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狂风暴雨之中,赞德拉在狂奔。
雨水阻碍了她的视线,浸湿她的发丝与衣物,造成了即使对于瓦尔基里来说,也能感受到的沉重负担。
但赞德拉丝毫不敢松懈,反而爆发出了自身的最大潜力,将力量专注于对身体的强化,灵活地穿梭在楼宇间的屋顶上,不断寻找着下一个落脚点。
她身后的骸骨巨人紧追不舍,所经之地的建筑、车辆、或任何没来得及逃跑的活物全部化为了尘埃,大地在它的脚下震颤、开裂,绽放出代表死亡的紫色光芒,荆骨顷刻间如狂欢般涌出疯长,席卷城镇。
起初,两者之间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年轻的战士甚至抽空又向着敌人的眼睛射了几次箭,还用捡到的扩音器大喊“我知道赛拉斯在哪儿”,仇恨拉得极稳。
高大的怪物但凡保有一丝理智,一定已经被气疯了,它虽然偶尔会被脚边的其他瓦尔基里吸引注意力,但更多时候无视了她们,在远处不知道何时才能追上的赞德拉以及近在咫尺、抬脚就能踩扁的目标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这也使更多原本被吓退或吓呆的战士重整旗鼓,配合着对巨人展开进攻,进一步削弱它的能量。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直到随着逐渐远离市中心,周围的高层建筑越来越少,赞德拉才感觉到了危机。
一旦离开城市,在毫无遮掩的平原上,她是绝不可能跑过卡里略的,因此她最先冒出的念头是寻找附近还没被毁坏的越野车。
赞德拉就是在这时听到呜咽声的。
在呼啸的风声和瀑布般的雨声中,她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悲鸣,并迅速锁定了百米外另一栋楼顶上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只小狗,年龄大约在六到八个月之间,不太均匀的黑白花色,湿透了的短毛,垂在脑袋两旁的宽耳朵,看起来像只边牧串串。
不知道它的主人是遭遇了不测还是只来得及独自逃难,天台上只有它自己,因恐惧和寒冷在雨中瑟瑟发抖。黑色的荆棘遍布这栋建筑的外墙,还在从地面的裂隙里不断向上蔓延,像是下定决心要将这里整个包围吞噬。
求生本能让小狗没有贸然下楼,而是往楼上跑,躲在最高点,竟然努力坚持到了现在,但看来就要到此为止了。
如果赞德拉没有出手的话。
短短几秒内,赞德拉想了很多。她明白在当前的灾难影响下,一只动物的性命是多么微不足道。她目测小狗的体重不到二十公斤,自己单手抱起绰绰有余。但她也明白,短暂的停顿,新增的重量,都会让自己的速度更慢一点,慢到用不了一分钟,骸骨巨人便会追上来,杀死她就像捏死一只飞虫那样简单。
然而长得最快的荆骨已经爬上了顶层的平台,仿佛能感受到那弱小的生命,径直向着小狗躲藏的位置而去。狗狗边发抖边对着怪物勇敢大叫,见已无处可退,居然打算去咬靠得最近的尖刺。它当然不知道面前的超自然不同于以往自己遇到过的微不足道的危险,也不知道一旦碰到将再也无法挣脱,只能在极度痛苦中转化为恐怖的存在。
赞德拉的身体又一次先于大脑行动了。
她举弓击碎了挡路的荆棘,踏着它们的残骸冲向小狗,一手将它紧紧搂进怀中。小家伙的脖子上有个皮项圈,骨头形状的金属挂牌上歪歪扭扭地刻着“Lucky”的名字,像出自小孩之手。狗狗依偎在赞德拉胸前,抬眼望着救命恩人,尾巴下意识地摆动几下,乖巧的模样令她想起了战神小时候,也不知动物伙伴如今是否已经离开危险区。
不远处的骸骨巨人发出怒吼,赞德拉没有回头,起身跃向下一栋高楼。
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名为幸运的小狗传来的体温和强有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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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亚斯还是没能打通芙兰的电话。
芙兰是前往橡林镇的骑士团成员中各方面经验最丰富的,年长,性格随和,做事认真,有她带队埃利亚斯本该十分放心。所以她知道,如果对方失去联系,一定是那边出现了十分严峻而紧急的情况。
会和这边一样严重吗?
