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矿洞以来,一路险象环生。机关傀儡都还算小事,看得见的蛇虫也还有处理之道,而真正令人头疼的,便是防不胜防又层出不穷的诡谲符咒。虽然仍是一副嬉笑模样,但是众人心中也不由打起几分警惕:能制造出如此令人分不清假象与现实的幻境,对方的手段究竟又当有多滔天?这早已全然不是江湖中常见的兵戈手段。
眼下,放在几人面前的,又是一片漆黑雾霭笼罩的茫茫洞天。
视线受阻,哪怕是打了火折子也只能堪堪见着眼前的分岔路口。地底阴暗湿滑,不知又会从哪里冒出些什么,切不说段四段伍本就不擅轻功,素来身形轻快的子奕和左呈梧在这时候都不敢过于放肆,只得小心翼翼、摸索着石壁谨慎前行。道生错杂,岔口连着岔口,几番前行下来,眼睛和脑袋都转成了几盘蚊香圈。
莫约是第九个路口,段伍猛地停下脚步。
“大师兄,“段伍道,”你带了纸笔没有?劳烦将这沿行一路记录一二。”
“哦哦,有的有的。”子奕很快反应过来段伍的意思,这几人中,他一直是最擅长丹青一事之人,这一路来打斗不停,他竟忘了还可以这么一招。只见子奕很快将草纸铺开,以岩壁做台,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大致的图形:“小菜一碟,交给我吧。”
图像的表达能力自然比文字清晰,有了图纸,行过的路便可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他们进洞以来便一路向西走,走到尽头方又直接北上。走到一半时段伍忽然改往西走,几人本来没有注意,如今段伍所停驻的地点正好是笔直往前行时兀地多出来的一条往南的分叉口。莫非这小子一路都把路线记住了?左呈梧瞥了一眼正埋头对着地图念念叨叨段伍,啧啧称奇。
段伍则没在意其他人的视线,他正盯着地图眉头紧蹙。之前往北直行的时候,有一条路有一段往东的分岔,如今改往东走,又有一段往南的分岔,两者遥遥相呼应,构成一块漆黑的区域来,是陷阱还是线索,可否要试一试?段伍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显然是在往哪边前行上犯了难。
左呈梧见段伍如此犹豫,建议道:“要不我打个灯?”
对哦。段伍想起来了。进洞前,左呈梧就神秘兮兮给他说他在集市上淘到了好东西,一根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蜡烛,看着闻着都与寻常蜡烛无异,偏偏放出来的光芒极远,当初尝试的时候差点闪瞎他的眼。拿到这东西的时候他预料可以在这使用,眼下可不正是最好的时机?段伍眉头松下一瞬,便又很快拧起。东西是好东西,但是自古以来都是物以稀为贵。他知晓左呈梧手中的材料有限,能遇到一次就已经是机缘。指不定只能用这一回。他们的矿洞之行这才刚开始,真要用在此处?反复权衡之后,段伍还是点头:“劳烦。”
左呈梧笑,他屈指一探摸出一灯笼模样精致小物,伴随一声清脆响指,灯芒骤亮,登时照亮了半边天,也照亮了段伍的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然是这般构造。灯芒之下,段伍看着更远处以丁字呈现的南北两条路,一块块碎片就这么在他脑海中串起。初入洞穴时便有向西向北两条道路,他们选择了向西的那条,如今他们兜了大半圈,从西到北再到东,已然可以看出大致的道路构成环状,是在用最简单的方式以迷惑来者。故若想要寻得正确道路,就应当将跳出这闭环。
段伍心情好上不少:“不错,再往北上。”
“走走。”本来就是陪同的几人都是一副游山逛水的心态,对于前路会发生什么都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既然段伍决定了路,就也没有什么他议。
于是一人打光,一人记录,段伍对着图纸摸索着下巴思索推算,决定下一处前行方向。纵使三人有几年未见,如今再度联手,彼此配合之默契竟然未削减半分,行动简洁、快速而高效,宛若什么最巧妙的机关,每一个齿轮都衔接得严丝合缝。段四左右看了看,顶着剑来同松石走在一起,顺手抽飞了几条靠近的蟒蛇。
段伍站在石壁之前,探手捻下一层沾着苔藓的土块来置于指尖搓捻。触感黏腻却不沾手,隐隐一股蓬勃的水汽。抬眼望去。一条地下暗河蜿蜒而过,自然天光掰成碎块自岩石间的缝隙洋洋洒落,闷湿的气息和干爽的风混成一团,是洞外风沙的味道,而这——恰恰也说明这洞穴已经被他们探到了尽头。
“来都来了。”段伍说。
左呈梧也接话:“来都来了。”
谁都知道这出口意味着安全,可来这一趟什么都没看见怎么行?
