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序章就该写的东西....原谅我的懒惰吧!orz
推荐阅读!关于杀戮日PM7:14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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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x年8月29日 PM7:14 明尼苏达州 探险家国家公园】
她重重地砸下去,以那个东西不会再动弹的力度。一击毙命。
她反复叙述这件事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她对整件事的记忆变得脱水干燥,像是她夹在绘本里用来当做书签的叶子一样。这是莱卡四年级唯一的一个夏天,她把满满的两个星期都用在了在森林步道间奔跑上,用铁盒关住从没见过的飞虫,乘着皮划艇把袖子卷到手肘,用胳膊搅动多雨湖镜面一样的水波,像她用她姐姐吃早餐麦片的专用勺子搅和手工黏土一样用力;然而广阔的蓝天之下,她在水面卷起的小小波纹无法和穿过边境的夏风匹敌,眼前的世界广阔到令人心跳加速,而令她心醉神迷的探险家国家公园只不过是广阔世界的小小一角。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夏令营,而当八月走到尾声的时候,她已经收获了手机通讯簿都装不下的十多个朋友,外套上别满了亮闪闪的样式各异的小小护林员徽章。一切都热情洋溢、闪闪发光,一切都令人愉快到晕头转向,莱卡喜欢她经历过的每一个夏天,但从来还没有过什么能比这个夏天更让她喜欢——
一张水獭的尸体照片,被放在她和老师之间的桌子上。
照片上的生物看上去脆弱得不可思议,它歪倒在河岸边的一块巨石上,短短的毛皮毛绒绒地被风吹动,各自歪向不同的方向,除了被砸裂的头骨之外,它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睡觉的水獭会直挺挺地躺着吗?莱卡被这个好奇的想法迷住了,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她的指导老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莱卡感到同等的奇怪,直到被叫进这间办公室之前,她还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呢。她往左转动眼珠,约翰坐在她旁边的缎面椅子上,比她还要不知所措;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他稍微偏过头,朝她咧开嘴笑了,轻轻地眨了眨眼,一个他们之间“一切都好”的信号,虽然充满犹豫,看上去甚至没她自信。
你可是大人啊!莱卡用力地想,用鞋尖悄悄地敲他的大腿。
“约翰·道格拉斯先生。”指导老师拿起那张照片,“您女儿今天下午擅自离队,并且——”
“拜托,”约翰语速极快地打断了她,“拜托别说那个词。”
“——杀害了这只水獭,并且在另一个同龄女孩面前。我并不是在问责您......但是我们认为,莱卡的行为——”
这个词让莱卡瑟缩了。像是有人捏住她的胳膊,在上面重重掐了一下,让她困惑的刺痛顺着血管流动着,心脏咚咚地跳动起来。
约翰严肃地反驳。“她只是想帮忙,老师。”
“先生,我理解你认为她的意图是好的,我们都看到了她保护朋友的渴望。但是,出于教育从业者,我必须提醒您,”她把手指按在那张照片上,“这种过度的、不加思索的残忍,在我们看来,是需要专业心理疏导的信号。我们担心她对生命的价值缺乏……最起码的尊重。”
“她看见那个女孩被吓到了,她想帮忙,她用她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恰当的。”
“那是一只无害的水獭,先生。”
“是,我知道。完全能吓哭一个十岁小女孩的野生动物,对吗?”约翰叹了口气,把眼镜摘下来,疲倦地用手揉眼睛。“我们不能苛求一个孩子在这种时候有什么对危险的恰当判断。她只是想救人。”
莱卡低着头,看着自己沾了泥的裤腿下方同样脏兮兮的运动鞋。护林员小屋改造的办公室灯光很暗,她把脑袋乱糟糟的影子投下去,从这样昏暗的角度看过来,鞋面上褐色的斑块和照片上干涸的血迹真的有点像。她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那只水獭吓坏了那个女孩,她本来就在森林里迷路了,尖叫的声音都带着哭腔,莱卡只想让一切安静下来,让那个女孩笑起来。她恰好站在那里,而她的手边又恰好有一块石头,圆润光滑,被水流和河岸打磨掉几百年上千年她没法想象的漫长时光,简直像魔法的武器一样。她高高地把它举起来——如果和动画里演得一样的话,事情应该结束在那的,可是大人们总能从结尾里掏出一个更长的故事。
“莱卡,”老师审视地看着她,“我希望你知道那只水獭并不是要伤害人。”
莱卡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把头认真地抬起来。
“我知道它是动物。”她说,“但它把那个女孩吓到了。我当时想,如果我让它闭上嘴,它就不会再吓人了。”
房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默。
约翰在这沉默中站起身,把手轻轻搭在莱卡的肩膀上。“老师,如果您没有其他想问的,我就要带莱卡回家了。我想她今天已经够受教育了。”
“约翰先生——”
约翰打断她。“如果您见过莱卡试着把受伤的小鸟放在毛巾里,用滴管喂它喝水,您就会知道,莱卡一直都是关心一切生命的好孩子。关于这件事情如果您还有异议,可以电话联络我,我不想再把莱卡卷进这件事里了。”
“先生,我们在谈论的不是莱卡的动机,而是她实际做出的行为——”
“我认为我们已经结束这个话题了。”
约翰拉着她往外走,莱卡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朝门口挪。她还有一万个问题要问老师,那个女孩之后怎么样了?她也会待在夏令营吗?明天,在营地的正中心,他们要举行一个从白天开到夜晚的舞会,她和朋友们用捡来的塑料瓶粘了一只小狗,夏令营一共有二十五个孩子,为了它不会落单,莱卡想邀请它做自己的舞伴,但如果那个女孩也会来的话.......