她放下手机,皱眉看向前方仍在追逐赞德拉的骸骨巨人,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无法回答新人提出的那些问题,而不安与怀疑是人群中最容易扩散的情绪,在得知骸骨巨人与希尔维娅的真实身份后,没人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多亏赞德拉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才使其他人有更多时间整理心情,重振士气。
现在归往骑士团与血注的目标完全一致了,少数人甚至能不计前嫌,相互配合,极大地增加了疏散人群与清除死棘的效率,随着卡里略被引向外围,城内的裂隙数量也得到了控制。
直到赞德拉突然转向。
她好像嫌城镇被破坏得不够彻底似的,居然开始往建筑密集的地方跑去。
“怎么回事?”埃利亚斯问同行者。
对方在耳机里确认了几句,“是因为拉开的距离不够,她在找能用的车,而且……”
“什么?”
“呃,她抱着一只狗。”
“狗?”埃利亚斯很惊讶自己还笑得出来。
当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敬仰之人变成了必须对抗的存在,这时你发现有些人从始至终没变,她带来的熟悉感便起到了治愈的作用,成为你与陌生世界之间的锚点。
骑士团的负责人在同伴略显诧异的目光中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相信赞德拉的判断吧,”埃利亚斯抬头望向雨幕中从高空跃过的身影,“全力配合她的行动,随时准备接应。”
埃利亚斯没有想到,之后的场面将变得危急和混乱得多,这是她有机会下达的最后一个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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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德拉觉得“绰绰有余”这个形容用得太早了。
六个多月的小狗正处在尴尬期,十多公斤不算轻,身体和四肢因为快速发育而显得细长,单手抱着有点重心不稳。尤其她现在不能用双手拉弓,只能将长弓背在身后,转而用刚得到的小匕首去戳挡在逃跑路线上的死棘。
不得不说,手感真的很差,还害她被荆骨划伤了腿。
她一路上脑子里都在回放自己刚到骑士团时,前辈们想送她一把近战灵装,她信心满满、认真拒绝了的场面,她好像还说过“不会让敌人有机会靠近”?天哪,想到当时她们温和的笑,赞德拉就感到脸红。
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手里能有一把长剑,一柄长枪,让她能够轻松畅快地开辟道路。
可是她没有。
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只能在骸骨巨人又一次拉近距离时采取了本能反应。
房子多的地方障碍也多,在拖慢怪物脚步的同时还能让同伴有机会发动偷袭,另一方面,她必须找个地方把怀里的小狗放下,还要保证它下一秒别被巨人踩扁,也不能被地面上的死棘攻击。
赞德拉想了一遍红河城的地图,决定在前往橡林镇的路上途经赌场区,那边的建筑设计多是平顶,楼层不高,结构结实,而且,她还有一点私心。比起毁掉平民的住宅区,她当然更乐意踏平那些有钱人建造的令人纸醉金迷的地方。
“塞拉斯——!!”骸骨巨人再次发出怒吼,尖利的手指掠过赞德拉头顶的发丝,吓得小狗惊叫几声,也让她打了个冷战。
“对,我知道,塞拉斯·维萨留斯嘛!”年轻的战士埋头狂奔,不忘大声喊道,“我知道他在哪儿!”
不得不说,这只黑白配色的小狗确实是有些幸运的。
有钱人最惜命,也有性能更好的交通工具,因此赌场区是第一个被清空的区域。
原本赞德拉没指望能有人协助自己,却意外地发现不止骑士团成员,连很多陌生的瓦尔基里都参与进来,为她清理必经之路上的死棘,全力拖住卡里略的脚步,使她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观察周围的情况,准备寻找安全地点将小狗放下。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地面上到处都是裂隙的光芒,由各种活物转化的狩骨在周围徘徊,畸形的躯体上布满尖刺。可能是担心会干扰赞德拉,也没有人靠近她身边,她们大概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要冒险救一只狗,一只没有任何用处的、会拖慢速度的、血统不纯的土狗。
这时赞德拉与一双碧绿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对方看着有点眼熟,赞德拉想起来,是之前在铄金赌场门外气势汹汹骂人的领头血注,那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家伙。或许因为她的武器太大,挥动起来容易误伤友军,此时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三层高的屋顶上,手中锋利的斧刃刚敲开一个狩骨的头,正用惊讶和茫然的目光望着迎面跑过来的赞德拉,并揉了一下眼睛。
这是赞德拉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她毫不犹豫,冲上去将小狗塞到女孩手上,一秒也没有停顿,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女孩揽着狗,神情呆滞,小狗被竖着抱起时和她肩膀一样高,双脚还拖在了地上。
“喂!这什么东西啊!你是不是有病?觉得自己很帅吗?信不信我掐死它!”反应过来后,血注立刻开启了小喇叭模式,对着跑远的赞德拉一顿输出。
