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餐館”是合樹村最受歡迎的餐廳。這兒的餐點分量大、味道很合大眾口味，又坐落於街道人潮最多的地方，不免生意興隆。他們家主打的招牌是“吃出家的味道”，菜單上都是常見的家常菜，一般來說對於顧客不會有太大吸引力，但店長自己在開張初期也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在家裡沒開火的時候來這找熟悉的味道。
陸城是法力文明中最強盛的國家之一，在已維持數百年的術師社會下，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居民會選擇成為術師。也可能是因為如此，很多從外村來出任務或家人到國外出任務的人會來這個餐館。
久而久之，家庭餐館彷彿成為了許多人的另一個家……或第一個家。
手拿任務通知單的悟止步於家庭餐館門口，注視著那醒目的招牌。
“這裡……很適合那三個小孩啊。”
————
雪琳、汀風和恩此時已被悟拉進家庭餐館、按在座位上。兩兩相對的座位上，汀風被安在悟身邊，雪琳和恩則坐在他們對面。
悟早上說每次訓練完他們都得一起聚餐來增進情感，這三人也沒多想就跟來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以後我們還會一起來吃很多次飯？”“還不能換餐廳？”汀風和恩一前一後地質問悟。聽見這話的店長不免心裡一抖。
“看這的食物種類那麼多，等你們每道都吃過一遍了再說吧，反正都是我請，隨便點。”悟自顧自地指著菜單：“而且我猜你們都沒來吃過。”
“你怎麼確定的，你又沒從小跟蹤我們。”雪琳靠在椅背上，遠遠想看清菜單上的字。
“我說了啊，我猜的。不然你們說說，自己有來過嗎？”
三人面面相覷，憋半天發現彼此真的都沒來過。其實悟是想知道他們以往來這吃飯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這下沒話題聊了。
悟拿起筆瀏覽菜單。“不過你們肯定都有經過過這裡吧，為什麼都不進來？”
“……沒興趣。我在家有飯菜吃。”汀風用一隻手把臉撐在桌上。
“我其實好幾次路過都想進來看看，但不知道為什麼都只在門口看幾眼就走了。”雪琳的視線跑到了悟手裡的菜單上：“老師你目前沒有想法的話能不能借我看一下？我也想瞧瞧這有什麼好料。”
“給。”
“感謝。”
其實悟剛剛根本沒在看菜單，只是在給自己找點事做，對他來說跟小自己十幾歲的學生面對面吃飯多少有點不自在。
菜單被雪琳拿走後，他的目光只能直面這三人了。“恩，妳呢？”
“我……”
她不敢面對一人吃團圓飯的孤獨，又怕每每吃到這種味道就會陷入回憶掉下眼淚，雖然她舌尖記憶裡家常菜的味道，只剩菊老師偶爾到家裡下廚時的那幾道，至於浮星院長的手藝，她記不起，也不想記起。
“……恩？哈囉？”悟把手伸到恩面前揮了揮。
“啊、抱歉……”恩的注意力回到了當下。“我……沒錢。”
她沒來很大一部分原因確實也是因為沒錢，所以不算說謊吧。
“哦。知道了。”悟應道。
“老師，好了，給你。”雪琳把菜單放回桌面正中央。
“我……先等你們點完再看吧。”
“那，恩妳要先看嗎？”汀風問恩。
“啊，好……感謝。”
四人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後終於點完了餐。從廚房伸出手的店長接過菜譜時不禁想，還是第一次見點餐點這麼久的客人。
等待上菜的時間裡，這幾個人都不知道可以做點什麼。汀風頭靠在座位右側的窗上，目光透過殘留水漬的玻璃盯著天上的白雲緩慢移動，盯得入神；雪琳挺直著背閉目休息，整個人像靜止了一般，連呼吸的起伏都輕得難以察覺；恩摳著擦破皮的指甲縫想把突起的一塊死皮去除，卻怎麼也碰不著；而悟，他今天忘了帶術師檔案出門，也沒拿什麼有趣的資料，只好在腦內思考未來帶領這三個學生的方針。
四人坐在一張桌子的兩側，卻像隔絕在四個世界裡，各自保持異常的寧靜。很明顯，幾場隨機編織起的聊天和合作戰鬥還不足以讓他們熟得能隨時笑容滿面地聊上幾句。
日常的問候、讚美與鬥嘴往往是當下人事影響下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但在等候餐點這種空白時間，冒出任何一句話都很顯得刻意。
他們看起來都像是能活絡起氣氛的人，但本質上只是擅長客套。相處得稍久，想法枯竭，就只會用寧靜代替交談。四人都對彼此懷有好奇，對對方的探索卻也止於淺顯的問答，不像某些咄咄逼人的大人喜歡一見面就深挖別人的底細，他們明白這些東西需要時間的積累，需要在雙方完全熟悉後再深入交流。
因為只相處一個星期，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
他們同時也在慶幸，幾個人中都沒有喜歡在這時硬找話題的人，除了剛剛的悟。而他也討厭硬聊的尷尬感，所以索性直接放棄了跟學生交流。
————
用餐結束後，四人走出餐廳。
“怎麼樣，對餐點的味道還滿意嗎？”悟問道。
