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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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逐渐习惯生活中多出一个人。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分明最开始不过是躲避幽灵时随手在封锁区捞出来的陌生人,却也在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遇见后不自觉地往每日行程里加进固定的新地点。
然后不知何时起,她的记忆里好像总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莱斯特经常在笑,有时发自内心,有时候又是副显而易见的勉强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他用和缓的语调说话,又不时下意识地想观察她的神态——当然隔着面具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只好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移开目光。
他偶尔讲自己在基地里的事情,工作内容或者部门同事,带着有点自嘲的神情,说自己只是个最普通的做机械维修的技术员,搬搬东西维护一下仪器,关于树啊幽灵啊溶解啊这样的研究进展几乎全都从同事那里听来,不同领域,听得一知半解。
枭觉得他有点过分贬低自己了,明明帮她维修机械肢体时手那么稳,神情专注得陌生。
这个人精神敏感,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竖起耳朵高度紧张,还缺乏自信。
但同时又努力想缩短距离,想留下好印象,想让别人开心,不想被丢下。
简直就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不是猫猫狗狗那样有能保护自己的牙齿和利爪的,而是更无害一点的草食动物,比如兔子?枭有时候想碰一碰他,摸摸头发或者捏捏手指,但技术人员的身板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厚实,估计承担不了她控制不好力气的后果。
卡摩斯常年是冷的,人们喜爱能让身体暖和起来的饮食,比如烈酒,或者口味浓厚用油量大的菜肴,基地的食堂估计也走这种风格,反正莱斯特自称只敢吃一些看得出原材料的东西,其中蔬菜比重很大。
最近午饭时间总能听到同事们在讨论人的烹调方法,莱斯特说,如果说自己是素食主义者就会被给出吃植物人这样的方案,总觉得听着这种话题有点吃不下东西。
所以叫你出来吃饭了。枭在火锅里捞一勺肉给他,她自己能吃的东西不多,于是养成了投喂别人的习惯,莱斯特被投喂的次数尤其多。
总是枭小姐在照顾我,青年移开目光,有种被养着的感觉。
枭把一盘肉下进锅里,心想确实有点像。
……真是这样的话其实也挺好的。莱斯特接着说,然后被刚出锅的肉烫了舌头,四处找水喝。
有时候他们也讨论一点不那么轻松的东西,中央公园的纪念碑上刻着溶解者们的名字,莱斯特慢慢告诉她基地关于溶解现象的各种假设,手里无意识地折叠着用来包糖果的玻璃纸。
目前只有减缓溶解速度的方法,不能停止,也无法逆转。
“我不想最后没有人能看到我、听到我,连文字都无法留下,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在那之前就死掉算了。”莱斯特在玻璃纸被折起来时发出的细碎声响里苦笑了一下,“至少尸体还能被别人看到,也不算完全消失。……抱歉,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沉重?”
枭摇摇头,看着他摊开手,那张糖纸已经被折成了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枭小心地从他手里捏起纸鹤的翅膀,把它收进衣服口袋。
在她的家里,同样的东西已经装满了大半个小玻璃罐。
“我其实不怕死。”莱斯特轻声说,“我只是怕没人记得我。”
事后回想,那大概就是枭所知道的这个人能做出的最无可动摇的决定,以及他向自己剖白内心最深的一次。
“见鬼。”莱斯特急促地说,他丢掉污染计数器和统一发的防卫武器,抽出自己带的枪装弹上膛。规模这样大的幽灵群都怼到脸上了,哪还有看污染计数器的必要,至于个人防卫武器……他是知道这玩意容易坏,但没想到有这么容易坏,魔力制弹的模式才运转了没几分钟就过热故障,要是还有命回去他一定要把这玩意儿拆了进行一个彻底的优化升级。
……至少得他娘的能撑够十分钟。
普通武器能够对幽灵造成伤害,却无法彻底毁灭它们,他第一次这么恨自己在Ⅰ类魔法上没有天赋,只能徒劳地对幽灵开枪消耗有限的弹药。
他认得这群幽灵里最高大的那个,它的脸部暗纹形似溃烂,是「阿纳斯塔西娅」幽灵群的代表幽灵之一,它们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迂回着靠近人类的城区,像是试探又像是观察。
在莱斯特和枭穿越缓冲区真正进入封锁区之前,「阿纳斯塔西娅」幽灵群最近的目击记录还是在前一天与此地相隔数百公里的地方。
幽灵也是有智慧的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接着转为懊悔——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只和枭两个人进入封锁区,这里距离其他同事的行动范围很远,卡摩斯中央广场的“树”也还在生长,即便有人能分出精力回应他的求援,按照现在他们的弹药储存估计也撑不到救援过来。
他们本来在向旧北极基地前进,而「阿纳斯塔西娅」就这么出现了,巧合?还是它们不想让人类到达那里?