但她没有放手。
赞德拉回头对她露出微笑。年轻战士最后的视野中,女孩边骂边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小狗的屁股。
随后恐怖的骸骨巨爪从天而降,将赞德拉拍在墙上,按进地里,挤压她肺部的空气,碾碎她身上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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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亚斯是归往骑士团中最受欢迎的瓦尔基里之一。
高大、强壮、美丽,难能可贵的是,还认真、正直、友善。
任何人都可以向她倾诉心声,获得安慰和指导,她们乐于聆听她的演讲,赞同她的理念,只要有她在,仿佛所有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埃利亚斯自己也尽力树立榜样,感谢这具身躯蕴含的无尽活力,让她可以永不疲惫。
距离她的重生日已经过去了百年之久,久到她完全适应了女性的外形,淡忘了前世的光阴,甚至化为瓦尔基里后的很多事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那些记忆在见到萨尔瓦多·卡里略的那一刻翻涌而出。
很多人不记得,埃利亚斯不是重生的第一天就这样稳重可靠的。她也曾年轻过,迷茫过,犯过很多错,留下过很多遗憾。她也有过憧憬的目标。
当骸骨巨人出现在眼前,埃利亚斯心痛至极。但她是负责人,是领导者,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指望她,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忍下了涌到眼角的泪。
她想起萨尔瓦多刚把自己带回骑士团的时光,那些战略课程,每一次战斗指导,看似严厉的将军会在她表现出色时,抬起手拍拍她的头。
为什么当初带领探险队的人是萨尔瓦多,而不是自己呢?埃利亚斯想了这个问题一百年。
她记得那时执意要代替萨尔瓦多去,对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等你能够独挡一面时,就换你去。”
埃利亚斯现在已经能够独挡一面,甚至独挡很多面了。只是故人的目光再也不会落到她身上,那双空洞的眼中充满对杀戮的渴望与复仇的怒火,没有半分理智和感情。
有一天赛莉突然打电话给埃利亚斯,语气兴奋得不行。
“你知道吗来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小朋友不过是低配冷漠版的你好吧她也不是冷淡就是不爱说话但人还挺好的胆子可大啦。”
这就是埃利亚斯对赞德拉的第一印象。
见到本人后,她不得不承认赛莉的描述非常精准。
新生的瓦尔基里沉默寡言,更善于倾听和观察,安静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忘了她的存在,但只要一有情况,她总是第一个站起来冲上去的,能动手绝不动口。明明前世也四十岁了,谈起自己想做的事时,目光却像个孩子一样单纯明亮。
赞德拉最喜欢的是自然和野生动物,一个人到处跑,这也让埃利亚斯多上了一份心,生怕她哪天独自遇险,时不时打个电话询问近况。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赞德拉甚至会主动报平安,还知道带小礼物给骑士团分部的同事们了。
赛莉调侃埃利亚斯比自己更会带孩子,埃利亚斯知道她只是不加干涉。
年轻的战士属于天空,属于旷野,拥有最自由的灵魂。她会支持她做所有想做的事,在她遇到困难时从一旁补足,一直如此。
本该如此。
在赞德拉被骸骨巨人擒于掌下、重伤昏迷时,埃利亚斯正因为协助其他后辈,深陷狩骨的包围之中。
她焦急地看着卡里略捏起赞德拉一只绵软的手臂,将她拎到面前打量,另一手的指尖对准了她的头颅。刚得到治疗的赛莉自己胸口的空洞还未愈合,便跳上了怪物的手臂,后者却对这种瘙痒般的攻击无动于衷。
太高了,也太远了。
瓦尔基里的身体构造非同常人,肢体受损尚能恢复,但头部遭破坏便会当场灵魂消散。
埃利亚斯知道来不及了。
她是那样强烈地想救一个人,她看到了萨尔瓦多的背影消失于裂隙的那一刻,看到了妻子于床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她看到了自己。
那个在记忆的角落中尘封已久,年轻、天真,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曾为男性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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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德拉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的前世站在面前,沉默地与她四目相对。
赞德拉。
正是前世的声音唤醒了她,可等到睁开眼睛,他又不说话了。
他跟回忆中一模一样,短短的头发,锐利的目光,不修边幅的胡茬,穿着轻便的、伪装色的工作服,身材高大,相貌平平。
赞德拉边打量这个名为索尔·巴恩斯的中年男人,边想以前怎么都没发现自己这么丑,只是可惜了没能继承这个身高。
“……干什么?”等了一会,赞德拉忍不住出声发问。
可这家伙就像个傻子,只是看着自己,于是赞德拉也盯着他,试图从对方的脸上读出点什么信息。
“你不是'我’吧?”
“你是谁?”