“她杀了一只水獭,并且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抵触情绪。”
“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这恰恰能说明最严重的问题!”
“问题?”约翰尖刻地回答,“问题在于你看见的全都是问题。”
“莱卡才十岁。”他说,“你要她在别的小孩大哭大叫的时候思考伦理学?!”
“但她应该知道——”
“她在帮人!”
“她在杀生!”
莱卡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了,不管是舞会的事还是那个女孩的事。那两个词太尖锐又太吵闹,水獭冰冷的鲜红尸体像是从水面上浮起一般,从她的回忆里迟钝地跳了出来——是啊,原来是这样,那只水獭已经不会呼吸,也不能动弹,它的孩子也等不到父母的喂养——
“不要说了。”她小声说。
他们没有听见。
老师的脸涨得通红:“你不能这样溺爱她。这也是出于对莱卡自己的关怀,今后她面对整个社会——”
约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说,“我每天都在教她该怎样做,但她学得太快了——快到我真的很害怕,你不是她的父母,你怎么会懂?她看到哭的人,她就想让他们的眼泪停下来;她看到别人在痛苦,她就要上来帮忙——可你嘴里的那个狗屁社会太脆弱了,碰一下就要碎掉,你希望我告诉她别去碰吗?别去做她觉得对的事情吗?让她对心里的正义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吗?”
“不要说了!”莱卡大声说。
老师和约翰都停住了。
“我没有想杀它,我不想杀它,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死......”
她语无伦次地说,奇怪的感情堵在她的胸口,只有眼睛里滑出眼泪的时候,她好像才能呼吸一样。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能用袖子胡乱地抹着眼睛。
“到此为止吧。”约翰说,蹲下来抱住了她,“对不起,亲爱的。”
老师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约翰已经拉着莱卡的手往外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砰的一声。屋内的灯光被关在里面,外头的暮色又冷又轻。
他们穿过营地空荡的草坪,走到停车场时,约翰忽然弯下腰,双手撑在车门上,肩膀剧烈起伏。莱卡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比刚刚哭过的她还要喘不过气。
“我是很坏的人吗?”莱卡轻声问。
她的养父因为这个提问沉默了,他没有看莱卡的眼睛。但在他能继续说出什么之前,从树林那端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那声源朝着她跑过来,最后又撞到她怀里。
出于本能,出于未经思考的冲动——莱卡扶住了她。
和她在森林里玩了一天的女孩,在河岸边和她一起为石头取名字的女孩,对她的按键手机大为好奇的女孩,答应了和她做朋友的女孩,她为了保护所以夺走一条无辜的野兽的性命的女孩抬起头,紧紧扯住莱卡的袖子。
“你为什么哭了?”她天真地问道。
【202x年3月21日 PM7:14 得克萨斯州 瑟柏林 工业区】
莱卡挥动扳手,重重地砸下去。
空气里充斥着尖叫、燃烧的焦糊气息,以及她再熟悉不过的汽油味道。集体性的狂乱引燃了空气,这条公路上的每一个人,不管脸上有没有带着面具,全都沉醉在迷幻的恐惧感中,肾上腺素是唯一的燃油,追逐的人和被追逐的人的脸模糊成一条扭曲的色带,掀起腥锈的热风,又一个高大的影子在她面前倒下去,莱卡喘息着,紧握住温热的扳手,在被火焰的热浪弯折的视线远处,公路尽头的警戒线上,排成一列的冲锋枪口成了杀戮夜的幕布上唯一闪耀的银星。
现在避难所没得去了,再次挥下扳手的瞬间,莱卡心不在焉地想。本来还想着到了有钱人家当保安没准还能找一份工作......
