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是一望无边的高墙,用来阻断陆上和海洋的联系。
照射灯、铁丝网和混凝土高墙是海边唯一的风景。
*绿峡的长裙随之舞动的时候,便是赛琳鸟过境之时。*
有时候,痛苦随着记忆而来;
死去的眼泪再度苏醒;
跳跃,浮动,飞起,跌落;
可是你为何,为何总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我快死去了。
我快死去了。
我快死去了。
刹那间,梦境流向了极乐;
崩溃的情感显得死一样的寂静;
砸开,撕裂,咆哮,狂奔;
但我依然,依然只是伫立在那里。
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我想活着。
海总是平静的在那里,浪冲击着庞大的混凝土墙,得到的只是来自上面的人的藐视。
禁止靠近海岸线的警示牌插满在这些丑陋又庞大的建筑物的脚下,生命均是如此的渺小。
但赛琳鸟,乘着风浪,在天空中肆意的嘲笑着这些捉弄尘世的玩物。
“过境鸟又来了。”海防的士兵说。
“海上飞回的邪物…”他举起手枪,朝天空打去。
“该死。”没有一发中的。
赛琳鸟像是戏弄的在他头顶上盘旋,灰白的羽毛间开始绽出华丽的颜色。
他呆在原地,从未见到如此景象。
■
**瓦格良海卫局文件 常规级**
**已抄送至瓦格良最高杜马**
标题:关于海防士兵精神崩溃案例与海洋生物的有关信息
正文:
昨日,我士兵在海防执勤时目击了赛琳鸟。
在纳克索斯研究院提供的文件中提到:**”赛琳鸟“在每年夏季会从海洋的未知深处飞往内陆,其数量稀少,目击者也寥寥无几。根据仅有的几分案例显示,目击赛琳鸟的人会产生致幻反应,受害者往往会声称自己看到了其他人的记忆,经公安部核对后信息准确率近乎达到90%。**
**在赛琳鸟的十二位目击者中,有十位目击者出现了精神崩溃的状况,失去了正常的交流能力,无法获取更多的信息。余下两位虽未呈现精神不稳定的状况,但均在脱离观察时采取手段自杀身亡。**
在我局调查中,该士兵也出现了精神崩溃的情况,但凭借其意志力仍能勉强与医护人员交流。
以下是医护笔录:
B:“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明白了…”
H:“你都看到什么了?可以描述一下吗?”
B:“这个世界根本就他妈的不存在。你,我,他,全是处在别人的幻想里,这一切都没意义!”(B的情绪出现从极端喜悦转向了极端悲伤)
H:“谁的幻想?为什么说这个世界不存在?”
B:“你们这些愚钝的人啊…”(B开始痛哭流涕)“她存在,她一直都在”
H:“谁存在?”
B:(B未作反应,情绪愈加激动)
H:“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呢?”
B:“一切…都没有…都没有意义!”(B的情绪转向愤怒)
“你们根本他妈的,完全不在乎!”(B开始肢体上攻击医护人员)
士兵目前在瓦格良第三军医院精神科的安全室内紧闭,此后拒绝与任何人沟通,并出现厌食倾向。
**瓦格良最高杜马** 批注:
封锁信息,全力追踪赛琳鸟的具体去处。
■
**寄件人**:咴
**收件人**:缇娜
■您的通讯已加密
嗨,缇娜!
你猜猜我在天台看到什么了!过境鸟!
它就这样站在我的小投影台上,特别可爱的一小只!完全!完全不怕人!
可惜这种通讯没办法发图片!太可惜了!我先用老爷子给的胶卷给你拍两张,收到信息后的第二天晚上务必务必赶往我的秘密基地
我先这么告诉你,它有特别特别漂亮的彩色尾羽,轻轻翻开它灰色的翅膀内部,我的老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颜色。
噢噢我记得,那些人叫它什么,赛琳鸟对吧,对就是这个
一点也不像传言的那么恐怖,它甚至直接钻进了我的怀里。
我会好好把它录下来的!记得来!