“嗯，是沒吃過的菜，超香的！是叫番茄炒蛋來著吧！”恩微微攪動舌頭，還能嚐到口腔內壁殘留的味道。
“番茄炒蛋似乎很多人家裡都會做呢，課文裡總這麼寫。”雪琳說，“我吃的那盤青椒釀肉味道很濃，不過可以接受。”
“這兒的老闆手藝真好啊，怪不得能吸引客流……”汀風道。
“唉，對啊。原來其他人每天回家都能免費吃到這麼美味的飯……”
悟隨口接了句話。沒想到突然迎來了一陣沉默。
“……老師，你平常回家也沒人做飯給你吃嗎？”
“等等恩，這問題好像不太合適……”雪琳緊急想打斷恩的提問。不過悟自然地接了話：“喔，我啊，想強調的其實是免費啦。你們突然安靜我還挺疑惑的。”他撓撓後頸：“還有，我是成年人了，再怎麼說也會自己做點吃的過活，我這個年紀早就不需要父母了。”
“真的嗎？”
“真的。”
“……好。”
接下來的一路上，四人再也沒開過口。
————
回到家，悟徑直走向房間，坐到床邊。腦子裡嗡嗡地響著……
這傢伙為什麼能那麼精準察覺人話裡的漏洞啊？不，他們三個都發現了吧？為什麼我這麼容易說漏嘴啊？她應該是以為自己傷害到了我，幸好我沒有真受傷。可是為什麼沒有人繼續接話題！很尷尬啊！
法尊大人說了，我要形塑一個溫暖健康的形象來帶給學生安全感，這才幾天，就破功了！！
……
悟喘了口氣。
擔任風雲組的教師是他經深思熟慮後做出的選擇，他必須勝任好這個工作。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這麼做對他沒什麼好處，他也想給自己一個安慰，一個交代。
————
恩在聚餐後沒有立刻回家，反倒是轉往中心街閒晃了一會兒。這是她第一次和三個人一起吃飯，也是她第一次專心注視黃昏時的街道，她每次從訓練場回家時耳內都會被自己的粗喘聲充斥，沒心情注意中心街的景象，沒想到白天擾嚷的中心街還會有這麼安靜的模樣。日頭已漸降西山，傾斜射來的光線劃過路邊攤位的招牌，在地上投下一塊塊黑色的陰影。一切色彩分明得像幅油畫。
恩邊看邊思考著。她看過課本裡描述全家一起吃晚飯的插圖，大家會把各道菜擺在桌上，每個人想吃什麼，就把哪道菜夾到碗裡，去菊老師家時她也是這麼做的。但剛剛他們的吃飯模式分明是各自把這當成了單人套餐，由此可知，要麼是他們不夠親密，要麼是他們都沒有家庭聚餐的經驗。而恩認為，這兩點他們都各占一點。嗯，雖然有點不合乎常理，但也是個很棒的用餐體驗，至少她體驗到了多人一起吃飯的感覺。至於飯後……
恩自己也驚訝她剛才竟然對老師提了那麼尖銳的問題，要說沒有內疚之心是不可能的。她為什麼當時會這麼脫口而出呢？
她發現在這個組合裡，她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各種東西，能讀懂彼此想法的同齡人、有人在身邊卻不令人不自在的寧靜，和那模糊又似有框架的友誼。如果在此之上，這個小組的每一個人都和她有一樣的傷口……
恩搖搖頭，想抹除這個想法。這無疑也是在詛咒別人，為了博得同理心，幻想別人有跟自己一樣的遭遇，這太自私了。
比起詛咒，她向來更常對人抱有羨慕，羨慕別人的天賦、家庭，以及朋友。同時也在安慰自己，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有完美的環境才能活下去。她相信只要拚上自己所有的全部，就可以贏得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
“嗨~~！妳是卡奇拉恩嗎？”
恩聽見聲音停止思考轉過頭，卻沒看到人影。
“我在這裡啦~”少女從恩腳邊的地上站起，“我就蹲在這兒呢，妳居然沒看到！”
恩降下視線，看到了一名看起來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女。她綁著雙馬尾，後腦勺還有個大蝴蝶結，乍一看像是一對貓耳。少女見恩在打量自己，笑嘻嘻地說：“奇怪，妳居然還真不認識我，我們之前不是同學嗎？”
“抱歉，我對妳沒什麼印象……”
“嗯，意料之內。”少女朝恩伸出手：“我叫艾伊李 桃利，現在是跟妳同屆的術師喔！”
恩也把手遞上前，不過還沒觸碰到對方，桃利就立刻伸長手緊緊抱住恩的手掌，用力搖了幾下。“嗚哇~我早就想跟妳做朋友了，終於有機會找妳說話了！我們會成為朋友的吧，對吧？對吧？”
“啊？”
“蛤~不願意嗎？不願意的話就算了……”桃利睜大眼，擺出可憐巴巴的表情。
“不不不，沒有不願意。”恩慌張往後退了一小步，“我只是疑惑，妳怎麼會想跟我做朋友……我們明明都沒說過話，而且我還是個問題兒童。”
“哇，妳對自己的認知怎麼跟其他人對妳的認知一樣？”桃利歪頭：“妳明明是知道自己有多努力的吧？為什麼還要這麼說？”
“什麼？妳……”
“嘻嘻，果然如此嘛，其實這是我的猜測來著。像你這樣的逃課慣犯可以通過資格考試並且不被淘汰，要麼是天才，要麼是在背後偷偷用功……”桃利豎起食指指向恩：“不管妳是天才還是努力家，我都會想和妳交朋友，因為妳的髮圈毛茸茸的，很可愛！”
“呃……謝……謝謝？”恩聽著桃利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勉強判定出了對方是在誇獎。
