像是另一部分人。这就有点操蛋了。
在他想到操蛋这个词的时候,走在他附近的拉克斯劳夫扭头看了他一眼,而林恩回了他一个友善度满分的笑容。
这要能多少感染到这个颇具知名度的疯子那可就太好了。
他没忍住又咒骂了一遍这命运,毕竟萝瑞尔笑容满面地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比今天更早一点儿时候更早的时候。
萝瑞尔微笑地看着他。
起先是微笑,紧接着是那种会让你的颧骨变明显的笑容,最后她眯起眼睛,露出牙齿,耸起肩膀,用全身上下每一块她能调动的肌肉向他诠释起‘乐不可支’来。
而林恩能做的只有在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帮她关上门,由衷祈盼她还有一些拨冗漏下的慈悲——也就是别笑得能穿透这面门板的意思。他并不很想知道‘本地长官之一对林恩··诺伊的离去一事甚感快活’这个消息会带来什么后续影响。
“这大概还够不上冒犯你的标准吧?林恩?”她用比笑容还心花怒放的声音说,“我,唉,抱歉,你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梦想。”
“我是不是得好奇一下?你知道,其实没那么好奇。”这句话之后,他找了把椅子坐下,用一种不好说是不是发自内心的漫不经心姿势往后靠着,反正他希望是。
“做个法师,据说一些法术能记下你刚才进门的表情,”萝瑞尔又露齿一笑,“我非常抱憾。”
如果非常抱憾的部分是指‘做个法师’的话,林恩倒是很相信:萝瑞尔·耐罗,方圆二十公里以内最会谋杀法师的人,二十公里是因为这片驻地大概就蔓延出去那么多。
所以他把椅子的前脚翘起来晃了两下敷衍。
萝瑞尔当然不会被他打击到,萝瑞尔不会被任何人打击到,特别是他。有种论点是,人最好每隔三到五年左右清理一次自己的社交库存,上到家人(如果你没有父母双亡),下至朋友,更远的倒是没什么必要;因为这个论点的依据是,人大概会以三到五年的频率产生一次‘我变成熟了’的强烈错觉,伴随着希望清空过往岁月的剧烈渴望,而前文所述的定期清理工作正是一种让你的人生更井井有条的良方。
井井有条,这很关键,掌握你把柄的小贼啦、绑架你亲朋的对头啦、和你私交甚笃反目成仇的朋友啦,等等等等绝大部分人祸,都源于你没有定期让你的人生井井有条。
“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那么残忍,歹毒,凶狠的……小孩儿。”
他说什么来着?萝瑞尔,笑容,她屁股底下的高背椅,大事不妙。
“能给我、告诉我点儿你想说的,而且有用的东西了吗?我猜现在肯定有很多人领先我好几步呢,”他先低头了,正常现象,“鉴于你只是想看我笑话,简直善良。”
最后四个字是真的。
“我只是盼着你走出去,好人儿。你这样过得太没劲了。”萝瑞尔站了起来,身上的链甲随之叮铃哐当地碰撞-坐在驻地里就能卸甲这种好事可摊不到鲜血骑士团头上-她绕过来,令他焦躁地停在他边上,“没有许多人,只有三个,否则我高兴什么?”
她没等他反应,立刻堪称贴心地继续讲解起来:
“伊莱恩,咱们都知道的那个伊莱恩,接下来你要听他的了,这是个好消息吧?
“然后是拉克斯劳夫,你比他小那么多,还比他矮,能做他关照过的人里第一个活回来的吗?”
