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6472
.
.
.
.
走离仙境的人们
小镇的狂欢还没有结束,看不清面容的镇民依旧手舞足蹈地聚集着,欢呼着。他们打扮得体面又稳重:绅士们戴着高礼帽,小姐们的宽幅裙撑支起点缀了丝带和蕾丝的裙摆,就连最朴素的农妇村夫也把自己拾缀得干净精神--不过在他们毫无节制的疯狂中,他们的精巧包装已经随着理智一起被撕破了。
琳希乖巧地缩在沃尔德西怀里,环住他的脖子。“他们总是这样。”沃尔德西说着,灵巧地穿梭在小巷中,娴熟地避开僵尸一样的镇民,像在林中滑翔的雨燕。女孩还来不及一一辨认伸向她的手,沃尔德西已经侧身闪过他们,或是恰到好处地一拨,让他们互相撞上。
他们很像是琳希其他梦境里让她害怕的黑影,总是伸长尖锐的黑爪尝试捉住她。梦里她努力奔跑,躲进荆棘丛里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等待清早的闹钟。
不过现在她并不感到害怕。琳希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梦--她头一次希望自己不要醒来。
她又紧了紧自己抱住沃尔德西的手,靠到他的肩膀点点头当做给他的回答。又顺着沃尔德西毛绒绒的头发捋了捋,权当是自己没问题的证明,并不考虑对方能不能理解。
他们在镇外的树林里停下,潜伏在有翠绿叶子的柔软树丛中,学习转动耳朵隐藏身影的兔狲,侦查潜藏的风吹草动。在琳希的注意力被跳上叶片梳理触须的蚱蜢吸引走一段时间后,沃尔德西松了一口气地站起来伸展身体。蚱蜢被吓到,后腿蓄力,跳到琳希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他们大概是……太过热情了?”沃尔德西弹走琳希头上的树叶,希望她没有被吓到。虽然他能多少猜到到女孩的心情,现在也很难说琳希呆呆的样子是被吓到了,或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没事,兔子-先生在的。”她颤颤巍巍踮起脚尖,努力地伸长了手拍拍沃尔德西的头,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野餐篮,分给沃尔德西一块小奶油泡芙。“好吃的。”她笃定地说。总是散漫混沌的蓝色眼睛认真地看着沃尔德西。
她在笑。
沃尔德西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爱丽丝”,非常肯定。
“好吃?”琳希一直看着沃尔德西,确认他好好吃掉了泡芙,目光又散漫开,不知道聚焦在哪里。
“嗯。谢谢。”
小泡芙有些太甜了,但是今天是个吃甜食的好日子。
琳希和她的兔子慢慢地走在小树林里。她并没有告诉沃尔德西准确的目的地,于是沃尔德西像是遛猫一样,任琳希自己走走停停地在林子里晃悠。沃尔德西隐约知道自己需要把她带到仙境,之后也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他并不很确定那是什么。反正到时候就会知道了,就跟确认琳希是他的爱丽丝一样。在那之前,他们有打把的时间慢慢消磨。
有什么理由不安心呆在这里呢?这是沃尔德西的家乡,琳希的病情看起来也很稳定。下午三点悠远绮丽的天空飘浮着金橘色的,棉花糖一般的云;到凌晨三点,不规则排列的星星会点亮每一个深夜还未沉睡的梦,像是流水的井或是摇动的铃。金色的天空下是苍翠的草地和永不停歇的茶会,一切少女能梦想到的甜蜜都溺爱地,无止境地只为满足她而存在。河流是漂浮的彩带,鲜花是闪光的宝石,脚下小路的终点是另一个柔软的梦。
该如何用除了仙境之外的词句去描述仙境呢?语言是苍白且无力的。每个人的想象无法被区区几个句子表述。就让我们说这是仙境吧,也就让我们如此去理解它吧。是梦的话就让它再晚一点醒来,就让它变为现实。
现在,琳希和她的兔子,沃尔德西和他的爱丽丝,走进了被精心打理的花园。
“这又是谁来了?”红色的大丽菊探过头来,有些刻薄地发问。
“又一个爱丽丝,总是爱丽丝,每次都是爱丽丝。”小一些的三色堇不满地抖抖花瓣。
“总是要好些的。比莫妮卡要好,也比伊丽莎白让人舒服。”纯白的马蹄莲端着架子,叶子却忍不住地往这边偏。
“她要去哪里?噢!还有白兔!我可不喜欢白兔,这个爱丽丝看起来也很蠢!噢!”大惊小怪的百合喷洒着花粉,让琳希打了个喷嚏。“天呐!真没礼貌!你这个土拨鼠一样的爱丽丝!真没礼貌!”她一边抱怨,一边喷出更多花粉。
沃尔德西给琳希递了手帕,打着哈哈:“她们总是这样,也许我们该换个地方。”
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多想,这些花实在太吵了。
越来越多的花围过来对着他们大呼小叫。
“你们该到红心城堡去!”她们说,七嘴八舌地叫嚷让人听不懂的话。
“那里的头颅已经发芽了,明年夏天会开花的。”
“被丢到河里的手指和头发,他们缠绕在一起,每晚地跳着舞,让国王睡不了觉。”
“加波沃奇要起来了!是白皇后的错,她吃了青虫冬天的蘑菇。”
“跑起来吧爱丽丝,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死啦!”
