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每位新的司咒人上任,许千凝都会找对方来聊聊。并非全是出于作为前辈的所谓“责任感”,也有她自己的兴致在:她无法离开镜州,身边的老朋友早就都死了,和那些小辈聊天还能稍微排解下寂寞。至少在千尘来之前——这是她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了。
她记得每个人头一回来见她的样子。
郑观棋见到她的时候,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一礼。“许前辈,”他抬头,“我从沧州的前辈那里听说过您的名字。久仰了,如今一面,前辈果然气度不凡。”
许千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奉承我了!怎么样,会害怕吗?”郑观棋愣了一下,“什么?”
于是镜州的司咒人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态度。“你应该,在上任之前就知道沧州的诅咒。它会让人逐渐失能对吧……所掌握的所有学识都会逐渐被侵蚀,化为乌有,最后退成如同新生儿的状态。你的上一任刚开始的时候可很惶恐……沧州的问题不算最为致命的,但它可相当残酷。你就,没有些要说的话吗?”
郑观棋低着头,不语,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不害怕,那是骗人的说辞。老先生在最后的时日里故意躲着我,可我也见过他的样子——怎么会不去看他呢?真的很难相信,那位博学又温厚的老先生,变成了那副狼狈的样子,谁都认不出了,只是一味地哭号,往来看他的人身上丢东西……但先生生前与我说过,司咒之位,实而为民取利,与天相争。他有畏,有怨,却无悔。我亦无悔。”
明明说着的时候是微笑的,但他那一对长长的兔耳却不自觉地耷拉下来。许千凝揽着她坐下。“你们沧州这几代向来都这样……好得很!难怪沧州是如此一处文雅之地。听说你还是教书先生,可惜了。”
郑观棋摇头,“并不可惜。我会向那些孩子们倾囊相授,待我走向终局,总会有孩子能继承我的学识和沧州的意志的。他们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最后,他问她,许前辈是为何而成为司咒的呢?
许千凝只是笑笑。“我吗?我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非是临危受命……无可奈何罢了。”
可许前辈已经做了最多的实事了。长耳朵的司咒人这样回答。
云州的小小司咒来时畏畏缩缩的,许千凝忍不住调笑她,“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即使如此,闻柳也在她唤过好几次后才回神,小心翼翼地落座。她身上带着香囊,又常年泡在医馆里,身上早就被药香味浸透了。
这药香味,是许千凝熟悉的,于是她没等闻柳开口,就自顾自地唠叨起来。“闻归帆那臭小子,捅了篓子就一言不发地藏起来,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早死了!真是的,虽然这事的确不小,但他也不至于连我都躲着吧?这么多年了,给他写的信是一封都没得到回音,临了才突然告诉我自己有个养女,会成为继承人,叫我多加照顾着……真是胡来!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云州和青州一样传乱了呢,操两份心——啊,青州那边已经没事了来着。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闻归帆以前的事?”
闻柳怯怯地摇了摇头,于是许千凝又给她讲了一大堆——直到她说累了,给自己倒水的功夫,闻柳才插上嘴。“前辈,那、那片雾霭……”
许千凝转过头,表情严肃,但看她的眼神里又带了些许怜悯。“我帮不了你。不如说,这件事上没人能帮忙。闻柳,我知道你性子软,但是——”
“不,不是的前辈!”闻柳着急地打断了她,“我没有、我没有需要您的帮助,或是,在退缩什么的……我知道父亲这些年是怎么做的,我也不会畏缩,只是……”她深呼吸了好几次,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在好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直视许千凝的眼睛。“您是唯一知情的人了——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不想父亲遭人记恨。”
“好啊,”许千凝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我本来也不打算说,不然他这么多年不就白躲了?我还没这么缺德。唉,对了,你要不要来点蜜饯?”
“诶?”闻柳一愣,许千凝已经把散发着甜香的果子递到了她面前。“你不用太紧张。不如说,今天叫你来这里,是希望你能别太在意云州的事情……闻归帆已经把他的半辈子都填进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笼罩于父辈的阴影下。闻柳,你父亲的事情没必要让你来背负的。要是闻归帆走的没那么快,我高低得骂那小子个狗血淋头!”
闻柳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挑了块最小的蜜饯拿。许千凝可不管那些,又端出了更多的甜点心——“对了,闻归帆肯定没给你讲过他小时候的事,那小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小老鼠,你要不要听啊?还有其他州司咒的事情也该和你说说,你得多交点朋友——”
闻柳自踏入这扇门来头回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于是镜州的老前辈彻底打开了话闸子。
岑晦鸣与许千凝早就见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算太愉快,许千凝刚开始没认出她来,她那时也并不知道什么所谓司咒,结果便是初见就动了手。在青州时许千凝披的还是别人的皮,所以算下来,在镜州那次也算俩人头回正式会面。岑晦鸣那时才十六岁,长得瘦小单薄,踏进门的时候像个迷路的小孩——她本来也还是孩子的年纪。
负责接引的下人早走了。许千凝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笑着冲她招手。“嘿——是我。头一回见到‘真的’我吧,怎么样,和你想得像不像?”