“或者等走出这二十公里以后我就和其他两个人一起把他安葬了。”他回答道。
萝瑞尔又乐不可支起来:
“那你就得当着他的面跟莱丝汀·多纳讲他是个疯子。从其他驻地这次调过来的法鳞可不知道拉克。”
——回到今天更早一点儿的时候。
一具尸体横陈在他们面前。
鉴于他们已经离开驻地至少一天一夜路程,这倒是也不令人很意外。但记得他用了哪个形容词吗?‘横陈’;以及他之前说过的,只对于德鲁伊法鳞来说清新宜人的环境,意思就是他们正走在一片出了奇芜杂,出了奇难走,出了奇窄的林道上,面前一具尸体从左到右,一丁点不漏地卡住了整条路。
所有人可能一起静默了一分钟?还是半分钟,应该不是在思考从尸体上跨过去的良心问题,那有点超过了,大概达到了足以令他们身负叛徒悲名死去的水平。
“看看他怎么了。”被迫肩负统领他们重任的伊莱恩开口了。
“好的。”
德鲁伊回答道,而他在心里帮法鳞配了个二重唱,林恩差不多总结出规律了,只要和莱丝汀·多纳说话,十之八九就能先收获一句这个。
队伍里最瘦弱的人一马当先,后面围着三个单用肩宽就能把另一个人挤出这条路的壮汉,这场面多少有点好笑,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发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动静,引来伊莱恩的一瞥。
“我知道,明白,”他抬起两只手,“会倒在这儿还留着裤子的人多半是被毒蛇毒虫什么的咬了,让专业的上。”其实拉克斯劳夫也是专业的,但法鳞显然回答惯了。
“一种蛇。”莱丝汀冷飕飕的声音响起来,“症状能对应很多种毒蛇,我的建议是都扎好裤脚绑好护腿。”
她毫无障碍地给他们展示尸体被扎了两个小洞的裤腿,还有下面肿成两倍粗的小腿,又指了指尸体被她亲手拽开的领子,底下的脖子上留着很多道痛苦抓挠之后的血痕。
这里太热了,潮湿又闷热,既让蛇的出现极其合理,还摘下了拉克斯劳夫的铁面罩。
林恩收回前言,刚刚可能还真有人在被良心谴责,他瞥到拉克斯劳夫脸上的那些勾连交错的疤痕竟然在某个瞬间扭动出了大概是悲伤的意思。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拉克斯劳夫历任队友们的死状(多亏了前者有机会的话会把尸体带回驻地埋了),再加上伊莱恩此刻比地上那位还平静的面孔。
有点儿荒诞,有点儿好笑,有点儿就算这时候他们被兀烈卡卡的雷劈了也合情合理。
这就是梵把瑞姆克尔揉成的样子。好消息是有可选项:揉圆搓扁和被折成肉糊糊。
他得说,他比较确信这个,鲜血骑士团就是由一群特别柔软的人组成的。
他们尽职尽责(他们可是梵在这儿的小手指)地收殓了那位可怜人,具体来说包括了戴好手套把衣服的夹层捏了一遍啊,把行囊倒过来抖了抖啊,在这个过程里顺手把它放得不那么碍事了一点啊之类的。最后一项还挺好人好事的,对吧?
最大的收获是一桶酒,小臂高,而伊莱恩同意在这种林子附近,或者更糟,林子里过夜的话多少会需要点慰藉的。
于是他拎起酒桶,塞进背囊里,顺便不幸发觉它是萝瑞尔喜欢的品类——那张乐不可支的半半精灵脸顺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好人儿,只有四个人呐,多一个或许会产生秩序,少一个呢,危害多少少些,偏偏是四个。”
越来越热了。
这地方的树叶显然有点偏好,挡得住那些令人慰藉的哪怕一丝微风,却对阳光的热度完全性地敞开胸怀。考虑到受害者并不是树叶们本身,显然是有点慷他人之慨了,因而它们收到连伊莱恩都在被又一根树枝挂到衣摆时候发出的咒骂,也不算冤枉。
“我听到水声了。”莱丝汀冷不丁地开口。
的确,空气更加潮湿了,甚至隐约有一丝带着闷热水汽的凉意偶尔拂过,漾出一点儿树叶的沙响。
“好消息,哈?”他用种挺蠢的调子感叹这个消息,“简直让这些蠢叶子听起来都没那么烦人了。”
伊莱恩保持着他由衷的专业素养未予置评,拉克斯劳夫?有种说法是,太多伤疤会破坏你的神经,其中或许就包括了感受冷热的那套也没准儿。
没人开口问其他人累了吗,这队伍还真挺专业的。红刃标准上,关怀属于刺探的同义词。
但有时候这种做法,你懂吧,他只是听起来有点蠢,但这种做法有时候是真蠢。
“——声音。”
拉克斯劳夫开口说了他这两天一夜以来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拉克斯劳夫,游侠’。
从其余人细微的迟钝里,当然,也包括林恩自己,他察觉到他们都多少有点疲惫了,在林子里就是这点不好,你几乎不可能在合理的间隔休息。
没人愚蠢地追问,略有快慢差别地都先摸上了自己的武器,还有该说的拉克斯劳夫自己会补充的。但,他说了吧,他们都累了,迟钝了。
况且鲜血骑士团一般不教怎么驱虫,也不教怎么折断昆虫的脖子(它有吗?),至少红刃不。
他回去就提议把这条加上训练清单。
丛林里的原则是这样的:
一样东西看起来很无害,说明它可能很恐怖;
一样东西看起来很恐怖,说明它确实很恐怖;
一样东西成群结队,个个几乎有你的半个脑袋大,鞘翅上泛着看起来很昂贵所以绝对也很不祥的异彩,还在向你发起集团冲锋——
说明恐怖他妈的临头了。
他立马松开了本来想解下来的斧头,转而护住头颈毫无顾忌地在泥地上一滚滑进树丛阴影里,等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姿势四下扫视时,果不其然,那条歪曲小道上已经一个人都没剩下了。
那团嗡嗡作响的,行走的灾难故事好像迟疑了一下,凝滞在路中间了那么一小会儿,但远在他能松下第一口气之前,它们智慧地,兵分四路了。
噢。他真是有点庆幸他的信仰了。因为他正在用一些极具创意性的语言咒骂优泽。
林恩·诺伊当机立断地扭头奔跑起来。他听到至少有两个做了一模一样行为的动静,说真的,明智。
谁他妈会在丛林里觉得自己能用双手剑或者斧头或者爪子干掉一群恐怖虫子?