“藏好你的骨头,乌鸦会拿它去筑巢的。”
“两千个日与夜,你的兔子还记得它的名字吗?”
琳希捂住耳朵。花的影子重重叠叠,长出利爪和荆棘。根茎缠住她的脚,守林人藏在窸窸窣窣的叶子见,他拖在身后的斧子划过地面,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的尖叫。藏了很久的阴影从她头发下探出触角:“着火了!!!”它们对着琳希的耳朵大叫:“都烧起来了!!你烧起来了!!那是你的母亲!你的父亲!!那些焦炭!!你睁开眼睛看吧!他们还盯着你呢!!”
于是巨大的,滴着黄色浓水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咧嘴笑起来。
琳希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边那一小块儿草地,小声地念起童谣,悄悄用脚跟打着拍子。她努力想象自己在箱子里,旁边有沃尔德西给过她的玩偶兔子。她开始想着那只玩偶兔子足够大,能抱住自己。
「虾蟆虾蟆要去哪里吖?」
「要到狐狸的房子做客吗?」
沃尔德西看不到琳希眼中的幻象,也听不到阴影的声音。他只知道周围多嘴的花让琳希很难受。
「狐狸先生娶了妻子啊。」
「有火红的尾巴和脖子。」
让她们闭嘴会好些。沃尔德西本能地这么觉得,于是他伸手折断了百合的茎,扯下大丽菊的花瓣。
「狐狸先生请了伴郎啊。」
「有雪白的耳朵和爪子。」
他很轻松地踩扁三色堇,撕开马蹄莲的花瓣,玫瑰的刺也没法保护她自己,水仙来不及闭上叶子就被摘下,睡莲也没及时躲回水里。
「虾蟆虾蟆要去哪里吖?」
「让我坐到兔子的尾巴尖,」
「跟你一起去吧。」
沃尔德西拍干净身上的花粉,重新帮琳希系好头绳。抱起念着童谣的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花园。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百合厉声尖叫。
沃尔德西没有理会她,把花朵的诅咒和呻吟留在身后。花茎流出的透明的血打湿了他的耳朵,他要去河边洗洗,然后晒太阳。
琳希意识清醒过来时怀里抱着大大的兔子布偶,沃尔德西躺在一旁的草地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星星跑来跑去,告诉她现在是晚上三点。
她安静地看着沃尔德西,她曾和不存在的怪物单枪匹马地战斗,现在她赢了。
我回来了。
她在心里这么跟自己的兔子说。
沃尔德西一定也经过了自己的战斗,多半是为了保护她。她还记得恍惚间沃尔德西的温度和气味。
可她还没办法为他做什么。这让琳希有点沮丧。她可以给沃尔德西编辫子,但是沃尔德西已经救了她两次,这并不是对等的事情。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跳得那么高,或是跑得那么快,也没办法驱赶沃尔德西的烦恼和痛苦。她看着沃尔德西,努力地想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然后,像是从土里钻出来,或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只拿着指挥棒的,有尖锐牙齿的小兔子噶呜噶呜地叫着,在琳希面前跑过来跑过去。
琳希盯着小兔子,停止思考。
沃尔德西是被一边拆房子一边重建一样的声音吵醒的。他在享受暖洋洋的午后的阳光时不小心打了个盹,抱着醒来后能见到活蹦乱跳(或多或少)的琳希的愿望,做了个有甜奶油泡芙气味的梦。梦才到一半就被吵醒了,还是以这种非常粗暴的方式。
他摸不着头脑地坐起来,不记得自己睡在工厂。
周围是拿着各种乐器发出噪音,本身也在胡乱叫喊着跑来跑去的小兔子。他们数量很多,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琳希正坐在兔子堆中间,目光空洞。头上还有一只,一边挥舞着指挥棒,一边嗷呜嗷呜地啃着她的脑袋。
沃尔德西拨开两只组合起来,用小提琴发出锯木头噪音的兔子,小心地避开它们的尖牙,把琳希从撒泼打滚的兔子堆里拔出来,弹走啃着她脑壳的那只。
“真壮观。这是什么?”他把琳希举高,笑眯眯地问。
琳希的脸皱成一团:“呜……兔子……”她嘟囔着比划,手舞足蹈地学着它们嗷呜噶咕噜啪呱地叫了几句。
沃尔德西被逗乐了。他把琳希放到安全的树枝上,让那些兔子够不着她:“是你叫出来的兔子吗?”虽然这些小团的兔子真的很吵,但是并没有真的伤害他们意思,至多也就是给琳希咬了个印子。
“大概……”琳希倒是气鼓鼓的,像个河豚:“四-舍五入……”她又比划了比划:“很---吵!”
