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泛起波涛,
海上的精灵和着浪涛欢唱,
啊,赞美神,
您的仁慈举世无双,
您的威严至高无上。
大海闪烁鳞光,
海中的群鱼披着光芒游荡,
啊,赞美神,
您的美貌无与伦比,
您的智慧世人难想。
大海卷起漩涡,
海底的巨兽搅着涡流叫嚷,
啊,赞美神,
您的强大无可匹敌,
您的荣光灿若骄阳。
喧嚣的风儿拂过海面
灼热的火流淌过林场,
贪婪的众神挑起霍乱的战争,
广袤的沃土沉入浩瀚的汪洋。
波涛的大海惊声尖叫,
海上的精灵凄厉鸣嚎。
闪耀的大海黯淡失色,
海中的群鱼无措惊慌。
漩涡的大海终将吞没万事万物,
海底的巨兽也要永归寂静寞哑之乡。
啊!可悲的神!
啊!可憎的神!
那赤红之洋上的死魂亡灵将齐声诅咒,
那蔚蓝之海里的残族余种要放声颂唱。
诅咒那神将覆灭!
颂唱那神要死亡!
平静的洋面上回荡着缥缈的咒歌,
终有一日,
那承起巨舟诺亚的洪水,
也要淹没上帝的天国圣堂!
一切故事的源头始于那无比久远的过去。
那是探究世界真理的旅人们才刚从接天的峰顶上飞起,智慧且美丽的妖精也还未走出巨木下的小小村庄,甚至就连人类那做屹立万年仍坚固如新的炼金巨塔巴别,在那时也仅仅只是涂画在草稿纸上的工程图像。
据那些自世界初创时一直延续至今的古老种族所讲,那会儿的世界美好得就像是神的后花园,陆地远比现在更大更辽阔,海洋也远比现在更蓝更清澈,草木更茂盛,物种也更繁多,不像现在这样,偌大一个世界只用来供养区区十几个群落。
然而过往的美好景象只是残存于记忆中虚无缥缈的幻影,残酷的历史早已注定,冲天的战争巨焰必定要焚毁神的伊甸花园。
那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浩大的叫人难以想象。
挺拔的山峰被撕成幽深的峡谷,炎热的盆地被扯成寒冷的高原。
咆哮的熔岩冲出烟囱似的火山口,弥天的灰烬遮掩了来自太阳的光线。
地下的河流淹没了坍塌的大陆,世界三分之一的土地就这么沉入了蔚蓝色的平原。
世界脆弱的就像农夫犁下松软的田地,轻而易举地被割出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痕。
当战争结束时原本的地图已形同废纸,昔日繁华的都市只剩下亡魂站在断壁残垣上凄厉哀嚎。
如今没人知道那场天灾般的战争究竟因何而起,完整的历史早已无处可寻,仅在那些残缺古老的石碑上,刻有只言片语的过往真相。
那些已死的生灵跨过千万年岁月伏在我们耳畔低语。
他们说:
一切皆因众神渴求着那至高的王座。
暴躁的风吹荡天地,远游的沙迷蒙尘间。
厚实的云层遮蔽了来自太阳的光芒,在古老的大地上拖曳出浓重的黑暗。
或残缺或破碎的石像静静地在阴影中伫立,空洞的眼瞳仰望着数千万年前的星光。
那时神创造了世界,
那时神消失在人间,
那时人还对神心怀敬畏,虔诚地膜拜神遗留的籍典。
世人跪伏在密集的神迹下,以一种病态的狂热兴建神殿。
盛大的祭祀日复一日地举行,游吟的诗人将有关神的故事带往每一片平原。
神的威严在人们的崇拜下达到极致,坚定的信仰似乎理所当然的能延续到永远。
然而任何事物都无法抵达永恒,可悲的永远只是无望的虚幻。
当残存的最后一丝神迹也湮没在岁月的风里,古老的信仰将被人类鄙夷地踏践。
无知的凡人高呼神的死亡,将金铸的神像烧熔以打制华贵的饰品,把祭神的庙宇拆毁以修筑君主的殿堂。
神的威严,被挑战。
腐朽的教条被毫不留情地抛弃,贪婪和欲望趁机支配了人间,
当领土的扩张已濒至极限,当海洋与大地已全数沦陷,
只有向无垠的天空宣战,才能填满丑陋欲望的深渊。
罪人们拼铸了征神的巨舟诺亚,建立起指天的巨塔巴别,
人类妄图逼近天国的边缘,将神从至高的王座上拖下,钉死在金子做的十字架上。
战争开始了,
战争结束了。
某天
毫无征兆的
苍空开始降下素白的花瓣,那是天使翅翼挥舞间飘散的羽片,
云层中探出金色的号角,庄严的赞歌响彻世间。