岑晦鸣面无表情,只是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周围,“我没想过。”
“小丫头,”许千凝啧了一声,“真没幽默细胞。你看什么呢?这儿不是青州,没有打手会从阴影里冲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坐吧,离我远点也行,反正你现在还不太信我,是吧?”
岑晦鸣站着没动,于是许千凝从桌上跳了下来,她往前走几步,瘦小的狐狸就后退几步。许千凝的表情大为挫败,“干嘛啊,你也太记仇了!要不你说说怎么样才能让你把那事忘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岑晦鸣的眼神瞥向了别处,在她殷切的目光注视下,过了好久才理人。“……叫我过来,你就没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说?”
“啊,没有?”许千凝耸了耸肩,“本来也就是个不成文的惯例,顺便让你看我一眼而已。真啰里啰嗦地你也不爱听是不是?成为司咒,又不是你自己选的。”
“我和你们,不是一种人。”岑晦鸣抬头正视她的眼睛,许千凝反而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没人打算叫你去做什么,你只要活着就万事大吉了。青州这地方还很适合你呢……年纪轻轻就能在这片地界混得如鱼得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才能。”
“不过嘛,”许千凝挑了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拉开,拿起桌上的壶倒了杯茶,“作恶也是需要章法的。你是个聪明小孩,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吧?”
“那我们岂不是无话可说?”岑晦鸣突然一接腔,让她呛了个好歹。“是……要不你现在回去?你这小孩真够气人的……”
岑晦鸣却终于抬步,坐到了她对面。“不走。”
老虎的耳朵微微向后动了一下,但她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这是你的报复?我真是不明白……”
徴羽是特别的那一个。她并非在继任那年才和许千凝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她已经被季湘带着,见过了所有的司咒们,当然也没略过许千凝。不如说,许千凝是她正式任职前见过最多面的司咒,尽管,她们并没正式聊过什么。
许千凝将商徴羽邀请到镜州时,季湘刚刚离世不久。是初冬时分,镜州刚下了雪,墨绿色头发的小鸟站在门边,呵着气拍掉黏在领子上的雪片。许千凝给她倒了热茶,第一句话是,“你老师的事情……我很遗憾。”
徴羽咽了那口茶才回她,做足了礼节。“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老师和我都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早……”许千凝单手撑着脑袋,将茶壶搁到一边。“我也没成想会这样。她心思太重,总是操劳,再加上司咒人的负担……以季湘的能力,想要得个长生法还是不难的吧?她是一直抽出空,还是没想过这事?唉,我该提醒她一下的。”
羽州年轻的司咒人摇了摇头,语气和缓得不像在讨论一位刚刚离去、对她来说如同血亲的师长。“老师大概并不想追求长久的生命,顺应天时,也是应了她的心愿。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放松两年,享享清福。”
“你就没为她卜过一卦?”许千凝把点心推了过去,但对方并没有拿。
“没。其实我不喜欢这方面的秘术……命数是会变的,所作所为、所观所感都会影响命途,谁也不可能仅凭短短几个字便定了一生啊。再说,若是我将卜算的结果说出来,真有人把它当作信条看待,日夜想着,遇到什么事都要找找照应,那我倒是参了别人的因果了。所以就算为了练习一定要做,我也不会把结果告诉别人的。”
许千凝轻轻笑起来,“那很好哇!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前我和顾翎念提这件事,她还很不同意呢。”
突然提起一位早已逝去多年的故人,双方都陷入了沉默。最后,还是商徴羽先开了口,“……您似乎,没来参加老师的葬礼呢。”
“是。我没有勇气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场合。”许千凝苦笑着,摇了摇茶杯,留坐在对面的小鸟惊讶地睁大了眼。“我以为您会稍微给自己找点借口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就是没办法习惯面对生离死别,年纪越大,看到老朋友离开就越触目惊心。当年顾翎念走的时候,我也过了好久才敢到羽州去和她道别。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是知道。西槐姐和我提过这件事,她说她当时还很怨您……唔,我倒是没有要来责备您的意思。”徴羽轻轻晃了晃脑袋。
许千凝笑了起来,到衣架那边取下了自己的外衣。“哈哈,我可没听她当面抱怨过。一会你跟我出去走走,羽州可不会下雪吧?你可得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刚下雪的这会儿还会有不少小吃出来卖呢。今天我请客啊?”
“啊?前辈您不是要嘱托我些什么吗?”
“你老师这些年教得够多了吧,我叫你是来换换心情!”许千凝披上了厚厚的大衣,没分说地就拽上了商徴羽的手。“少拿我当外人啦,之后我们共事的机会还多着呢!”