“你有什么目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见鬼,赞德拉几乎有些懊悔上辈子应该多说点话,才能让这个该死的男人开口,他简直比自己还像自己,而现在她很想打自己一顿。
赞德拉深吸一口气,“我要回去,”她皱紧眉头,严肃地盯着对方,“不管这是哪里,我得回到战场上,其他人在等我,我还要战斗。”
谢天谢地,前世终于点了一下头。他的目光很温和,带着一丝笑意,还有释然和不舍。
不知为何,赞德拉突然感到,这像一场告别。
“赞迪赞迪赞迪!天啊,小赞,你醒了!”
再回神时,赞德拉觉得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物理意义上的。
“别……摇了……”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阻止身旁哭成泪人的赛莉继续摇晃自己。
“查莉给你治疗了,不过你全身骨头都碎了,一时半会动不了,但没关系已经不需要努力了,德蕾可接手了你的位置,正在前面引怪呢,那仇恨拉得比你还……”
“谁救了我?”赞德拉打断赛莉的话,她还记得自己被骸骨巨人抓住时的感觉,剧痛令她失去了意识,小狗……小狗应该没事,但,在那种情况下,自己怎么可能活下来?
问到这里,赛莉却卡住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回答,“小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赞德拉环顾四周,她们在某栋建筑的天台上,头顶有一块临时搭建的防水布,天空像深邃的黑洞,雨还在下。不远处,一束金色光芒穿透云层,刺破黑暗,犹如天堂的圣光洒向大地。
赞德拉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她的视力非常优秀,令她足以看清光芒的源头,那确实是一个展开洁白羽翼、身披银甲、手持斧枪的真正天使。
“发生……什么了?”
赛莉叹了口气,下定决心才开口,“是埃利救了你,我们都没看清楚发生了啥,她一瞬间就长出翅膀啦,身上的装备都变了,眼神,嗯,也不一样了。”她顿了顿,换上轻快的语气,“但别担心,那还是埃利嘛,只是变得更强……”
“不一样了。”
“什么?”
“她,不一样了。”泪水顺着赞德拉的脸颊滑落,和雨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她身上。
她说不出为什么想哭,但只一眼,她立刻明白了埃利亚斯经历了什么,选择了什么,又最终成为了怎样的存在,仿佛这些信息一直储存在她的脑子里,与生俱来。
赞德拉感到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比以前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都要疼。她试图起身,双腿却无力地跌倒在地,她无视赛莉的呼喊和阻拦,不顾一切地爬向天空中的瓦尔基里。
还来得及,埃利亚斯还在里面,只要叫醒她……
赞德拉爬到天台边缘时,天突然亮了。
她抬起头,看到原本在与怪物作战的天使犹如感应到了她的心意,主动降落在她的面前。
她从未见过如此完美与强大的存在,祂的出现即代表着胜利,散发的光辉足以击溃一切黑暗与邪恶。但赞德拉不关心,也不打算为世界和平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她用力攀住对方的小腿,一点一点向上,直到迎上那双空灵的眼眸。
那曾经是世上最温柔、感情最丰富的眼睛。
“埃利……”年轻战士的声音被暴雨淹没,“埃利亚斯!”她抓住瓦尔基里的肩膀奋力大喊,“醒醒啊!回来吧!”
天使眨了一下眼,露出微笑。这让祂看起来更像原本的那个人,但在赞德拉眼中,这不过是非人之物对人类的拙略模仿。
“她很喜欢你。”瓦尔基里的声音穿透雨幕,回荡在周围,又像自赞德拉的脑中响起。“她希望你能做自己,自由地活下去。”
祂抬起手,像往常一样摸了摸赞德拉湿漉漉的头发,只是动作略显迟疑,好像还不习惯这样做似的。
不等对方回答,圣洁的天使张开羽翼,转身迎向黑暗风暴的中心,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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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凳给画的赞德拉男版: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732429/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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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当时,赞德拉等人位于裂隙爆发的中心。
早些时候,她和埃利亚斯谨慎地处理了现场所有的战斗痕迹,虽然不确定两名袭击者是否为血注成员,但终归不该给对方留下任何找茬的借口。
忙碌过后,两人一前一后开车回到了铄金赌场,发现驻守地面的骑士团成员似乎少了几个人,埃利亚斯有些紧张,匆匆下车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看了一眼险些气笑。
一群瓦尔基里围着战神又摸又抱,位于中心的花豹在地上摊成了一张扁扁的猫饼,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埃利亚斯第一次知道猫科动物的表情可以丰富到这种程度。
更不争气的是,大概其中有人以前养过猫,撸猫的手法一定相当好,战神的表情十分烦躁,尾巴在地上摔得啪啪响,身体却很诚实,连肚子都露出了一半,喉咙里的呼噜声震天响,不时舒服得眯起眼睛,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样子。
事实证明,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活人还是死人,或者死过一次的男人变成的活着的女人,都无法抵抗近距离吸猫的诱惑。这可能是刻在人类DNA里的远古本能,对毛茸茸的、有尾巴和爪子的、会呼噜呼噜的生物毫无抵抗力,骑士团的负责人一边无奈地想,一边走过去也伸出了手。
于是战神又看向赞德拉,却见后者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浅笑,在一旁席地而坐。赛莉不亦乐乎地向其他分部的同事吹嘘着赞德拉当年是怎么把大猫救出来的,骄傲的语气仿佛自己才是当事人。
最最过分的,当属半分钟后,楼梯上一个粉色头发的小姑娘探出头问,“哎,好了没有?该换我们摸了。”
吸猫还有轮班制?