**寄件人**:缇娜
**收件人**:咴
■您的通讯已加密
..?
你他娘的没在骗我吧,赛琳鸟?
昨天才他妈有新闻说有当兵的给它整精神崩溃了,我告诉你给我小心点,别在我来之前死了。
明天给我带两包烟上去。记得。
缇娜
■
Dasein协议组#绝密#
*该文件仅在线上传输,务必避开HCO监控。*
小小的神,牵着思想与意识在灵魂深处游走。
呼吸产生的气泡,化作赛琳鸟,自海中诞生。
赛琳鸟携着记忆,飞向那片不被祝福的大陆。
痛苦随着她的到来而缓解,悲伤随着她的降临而消失。
温柔的神,你如此照料我们。
和蔼的神,你如此关心我们。
慈悲的神,你如此守护我们。
过境的赛琳鸟,飞跃那愚昧的墙。
风在起舞,绿峡在歌唱。
你的痕迹,你的记忆,在祝福下,
你的思想,你的情绪,在救赎下,
我们永不遗忘你,
正如你在我们心中留下的一切。
整篇大陆上的宗教都被连根拔起了。
一切的一切。
所谓的宗教不过只是权贵欺骗民众的把戏,即使真的有神,祂也早就抛弃了我们。
——前神父 马努斯
十八纪,教皇飞梭五世掀起了一场轰动整片大陆的“圣回归远征”。
教皇声称得到了神启,要求所有的牧首区放弃自己对海洋的封锁权,神将迎接她的孩子回归海洋。
教宗飞梭 通谕
众位姊妹兄弟 她已降临
愿阅读此圣函者,内心满是欢愉。
众位姊妹兄弟,她的爱已然到来,我们不胜欢喜。
奔向海洋吧,她将宽恕我等的罪。
希望涌流在我等心中,
我们永恒的爱,
我们永恒的记忆,
我们永恒的灵魂,
她已降临!
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痛苦。
姊妹兄弟们,
迎接她吧!
教宗 飞梭
于圣沃伦厅
绿历十八纪253年。
然而,当人们兴致勃勃驾驶着河船入海时,却
天空不具备思考的能力。
而地面也只是沉默的看着。
“我不明白为什么…”
狄瓦娜失神的望着窗外。
“他们明明早就死在了那个晚上。”
两天前,狄瓦娜驾着瓢虫来到了这个已经停用许久的加油站。
许久无人维护的设施上布满着蜘蛛网和灰尘,也只有些许从混凝土地板上蹦出的绿植才让整个画面看起来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我说,我们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过夜吗。”
缇娜用脚轻轻往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踹了一下,门上久积的灰尘便像瀑布一样奔泻下来。
“我靠!这破灰尘差点把我淹死!”她大叫起来。
“好吧…但是我们也的确没其他地方可去了对吗,看看四周,除了这个加油站以外,只有怎么也望不到边的麦子田。”狄瓦娜把头埋进后备箱里,一堆工具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找到了!”
那是一盏古旧的油灯,玻璃上的油渍几乎把表面浓浓的包裹起来,握把上还有些许锈迹。
“这是什么?”缇娜好奇的凑了上来。
“老爷子送的油灯,我想晚上拿出来用用,嘿嘿。”
狄瓦娜用湿巾轻轻擦了擦油灯的座部,原本被油渍裹得模糊不清的地方现在能勉强看出来一些。
**百□牌 沃□□□□新野赠**
“呃…但是我们晚上不是有电灯吗?”缇娜满脸狐疑的看着狄瓦娜,“我们能用在其他地方的汽油好像也所剩无几了。”
“求求你了,让我用用吧。”狄瓦娜诚恳的望着缇娜,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啊呀行吧,随便你。”缇娜不耐烦的扭过头。“但愿我们能从这里发现没用光的东西。”
*“欢迎收听瓦格良音乐之声,现在向您推送的是来自著名沃伦乐团No gether For Cornfield的DIRT…”*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狄瓦娜点燃了那盏油灯,和缇娜背对背坐在瓢虫的车顶上。
郊外的天空如此的清澈,漫天的繁星尽收眼帘。月光照向大地,四周的麦田与森林好似变成了洁白宫殿的舞台和罗曼柱,微风拂过,带走思绪在其之上翩翩起舞。
低过头,公路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尽头。
没有车经过。只有收音机的音乐在马路上自由的奔走着。
“呐,缇娜,我说。”
“嗯?”