尤尔娅·马尔蒂生得不高,身形纤细且体态优雅,立在演武场中时,仿佛一个走错了地方的优雅淑女。
她已经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气质柔婉的脸,金色的双眼仿佛流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看不出任何攻击性。由于她没有脱下礼服,所以看起来仍像是参加舞会。然而即便在场中,她的打扮也并不显得违和,因为对面的演武对手——伊莱法缇看起来同样耀眼。这位血族也穿着礼服,上面的薄纱仿佛星辰闪烁,即使脱下了大半饰物,也依旧光彩夺目。
他们各执一方,安静地伫立着。因为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两人都显得颇具风度,行礼向双方致以简单的问候。
而后——尤尔娅·马尔蒂俯下身子,脱下脚上的高跟。她做得细致且流畅,温柔得像是回家休息的少女。而后她打开放置一边的手提箱,将鞋子妥帖地放在旁边后,取出了一把长镰。
“那么,请多指教。”
那是一把折叠的、展开长且沉重的武器,在她的手中却若无物。尤尔娅仅是单手就轻松持起,然后裙摆飘起、仿佛掠过一道劲风。
显然,她并不如外表那样无害,敏捷、力重且毫不留情,光是那速度就足以让没有经验的人惊慌失措,最后落入败局。不过伊莱法缇并不是其中一员,星光凝就的光芒在顷刻间汇聚指尖,他并不躲、而是干脆地用自身作为交换拉近距离,而后在瞬间炸放足以刺穿的法术,在极近的距离逼向女人的肩膀。如果尤尔娅依旧要将这一镰挥下,她免不了被这星芒穿透。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她本能地做出抉择,于是她后仰,在没有任何支点的情况下将镰刀砸向地面,硬生生将其卡住后——仿佛蝴蝶一般踩在镰刀上作为支撑,而后调整方向向后跃去。
镰刀在脱身的瞬间被拔出带回,尤尔娅单膝弯下增加阻力停下。在这个时候,她反而笑了笑,不再是曾经温婉的姿态,嗜战的欢喜不加掩饰充斥全身,声音清脆:“令人惊叹。”
“这是我的荣幸。”
与礼貌的交谈不同的是,迅速调整而又一次开始的攻击。刚才的攻击似乎是试探,她默不作声地调整姿势,再次突进。这次在伊莱法缇抬起手前,她举起了自己的枪,在快速逼近中想要射中还是有些难度,不过尤尔娅本身目的就不是为了这个。她只需要对方被干扰即可。
伊莱法缇不得不回避,闪烁的星光增幅自身,但危险仍如影随形。于是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强化,将骄盛点燃——强光刺目明亮,足够让敌方刹那间短暂失明。这样也就够了,他举起弓,箭矢刺透光芒射出,仿佛要破开一切。
光芒迷惑视线,弓矢刺穿敌人。但是短暂的安静后,夜色中的百合却踏着盛光穿越,镰刃是黑夜的影子,带着凌然的杀意席卷而来。这看起来实在危险,伊莱法缇从头至尾都作为一个远攻者行动,对于法师而言,被近身几乎可以说是致命打击。那么,这场战斗将要结束吗?
那是一把弓,但装上刀刃,也能作为双刃剑使用。刀刃颇具技巧地卡在不至于被削断的角度,硬生生扛下了攻击,将其变为一种角力。
在武器无法抽身的时候,尤尔娅向伊莱法缇的腰踢去。开始时绚烂的“表演”变为纯粹的肉搏,双腿、拳头乃至于牙齿都是可以使用的武器。
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引起了欢呼,但也有人感到疑惑。
“……奇怪,他们为什么临时收手了?如果真的成功的话,至少有一方会无法战斗,不就结束了吗?”
观众台中,有人这样发问。
“你还没看明白吗?”另一人回答,“他们并不打算真的你死我活。”
“我倒是知道,演武不能够杀人。不过……”
“不,我的意思是,这是一场表演赛。他们在表演、切磋,所以并不打算很快决出胜负。”
颇具观赏性的战斗并不能迷惑住战斗的老手,有许多猎人与擅长战斗的血族都在此处,他们当然能窥见其中端倪。
尤尔娅与伊莱法缇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在短暂的肉搏后同时抽身,尤尔娅赤足踏在地面,很轻地喘气:“没想到您近身战斗也很厉害。”
“实在过誉了,”伊莱法缇回答,“如果尤尔娅小姐使出全力,我并不一定能够扛住。”
简短的交谈透露出他们确实是相互留手的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人在儿戏这场战斗,只是……没有必要你死我活。
尤尔娅·马尔蒂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把对手打得重伤——她本人重伤也不是很想——这儿是演武,无论是怎么样的仇恨或者矛盾,都不要把死亡带临此处,所以有可能的话、她想和自己的对手稍微谈谈。
要找到他并不难,从舞会出来且拿着号码牌的人不算很多,这个时候只要稍微去问问就能找到对方。她在看到第一眼是稍微松了口气,对方仍旧穿着星纱的礼服,摘下面具是一张颇为优雅的脸,谈吐也像是贵族般礼貌:“您好,小姐,我是伊莱法缇。”
“我是马尔蒂。”
因为摘下了面具,不需要将神秘贯彻,双方自然地互报了姓名。紧接着尤尔娅说:“如果您没有事,能否跟我一起走走——在演武开始前——聊聊关于接下来交手的事?”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尤尔娅并不打算提前询问对方的能力以保证知己知彼,她只是问道:“冒昧,您是偏向格斗还是法术偏多?”