沃尔德西躲开空中挥舞过的钢琴,颇有些开心地笑出声来。
拿着指挥棒的兔子爬上他的裤腿,又蹬着他的脑袋往琳希身上撞。女孩伸长了手拎着它,小心不让指挥棒敲到自己或是沃尔德西,然后像修理坏掉的收音机一样用力上下摇晃兔子。
“咕嚓咔嚓噗噜噜噜噜…??”兔子发出意义不明地叫声,不过好歹老实了一点。
琳希得意地点点头,坐在树枝上用指挥家努力组织比起乐团更像建筑队的兔子。
沃尔德西则一边憋笑,一边像幼儿园老师一样把站错位置,或是跑太远的兔子揪回来,放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直到下午三点,乐团才好歹不会因为钢琴兔子绊了一跤砸到其他兔子,或是鼓手的鼓棒脱手砸到沃尔德西,再或者号手一头载进自己的圆号里之类林林总总的事故。
于是琳希带着指挥家,身后跟着兔子的乐团,演奏着不成调的曲子,配合着乐手们自己咕啦嘎咔地叫声,行进在草地上。
琳希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为数不多的音乐知识,尝试让兔子们演奏除了噪音之外的东西。她并不认识谱子,只能凭记忆地摸索着正确的声音,还要时不时摇一摇指挥的兔子,确保它还能正常工作。
乐团排练的时间她被兔子们演奏的噪音吵得头疼,休息时被兔子们自己发出的噪音吵得头疼,还要提防这些尖牙利齿的兔子啃树桩或是路过的什么小动物。简直又吵又凶,还蹦得很高。
最后琳希好容易让它们能拖拖拉拉参差不齐地合奏音阶,她觉得自己简直感动得快哭出来了。
“您好?我听到了奇异的音乐,过来看看。”
陌生优雅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盔甲移动的碰撞声。
琳希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沃尔德西迅速挡在她面前,从他脚下为原点,草地被翻涌着扩散开的木制地板代替,弧状的穹顶替代了天空,把双方扣在没有墙壁的圆顶音乐厅中。印刻在血管中的排斥反应让他本能地进入战斗模式。
几乎是同时间,对方小个子的骑士也站了出来,左脚微微向前,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向前冲锋的准备。钢铁制的盔甲严丝合缝地护住少年的咽喉,胸腔,和双臂。他手中像是指针形状的片刃的大剑蓄势待发,比少年自己都高出不少的剑冷冷地反射出尖锐的光。比剑锋更锐利的是他的眼神,红色的瞳孔凝聚着西伯利亚的雪和贝加尔湖的风。
“爱丽丝殿下,请后退。”少年转动手腕,钢铁划破空气撕开尖锐的呼啸,他双手持剑,剑尖对准了眼前的沃尔德西。沃尔德西稍微眯起眼睛,一步不让,双腿暗自发力。虽然做出了反应,也本能地张开了空间,沃尔德西自己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战斗意向。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尽可能避免战斗的。琳希的精神也并不那么稳定。
“唔……!”打破沉默的却是少女的低吼。
稀稀拉拉的兔子交响乐团像是僵尸一样摇晃着聚集过来,发出比之前吵闹数倍的声音,尖锐的牙令人不安地上下咬合。兔子们挥舞着手中的乐器,组成防御壁隔在沃尔德西和穿着铠甲的白兔之间。
在沃尔德西身后,琳希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出现的另一只白兔,眉头紧紧地锁着,握紧了拳头。拿着乐器的兔子们似乎是随着她的心情变得越发狂暴,发出的叫声也变成像是齿轮摩擦,或是履带拉扯的刺耳噪音。
“不会让-你欺-负兔子先生!”