“嗯哼，既然妳沒有拒絕的意思，我就當作我們是朋友了！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在人群裡找到妳。對了，我是任務中偷偷跑來找妳的，差不多該回去啦，再見！”桃利沒給恩回話的時間，就跑向了遠處的另一條街道。粉色的身影消失後，恩還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雖然過於突然，但她一定會記住那個女孩的名字。
艾伊李桃利。
第六章-end-
“咳咳，三位。”過了十分鐘，悟終於決定開口打斷三名學生的談話。
雪琳、汀風和恩三人急忙轉頭，這才想起來他們今天不是來聊天而是來培訓的。
“啊……抱歉……”
“沒事啦，讓你們培養好關係也是重要的一步，”悟手撐地站起，“不過現在，該到訓練的時間了！”
坐在地上的三人跟著悟起身，信心滿滿地說道：“沒問題！”
三位少年在短暫的交流後，已以異常的速度開始建立起友誼。
等每個人都站起來後，悟伸出食指轉了幾個小圈凝聚起法力：“首先我需要試探你們的能力，這方面我可是頗感興趣。雖說已經清楚你們的學習成績，不過果然還是想親眼看看你們使用力量的樣子。”
接著悟將手指向了一旁的空地，那塊空地面隨即出現了裂痕，一棵巨大的“樹”衝破地面拔地而起。奇怪的是，那棵“樹”的樹枝及樹葉卻在完全露出地面後不停地伸長和扭動，外表像是醜惡的妖怪。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三人都不禁發出了驚嘆，同時帶著恐懼看向眼前越發扭曲的樹枝。
“我最擅長使用的法力屬性是木，可以任意操控所有植物，讓它們成為我的武器，”悟抱起胸：“而你們現在的考驗，是要擊敗我所控制的這棵樹。”
“什麼？”恩不可置信地看向悟：“這棵樹由老師所操控……意思不就是要我們和老師對戰嗎？老師可是高等術師啊……”
汀風盯著那逐漸朝自己伸來的枝蔓：“老師你應該不會使出全力吧……”
“這個嘛，”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會看情況而考慮的。”
“小心！”雪琳大喊一聲擋在了汀風和恩身前，她掏出腿上道具袋中的銀刃，及時割斷了沒有預料就直攻來的枝葉：“光憑銀刀想把它消滅是不可能的，我們得想想有什麼法術可以克制它。”雪琳縱身一躍，落腳於高處另一棵正常的樹上。
“我比較擅長的只有水系法術，但面對那麼大一棵樹不知道起不起得了作用。”汀風覺得隨便施展法術不是明智的決定，於是也掏出短刀割斷了幾個藤蔓：“恩，妳有什麼擅長的法術嗎？”
“我連能學會基礎法術都很了不起了，哪有什麼擅長的啊！”恩一邊閃避著藤蔓的襲擊一邊喊道：“雪琳，妳很厲害吧，快想想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它！！”
雪琳在不間斷的攻擊下於樹葉間穿梭：“火焰應該可以把它燒死吧，我試試之前老師教的法術，”雪琳張開手掌對準樹根部的方向：“焰火！”
一束小火苗在大樹根部亮出火光燃燒，並開始漸漸往其他地方蔓延開來。
“不會那麼輕易讓你們通過的。”悟也將手掌對準大樹根部的方向：“水波！”
燃燒的樹木根部馬上被從悟手中發射出的水波撲滅了。悟轉動肩膀：“好久沒用那麼基礎的法術了呢。”
汀風小聲切了一聲，“一直砍這些只會把我們的體力耗光，根本只是無用功啊！”他立刻把攻擊目標轉移向了悟：“老師，失禮了！逆流！”
一條急流般的水流朝悟猛衝去，彷彿要把目標吞沒，但悟只是微側了下身子就輕易躲開了：“不愧是水之家族，十五歲就會三級法術了呢。”悟發出讚賞的話語：“只可惜這法術的靈活度不是很高，要是威力再大點就好玩了。”
切，這是在嘲諷吧。汀風不爽。
因為不斷跑跳而疲累的恩焦急地念叨著：“可惡，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贏啊！”恩焦急地看向和自己同樣只能閃避的組員：“有什麼法術可以……”
恩靈光乍現：“想到個好主意。”
三人和悟的對抗還在繼續。
就在雪琳觀察組員動向時，發現沒有看到恩的身影，“恩去哪了？汀風你有看到嗎？”
“欸，她不見了？難道她逃跑了嗎？”汀風環顧了下四周，真的沒有看到恩。
悟也露出了帶點驚訝的表情：“大意了，她什麼時候跑走了？”站在原地的悟眼前只能見到飛舞的樹葉和轉來轉去的兩位學生，完全沒注意到恩不知不覺間消失了。“不會吧……是我輕敵了還是她自己逃走了……？”
還沒等悟思考完，雪琳就對悟發動了攻擊：“凝凍！”
悟的腳部結起了冰霜，並不斷加厚，形成堅固的冰凍束縛。
“冰系法術可是稀有型法術，妳居然可以使用……”悟將腿用力一蹬，馬上便脫離了束縛，但因方才的分心悟短暫忽視了對樹怪的控制。
“喝啊！逆流！”汀風趁這個時候朝樹底部的構造以水流的衝擊力進行破壞，讓樹怪的生長減緩並縮小了，只不過悟很快便恢復了對樹怪的控制。
而正當悟打算重新進入狀態，加強附於樹怪的法力時——
一根短短的樹枝飛到了悟的面前。
“嗯？這怎麼會飛過來？”
就在那樹枝即將落地的那一刻，樹枝突然化為了恩的樣子。
“看招！”
恩的拳頭朝悟的小臂揮去，把悟攻了個措不及防。