“等我们从海边回来,就把这里翻新一遍一辈子住在这里吧。”
缇娜没有回应,只是把身子往狄瓦娜的方向又靠紧了一些。
*“亲爱的听众,我在这里讲述一个战争时期的浪漫故事。*
*我们都知道,在那场战争中,70%的战役都发生在瓦格良和沃伦的粮食产地里。*
*在那个还未分别瓦格良和沃伦的年代里,这片地区曾经是瓦格良最伟大英雄***米库拉***的故乡。*
*米库拉聪明勇敢,智慧过人。凭借自己出人的才智与高尚的品质赢得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赞誉,击溃了来犯的匹拉塔蛮子和强盗,就连魔鬼来了也得向米库拉俯首示弱。*
*在那场战争中,也有属于我们当代的米库拉,奇迹的农夫之子…”*
**“醒醒”**
“……谁?”
狄瓦娜朦胧的睁开眼睛,轻瞥四周,身旁只有陷入沉睡的缇娜。
收音机的信号已经变得微弱,传来的只有断断续续的音乐声。狄瓦娜擦了擦双眼,接着伸手摸索着自己不知道放哪的眼镜。
“是梦吗……”
油灯早已熄灭,一望到底的公路上没有路灯,也没有除了加油站以外的任何建筑所能提供的其他光源。
只有仿佛无边无际的麦田海,加油站突兀的伫立在公路的中间。
战争爆发时,这条公路是整个战线上发生战斗最激烈的几处地区之一。如今什么都没有剩下,唯独留下了这座开战前由沃伦丈夫和瓦格良妻子共同经营的加油站——狄瓦娜在办公室里找到了这对夫妇的合影。
“他们多半已经不在了吧。”缇娜拿过相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嗯……”狄瓦娜看到了办公椅后墙的两滩风干的血渍。
作为这块地区唯一的建筑,加油站自然成为了两军争夺的重要地点。
“沃伦人和瓦格良人吗……”
瓢虫停在加油站最靠里的过道上,即使是深夜,鲜艳的红色车漆也同破旧的建筑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狄瓦娜轻轻的推开车门,一边转头看看仍在梦乡的缇娜。
外边的风很微弱,甚至比不过缇娜呼吸的声音。
狄瓦娜的黑色羽绒服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当然此时的气温也没有必须要穿得特别严实的地步——但是这样很有安全感。
狄瓦娜拿起烟,靠在了瓢虫的车门上。
“咳……”
烟是缇娜的,狄瓦娜并不会抽烟,但自从出来之后,狄瓦娜一直想找机会试一下。
烟雾并没有很好的从气管中流动,而是在身体内部四处逃逸开来。
狄瓦娜赶紧把车门关上,接着是接连不止的咳嗽声。
狄瓦娜掐掉了烟。
“还是等她醒的时候再说吧……也许……”
重新审视这个加油站,可能是作为这段近乎无人区的唯一一段补给站,这个加油站相较于常见的其他站点要大了许多。
仍不失经典的粗野建筑风格,混凝土整体浇筑形成的强烈的几何形状与周边的自然环境形成了极不和谐的景象。然而如今疯长的植被却近乎很好的缓解了这一冲突。
红色的加油泵如今已经锈迹斑斑,两个加油泵已经倒在了地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建筑的左侧是一个有着两边开放玻璃窗的餐厅和便利货架,玻璃可能是在战争中被震碎了许多,一些地方被人为的用木板粗劣的缝补了起来。
进门后右手侧是收银台,以及一个大概七八米的过道,过道的左右两侧分别有六个房间,分别是办公室,员工室,厨房,仓库,器械室和电机房,尽头是一扇军绿色的钢制门——被某种爆破器材弄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厕所在外面有一间独立的房子,虽然是独立结构但是在整体观感上却像加油站的附属延伸。
典型的瓦格良风格。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作为战场的中心,这座加油站却并没有遭受结构性的破坏,相反如果不是加油泵上的弹孔和那扇门的大窟窿,几乎看不出这里像是发生过战斗的样子——货架上的东西几乎保存完好,餐厅的椅子和收银台都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