对琳希来说,沃尔德西就是她最甜的梦。整个仙境是因为她的兔子而存在的。这一切安心的根基,翱翔的飞鸟,发芽的种子,都是因为沃尔德西才值得让人注意,让人喜爱。他是琳希绝对不让的固土。没有想太多,也没有那么快的反应想很多的少女挥舞起自己唯一的爪牙。
她的乐团现在看起来更像被扼住绳索,只等一声令下就冲出去的狂犬们。它们咧开的嘴和牙更像是食腐豺狗,让人不禁怀疑兔子是否也曾是肉食动物。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它们破碎的喉咙里被扯出,一直断断续续,吵吵囔囔的敲击或是弹奏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整齐而单一,不断重复的音节肃穆而空洞地整荡在音乐厅,一次,一次,又一次。
见琳希出手,对方的骑士也不再保留什么,他的剑自下而上破开地面,整个音乐厅都随着他的举动震颤。穹顶发出痛苦的扭曲声,沃尔德西不得不把部分精力转移过去以维护这个小空间的存在。他能感觉到对方有比自己强的压迫力,这本应该是自己这方客场作战,但是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对方选择放弃张开小空间。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意志和自信,于是沃尔德西谨慎地选择观望,确定自己能挡住任何威胁到琳希的危险。
比较靠前的兔子被骑士的剑风绞碎,但是更多的兔子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骑士不为所动地打算重整架势,这样乌泱泱的兔子对他的伤害微乎其微,只是非常吵。
“稍微等等,我的骑士!”
从矮小的骑士身后,他的爱丽丝走了出来打着黑色阳伞的她比兔子还要稍微高出一点:“对面的爱丽丝,您也可以先停手吗?”
纤细的她踏着稳健优雅的步伐,和她的骑士一样刚毅。
“我们并无冒犯之意,与其开始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不如我们先冷静下来谈一谈,”白发的少女尽可能友善地看着琳希和沃尔德西:“至少我们先知道一下对方的姓名?”
琳希依旧气呼呼地看着拿剑的白兔,毫无退让的意思。
“好啦好啦……”沃尔德西打圆场地拍拍琳希的脑袋,架住她的双臂把她举起来:“先冷静下来吧,你饿了吗?”
对方的爱丽丝见状也示意自己的骑士收起长剑。他微微鞠了一躬,顺从地照做,只是依旧踏出半步,护在自己的年轻的女士身前。
被举高的琳希还不服输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被空空的肚子泄下气来,发出猫咪一样的呼噜。周围的兔子们也渐渐变回原本浑圆的样子,开始唔噜呱啦地乱走。
沃尔德西顺势让琳希坐在自己肩膀:“能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他微笑着向对面抛出橄榄枝。
白发的爱丽丝云雀般轻巧地行了个礼:“我叫薇拉,他是斯塔尼斯。请问你们也是白兔和爱丽丝吗?”
沃尔德斯点了点头,没官还在对着斯塔尼斯吐舌头略略略的琳希,自顾自地回答了薇拉的问题。
“原来如此……”少女颔首思索着,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提出邀请:“不如我们先去喝午茶?交流情报时能有小块的点心就再好不过了。”
下午三点的茶会由两个爱丽丝主持。
在薇拉优雅地品茶时,琳希也愉快地吃着苹果派。
解开了误会的少女们很快因为发现了同伴而感到愉快,虽然琳希看起来依旧或多或少地防备着斯塔尼斯。
“所以那些花说的是对的……”薇拉想了想。
琳希点点头:“至-少有一些是对-的。”
薇拉沉默了,估计她也隐约感觉到在这里呆下去的代价就是是爱丽丝间的决斗。她和她的骑士都需要做更对准备。
不过眼下,还是等少女们用餐结束吧。
琳希不怎么说话,大多是安静地听着薇拉的见闻和经历,然后安静地吃泡芙和苹果派。
对乐团兴趣浓厚的斯塔尼斯则跟小兔子们建立了奇妙的友情。总是没法好好指挥的琳希惊讶地看着斯塔尼斯和兔子们大成一团,连沃尔德斯也不禁侧目。
骑士交了兔子们几首俄罗斯风格的歌后,又饶有兴致地组织兔子们排列游行的纵队。不战斗是文雅的少年和兔子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可以交流的语言,乐队的组建比琳希自己来顺利得多。
“你要回去吗?”薇拉问道。
琳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兔子先生,并没有做出回答。
“我想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薇拉倒是非常笃定。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所以她才能用毫无阴霾的眼睛审视周围吧。琳希稍微有些羡慕眼前的女孩。
薇拉递给琳希一块小红香肠。琳希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决定战斗让她有些吃惊,她不觉得这个呆呆的女孩是好斗的一类。在从她连比带划的描述中知道了沃尔德西对她的重要后,一直都想要保护家人的薇拉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只需要再多一点的勇气和果敢。
描摹着对方优点的爱丽丝们也许也在这个冷酷的仙境中收获了一点点的友情。
“那么,洗碗的工作就拜托你们了。”薇拉笑着说。虽然此后就要和琳希分道扬镳,认识她也是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琳希迷惑地看着她。
“?”