圣洁的精灵和着号角的旋律,跳起神秘肃穆的舞步,
以迎接……那究极伟大的存在
神出现了,
六翼的天使擎举他的王座,
光辉的太阳照亮他的眉眼,
倔强的青草低伏在地,
娇艳的鲜花合拢花瓣,
饥饿的野豹松开爪下的雌鹿,
重伤的雌鹿忘记逃离豹口的危险。
当神显现在天地间,
一切的一切都痴迷于他的威严。
神摇头,为这世界的阴暗而叹息,
他说:“要有光”
于是天空亮起闪电,
于是大地燃起烈焰,
通天的巨塔崩散在扭曲的弧光里,
征神的方舟隐没在焚天的火焰间。
残存下来的人类仰望着神的背影,
忘记了呼吸,
可那神圣的背影如同极西荒原蛇发女妖美杜莎的艳丽双眼,
有这让人结成石像的魔力。
人形的石林被筑成,静默地守在空旷的野原。
满天的星斗悄悄位移,回复的草木枯荣繁衍。
那时的山脉现在幽深如峡谷,
那时的盆地如今挺拔似峰尖。
沉默的汪洋被填平,
喧嚣的沃野被撕裂。
当最坚硬的石像也被风化成一堆烟沙,
昔日的历史,将成为荒谬的神话。
落日的余晖越过云层拉扯着万物的阴影,颓疲的阳光给世界镀上最后一层金黄。
他披着破烂衣衫独自前行在荆棘丛生的林里,扭曲的树杈在他斑驳的躯体上又添了新伤,远方暗淡的光倒映在他空洞的眸底,就像将熄的烛火燃在虚无的夜里,挣扎着耗尽最后一丝明亮。
没有过去的人,没有未来。
不知目的的人,无法向前。
他没有过去,他无法向前。
他的一切开始在冰寒的峰顶,素白的风雪充当他休憩的卧床。
他身上遮体的衣衫早已腐烂糜朽,手中紧握的物事也被风侵蚀到消亡。
他躺在那里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可无尽的时光却没在他脑里留下哪怕半点印象。
世界的时钟像是在他苏醒的那刻起才开始旋转,在此之前的一切,是谁都无法探知的虚妄。
他就犹如一个畸形且巨大的婴孩,在出生的同时,也结束了成长。
晨昏晦明,昼夜轮转。
他离开了那座冰寒的峰顶,抛弃了风与雪的婴儿床。
无边的世界将承载新的游客,他漫无目的地在人间四处流浪。
他攀登过人族引以为傲的巴别巨塔,也品尝过地精视若性命的清酒佳酿。
他曾跌进巨龙栖息的宽广峡谷,也曾涉足矮人繁衍的苍翠丘山。
妖精们生活的古森清幽朴素,人鱼们嬉戏的水底碧蓝如天。
极西的妖魔统治着无垠的荒漠,而南方的兽人则占领了辽阔的平原。
他的旅程还远没结束,可故事却在某天突兀地中断。
那天,从浮空的城堡里飞来了纯白的使者,毫不留情地对他挥起了锐利的长剑。
古老遥远的景象似乎在此刻重现,黑与白的战火被再次点燃。
他向陌生的敌人询问自己的过去,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冰冷无情的劈砍。
使者苍白的羽翼间沾了血迹,素雅的面庞被猩红的液体侵染。
垂死的使者颤抖着拔出胸口染血的利刃,疲累无力地吐出临终前的遗言。
那是他一直追求的过去,那是他询问问题的答案。
“你是世界的罪业,你是一切的终焉。”
“你是绝不能存在的错误。”
“你是……被冠以恶魔之名的恐惧根源……”
最后的话语像是剧场落幕时的叹息,修长的翅翼从羽尖开始崩解消/散。
那是世界初辟时的往事,黑暗的深渊迎来了远游的大雁。
危险的雁群亮出光与火的刀刃,它们的目的是要将深渊的主人钉在十字架上审判。
黑与白的身影在乌云下起舞,金戈交击的刺鸣回荡在空旷的世间。
那场浩大的战争史诗般波澜壮阔,让人难以想象它也有结束的一天。
故事的结局是黑影的陨落。
故事的末尾是深渊成了平原。
新的历史由得胜的大雁们书写。
新的故事不存在漆黑恶魔的祸乱。
皎白的弧月驱逐了昏黄的落日,闪烁的繁星取代了烛火,亮在眸底的黑暗。指北的星辰使迷茫的旅途有了方向,拦路的树枝也被前行的游人轻易折断。
他终于找回了迷失的自我,得到了过去的人才有资格向前。
崎岖的前路横亘着天使的剑锋,
他所能做的,
只有将之干脆地斩断。
“浮空的城堡里居住着所谓神的使者,那儿是人们口耳相传的天堂伊甸。
而我是从地狱深处爬来的恶鬼,复仇的烈焰要连神的花园也一并点燃!”