埃利亚斯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收回手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打算在赌场彻底沦为猫咖之前说点什么。
异变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赞德拉比其他瓦尔基里早一秒察觉到危机,裂隙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化为挥舞巨镰的死神席卷而来,猎人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肌肉绷紧,猛然扑向战神,边将它护在怀中边呼唤:“埃利——”
巨大的裂缝迅速向她的脚下蔓延,转瞬间撕裂了整栋建筑,向着城市的四面八方袭去。大地在颤动,死亡的气息从其中涌出,轰然倒塌的赌场掩埋了在场所有瓦尔基里的身影,低沉可怖、宛若雷鸣的巨响盖过了赞德拉的喊声以及其他人的惊呼。
黑暗降临前,赞德拉唯一的念头就是抱紧战神,抱得再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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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超大的将军骷髅是什么东西?”二十多公里外,德蕾可坐在汽车的副驾驶座上,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对着电话怒吼,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赛莉的形容原样复述了一遍,不免觉得十分荒谬。
“……卡里略……是萨尔瓦多·卡里略!”电话对面的杀手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成吨重的废墟中拔了出来,在万分混乱的背景噪音中拼尽全力喊出了这个名字,少女的金发、白皙的皮肤和雪白的裙子上沾满了灰尘、泥土以及不知道来自她还是别人身上的鲜血,看上去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听着,警官,”她下意识用了对方生前的职称,“我这次真的没开玩笑!见鬼,你在哪儿?你们早该到了。”
德蕾可一顿,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又一次“多管闲事”耽误了行程,没有回答,转而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还有多久到?”
查莉平静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二十分钟,很急吗?”
“相当紧急。”
“十分钟。”查莉将油门踩到底。
搭档的态度令德蕾可找回了底气,重新把电话移到耳边,“听到了吧?十分钟就到,你们先疏散平民,避免正面战斗,等我们过去支援。”
赛莉没有回答。
赛莉早就挂了电话。
“该死的……”意识到自己在路上耽搁了太久,德蕾可懊恼地扔下电话,心急如焚地看向窗外。
她的外表是有着浅棕色长发和蓝眼睛的妙龄少女,却和可爱完全不沾边,作为前凶案组的警探,她习惯性地穿衬衫和西裤,披着长风衣,脸上甚至挂了一副看起来完全没必要存在的老式黑框眼镜,加上总是紧皱的眉头,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几乎没人想和她做朋友。
除了查莉。
身为法医,查莉和德蕾可工作交集慎密,某一次被拉着连续加班了三十个小时后,她就彻底记住了这个把警局当家的人。查莉以前是帅哥,如今也是位美人,她的棕色卷发精心盘在脑后,垂下几缕衬出迷人的脖颈,戴着弧线优美的银色细边眼镜,还适应良好地穿上了西装短裙。她总是笑得温柔和蔼,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事能令她产生情绪波动。骑士团的人都喜欢这位大姐姐,赛莉更是在第一次见面时问出了查莉以前是不是德蕾可的爸爸这种险些把自己一键送走的问题。
毕竟他俩的关系太神秘了,连埃利亚斯都从来没见过一起在任务中殉职、又同时转生为瓦尔基里的同事。
查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现象,她只是会出现在所有德蕾可需要自己的时候。
就像此刻。
她空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轻柔地摸了摸搭档的头,“没人能预料到死棘什么时候发动袭击,相信她们,大家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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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德拉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她大概短暂地昏迷了几秒,脑内嗡鸣作响,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呻吟,想必在建筑崩塌的过程中被多次压碎,又得益于瓦尔基里的身体而不断自愈。
倒是挺适合接受拷问的。她忍着逐渐缓解的剧痛想,能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战神。
花豹在她恢复意识前就离开了保护范围,这会正蹲在一旁的小空间里舔自己在流血的后腿和后爪。
这场灾难中,她们无疑是幸运的,身旁的承重柱抵消了大部分伤害,否则单凭赞德拉自己根本无法保护动物伙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一张真正的猫饼。
她试着动了动肩膀,撑起身体,靠瓦尔基里超凡的力量推开碎石。“来吧,伙计,”她向焦躁不安的大猫伸出了手,“我们得离开这里。”
废墟外,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渐大。
训练有素的骑士团成员迅速地清理出空地,搜寻所有幸存者,赞德拉也在清醒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被救了出去,接着就看到了那令人血液冻结的恐怖存在。
那个怪物至少三十英尺高,身上没有血肉,只剩下细长坚硬的骨骼,上面长满了黑色尖刺,胸腔处发出和裂隙相同的紫色光芒,无疑是一具死棘。不同寻常的是它庞大的体格与还能清晰辨认样貌的上半张脸,以及披散着的白金长发。
见到它的那一刻,赞德拉立刻感到寒毛直竖,胃里一阵翻腾,眼角不受控制地渗出了泪水。
她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在她复生时,前辈们无数次教导过、提及过,瓦尔基里绝对不会被死棘感染。
然而这个合成的怪物就站在眼前,身上散发的死棘气息与瓦尔基里的气息同样强烈,缠绕在一起,难以分割。
它的存在不仅代表了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战,也颠覆了所有战士认知的根基。
如果自己受伤后也变成死棘怎么办?会不会回来杀掉曾经深爱的、想守护的一切?