“去……水……”
他听见风声里有个模糊的嗓音说,可能是拉克斯劳夫,游侠才能在林子里移动得那么快;还有背后绝对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寒意,显然是他们队伍里唯一的施法者干的。
感天动地,水声比他能期盼的还清晰,就算是他和伊莱恩也能不需要指点地闷头飞奔,不被绊倒大概就是他们这会儿最大的贡献——直到阳光骤然扎进他的眼睛里。
那是异常开阔的河面和河滩。反射起的波光简直晃得他眼前一晕。
而一阵簌簌后游侠也一个纵越落到了他们身边。
拉克斯劳夫快速地指了指背后,德鲁伊比他们稍慢一步,鉴于毫无惨叫声,他可以推断游侠应该是来传讯而非汇报他们该继续逃跑了的。
“她需要用火,但不能在林子里。”
“河?”伊莱恩给出一个可选项,而拉克斯劳夫点头。
莱丝汀·多纳带着她背后精彩绝伦的飞行怪物团冲出来的时候,他要说,河滩上的精彩也不逞多让。
他们一人手持着一个粗制滥造,能燃半分钟还不烧到手算是走运的预备役火把,刚刚想办法快速弄燃,还在冒着焖湿的黑烟,比起对付虫子不如说在对付自己;然后就是有力而急促的狂奔声,法鳞从林恩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他可能没忍住露出了那么一两秒的震惊,连在他对面的伊莱恩都眉毛抖动了一下——她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好在还不够让他们忘了该做什么。
挥舞起浓烟呛人的火把,一路往后撤到极其靠近河面的位置,等到德鲁伊的指令——
他发誓,法鳞根本没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完全跳进河里。
他头发团儿上的那点焦糊味就是证据。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莱丝汀靠在树杈上说。可敬的伊莱恩在喝酒,拉克斯劳夫快融进火堆的阴影里了,而他既在喝酒也在烤火。
“说清楚点,法鳞。”
“是莱丝汀。”法鳞照例给他们的队长进言完毕才继续说道,“我是说那种蛇,巡林客应当也认识,它是那些虫子的主要食物。”
蛇,一条毒蛇,是虫子的主要食物。林恩不确定自己的嘴角有没有抽搐一下,顺带又一次从伊莱恩平淡的面孔上感到了可敬。
“所以,这算报应什么的咯?对于我们没有把他请到一处上好墓地什么的。”然后用竿子穿起来把血放干净,献给喜欢这个的。他插了句话,顺便在心里补充完整。
——不得不说,莱丝汀·多纳也有其可敬之处,她堪称平静地说完了下面的台词:
“我的知识里还没有过只是碰到尸体就染上气味的先例。”
整个火堆边为这句话寂静了伟大的十秒左右。就像一杆天秤正在他们每个人头顶打着转儿,一会儿倒向‘真是个不幸的意外’,一会儿倒向‘我们显然见鬼地被人盯上了’。
他完全确定他的三个队友绝对也在回忆那个笑话。此时此刻。就在当下。
火堆上的虫子们发出快要熟透到冲破壳子的吱嘎声,根据德鲁伊和巡林客的保证,它们在彻底烤熟以后完全无毒,极其美味,异常符合这个世界的定理之一。
即,一样东西死了之后就会变得无害又有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