“什、妳！”
恩像是使出全力地揍向悟，讓悟居然難得地感受到了手臂的刺痛。
因為悟的手無法專注凝聚法力，大樹逐漸失去控制，張牙舞爪的樹枝褪為僵硬枯瘦的朽木，隨後很快伴隨著整棵樹碎裂消散成了塵煙。
恩看著眼前捂著手臂的悟，得意地笑道：“老師居然沒有想到變身術嗎~？”因為變身術可以讓恩擺脫翹課時來抓自己的老師，所以變身術算是恩第一個學會的法術。
“是我疏忽了……看來你戰鬥智商不低啊，居然用變身術來矇騙對手，有兩把刷子嘛。”悟的神情由驚訝轉為讚賞：“很不賴嘛，卡奇拉恩。”
“哇……居然靠變身術擊敗了樹……”雪琳也投來了佩服的目光：“明明是人人都會的法術，但實戰上懂得運用也是一個考驗啊……看來我還是缺少練習。”
“嗯嗯。”汀風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們在那裡瞎忙活那麼久，怎麼沒想到可以這麼幹呢，厲害。那棵樹可是妳擊敗的呢。”
“啊……謝謝啊，不過要是你們沒有合作破壞它根部的構造，也沒辦法讓它那麼快消散呀！”恩有些不知所措，這可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被除了菊以外的人誇獎。
“果然只看成績單是無法知道你們的真正能耐的啊，”悟滿意地看向三人：“不過，汀風，你剛剛使用的水系法術肯定不是你的上限吧？還有雪琳，居然用一級法術對付我，這該不會就是妳的全力了吧？”
“哈哈，算是吧。”汀風爽朗地笑了笑。
“我只是訓練時沒遇過這樣的敵人，有點擔心用太大的火會不會出事而已……”雪琳有點不甘的應道。
“哈哈，我當然知道。”悟摸摸自己的下巴：“如果那麼早就看到了你們的實力上限，以後就沒有新鮮感了。”
“老師你肯定只有用使出百分之一的力量吧！”恩盯著悟的手臂：“高等術師怎麼會沒注意到這一點呢……”
“咦，怎麼這麼說啊，”悟微皺了下眉：“雖然我的確可以使用更強力的攻擊，但剛剛的變身術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啦……”
咦，這真的是高等術師？恩心想，他說不定只是激烈的戰鬥打多了，忘記了這超級基礎的小法術吧…？
不過比起思考這件事，恩更在意自己方才所受到的稱讚。
“那棵樹可是妳擊敗的呢。”汀風的那句讚美讓恩感覺自己似乎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笨，甚至可能還有某些過人之處。一想到這，恩的內心就多彩了許多。
“這訓練真不錯啊！”恩面溢喜色地對悟說道：“以後的訓練也會是這樣的嗎？”
“不是喔，未來你們要面對的，是真正想要把你們置於死地的敵人，”悟顯出的眼神轉為嚴肅：“那會是充滿鮮血與疲憊的作戰，跟今天的相比可是會殘酷好幾倍。”
“充滿鮮血與疲憊……”恩說道：“這樣啊……所以……”
“所以你們不能隨便懈怠，過了幾天的集中訓練後，你們就要面對真正的敵人了！”悟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恩開心地說：“所以我們要好好把握這幾天和平的時間，去吃點好吃的。”
“噗……”這番意料之外的話令汀風不禁笑出了聲，“確實，畢竟我們有可能跟別人打著打著就死了啊~”
“是啊是啊，”雪琳以期待的目光盯著悟的眼睛：“我們今天是時候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了，對吧？”
悟有些懵地看著他們，但因為試驗確實已經結束了，所以悟也只好同意他們：“呃，對，你們可以去吃東西了。”
“喔耶！謝謝老——”悟都還沒聽清那三人說的話，他們就一起以迅風般的速度消失不見了。
……最好是戰鬥中也要有這樣的速度啊，三個小傢伙。
-第五章-end-
“總之，我現在是一名術師了！”
實習生培訓開始的第一天早上，恩從床上起來，腦子中一直迴盪著這句話。稍微從無力的想法中解放出來，一想到離自己的夢想又進了一步，讓恩不禁興奮又期待。
“但是如果接下來我的學習又回到了以前的狀態的話……”興奮歸興奮，恩對於這些天沒有練習的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多信心。等待培訓開始的休息期，恩為了讓身體暫時好好休養都沒有去訓練場，整天躺在家補眠，偶爾出門用老師給的零用錢買幾個菜式多點的便當和包子。
洗漱完畢，恩從客廳的小冰箱中隨手拿出一個包子，小心用老師教過的火系法術把它烤熱，然後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嗯，是肉包，味道還不錯嘛。”恩品味著這個包子的味道。
雖然對一般人來說外面賣的肉包子味道其實都差不多，不過恩會敏銳地嘗出這中間夾的肉加了什麼調味料。比如——
“胡椒放得有點少呢，不過鹽巴的味道很濃厚…多吃了幾口感覺有點鹹呢……”
恩自認為味覺靈敏算是自己的優點，即使這技能基本派不上什麼用場，察覺到自己身上有跟別人相比稍微優秀的地方，還是不免令她心生難得的自信。
今天起得有點早，恩難得可以稍微享受享受早餐時間。
