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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自座敷里间走出。男人不曾回头,也不曾伸手替女人关上那扇门。这类小事总是有人代劳的。果然,细微的推拉声追上来,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动静。沿途障子道道相似,光透过繁复华丽的花鸟屏画,声响暧昧。打理细致的木板上显出模糊的倒影,宽大衣物遮住双足,也吞没声音,使行走如阴影般悄无声息。武士惯以静默行事,而听那合门的缓慢手法,恐怕吉原的女人也一向如此。只在欢笑时声音高昂,其余时间却要像幽灵一般小心翼翼,作出乖顺持礼的模样。
走廊不长,轻易就走尽了。安顿了顿,手无意般抚上身旁的木栏。立在扬屋二层的出入口,人仿佛高高在上,然而却始终看不见一楼的全貌。往下看去,暖光自雕花栏间泄出,照亮狭窄的楼梯通道。连接上下世界的道路比小巷更局促,仅仅容纳一人,角度倾斜苛刻得像将近折断的芦杆,几乎可称之为陡峭。
遣手常将走入二楼比作登上高天原,但若是进入神域只需要度过这薄薄的楼梯,只会叫人怀疑辛苦后的欢愉是否有其价值吧?
重新完全步入嘈杂声响时,武士看向不远处的同伴。骨塚正被女人和香气包围着,白色的武士含笑一一看过面前的年轻女人。后者其一拉过男人的手,似乎摸到了其上的刀茧,那盈盈的双眼又更亮了些。看上去是游女们在几番试探过随和的客人后,终于开始大胆起来。
虽说是在调笑,手掌们却很有分寸,不必要的触碰只会让男人觉得掉价,无论是停留还是一沾即走,叫眼睛愿意看自己的技巧才是吉原交给女人的武器。而女人们的眼睛远比顾客更毒辣。比起样貌,恐怕骨塚的衣服才最能吸引她们。
安没有出声,骨塚却像是立刻注意到了他。一阵难掩激动的笑声,是男人总算从怀里掏出了赏钱,游女们得到好处,便识趣地散去了,走前不忘夸赞武士的慷慨。一掷千金仍面色不改的客人走到黑色的同伴身边,像是打量了一会对方的神色:“鬼女说了什么?”
在说到鬼女一词时,骨塚的咬字很轻快,只有不远处的女人微微往此处侧了侧,脸上的神情像是妒忌又像是了然,又很快转回眼,重新投入饮酒作乐之中。
“勉勉强强。”安回答。他目光扫过几处,或是仆役或是游女便匆忙地敛下了脸,仿佛那阴冷的黑眼睛会伤人一般,“不能算有价值,毕竟是假的。”
骨塚哦了一声,倒没什么意外的神情。安多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她是真的?”
“怎么会?高调做事的人往往就是骗子。”骨塚说,又笑了笑,“不是骗子,就是草包。”
“还有可能是幌子。”安淡淡地说。
他们一并踏出了扬屋只此一处的大门。吉原在昼时也足够热闹,仲之町道边不断传来笑语和叫卖声。尚是白天,但已有小役备好了灯笼蜡烛,堆放在不起眼的暗处,只等夜幕降临。
前方略略传来碰撞的声响,夹杂几声惶然的人声。行人们纷纷低头致意,一从武士脸覆面具,步履匆匆,自路中直直而过,衣袂翻飞,仿佛不是风带起的袖摆,而是他们行走如风。似有所感,一名覆面武士微微侧头,与道边的安对上了视线。那冰凉的孔洞里,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极快地掠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没有为无礼之徒停留,步履远去,只在队伍后留下大片空白,一如垒石阻断水流。而人流又在下一刻合上,吉园街重回繁华喧闹,仿佛烦恼痴障不曾,也永远不会降临此处。
安微微抬起眼睛,穿过繁花,扬屋的二楼小窗中,黑发的女人懒懒倚靠在木窗前。红叶朝着他扬起手,白皙纤细的手指打着转,像是挥手道别,又像是某种引诱邀请。游女的笑意一路延至嘴角的小痣,无声地对武士说:再来呀。
“走吧。”安收回视线,“还有另一些有趣的东西要见。”
他语气随意,听者也随意地微笑。
“是啊。”骨塚感叹似地轻声回答,“江户。”
他自然地与安并肩而行,眼神慢慢经过街道。此时的江户正值盛春。道边无数株樱树垂垂绽开,枝柳像是被朵朵樱花压下,即便有风吹过,也不过微微摇晃,像是极重极重。柔柔、纷乱的色彩宛如溢出一般,自树梢漫布全城,河水静静流淌,雨雪的樱瓣盖住了水面,与日光一同潋滟。如此美好的风景,几乎叫人愿意投河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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