“应当是法术以及弓术为主。”
“那可有点……”
“怎么说?”
“我擅长格斗偏多。以这样的情况,若是我们想要赢过对方,很可能会给彼此造成严重的伤亡……”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在擅长方面完全不同的情况下,想要控制战斗的程度是件颇为困难的事情,也实在无法预料对方是否能够抵挡或躲开。若是不小心被对方逼到极限,下意识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可就糟糕透顶……尤尔娅并不想这样。
伊莱法缇沉默了片刻,看起来似乎在思考,最后他坦诚且恳切地回答:“实不相瞒,我寻求猎人的对手,是想要切磋技术——造成过度的伤亡并不是我的目的,也不愿意真的变成那般局面。”
“我想,那或许您可以教我一些应对法术与更好远程战斗的能力、而我粗通一些近战技术,假如您不介意的话?”
“这样的话,就是切磋了。”
尤尔娅点头作为回应:“没错,切磋。又或者……表演赛?”
“那我们可得向他们征收门票了。”
“是啊,结束之后就去吧。”
他们就这样在说笑中定下了事前的约定,并确实有意识地稍微留手。要说尽兴至极自然是说谎,但点到为止的切磋也足够酣畅淋漓。
伊莱法缇向她微笑,尤尔娅用镰刀轻轻敲击地板作为回应。她虽然以速度见长,但也不是一直能够这般快速地移动,在开始疲倦后、尤尔娅·马尔蒂选择用力量压制,看似纤细的手臂蕴含惊人的力量。
作为回应,伊莱法缇射出箭矢。连珠箭仿佛星辰带着寒芒闪烁,有两只刺穿了尤尔娅的裙摆,另一只在扎穿她右眼时被镰刃挡下,叮当、落在了地上。
伊莱法缇并不恋战,在第三只箭射出后就向一方移动,以躲避对方的攻势。他的弓也是剑,挡下了攻击,而衣摆被锐刃割开。
在短暂的权衡后,他发挥远程的能力,向对方袭去。这时才能发现伊莱法缇移动速度也不逊色,奔跑时星纱移动仿佛流动一般耀眼。
这又变成了伊莱法缇的攻势。
伊莱法缇的速度自然不能一直移动,于是他故技重施,灼热的法术将整场战斗点染成星光的表演,而弓矢则并不只像看起来那样“美丽”,他们都知道一旦触及的结果是什么。但尤尔娅已经有了应对经验,子弹与镰刀的破风声便是乐曲。
此时时刻,她变成了那个远程站立者同时还要用镰刃抵挡箭矢,不过这次,这次她射得比上次要准。如果不是伊莱法缇反应及时,他的腿可能会遭殃……就算如此,子弹也撕开了星纱。美丽的光芒垂萎在地。
没人听见的地方,他们在默默同时念着什么。
尤尔娅说:五。
伊莱法缇说:四。
在呼吸间,倒数化为零刻,星芒彻底绽放成灿烂的烟火。周围的人们下意识闭上了眼,而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台上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有些年轻的观众疑惑地到处查看,最终在观看台的中央看到了那两道身影。
两位战者对视,并微笑。刹那间,周围响起了阵阵欢呼。赞美是每个战斗者应得的勋章,更何况这场战斗仿佛优美的汇演,几乎叫人移不开视线。
尤尔娅很轻地吐气,最后微笑:“……感谢您的交手。”
对方也微笑着回答:“荣幸之至。”
她把镰刀叠好,另一只手提着鞋子。于是她先弯下腰穿鞋,在勾着鞋子蹬上的时候,伊莱法缇凑近到她的身边,以绅士的礼仪伸出了手。
于是他们对视一眼,尤尔娅先是用手帕擦拭双手,然后握住了对方的手。
“您的衣服真不好意思,我会修补的。”
“没关系,非要说的话,您的衣服不也?”
说话间,他们面向观众,与仍有百合花留存的场地。两位衣着略微凌乱的对手像是真正的表演者那样牵着手——
优雅地行礼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