“啊，時間差不多了。”
————
走在陌生的路上，緊張不禁油然而生，恩一邊向前邁步，一邊不由自主地抓緊衣角。
術師培訓院位於術師醫院隔壁，而術師學校則在訓練場附近，兩者地理位置相差有點遠。儘管恩在合樹住了很多年，恩也不太熟悉大街外的路，許是每天都把時間花在學校和訓練場的緣故。
前後有三三兩兩同行的實習生在去往培訓院的路上，幾乎都在勾肩搭背，談論著對小組分配的期待與興奮。這些人都是恩在術師學校的同學，但恩跟他們基本沒說過幾句話，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恩不禁感覺自己在這獨自走著似乎有點突兀。
“嗚……之後就要跟小組的人每天待在一起，那豈不是很尷尬……”
恩懷揣著擔憂，抵達了培訓院門口。
她看著眼前這個只有術師學校一半大小的建築物陷入了迷茫。
上面確實掛著“術師培訓院”的牌子，但是整棟建築看起來跟“院”沒有什麼關係，感覺裡邊只容納得下一個小型競技場和幾間考場。雖然實習生的人數確實會比普通學生少一些，但在恩的印象裡這兒時不時會辦很多跨國比賽及考試，難以想像這種地方除去教室佔地面積還可以容納得下那麼多人。要是沒有那塊牌子她打死也不會相信這裡就是培訓院。
“算了，先進去看看吧。”
打開大門走進室內，首先衝入恩視線的是一團擠在門口的同齡實習生。這群人擁擠得跟假日的集市不相上下，這種情況下學生們還不忘在摩肩接踵的空隙和隔壁聊上幾句，導致門口附近非常吵鬧。恩努力穿過門口的堵塞段，又踮起腳尖想越過人頭看清這裡的布局到底是什麼樣。
結果這裡除了角落隱蔽的樓梯和邊緣幾扇通往辦公室的門外什麼也沒有，簡約如未經裝潢的新房。雖然給了很多人站立的空間，但是太空了吧！又因為什麼也沒有，在這兒講話聲的回音特別響亮，讓那麼多人聚在這樣一個空間內簡直是對耳膜的折磨。
恩沒有可以說話的人，只好找個人較稀疏的牆角，摀住耳朵站在原地等待。
……看來這裡並沒有教室的存在。
————
過了十分鐘。
“全體安靜——！”
恩身後傳來一道成年男性宏亮的聲音。實習生們一聽到便馬上安靜了下來，把視線移到門口的高大男人上。恩慶幸耳朵得到了暫時解放。
“所有實習生聽我這邊。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瑩葉悟，是風雲組的教導老師。”說話的是位棕髮男性，他身上穿著高等術師統一穿著的繡有國家標誌的術師高領衣，站在一群比他矮上一截的青少年堆裡顯得頗有威壓。
悟見學生們一臉茫然的樣子，接著說道：“你們肯定聽不懂我說的是什麼，總之剛才那是我接下來要帶的小組的名字。“悟邊說著邊悠悠走至室內最裡處，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他緩緩移動，把那個最裡處變成了一個無形的講台。”接下來我要宣布你們各位所屬的小組，請注意聽，並在找到組員及教導老師後跟著教導老師的指示行動，明白了嗎？”
“明白！”全體學生一起高喊，讓恩的耳朵又刺痛了一下。
“好的，那現在開始公布小組名單……”
————
又過了十分鐘。
恩現在只覺得頭痛，倒不是因為剛剛摧殘耳朵的聲音，而是因為老師宣布的小組名稱。
每個小組的名稱都千奇百怪，像是噬寧、天際、還有一開始說的風雲小組，到底是誰想出的這些名字？恩百思不得其解，順道佩服起了這個棕髮老師的心理素質，要換做是她，可絕對不敢把如此古怪的名稱說出口。
所以，怎麼還沒唸到我的名字啊！恩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出現在名單上。看著同學一個個跟著各自的新教導老師離開室內，恩變得越來越焦急。
“呀，來到最後一班了。”
恩一抬頭，才發現眼前已變得非常空曠，幾分鐘前還人聲鼎沸的培訓院已只剩下三名學生和一位老師。
“風雲組的組員就是你們了，玫隱雪琳、陽璽汀風和卡奇拉恩。”老師面帶笑容看向他點到名的三位學生。
“……啊？”
恩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兩名組員。
恩和另外兩個同學自離彼此很遠的牆邊走到悟面前，而悟從他們抬腳走路的那刻起，就開始興致勃勃地打量他們。
常見的表情、喜惡的事物，乃至走路的姿勢，都要瞭解得一清二楚，這是老師的職責。法尊大人是這麼交代的。
三人止步於距悟約三步距離前。
“居然是這樣子的三個人啊。雖然早在實習生名簿上看過資料，親眼見到的感覺多少還是不太一樣。”
“老師你對我們不滿意嗎？”恩左側的白髮少女開口。
“不是啦，只是很驚訝，你們三個看起來不像是會湊在一起的人。”悟停止過於明顯乃至不怎麼禮貌的揣度。
“……確實。”恩另一側的少男抬眼。
這麼看這個老師真是一點都不嚴肅。
悟轉身：“那麼，跟著我去訓練場吧。”
“訓練場？”三名學生都對這熟悉的地點感到奇怪，不過還是乖乖跟上了悟的步伐。
————
“你們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別隔太遠喔。”到了練習場，悟找了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地方，就直接坐了下來，其他三人也依著他的指示坐到他對面。