“既然爱丽丝殿下招待了你们,那就应该由您这一边承担洗碗的工作。”骑士义正言辞地维护着薇拉。
沃尔德西则轻轻摇了摇头,代替琳希发布自己这方的宣言:“你们是下午茶的主人,不应该是由你们负责吗?”
刚刚成为朋友的爱丽丝们互相僵持了一下。
沃尔德西重新张开了剧院的结界,斯塔尼斯也扛起了大剑。
吵吵嚷嚷又圆滚滚的兔子们折磨着乐器,噶呜噶呜地奔涌出来。
Æę
“兔-子先生…?”
正坐在河边缝新玩偶的沃尔德西突然被从身后拍了肩膀。
“吓到了-吗?”琳希弯下腰,探出脑袋。
“啊呀!吓到了。”沃尔德西好脾气地笑笑,平静地回答。
琳希应该对这个回答很开心,她蹲到白兔身边缩成一团,又把脑袋耷拉到膝盖上看着沃尔德西正在缝制的布偶。
她可以这么一动不动,从白天三点一直看到晚上三点。沃尔德西试过一次,像是在比赛谁能在“木头人”游戏中胜出,琳希不动他就不动。在沃尔德西都坐得浑身发酸,不得不放弃后,琳希也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最后当然是琳希碾压式地获胜,结局则是沃尔德西一边活动着嘎吱作响的肌肉,一边帮琳希按摩着拉扯开手脚--就算感觉上没有意识,人类的肌肉是承受不了长时间不活动的。
自那以后,沃尔德西在琳希发呆到一定时间就会把她拎起来跟自己一起活动活动。拜此所赐,原本走路有些摇晃的琳希现在看起来活动流畅了很多,脸颊也不再像红心皇后城堡没上色的玫瑰一样苍白。
女孩还是鲜少有表情,但是沃尔德西能感觉到她最近心情都很不错,最近也能吃下三个奶油泡芙了。他不由得有种饲养的过瘦的小动物终于渐渐回归健康的成就感,虽然他什么都没养过。
琳希偶尔会跟他说起在“医院”的生活。她总是说着好吃的苹果派,或是树荫下让人舒服的凉爽,或者是偶然路过的蝴蝶和瓢虫。在她的描述里,医生们都是负责而温和的,但沃尔德西看着少女明显过于纤细的手腕,非常担心他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琳希曾经很认真地尝试按时吃药,但是发现这里的时间并不可以用晚上八点,早上十点之类的语句描述后,就放弃了时间表,只是在白天变成晚上时吃一次治病的药,在晚上三点过六个喝茶的时间后吃一片睡觉的药。在她带来的药也吃完的那个三点,她不再延续这个习惯了。
反正如果现在她再听到那些声音说她的坏话,兔子先生会捂住她的耳朵,或是在她耳边小声地给她讲故事,那些声音很快就会消失。如果告诉医生们的话,他们一定会为此惊叹不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琳希相信这是只有兔子先生能做到的魔法。
她很喜欢看着沃尔德西,就算是他做着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在琳希看来也像是有无尽的趣味。
比如现在,沃尔德西的手灵活地上下翻动,又左右挪移,一只布制的长耳朵兔子很快就试探着长了出来。琳希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她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兔子先生的第二个魔法。
“做好了!”沃尔德西藏好最后一个针脚,对琳希摇了摇手中的布偶:“你喜欢吗?”
琳希点了点头。
“把手伸开一下?就像这样……”沃尔德西展开双臂,做着示范。琳希有模有样地学着,平平地抬起胳膊。
沃尔德西点点头,拉过她的小披肩,把布偶缝在她固定用的别针上。简易但是精巧的胸针很快开始工作,尽职尽责地拉好披肩。
“这样就好了。”他拍拍琳希。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起布偶,瞪大了眼睛观察。过了好一阵,才犹豫地伸手轻轻碰了碰,像是怕戳破偶然落在手心的雪花。
“这样就和我的一样了,”沃尔德西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布偶们:“你喜欢吗?我可以给你做别的。你喜欢什么?小狗?鸟?还是瓢虫?小鳄鱼也可以。”
琳希重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碎着步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走了几步又蹦回来,拼命地眨着眼睛,小幅度地扯扯自己的头发,彻底陷入混乱。
沃尔德西笑着把她拉回来,单膝跪下跟她目光持平:“怎么了?”