赞德拉不敢再想下去,她无法忍受这东西的存在,迫不及待想要将它摧毁,从在场其他瓦尔基里的表情来看,她们也在想同样的事。
而且很快有人认出了这具死棘的身份,表现得更加震惊,更加悲痛,仿佛长久以来的信仰于此刻崩塌。
埃利亚斯也在其中。
所有人愣住的瞬间,巨大的死棘随手抓起了还拿着电话的赛莉,可能她站得太近,可能她发出的声音最响,也可能因为她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卡里略。
拉美的英雄,骑士团的先驱者,领路人,于百年前的裂隙调查中失去踪迹。
赞德拉的历史成绩一向不怎么好,连她都记住了这个人。因为那不只是人人皆知的将军,也是亲手培养了埃利亚斯的导师。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被无数人敬仰的存在,看着手中如蝼蚁般徒劳挣扎的瓦尔基里,利爪微微一握,指尖刺穿了她的胸膛。
“赛莉!”赞德拉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当下拉弓放箭。
魔法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考虑风向和雨水,也不必太在意高度或角度,这一箭笔直地击碎了巨人的指骨,埃利亚斯纵身跃起,稳稳地接住伤员。但她们还没落地,那根手指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仿佛从来没有伤过。
与此同时,红河城各地涌现出无数个小裂隙,荆骨从其中蔓延向四周,狩骨倾巢而出,寻找着最近的每一个活物。居民四散奔逃,惨叫声此起彼伏,呼救声不绝于耳。
赞德拉见过无数天灾,洪水、台风、地震、海啸,眨眼间便能夺人性命,但没有一种能与现在相比较,这是最可怕、最深层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跑!战神!快跑!离开城里!”她转身对已经吓成飞机耳、一边后退一边不断发出警告声的花豹吼道。
作为从小跟在瓦尔基里身边、见过无数死棘的大猫,战神可以称得上是全世界最勇敢的豹子。但收到指令后,它一秒都没有犹豫,喉咙里的隆隆声变成一声呜咽,拖着伤腿,转身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纵有万般不舍,赞德拉知道,自己现在无法保护它了。
她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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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点密集地落在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令人心烦意乱。随着接近红河城,死棘的气息强得令人不适,德蕾可和查莉的神情也变得愈发凝重。
她们已经可以借助灵装看清红河城五彩斑斓的灯光正逐渐熄灭,瓦尔基里的武器散发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繁星遍及各处,逃命的人群泄洪般涌到城外,又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知哪里才能得到安全的庇护。
而且她们都看到了那个在楼宇间穿梭的身影。敌人约三、四层楼高,身上的每一根尖刺都是致命的武器,有目前可以观测到的最大体型死棘的十倍大。它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一会向西移动,一会向东追逐,好像只是打算干掉身边的每一个瓦尔基里,也确实有一些星光随着它的逼近而迅速消亡。
即使再着急,靠近城镇后,查莉不得不放慢车速来避开逆行的平民,并很快为自己的谨慎感到庆幸。
一道黑影突然踉踉跄跄地冲到车前,令查莉不得不紧急刹车,远光灯照亮了对方纤细的身形,曾经洁白、此刻浸满鲜血的护士服,以及萦绕在肌肤上的黑色污痕与尖刺。
见是被荆骨所伤的人类,德蕾可持长剑下车,打算给她一个痛快。
女孩看到她手中的冷兵器,怔了一下反而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倒在了及时后退的德蕾可脚边。