另外兩人真的沒有隔太遠，找到了最讓人舒服的距離坐落在恩兩邊，反倒是恩拘謹地縮著身體。
“好的，接下來我們就是朋友了，所以你們都別癱著一張臉啦，快來互相交流交流，做做自我介紹~”悟咧著嘴拍了拍手，看向滿臉寫著呆滯的三人：“我前面已經介紹過了，你們誰要先來？”
“……我先來吧。”雪琳率先開口：“我叫玫隱雪琳。還有什麼要講嗎？”
“比如喜歡和討厭的東西？”悟說。
“喔~我喜歡在家看書，無聊的時候會來訓練場練習。討厭做要耗很多力氣的事情，因為我的力氣不是很大……”雪琳清了口痰：“咳咳，不過我知道做術師不可能那麼輕鬆，所以我都會盡力而為，絕不會因此偷懶，你們放心吧。”
“原來如此，喜歡來訓練場……”悟挑眉：“看來挺勤奮，難怪成績那麼好啊。那麼勤奮是從小被逼的嗎？”
雪琳搖搖頭：“不是，只是找不到事做所以來這裡打發時間，順便鍛鍊自己。畢竟只要稍微懈怠都可能退步。”
玫隱雪琳，有一頭別到耳後的雪色長髮和紅色眼睛。據恩跟她同班的經驗，她在班上成績非常優秀，長相還不錯，外貌常常被同學誇讚。平常會自然地和同學打招呼，不過內容其實都是寒暄一兩句就完事，恩沒有見過她和誰聊得很開心，可能她並沒有很喜歡跟人交流。經過自我介紹，雪琳展現的性格和恩對她的了解也沒什麼偏差。
“平常訓練是單純想跟上學習進度，她居然用訓練打發時間，真是個神奇的人啊。”一旁的恩喃著。
“接下來換我吧！”緊接著汀風也自願開始了自我介紹：“我是陽璽汀風，沒有特別喜歡的事，目前也沒有發現自己特別討厭的東西，請多多指教！”他的音色輕盈靈動，語調亦自然放鬆。
陽璽汀風，有一頭水色短髮水色眼瞳，成績中等偏上，性格比較活潑，同學跟老師對他的評價都很不錯，不過恩沒有特別注意過他，也沒和他說過話。
“陽璽嗎，聽說是很擅長水系法術的一族~小時候有練過嗎？”悟把身體探向前，在汀風身上投成一片陰影。
“有練過一些基礎的……但還沒有接觸很多，”汀風淺笑，“我未來會加油。”
“嗯~好，那麼，最後一位？”
“——喔呃啊，不好意思，我、我是卡奇拉恩！”突然被叫到名字，恩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可介紹的點，只好腦子一熱把腦子裡冒出的字句一口氣全說出來：“我喜歡包子，尤其喜歡肉包子，不過其他口味的也都還不錯——討厭的事情是背書！因為我總是背不起來……”
恩幾乎沒有思考、沒有停頓，一口氣講完了自我介紹。語畢，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剛才講了些什麼。
“看來妳真的很喜歡包子啊！”雪琳看著恩，歪頭露出笑容，“聽得我都餓了啊~”
“嘿嘿，確實……畢竟包子比較便宜，我平常不是吃便當就是吃包子……”
“這樣啊。”雪琳把頭轉向悟：“老師，我們訓練時應該會有空閒時間吧？我們可以一起去買點東西或去飯館吃飯放鬆一下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怎麼突然說這個？”
“老師你聽到了吧，恩平時不是吃便當就是吃包子，總不能讓她成為了實習生都還一直吃這些東西吧！”雪琳對恩瞇起眼：“不要再一直這樣吃東西了，肚子會壞掉。”
“呃啊，好、好的……”對於雪琳的友好，恩不知道如何回應。而且，她這番關心怎麼那麼像菊老師！？
“……難道說，你沒有零用錢？”汀風也把頭探向了恩。
“這個嘛……”恩嚥了一下口水：“我沒有父母……所以零用錢都是菊老師在自身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給我的……”
“這、這樣啊……畢竟老師的薪水並沒有很多呢……”汀風察覺自己不小心戳到別人的痛處，愧疚地別開了視線。
汀風又轉向雪琳：“抱歉……那妳的零用錢咧……？”他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話題，繼續問著。
之前好像聽同學說過雪琳的父母失蹤多年，已經是全班都知道的事了，或許提起來她不會有太大反應？這麼想著，恩也好奇地看向雪琳。
“這個嘛，”雪琳得意地抱起胸：“是獎學金喔~！”
“啊，合理。”恩和汀風發出了同樣的感嘆。大額的獎學金對於學生來說算是非常夠用的。
“那，汀風的零用錢是多少呢？”恩記得小時候見過汀風的父母接他上下學。
“以前都是父母給我，金額不小，後來我就是自己存獎學金，不過金額遠遠比不上爸媽給我的就是了。”
“哇喔……獎學金的力量……”恩呆呆地望著汀風。
三人聊著聊著，話題逐漸偏移，在他們滔滔不絕的分享裡，氛圍輕鬆了許多。
悟單手撐起臉看著這三個少年越聊越歡。
畢竟是在混熟，還是別打斷他們好了。
但這下我該怎麼開始訓練他們……
悟只好無聲的哀嚎。
-第四章-end-
“喔對了老師，這些小組名字是怎麼來的啊？”
“是老師各自自己取的喔！怎麼樣，風雲組很好聽吧？”
“……呵呵。”
卡奇拉 恩 第一人稱視角
— —
考核前一天晚上。
結束充實又勞累的一天後，我回到家，簡單洗漱後便躺到床上。