“兔-子,兔子先生就-很-好!”她皱起眉头认真地说,沃尔德西才发现她的脸颊和耳朵都红了。
琳希低头看着地面,小声地说了什么,沃尔德西没有听清。
他正想问,琳希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近蹭上他的额头,然后慢慢地,轻轻地,像是跟才出生的花蕾问好一样温柔又轻巧,吻了他的额头。一点点的温度和一点点的潮湿,有下午三点薄荷的突如其然,和火炉旁小猫偷吃奶油的亲昵。
沃尔德西拉过女孩抱在怀里,她的头发软软的,还带着清晨阳光的触感。
“啊呀,吓到了。”
他说。
Æð
房间熄灯后变得格外安静,像是沉到海底,空气沉重又让人安心。女孩乖乖躺在床上,她刚刚吃了药,但是还没有开始想睡觉。
月亮很圆,也很近。刚刚好在墙上印了一片白色的斑块,像是耷拉着耳朵的白兔子。女孩看着斑点,很是有兴趣--只要没人打扰,她能这么看上一天哩。
时钟嘀嗒嘀嗒地赶路,月亮被鼓舞起来,愈发卖力地跳起圆圈舞,女孩儿的兔子光点也跟着跳起来,上下蹦跳,像是踢踏舞。
兔子的舞步多妙啊,它一定是燕子的学徒,不然怎么能动得如此轻巧呢?
白兔子跳着跳着,从墙上蹦了下来,绕着女孩跑了三圈,站起来客气地鞠了个躬,用兔子的小调唱道:“爱丽丝,爱丽丝,跟我到仙境去吧,我们一起玩儿呀?爱丽丝,爱丽丝,金虾蟆和音甲虫都回家啦。”
女孩摇了摇头,她的医生嘱咐过她不要乱跑。
白兔子抖了抖耳朵,又捋捋它的胡须,又唱到:“爱丽丝,爱丽丝,跟我到仙境去吧,我们要穿上可爱的洋装呀?爱丽丝,爱丽丝,金喜鹊和银知更都藏好啦。”
女孩儿摇了摇头,出门的话,就赶不上第二天的早饭了。
白兔子着急地跺了跺脚,拔尖了声音,鼻尖儿都颤抖着:“爱丽丝,爱丽丝,跟我到仙境去吧,我们能把苦恼都甩到身后呀?爱丽丝,爱丽丝,天要亮了,毛虫的烟要抽完啦。等红心皇后醒过来,那可就全完啦!”
女孩儿只好绑起头发,穿上软底的蓝鞋子,跟在白兔子身后。
她们从钥匙孔溜走,借蜘蛛的网滑到天台,拨开高楼和篱笆,在知更鸟的帮助下跨过高楼和河流,最后找到了玫瑰花从后的城堡。
扑克牌的士兵弯腰鞠躬让她们进去,白兔子,女孩,和他们的其他朋友,唱呀跳呀,直到后天清早。
.
.
.
“就是这样的故事了。”兔子先生温和地说,他拿过发带,帮琳希绑住头发。
“嘿!快让他别这么碰你!你肮脏的泥巴会污染他的!”粗鲁的声音冲琳希叫到。“完全没错!亲爱的,我希望你知道你今天也糟透了。”尖细的声音柔和地提议。但是琳希没有理睬它们,医生告诉过她它们不值得她去注意。虽然她很想告诉医生,不搭理它们它们会变得发狂,好像打滚要小鱼干的鳄鱼一样疯狂,但是她相信医生说的话。几天后声音们果然会消停一会儿了。
琳希并不确定兔子先生倒底是不是医生说的“幻觉”的一部分,但是那些声音从没有用这么温和的声音跟她说过话,更别说给她讲故事了。她的头带也是兔子先生绑的,那是个漂亮的蝴蝶结,上下煽动着,像是真的蝴蝶翅膀。琳希有点害怕它会飞走,但是发带保证过它会回来。
“我们走吧?”兔子先生穿着粉色的衣服,还缝着很多玩偶。琳希没有玩偶,但她也喜欢。她见过克劳迪亚的玩偶,要是谁碰了,克劳迪亚会生气到打人,琳希觉得那样不太好,会让医生们很紧张。
克劳迪亚的玩偶是她爸爸给她的,琳希不知道自己的爸爸,也没有玩偶。她想要一个,但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很擅长“没什么大不了”。
她想这是她的长处,医生们觉得她“稳定”“阳性表现在可控范围内”。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觉得那是个好词。
兔子横抱起她,温热的拥抱和体温真实得不像是梦。琳希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她拉了拉兔子先生长长的白色耳朵,毛茸茸的感觉让她很开心。
“哎哟……”兔子先生摇了摇脑袋,苦恼地笑着叫了一声,但是没有指责她,也没有叫她松手。
真奇怪,那些声音和歪扭(她并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些奇怪的东西,就从学的词汇里创造了这么个词儿)总是迫不及待地叫嚷。奇奇怪怪,越奇越怪。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兔子先生和那些东西不一样,这是她自己的梦。
她松开手,尽量包含着歉意地说:“……对不起。”她觉得自己的“不”和“起”之间的发音还有些不连贯,应该再多练练如何说话。
兔子先生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像是安慰,他笑着跳起来,从窗户一跃而下。
琳希有点害怕地抱住兔子先生的脖子,但是月亮变得离她很近,又白又大,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她敢打赌她看到了星星冲她吐了吐舌头,又友善地笑着溜走。
窗户和地面离她越来越远。她知道兔子一旦认真跳起来,就可以跳得比月亮还高。兔子先生没有告诉她准确的目的地,她觉得也许她们要到月亮背面去。
兔子先生跳得非常高,所以她们现在在倒着下坠。周围有茶壶和巨大的剪刀,她觉得很有趣,想仔细看看茶壶的花纹,可惜兔子先生跳得太快了。
兔子先生很暖和,也很好闻,是正午被晒得暖烘烘的稻草的味道,混着一点儿苹果派的香气。苹果派很好吃,但只有每周四下午有,也许兔子先生可以把每天都变成周四。
兔子先生躲过横冲直撞的钢琴,带着琳希跳到兔子洞更深处。很快,她就看不到月亮了。
.