“你是……瓦尔基里吗?”她抬起遍布泪痕的脸,抓住对方的裤脚,“求求你,医院……被包围……”
“在哪里?”发现被污染者还能交流,德蕾可连忙单膝跪下追问。
护士艰难地指了一个方向,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快死了,看向瓦尔基里的目光中满是信任和希望,“救救……我们……”
查莉立刻知道他们又要在地图上添加一个临时途径点了。
“放心,”德蕾可站起身,果然给出了承诺,“我们这就去。”
“谢……”女孩露出一丝微笑,话语戛然而止,变为痛苦的喊叫与恐怖的嘶吼。
黑色的荆棘肆意生长,从她的皮肤下刺出,轻易地剥落血肉,入侵骨髓,将其扭曲变形,成为肿胀可怖的怪物之躯。
长剑斩断护士的头颅时,她只能发出“啊、啊”的无意义喊叫,仿佛在最后一刻还想诉说什么,还有强烈的未了心愿。
至少她是在变异没能完成前,作为人类死去的。
德蕾可一言不发地坐上车。
他们调转车头,向医院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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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在卡里略身边与之缠斗的瓦尔基里,远远看去就像可随意抖落的尘埃。
几分钟前,赞德拉与埃利亚斯安置了身受重伤、尚有意识的赛莉。坏心眼的导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犹如被暴雨摧残过的垂死娇花,抓着她的手说了几句“我的财产都归你”之类的遗言,骗得年轻人哭得满脸是泪,在发现对方根本不会死之后又险些拿起武器当场为民除害。
医疗人员被拖在了几个街区外的地方,赶过来的时间未知,赞德拉便将赛莉带到了远处的钟楼顶上,远离战斗中心。
面对压倒性的体型差距和比瓦尔基里恐怖得多的自愈能力,冒然接近骸骨巨人无异于送死行为。这时所有持远程武器的战士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她们在埃利亚斯的指挥下分散到周围的高层建筑上,半攻击半引诱,希望能在怪物离开红河城、前往开阔区域之前,尽最大努力削弱它的力量。
另一部分只有近战手段、走位也不够灵活的成员则被调往城中其他地方,专心对付小裂隙中出现的死棘,引导幸存的平民出城避难。
而且这一次她们并非孤军奋战。
经过骑士团的调查以及血注首领凯莱布假意慷慨提供的情报,她们推测卡里略口中一直提及的赛拉斯·维萨留斯的真实身份是圣逾会的牧首希尔维娅,当年曾以凡人身份加入裂隙的探索队。虽然仍未完全确定,但埃利亚斯在深思熟虑后赞同了将怪物引出红河城的提议,何况她也挂念着前往橡林镇后音讯全无的同僚。
赞德拉同样时刻关注着那个小分队的动向,担心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出了什么意外。
此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射出了多少箭,只感觉拉弓的手指像要着起火,热得发烫,却感觉不到疼。
瀑布般的雨幕和呼啸的狂风多少对射手们的精准度造成了影响,一旦没能命中目标,就是浪费了一次能量消耗,还可能为在地面作战的埃利亚斯等人带来额外的负担。
这个怪物比骑士团以往遇到的所有死棘都更强大,更灵活,甚至保留着一部分曾是瓦尔基里的战斗本能。有时击碎它的一部分后,受伤的地方反而会长出更粗壮和坚硬的触肢,而如果瞄准它胸腔的能量源,它还会闪躲,会用各种方式格挡。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附近居民撤退得速度足够快,把损失降到了最小。赞德拉只能祈祷战神也在其中。她从来不会看不起溃逃的平民,她明白,就算再勇敢的士兵,看到死棘都会吓得丢盔弃甲,何况这些人只是普通人。
由于一直在无差别追逐所有瓦尔基里,骸骨巨人移动得太慢了,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抵达橡林镇。
赞德拉耐心地思索着,观察着,想象自己面对的是一只最凶猛的野兽。
猛兽都有坏脾气,死棘呢?