“真累呢，明天就要考核了，快點睡覺吧。”雖然腦子裡是這麼想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因為緊張而導致考核不合格，就讓我輾轉難眠。
我已經厭惡了失敗的感覺。我不希望在如此重要的時候還得嚐到那可怕的滋味。
在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床頭的小櫃子。“呃啊！好、好痛……”
等撞擊的疼痛褪去後，我發現櫃子上有一個東西倒了下來。我抬起身去扶起它。
“欸？是這個啊。”扶好後我在幽暗的房間裡勉強看清了那東西的輪廓。
這是一張我在童年時期和“家人”的合照，上面有非常多和我年齡相仿的孩子，每個人臉上都綻放著幸福的笑容。
雖然我把它擺在我的床頭櫃上，但我其實不太敢仔細看這張合照。
因為除了溫暖的時光外，它還會勾起我悲痛的回憶。
“………”
小時候的記憶嗎……
——
從小我就沒有父母。
嚴格來說是我沒有見過父母，因為他們在我剛出生時就把我拋棄了。打我有記憶起就是在浮星孤兒院生活。在那裡有溫柔的院長及很多老師會照料我，讓我生活得很安心，完全沒有被父母遺棄的孤獨感。我有很多玩伴，雖然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是我們總能在玩耍中帶給彼此快樂。
我有一個特別要好的朋友，是一個有著白色長髮的可愛女孩，因她的頭髮像雪一樣白，我就稱她為小雪。她的眼睛上纏著繃帶，似乎是受傷了，什麼也看不見。
自從我們相遇以來就一直形影不離，非常親密。
我們每天在遊樂室裡玩耍，餓了就吃，睏了就睡，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偶爾我們也會看點書櫃裡的傳說故事書，而這也成為了生活資歷短淺的我們的日常聊天話題。龍與鳳是什麼樣的存在呢？可怕又偉大是什麼意思呢？光討論這類話題就可以花上一整天。
我享受這種沒有壓力，只有悠閒的日常。
後來，大概是七歲的時候吧，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不得我這麼安穩，變故降臨了。
有一天，小雪和老師一起出門去術師醫院做眼睛治療，說是有人研究出了一種可以治癒失明雙眼的法術。我和朋友們都很期待看到小雪的眼睛是什麼樣子，所以在院裡乖乖地等著她們回來。
然而，等了好一陣子，沒等到小雪的歸來，反而等到，一場突如其來的驚嚇。
————
當時，我和朋友正安靜地坐在地上閱讀兒童書籍，氣氛一片安寧。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
走進來的不是小雪，而是好幾個帶著白色面具的男人。他們手上拿著長長的刀刃，徑直朝我們走來，我和朋友們都滿臉疑惑又驚恐地看著這些不速之客。
那些人的神情似乎沒有任何波動，面具下透出的眼神銳利而陰森，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著我。
他們二話不說，以幾秒的時間，用手中的利刃往我身後劃出了好幾道看不清但清脆刺耳的響聲。一開始我還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麼。當我看到衣服上突然沾滿了豔紅時，才急忙回頭。
我身邊的老師及朋友們身上皆染上了同樣的豔紅，尤其是腹部，顏色最為深暗。
“咦……”
液體不斷四濺，讓整個遊樂室快速染上了刺眼的腥紅。從前我只在手指的小傷口和膝蓋的擦傷上看過少許血液，這樣大面積的噴發，完全是第一次見。
面具人的動作乾脆俐落，像是已習慣了如此的殺戮，即使渾身沾滿了鮮血也毫不在意。
“欸……？”
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癱軟倒下，只有我，呆滯地站在原地。
“呃欸…？”
“……”
“啊……”
“啊啊啊啊啊啊——！！”
過了一會我才反應過來，開始尖聲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只能瞪大眼睛看著我的玩伴和老師們躺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失去氣息，化為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淚不斷溢出，在整張臉上流淌，身體也不受控顫抖不止。我鼓起勇氣看向腳下，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刻正浸滿我雙腳的，是朋友們黏糊的血液與屍體。