风吹够了,狄瓦娜打算回去继续睡觉了。
然而远处似乎有灯光在闪烁。
狄瓦娜眯着眼睛望向前方,那道光开始变得越来越接近,透过眼镜的聚焦让她睁不开眼睛。
“咻——”
“那是导弹吗……”
这道光束很快从加油站的头顶上飞过,直到抵达地平线的另一边,几乎是瞬间的事情。
“缇娜……缇娜你快醒醒”狄瓦娜转身想去叫醒缇娜,猛然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瓢虫已然不见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抵住加油站一圈的沙袋和机枪设施。
天空中的光束开始越来越密集,偶尔中间还会插入几枚照明弹,大地宛如白昼。
“我这是在哪……”
紧接着的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四处泥土纷飞,尽是炸弹留下的巨大坑洞和植被残根。
狄瓦娜被吓得呆在原地。
身后不知莫名窜出几个身着军装的士兵,急匆匆的向前赶去,他们好像是没见到狄瓦娜似的,对这位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子旁若无闻。
狄瓦娜这才反应过来,想跑进加油站的办公室里。
脚底下全是玻璃碎渣,几乎所有的窗户和玻璃门都被震得粉碎。
大厅里面没有人,只听到屋外战斗的喧嚣。
狄瓦娜撞开办公室的门,只看到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男女。
“怎么回事……”狄瓦娜快哭了出来。
但那对形似夫妻的男女却没有任何反应。
外面的照明弹的光芒透过窗户穿进了房间里,地上满是血迹,二人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了。
“怎么会……”狄瓦娜瘫坐在地上。
墙上还有用瓦格良文写的“叛徒”,不过被沃伦语写的“猪猡”给盖住了,只是能勉强看清。
狄瓦娜几乎是爬着后退到了一旁的员工室,她蜷缩在角落,全然不知是什么情况。
“谁来……谁来救救我……”
……
……
“咴!”
熟悉的一声大喊再次把狄瓦娜吓了一跳。
“你去哪了,到处都没找着你!”
是缇娜。太好了。
狄瓦娜扑进缇娜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我好害怕……”
“啊?……”缇娜搂住狄瓦娜,一脸迷惑的安抚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
瓢虫还在那里,缇娜也在那。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刚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躲进瓢虫里,狄瓦娜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缇娜。
纵使有些难以置信,但缇娜还是保持着相信的态度一字不落的听完了狄瓦娜的讲述。
“其实刚才醒来看了下四周发现你不在,我就出来找你了。”缇娜用手轻轻抹去狄瓦娜的泪水。
“刚才好像真的一样……轰鸣声,哭喊声,甚至是照明弹和血迹都好像亲手触碰过……”
“的确这里曾经是最惨烈的战场之一……”
“是那对夫妇的原因吗……”
“你是想说他们把记忆留在了这里吗,”缇娜把抱着狄瓦娜的手又握的更紧了些。“也许是这样的。”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二人又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这晚他们都没睡着,除了寂静的大地,只有一盏散发黄色微光的老旧油灯。
临走时,缇娜和狄瓦娜在路边找了两株向日葵——这是附近唯一能找到的野生花束,放在了办公桌的相框前。
相框后面有一行颤抖的字。
*战争和死亡都不会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