——幽灵真的是有智慧的吗?
污染程度在飞速提高,莱斯特换上新的弹夹,防护服发出蜂鸣警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它距离彻底失效用不了多久了。
枭用力一拉他的后领,把他从一只幽灵的攻击轨迹上拖开,脚下的积雪松软且难以行走,莱斯特失去了平衡,和枭一起倒在雪地上——幽灵们围拢过来,一齐向他们低下没有面孔的头,仿佛注视,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防护服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警报,莱斯特猛地推开了枭。
“快点逃!”他丢掉已经打空弹夹的枪,一把扯下防护面罩,半长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脸上,又很快被极圈内刺骨的寒风吹乱,“你的防护措施还没失效,别管我了,快点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枭说。
溶解初期的现象已经在他们身上出现,枭看不到莱斯特丢下的枪,莱斯特也找不到她脸上刚刚开裂破碎了一大半的面具落在了哪里。
那一瞬间青年脸上的表情近乎空白,他茫然地张合嘴唇,然后红了眼眶,莱斯特手指颤抖,却还是咬着牙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个弹夹,摸索着捡回了手枪,换弹上膛。
“我——”他刚发出声音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只能仰头用力眨眼:“枭小姐我从前说过,我不想溶解,假如真的有那一天,我宁可直接死掉算了。”
他把枪口顶上自己的太阳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凝视对方的双眼。
“对不起,枭小姐,我一直……没有胆量说出口,却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你。
“……我非常喜欢你,还有,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也是。”
莱斯特脸上的震惊散去,接着尽力露出一个笑容,可惜混着眼泪,看起来狼狈极了。
要是早一点说出口就好了。
他闭上眼,扣下了扳机。
幽灵群消失在这片雪原上,就像它们出现时那样无迹可寻,枭揽着青年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长久的低温使她的手臂有点僵硬,但她还是尽量放轻了力气,尽管对方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她从莱斯特手里抽走了枪,退出弹夹确认了一下子弹数,重新推弹上膛。
枭抬起头望着天空,雪花落进瞳孔里,她闭上眼,将枪口抵在下颌。
“——下次,也教我折千纸鹤吧。”
她留下最后一句已经无人能够听到的话。
……在枪响之前。
End.
我tm当场杀青
天狼聿隼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手机。
这是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手机和电脑之类已经可以称得上必备品的电子产品更是更新换代极快,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型号问世。他对电子设备了解不多,大概也只维持在能够认出并且使用常用设备的水平,自然也看不出来这部手机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的,但它的陈旧却一目了然——外壳上不少磕磕碰碰的损伤,屏幕边缘也有裂痕,分不清到底是贴膜摔裂了还是手机屏本身的伤。
“嗨,这位先生!”
不等他做什么,手机屏幕自己亮起,一个虚幻的人形扒着屏幕边缘冒出来半个身子——白头发,戴着副遮住半张脸的眼罩,对他挥了挥手:“能看到我吗?你是灵器吗?”
