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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段潮昇在翻了个身,拍拍坐在旁边拨算盘珠子的白发男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玉玲琅随手拿放在一旁的碳枝记了账目,又伸手打开在他发鬓边作乱的手,瞥他一眼:“做什么这样问,平日若你莫总想着闹我,你也能行吧。”
段潮昇嬉皮笑脸地嘿嘿几声,倒也不恼,拍拍衣服跳下廊台,伸了个懒腰。
“我哪能有你这么厉害,你看没看刚才段潮昱那家伙那吃瘪样子,别提多好笑了!”
“希望他听劝,早日消了那些个梦话一样扯淡的理想。”玉玲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收拾收拾账本算盘,又伸手按了按眉头,他分明还是总角稚童的模样,却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那婴儿肥尚在的小脸上嵌着两颗过于清冽锋利的眸子,被那双眼看着,好似一切都被他看穿,有时甚至让大人都感到畏惧。
但段潮昇不是大人,他总喜欢盯着这个怪异的好友,见玉玲琅又摆出要训人的样子,爆出一串欢快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小玉,你在学我爹说话吗?”
“笑什么,我认真的,他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手兄弟,几个是省油的灯?这次又兴冲冲要跟那个郭大侠去剿东边那劳什子水匪,
“如果是按我知道的,这附近的水匪都没啥危险的,段潮昱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小玉揉揉眼睛。
他怎么又知道了?段潮昇好奇地坐回玉玲琅旁边:“没啥危险?什么意思?”
他干脆占了玉玲琅的腿当枕头,随意躺下了,白发男孩推了他两下,却被他无赖地抱着腰挠痒痒,段潮昇虽然比玉玲琅小那么三岁,却健壮地像个小牛犊,比起从前街头流浪,营养不良的玉玲琅要高出一截,自然是挣不开。
他这么一闹,玉玲琅那副老成样是碎成了渣渣,两个孩子在庭前滚作一团,段潮昇得逞般地放声大笑出声,玉玲琅却是恼了,尖叫地把他蹬开,狠狠道:“你再不放开以后你别问我要零花了!”
“不要就不要呗,我吃你的份哈哈哈哈!”
“段!潮!昇!”
“哎!”
段潮昇见他脸都憋红了,那双青得透明奇异的眼睛都泛起了雾,凶狠地瞪自己,看来是真的气着了,再不放手后果严重!
“我放哎呦——”果不其然,脑门直接挨了一记狠崩!
“起开!”
段宅院里种了许多玉兰,三月春浓,玉杯般的花开满枝头,香气绕宅,为这个书香门第添一分清幽。午后日头正高,流泻至杯中,散着莹润的微光。
两个孩子闹累了,齐齐躺下晒太阳,又拾起方才未完的话题:
“与其说是水匪,不如说是其他地方过来的,逃役逃税的流民,要不就是些越狱的死囚,爷爷说,他们躲在江心洲里,不敢生炊烟,连乞丐都不如。”
“连乞丐都不如?意思是比你还弱?”段潮昇懒懒地伸手抓抓阳光在屋檐下的分界线。
玉玲琅啧了一声,又给他几脚,“我已经不是乞丐了!”
“唉唉唉我的意思是,根本不足为惧嘛!刚刚听我哥说,他们这次还挺大阵仗的,据说有百人呢……”剿匪一事处处是蹊跷,小孩子都能想明白的骗局,为何还有数众江湖人加入呢?
“你说的这些东西有没有告诉段潮昱啊,刚刚怎么不见你拦他?”
“他早知道了,良言难劝该死鬼。”玉玲琅眉头紧锁,嘴上不饶人,“前些日子我在茶楼那边遇见他和那伙人,当时便和他提了,但今日看来他们应该是准备出发了,就由他去吧。”
“啊?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好啊,你们都瞒着我悄悄勾结一块了!”
段潮昇猛地爬起,鼓起嘴作势又要闹起来,玉玲琅急忙按住他:“你都不关心一下你哥吗!别闹了我累了!”
“段潮昱的事关我什么事,让他自己把握去呗,”段潮昇翻了个白眼,又撇撇嘴,心思不知转了几个弯,又问:“那他不会这一去真死了吧?”
“不会。”
小玉说不会,那便是不会了,从来都是应验的,段潮昇于是彻底放下了心,飘到别的事上去了。
过廊晒得暖融融的,段潮昇还在嘀嘀咕咕东拉西扯些什么,玉玲琅泛起困意,偶尔应一声,等段潮昇发现许久未有人回答,白发的男孩已经打起了猫儿般的小呼噜,又过一会儿,院中只剩飞燕衔泥,扑扇翅膀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