你其实不是这样想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伴着她再一次把钝器砸到别人身体上感受到的,温热厚重的金属传来的颤抖,那是在求助的尖叫声中,夺去一个恶徒性命的美妙的重量。还剩一个,莱卡拉开半掩的车门,再一次挥动手上的扳手、杀人的钝器、拯救别人的血红色的魔法——简直就像动画的主人公一样!
她重重地砸下去,以那个东西不会再动弹的力度。一击毙命。
*死线滑铲投票...!我支持午夜小号手.jpg
“许多的文明,就算没有文字,他们也能......”
“也能......?”爱斯特用胳膊拄着电脑桌,饶有兴趣地追问。她把转椅偏转了九十度,面前的麦金塔电脑有一颗扁平的脑袋,幽幽荧光照亮了寒冷机房的一角,映出乔科拉蒂被下一句话憋得通红的脸。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掌心里。
“我又忘了。”乔科拉蒂的声音从指缝里飘出来,“我已经背了很多遍了......”
“这才第二次而已嘛。”爱斯特把手里的讲稿抖平,这张随意撕下的草稿纸的正面被她画满了舞台道具的涂鸦、随手记下的课程表、最重要的还有这间机房的位置——翻过来没有格纹的背面才是乔科拉蒂的讲稿,字迹潦草、涂涂改改,但大部分重要的句子都被圈了出来。
“因为有很多想说的,讲着讲着就会忍不住补充之前没有说的,或者展开讲很多——然后就忘了本来该说什么了!”
爱斯特一脸“我懂我懂”地点了点头。“那想到哪就说到哪不就行了?临场发挥。”
“......那会忍不住说十分钟网游的事情吧!”
“感觉确实会。”
“既然有这个前提就不要这么劝我啊!”
“这句也是临场发挥。”
乔科拉蒂把脸按在巧克力块一样冰凉凉的键盘上。“所以我只是想加好友而已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爱斯特跳下转椅,凑到在书桌前缩成一团的乔科拉蒂身后,踮起脚把鼠标攥在手里。屏幕上还亮着网游的游戏界面,乔科拉蒂的角色手里拿着一把鲁特琴,高饱和度的画面里,圆润的太阳高悬上空,空气里全是雾蒙蒙的热气。喧闹的广场正中央,玩家们来来往往,没人发现他头上冒出了演奏键,只有屏幕外的乔科拉蒂在膝盖上发出了抗议一样的咕噜声。
“我不记得有没有乐谱啦......”
“这不是有嘛!”爱斯特笑嘻嘻的,“你要相信自己!我们能不能加到游戏好友就靠你了!”
“......完全没有说服力吧!”
爱斯特把鼠标拖过来,趴在转椅上按下演奏键。她甚至没有查看乐谱的名字,但旋律从音响里飘出来的第一瞬间她就认出了那首歌的名字——那是一首愉快的乡村小调,对鲁特琴来说甚至不是完全适合的音色,但在游戏中仲夏一般的透明阳光之下,机房中电暖气的干涩热气也好像变成草叶燃烧的味道。不是深秋的宴会里堆得直至天空的稻草燃起的金红色的火光,而是被阳光一点一点切开食用的、从尖端到根部的缓慢的熟成,夜晚不知为何如此短暂,而只有棉絮一样的夜云在草叶上投下影子、吟游诗人的乐声从酒馆沿着清淡的风声漂流到月色之下时,人们才能看到太阳做的好事。
「Our 'prentice Tom may now refuse♫
To wipe his scoundrel master's shoes♫
for now he's free to sing and play♫
Over the hills and far away♫」
乔科拉蒂抱着膝盖,在她哼唱着歌词的时候敲着演奏的QTE。一曲终了,爱斯特鼓起了掌,声音在空旷的机房里显得热闹极了。她坐回转椅上,把演讲稿推到乔科拉蒂那一侧的电脑桌上。
“来吧,第三条。”她利落地拍了拍手,“主演可不要让我投的那一票失望哦?”