一个电子幽灵。
狂百器用手指去戳他,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接触到东西的实感,就像是个幻影。
“算是吧。”天狼聿隼捏着手机晃了晃,那个电子幽灵整个从手机里钻出来浮在空中,身形也拉伸到了正常人类的大小,他这才看到对方背后有三对机械臂,前端装有不同的工具,在他的目光下咯吱咯吱地动了动。
电子幽灵对他伸出手:“我叫诺顿,怎么称呼你?”
“天狼聿隼。”
尽管已经确认了自己无法触碰到对方,狂百器还是和他握了握手——当然,只握住了一捧空气。
现在他认识了一个电子幽灵,这很新奇。
“虽然刚刚才认识就向你求助有点过意不去,”诺顿双手合十对他低下头,“但是拜托,能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吗?那家伙发现手机丢了一定会绕回来找的……”
那部老旧的手机被抛起又接住,如此反复三次,狼在这期间做了决定,他点头答应下来,反正现在他没什么要紧事做,在这里等一等失主过来也未尝不可。
诺顿大大松了口气,对他竖起大拇指:“您真是个好心人。”
就算是夜里,空中的飞行汽车也一辆接一辆毫不停歇地从这个街口驶过,天狼聿隼从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饮料,就靠在旁边的建筑墙上拉开拉环。
诺顿也往墙上靠,半个身子消失在墙里,幸亏这里只有旁边的狼看得见他,电子幽灵十分富有自娱自乐的精神,问:“我现在看起来像不像穿模卡进墙里的游戏角色?”
什么是穿模?天狼聿隼从未听过这个词语,但他通过注视这一幕,诡异地理解了它的含义。
“今天好不容易劝动西蒙去植物园看樱花,结果回来手机就掉了——哦,西蒙就是我的主人。”电子幽灵把自己从墙里面拔出来,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虚幻的铁皮,身后的机械臂绕过来开始加工它,伴着逼真的电焊声响和飞溅的电火花,看起来也有模有样,“可能最近他真的有点水逆,前几天他还去了国际电音节呢,那场面真是吓死个人。”
“你在现场?”
“当然在啦!”诺顿丢下加工到一半的铁皮,从空气中抓出了搜索面板来,一个又一个窗口弹出,有电音节上观众拍摄的视频,也有社交软件里人们的热议,当然还有市政府那篇没人信的通报,被塞在最角落,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他把这些给天狼聿隼看,“谣言满天飞,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官方说的地震引发的停电事故而已。”
没有什么词语能够确切地形容那十秒钟发生的事,回想起来只有恐惧罢了——“恐惧”,虽然按理来说以他的身份应当没有能够感受这一情绪的能力,即便是在自己寄身的灵器伙伴真正变成了一部普普通通的旧手机的那一天,诺顿也没有为此恐惧过。
但事实就是这样,伴随恐惧袭来的还有身体被无形之手撕扯的剧烈痛楚,以及如同要被无数冗余数据埋没的窒息感。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啦。”诺顿语气轻快地说。
“我可听不出来你有半点后怕的意思。”天狼聿隼说,他把喝完的饮料罐子捏扁,随手朝着最近的垃圾箱方向一丢,稳稳进筒。身边有欢呼和鼓掌声传来,甚至还有口哨声,他扭头去看诺顿,电子幽灵把遮住半张脸的眼罩拿下来,对他眨了眨眼。
从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棕色头发的青年一边四处张望着向这边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焦急神色,诺顿将眼罩又戴回去,向对方喊了一声:“西蒙,我在这儿!”
青年的目光立刻落在诺顿身上,接着又移向站在那里的天狼聿隼,后者向他伸出手,他遗失了的手机就完好无损地躺在对方的掌心。
“下次注意一点。”狂百器随口嘱咐,也不打算听失主的感谢,摆摆手,转身离开这个街口。
狼牙吊坠随着步伐在他胸前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