.
.
就是这样的故事了。
崎岖的洞穴不知道通往何处,像是永无止境的下坠终于到了尽头。沃尔德西稳当地带着琳希落到地面。
琳希单薄的病号服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轻飘飘的洋装。软糖一样的浅蓝和沃尔德西的粉色衣服很搭,这让她有些开心。
被叫做仙境的地方让她有些头重脚轻,像是漂浮在离地面几厘米的空中漂浮,但是一直喋喋不休吵闹的声音都消失了。旁边一直笑着的兔子先生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医生也很关心她,但是不是兔子先生这样。
像是抱到了一直以来想要的巨大玩偶。
琳希一直迷迷糊糊的样子,迟钝地左右看着确认周围的环境,又尝试着开始小范围地走动,像是初次尝试走路的幼兽。他不放心地牵住琳希,带着她往前。她抬头,努力给了他个微笑。
沃尔德西握着琳希的手,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爱丽丝”。自己为她而生,眼前的少女也只属于他一个人。琳希和他期待的不太一样,但是确实让他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沃尔德西帮助过那么多少女,小心地辨别,仔细地保持距离,现在他不用再面对迷惑和告别。
胸口涌动的使命感和焦虑慢慢淡化,像是醒来后被阳光冲刷干净的噩梦。
他稍稍紧了紧握住她的手。
“我们往前走吧!附近是安全的。如果出现了其他爱丽丝也不要紧,我们总能解决。”
他喜欢“我们”这个词。
琳希点点头,安静地跟着他。
几天的奔波之后,西奥多最后决定落脚的地方是永昼密林深处的一处河岸。这里是个好地方,河面宽阔河水清澈,周围树林郁郁葱葱,不论是食物还是水源都可以得到保证。
只要这里不是别人的地盘的话。
在他的脑子转动起来之前,身子已经先对危险做出了反应。指虎瞬间被拿到手上弹开第一次攻击,右肩前送避过第二次攻击,双脚用力后跳拉开距离,伴随着肩膀像是被剜下一块肉的疼痛,他终于有机会用双眼确认刚刚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威胁。
那是一位身形修长的迈雅。泛着奇异光泽的蓝色鱼尾像是游动一样拍打着空气,以它为中心在空中荡出一圈圈不应该存在的波纹。如同绽放花瓣,层叠着飘动的鱼鳍像礼服般包裹着迈雅有力的鱼尾和线条流程的小臂。把自己震得手臂发麻的第一击显然来自鱼鳍覆盖下利爪。
足以让西奥多晃神的艳丽面容在浅色的长发下显得越发白皙,又诡异地泛着不自然的浅蓝色反光。它叼着一块还在滴血的肉块,西奥多很快明白过来肩上剧烈到麻木的疼痛究竟从而来。
迈雅湖蓝色的眼睛盯着西奥多,仰头把他的肉吞了下去,又舔干净沾在嘴唇上的血。
这实在是个过于奇异的景象。不论是鲜红的血顺着蓝色的鳞片滴下时过于鲜明和强烈的色彩反差;还是眼看着自己的肉被捕食者吞下;甚至是眼前迈雅妖异的长相和凝固了一汪湖水的眼瞳。
迈雅咧开嘴笑了笑,这次西奥多清楚地看到了对方锯子一样紧密排列的尖牙。
它拍动尾巴,瞬间贴到西奥多面前,张开嘴打算咬断他的咽喉。湖水的湿气和鱼类黏液的腥气揉捏出死亡的气味。没等他开始慌张,异于常人的反射和直觉已经开始和死亡的拉锯。西奥多迅速挡在喉咙前面的小臂和武器让迈雅不得不抬起爪子防御,他自己则得以趁机再次后退。他本能地逃往植物茂密的地方,尽管捕食者很快挥动爪子撕裂植物,西奥多还是可以确定对方在陆地上的行动并没有那么灵活。
西奥多躲到灌木丛里,又悄无声息地在迈雅靠近后接着树木的掩护绕到对方身后,猛地跳起,借助惯性和重力偷袭。他并不指望可以通过这次攻击杀死眼前的迈雅,只是打算给自己制造至少一点逃跑的空隙。