“你明明还没投呢——”
她历史课的老师从正门迎着前台热情的招呼声踏进店铺的时候,爱斯特·伯顿正好从店铺侧面低矮的窗户只手翻出去。
这家贩售古董工艺品与孤品书籍的小店为了吸引那些情愿出高价研究异国风俗的学者们的注意,连房屋不经常为人所见的后方都要仔细装潢一番;她卫衣的下摆触到斜放在窗口的纸伞,它脆弱的骨架就立刻被系在伞柄上的机关收紧又弹开,发出的声音很大,恰好盖住女孩猫一样落地的声音。
今天的爱斯特是一位冷酷的特工,是少言寡语的冷静杀手(实话实说,她不擅长扮演这种角色,所以......),怀抱秘密,舍弃掉她前十余年人生的一切,飘扬过海来到这家古董店,只为一颗珍贵的胸针,有了它,她就可以远渡重洋,混进一场圣诞音乐会——
虽然后面并没有人追过来,爱斯特还是像模像样地从后巷穿了出去,周末清晨,整条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所以她一眼就看到那辆熟悉的福特车停在路边。
爱斯特拉开车门,缩在后座椅上,紧紧抱着膝盖,心脏咚咚直跳。
包裹着她的空气里有着快餐店纸袋的甜香味道,她默默倒数着,感受着手掌陷进座椅上的绒垫,它们生长得——“不要再揪垫子了,亲爱的”——参差不一的软毛缠绕着她的手指,一层层拧在一起,摸上去好像酢浆草细韧的花茎。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颗金色的胸针,金属雪花银白的纹路摸上去冰冰凉凉,重新粘好的别针尾端则摸起来危险又温暖,留下和触碰稿纸边缘如出一辙的轻柔疼痛。一星期前,她从信箱里取到了冬令营的邀请函和这枚胸针,但拜暴力的国际快递所赐,别针的部分被撞歪了,她只好把它送去修理。爱斯特旋开金色的旋钮,用力把它按在衣服上。昨晚才洗好的外套有些潮湿,这间古董店开在临海的街区,摇下的车窗送进仍有晚夏余温的空气,衣领褶皱的布料摸起来还有些湿软。南加州的夏天漫长、怠惰、在海岸边久久停留不愿离开,爱斯特时常疑惑,比如暑假为什么要在夏天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结束掉、比如她为什么总得把风扇扯过来对着白胶吹它才会干,虽然她更喜欢用吹风机,把它长长的外壳抵在毛线帽的边缘,偏转过身子对着车库里的泡沫塑料,想象自己是决斗时刻的冷酷牛仔。
“快点开车。”
牛仔、特工、怪盗以及导演抬起头,(冷血残忍地)发问道。
“......你刚才付过钱了,对吧?”开车的人——她的表哥,虽然按目前的场景来说,他只是一个被特工挟持的无辜司机——从驾驶座怀疑地转过头。
完全没在听她讲!爱斯特虽然想告诉他,她早在把胸针送过去修的那天就提前付好了钱,但现在她还没那种闲情逸致。
她把食指抵在司机的太阳穴上。
“少废话,开车。”她压低嗓音,故作深沉,“我必须离开这个国家。”
她的表哥看了她一眼,然后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天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求求你,我上有老下有小......”
他尖声尖气地讲到一半,脸上的笑就憋不住了,爱斯特看到他用力咬着口腔里的肉,脸颊都陷进一块。
他们的眼神在后视镜相遇,爱斯特紧紧盯着对方同样是蓝色的眼睛,想象那是被工匠装进去的机械装置,而那个年轻的成年人是一台缺少睡眠的自驾人偶。特工劫持车辆、遇到的却是一个密谋罢工的机器人!爱斯特两眼放光,被这个点子迷住了,忘记注意不远处路口的红灯,然后在刹车声里把额头磕在椅背上。
“你系好安全带比较好啦。”
她的劫持对象无奈地耸了耸肩。
信号灯又跳成绿色,迎面而来的海风在他踩下油门的一瞬间就把车厢灌满了;爱斯特紧紧抓住头顶的帽子,感觉整个人都要从颠簸的座椅上飞起来。她的心脏咚咚直跳——她拿到了那枚胸针,马上就要从夏天里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