她从来没有试过挑衅这种看起来毫无感情和理智的超自然生物,现在可以拿最大的练练手。
赞德拉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后,拉开弓弦,五只魔法箭矢同时出现在弦上,齐齐地射向卡里略的眼睛,刺穿异化的眼球。虽然能恢复,滋味肯定不好受。赞德拉第二次拉弓,射向巨人的另一只眼睛,第三次拉弓,瞄准的是对方胸口最重要的灵体能量。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如同魔鬼在地狱中发出的嘶吼。
隔着上千米,卡里略愤怒而狠毒的视线锁定了这只异常烦人的飞虫。它迈开脚步,踏平房屋,震裂大地,向着这边直线冲刺。
赞德拉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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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过这是一家儿童医院。
刚整理好心情的德蕾可站在医院大门前,看着像爬山虎般几乎封住了所有门窗的荆骨,以及还能勉强辨认的“红河儿童医疗中心”的挂牌默默地想。
周围街道上的平民已经跑光了,被包围的建筑中,只有还在不断蔓延的荆骨偶尔发出“噼啪”声响,像在尽力钻进每一道缝隙。层层叠叠的黑色荆棘下方露出儿童医院的彩色围墙与立柱,上面画着可爱的卡通形象的狮子、长颈鹿、大象等图案,衬托之下显得分外扭曲与绝望。
暴雨倾盆而下,雷声震耳欲聋,查莉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一面超过半人高的金属塔盾。谁也没有先开口,两人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栋五层高的医院中不太可能还有幸存者。
片刻之后,德蕾可毅然踏上通往正门的阶梯,挥剑斩断荆棘,被利刃割开的死棘像普通植物碰到了火,发出怪异的鸣叫,卷曲颤抖着退去,让出一条道路。
查莉举起盾牌,半透明的椭圆形蓝色光晕笼罩在两人身边,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一根正在生长的荆骨不慎碰到了屏障外围,连忙尖叫着爬开,绕到一旁。
查莉明白,只要想到里面可能还有一个人在绝望地等待救援,搭档就不会直接离开。
但即使做足了思想准备,两名身经百战的瓦尔基里看到由彩条和气球装饰的走廊里到处游荡着不到一米高的小狩骨时,仍然受到了些许震撼。
两人配合多年,一攻一守,层层清剿过去,效率极高。查莉根据医院的平面图推测,这里的总人数可能在四十到六十人之间。他们一路向上,一口气消灭了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怪物。
就在这时,德蕾可听到了哭声。
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发出的细细小小的啜泣,从他们还未排查过的地下室传出来,在漆黑寂静的医院中显得尤其诡异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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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今年六岁了,是医院的常客。
她并不讨厌住院,这里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各种玩具,温柔的医生护士,从不对她大声讲话。有时她在家里玩耍,妈妈看着她会突然哭起来,带得她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哭,然后爸爸会叹气,起身离开。
所以她更喜欢医院。
和她最好的是护士尤娜,然后是比她大两岁的薇拉姐姐。
今天突然地震了,震了好多次,原本亮亮的窗外变得越来越黑,直到医院里也全黑了。
安琪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她不怕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匆匆忙忙,楼上传来喊声和像奇怪笑声一样的尖叫,尤娜抱着她来到地下的检查室,又带来更多大大小小的孩子,还有几个医生和护士。
“把门锁好!所有缝隙都堵起来!”她用力亲了亲安琪的脸颊,“我一定找到救援,等我回来!”
安琪还不理解救援这个词,但尤娜一直没有回来。
检查室里只有手电照明,也没有玩具,大人们锁上门后就走来走去打电话,像爸爸一样,散发着安琪讨厌的情绪。
她在闹哄哄的小孩子中间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薇拉。
但没过多久她便听到了薇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薇拉在哭,听起来很伤心。安琪扭头看了看还在与电话争吵的大人们,搬来一个小箱子,踩着它去够门上的锁。
薇拉一定是没找到自己才哭的,安琪觉得她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顿时更加努力起来。
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小女孩凭一己之力打开了核磁共振室牢固的大门。
薇拉真的就在门外,但安琪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好奇怪。
她还没学过“畸形”这个词,只能形容薇拉变得很高,有天花板那么高,她的身体黑黑的,闻着有股奇怪的味道,而且为什么她那么高,她的眼睛却能和自己平视呢?薇拉的脸周围还有好几张其他小朋友的脸,见安琪开了门就一齐发出刺耳的笑声。
等到“薇拉”对着自己举起镰刀般的手臂,身后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安琪才想起了“怪物”这个词。
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仰着头,本能地发抖,望着“薇拉”的脸变得越发扭曲可怕。
突然之间,一道金色光芒斜着劈开了“薇拉”的身体,将她砍成两段。安琪苦恼了一秒还能不能把薇拉拼回去,注意力就被站在薇拉身后的人吸引走了。
德蕾可剧烈地喘着气,外套和发丝随挥砍的动作而飘舞,披散的长发仿佛和她手中的利剑一样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紧皱着眉头,表情凶恶,看起来实在称不上温柔友善。
但安琪觉得自己在这一天见到了真正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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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蕾可的设定来源于凳凳的跑团角色。
凳凳给画的德蕾可和查莉: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7297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