“身乃罪业,行即灾厄!”
炉间的火,已燃了不知几千年,肮脏的灰烬填满了它底部的深渊。
炙热的高温让空间扭曲,耀眼的光芒令时间紊乱。
柔弱的少女枕着斑驳古老的火焰,恬静地闭着双眼。
往昔的回忆悄悄流淌在跃动的焰光里,
在她轻阖的双眼中,凝望的,不只是黑暗。
她是孤儿,
她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孩,
全知的神似是用它全能的手,将一切美与德倾注在她身上,只是……唯独没有力量。
就像造物主赐给了玫瑰姣美的花瓣,却不曾赋予它锐利的刺尖。
没有力量的美不值得被敬畏,没有利刺的玫瑰只配肆意被踏践。
稚嫩的小兽奔走在危机四伏的荒野,坚硬的荆棘嘲笑他钝软无力的牙尖。
卑微挣扎求存的日子仿佛永也没有尽头。
直到那天,
挥舞着六枚羽翼的男人踏着夕阳而来,拭去了她脸上的污水,载起她飞往遥远的云之彼端。
那是座浮在天空的城市,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它更接近天堂。
苍翠的树向天空伸出树冠,
娇艳的花在风中曳摆花瓣,
翠碧的树叶永不枯萎,颤抖的花儿亘古长艳。
明媚的春光停留在这方世界不愿散去,像是一张永恒美好的照相片。
她有了父亲,
她不再是孤儿,
悲惨的遭遇似要终结,危险的荒原将变成,神的伊甸园。
可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幸福不曾停留在她的指尖。
从相遇的那刻起,悲剧便已开始上演。
这如上帝后花园般的地方啊——
参天的巨树扎根在折断的羽翼上汲取养分,
娇艳的花儿绽放在僵硬的尸体中贪求鲜血,
大地之下埋藏有无尽的恐惧,残破的的躯体向她露出璀璨的笑脸。
晨昏交替,春秋轮转。
勤恳的园丁疼爱着他脆弱的秧苗,
零落的青叶沾满那幼花的血点。
纵横的伤疤遍布花的茎干,
她说这是父亲爱的表现。
那夜,
父亲挥刀割裂她的咽喉,
笑眯眯地看着玫瑰凋零的花瓣,
温热的鲜血铺在她的娇柔身下,
寒冷的气息流过她的破碎喉管,
眼白渐渐上翻,
瞳孔缓缓扩散,
寂静的黑暗在向她不停漫延……
小提琴唱响欢快的音符,父亲手握琴弓熟练的摩擦琴弦,优雅的曲子月光般轻柔舒缓。
沉重的黄铜钟摆左右晃动,
纤细的时针执拗而叛逆地重复它曾走过的时间。
近乎断头的伤口眨眼愈合,
宛如洋海的殷红顷刻退散。
她的眼瞳恢复神采,无声地仰望被屋顶遮挡的星天。
父亲说黑色的恶魔引来纷乱的战火,痛苦的绝望笼罩了云下的世间;
父亲说他需要一件锋利无匹的武器,去代他斩断延绵不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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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突然终止,
故事就此中断,
炽热的铜炉潜进她的梦里,红莲般的火焰点燃她的时间。
她的回忆,与她一同,
消散于火焰……
那伴着舒缓琴音的异象复又再现,
只是这次没有时钟能证明时间的回转,
她仍旧恬静地躺在跃动的火光里,
洁白的羽翼间点缀着斑斓的烈焰,
灰烬里沉睡的死灵随她一同苏醒,
拍打折断的翅膀再度回到人间。
它们掩面恸哭,
它们欢笑呼喊,
它们冰冷沉默,
它们狰狞狂乱。
她与它们的身影交叠重合,
它们与她的意识交错紊乱,
浮动的人影冲入她的身躯,
狰狞的尸体占据她的心田,
她还是她,
她又是它们,
她是父的武器,
她是玫瑰化成的利剑。
我是谁?
我从哪来?
我要到哪去?
我是父手中的利剑,
我从父的怀抱中来,
我要去往无边战场的野原,
尊敬的父,我为您而战!
“吾父即吾神,吾身即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