頃刻間，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無論是對於當時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來說，都是巨大的衝擊，彷彿明亮的世界突然被染上了一層深沉的赭色，令人絕望、不敢相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過了幾秒，我的肚子感到一股強烈的刺痛。低頭一看，一把鋒利的長刃已刺進我的腹部，眨眼間又快速拔出，腹部的血也伴隨著刀的行徑灑到我的臉上。剎那間，撕裂般的痛楚湧上來折磨我的肉體，加上先前精神的刺激，我很快便虛弱地撲下地，與玩伴一起陷入死寂的血潭中。
那是被封閉在孤兒院的我第一次見到水潭，沒想到是紅色的。
我很想站起來逃離這裡，但渾身都使不上力氣。我使勁撐開眼睛，心裡默念著，小雪，千萬不要回來，千萬不要回來……
眼淚和血液黏稠混雜在一起，在臉頰凹槽拌成一坨漿糊，近乎完全阻塞的鼻子只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腥臊味，噁心，腸道又沒有力氣擠出嘔吐物。
“不要……”
“為什麼……”
“為什麼……要突然……”
到剛才都還只會叫的我放聲大哭起來。
我幾乎是用盡所剩無幾的力氣，在用力地吶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院長啊啊……小雪啊啊啊啊啊啊——”
“誰來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感覺腦袋被攪得破爛，變得好笨重，手腳被抽乾，輕飄飄的，使不上力。
“好可怕……”
隨著聲音越來越沙啞，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啊……”
我隱約看到一個嬌小的白色身影出現在面具人背後。
“小…...雪……”
……小雪，我好想看到妳眼瞳的色彩。
但我看不到了。
垂下眼，意識掉進了無底洞。
———
我原以為我會永遠閉上雙眼。
———
再度睜開眼時我一度以為自己正置身於天堂，畢竟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感覺不到。
直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
“卡奇拉恩？妳還好嗎？醒過來了嗎？”
揉揉眼睛，我看到一個金色眼瞳、盤著紅髮的女人模樣逐漸清晰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她坐在我身下的病床邊，擔憂地看著我。
這裡……大概是醫院吧……
我看著眼前的女人，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雖然恢復了一些力氣，但意識仍然不清不楚……
”這裡是合樹村的術師醫院，目前你腹部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女人輕聲道：“這幾天我會負責照顧妳，妳就好好休息吧…”
她見我沒有反應，只是呆滯地看著她，便摸了摸我的頭。感覺就像院長一樣……那樣溫和……
可是……
一想到這我的眼眶又不禁濕潤了起來。
再也…回不去了……
女人見狀摸了摸我的臉頰，“我明白妳的難過和痛苦……”
……她注視著我。
“所以如果想哭的話，就盡情哭出來吧。”
她張開雙手擁住了我，而我實在忍不住，不管認識不認識，直接在她的懷抱裡大哭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嗚……”
“哇啊啊啊啊啊啊……”
“好可怕、好可怕哇啊啊……”
“好噁心哇啊啊啊啊……...…”
我不願回想那淒慘的畫面，但它又不受控制地衝入腦海，讓我只好努力忍住嘔吐的衝動哭喊著，把所有的害怕，所有的悲傷，發洩出來。
發洩過後的餘韻，是一種莫名的安定感及輕鬆感，好似苦後回甘的清茶，將甜美與溫柔蔓延至全身。我感受到她的懷抱是多麼讓人有安全感且溫暖，讓我能夠盡情地釋放出自己的情緒。
就像“母親”一樣。
雖然我未曾體驗過母愛，但所謂母親，大概就和這樣差不多吧。
“嗚……嗚嗚……”抽泣緩下後，我抽著鼻涕，抬起頭看向女人的臉頰。
“抱歉…請問我可以…怎麼稱呼您……呢……”
女人笑了笑：“我叫紅茵菊，是一名高等術師。之後我會擔任妳在術師學校的老師，我們以後就多多相處吧！”
“老師……菊…老師……”
“…菊老師！”
我再一次把腦袋鑽進了菊老師的懷裡。“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您……”
邊說著，我也邊再次哭出來了。不過，這次是飽含感激的淚水。
可能是因為當時的我很脆弱吧，僅僅是被給予一個可以發洩情緒的管道，就讓我覺得全身被溫柔包圍。
“好好哭泣是很重要的。”
悲傷沒有消失，只是在此刻化為了滿滿的感動。
從此，菊老師對我來說，便是家人一般重要的存在。在我煩惱時老師總會出現，為我排憂解難，或給我一個疏通情緒的出口,有時甚至還會邀請我去她家,親手做大餐招待我。
所以啊，絕對不能讓老師失望。
除去夢想，其實我當時也有抱著這樣的心情面對考核。
-第三章-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