可惜对方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料的快不少。迈雅伸出左爪,任由西奥多的匕首刺穿掌心,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地反过来扣紧他的指虎,另一只爪迅速撕开他的手臂和肩膀,又往毫无防备的腹部插去。西奥多只能别扭地调整重心,狠狠踏在迈雅的尾部,借力往后翻滚。
从血肉中抽出的指虎用迈雅暗红色的鲜血在空中划出轨迹。本想扎穿西奥多的利爪也没来得及贯穿他的腹部,不过还是割开了他的皮肤。从下腹到胸口的爪痕大大限制了西奥多行动的灵活性,疼痛也在降低他的判断力。迈雅则不慌不忙地舔了舔受伤的左爪,一副玩弄猎物游刃有余的样子,享受着单方面力量压制的游戏。
西奥多明显并不想在这一天被吃掉。
迈雅并不急于结束狩猎,这给了西奥多更多逃跑的机会和路线,重要的是选出那个正确的方案。
迈雅再次拍动尾巴,在空气中溅出波纹,西奥多没有再多犹豫,一头扎进灌木后,借着林子里疯长的野草,往树最多的地方尽力奔走。树木之间狭小的缝隙是他最好的逃生路线。对他网开一面的森林仁慈地接纳了这个在逃跑的人类,用葱葱茏茏的枝丫和树干隐匿了他的踪迹。
直到西奥多用树叶和枯枝在树顶给自己搭了个鸟窝一样的小棚子,他才来得及舒缓自己的呼吸,慢慢回想和氲出湖水气息的死神擦肩而过的几分钟。
-------------
“人类,这是我的领地。”
素钦达第二次见到那个窸窸窣窣潜入的人类时,他没有马上开始捕猎。他没想到那个人类还会再出现到自己的河边。他以为那个人类会为自己奇迹一样的逃生庆幸,并且从此远离这个地方,珍惜生命。
刚刚从角斗场回来,吃掉了一个人类奴隶的他现在并不是很饿。不如说正难得地处在懒得捕猎或战斗的犯懒时间。
这个人类运气真的很好。他这么想着。
有黝黑皮肤的人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甚至因为没有感觉到敌意,从树丛后走了出来,站到自己面前。
那个人类不卑不亢的态度看起来并不像是谁的奴隶。不如说,比起人类,素钦达更觉得眼前的生物类似野生动物。那双直勾勾的绿色的眼睛跟藏在阴影里的狼或是豹没有太大区别。紧实的肌肉和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也无疑是搏杀和生存留下的印记。
看起来值得一战,也似乎很好吃。
素钦达抽出配刀,抵住眼前人类的脖子。对方如他所料地迅速应战,指虎交错,瞬间锁住他的刀。
对于眼前的人类,战斗大概已经是本能了。素钦达做出如此的判断。
虐杀和捕食角斗场的奴隶是不错的娱乐,看着反抗者眼中的意志随着死亡消散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调剂。
这个人类并不能完全躲过或是防御所有的攻击,但他狡猾地借助树林和草丛,配合他自身对危险直觉性地规避让他每次都能躲过致命伤,还能偶尔不痛不痒地回击。他良好的耐力和韧性也不至于很快就路出破绽或是直接逃跑。
这实在是让素钦达十分愉快,娱乐的兴趣远远大过食欲和杀戮,大概是太过和平的春之庆典让他过于无聊了。在那个人类终于筋疲力竭,往林子里钻时,素钦达任他消失在苍翠的林荫下。
他回到河里,充裕的水分和水中的气味,光线,水波震动的声音都让他觉得无比放松。他打了个哈欠,张开鳃盖让河水冲刷在陆地上沾染的微尘,慢慢沉到湖底柔软的水草中。看着摇晃着透过河水的散碎阳光,素钦达突发奇想地觉得就让那个人类在自己的领地里筑巢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