倒不如说,如此正好,这说明,错误的路已经行尽,接下来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在这盘根错杂的洞窟里抽丝剥茧,奔向真正的目的地。
矿洞的尽头可不代表几人的尽头。段伍回头看向其他人,无一人有退意。
段伍眨了眨眼睛,继续低头看记录图,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噙了笑。
接下来的行动便是简洁高效了。
“西南”
“继续西南。”
“南边。”
“东。”
“北。”
“北……等等,直行。”
……
【在经过一路漫长的前行后,一行人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了水声……复行数十步后,前方豁然开朗:眼前为一处面积颇大的洞厅,其内有着大片深潭,水呈幽深的暗蓝色,水面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似乎深不见底。除此之外,此处再无他物。
伴随着俯身凑近潭水,发现水面的波纹泛起微微涟漪——这湖潭水正以顺时针方向旋转流动着。水底似乎有其他通路。】
(我偷懒了我要用主理人原句了)
眼前这幽幽深潭,明里暗里都写着危险。段伍头一次陷入了真真正正的迟疑。他向来独行,是福是祸也从来只顾他自己就好,如今身边有了其他人,他便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保险起见,应当分路而行,留两人在岸上,拽根绳子。”段伍说。“这样能力分配均匀,万一出了岔子,彼此也能有照应。”
“说什么呢。”左呈梧诧异道,“要真有人折在下面了,难道我们还就地跑路了不成?要走一起走。”
其实刚才已经探出了出口,可以直接跑路的。段伍想。但他没说。他刚才说的是照应,但其实却也是在给他人留后路。然而或许左呈梧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既然这路早晚要一起走,还是直接一同前行,万一真遇到危险也可一起面对。
再执着这些可太煞风景了,段伍又不是真的完全不懂何为氛围。
他点头道:“那好,我们一同下去。”
【你们先后扎进这片深潭之中,水面之下果然有一处不知通向何方的洞口。就在穿过洞口的瞬间,水温骤然从温凉变得寒冷刺骨,而与骤变的温度相反的是,前方本应一如来时幽深的水下突然洒入了细碎的辉光。
你们闭气奋力向前游了数息后,辉光突然变得明亮——浮出水面的下一秒,你们发现此处是一片巨大的洞厅。洞顶极高,密密麻麻的钟乳石从上方向下垂落,中间有一处裂口,从上方洒下大片天光。踏着潭底的青石砖走出水潭,前方是一处层层矗立的祭坛,祭坛后方的水底中,依稀能看到有庞大的黑影不时游动。
而祭坛前方,一道裹着长袍的人影缓缓转身,直勾勾地盯着你们——
那人神色冷淡,赫然是百花坊琼花姑娘的面容。】
(我继续偷懒了我要再用主理人原句了)
纵使早已有些猜测,但这真相骤然展示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令人有些猝不及防。主要是来得有些太快了。没有什么磕碰,也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唯一有些意思的便是看到一副渗人壁画,也没几个人看明白。纵有雾霭重重遮蔽,一行人仍有如同长剑刺出,视阻挠于无物,穿破虚妄,干净利落,直直钉入目标心脏。
“嘶,真有你的啊。”紧张氛围之下,分明是冰凉的洞窟,却叫人浮出一层薄汗。一直插科打诨的左呈梧和子奕的神情,也在这时候严肃了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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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1-初到水下洞穴
“厉害啊小伍,这么歪七八扭的洞窟一下子就找到路了。”左呈梧拍了拍段伍的肩膀给他奖励个大拇指。
“我就说嘛我们四个真是太厉害了!”子奕一同乐颠颠的四处东摸西看。
“啊?这不是稀里糊涂什么东西都没看到就直接开底关了吗。”段四说。
段伍:“啊对哦。”
左呈梧&子奕:“…………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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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2-见到琼花姑娘后
子奕痛心疾首:“遥想当日,琼花姑娘也曾在百花坊与我亲密私语,执手与共,互以姐妹相称。谁料造化弄人,如今竟是仇敌!”
左呈梧亦是扼腕叹息:“真当是世日风下,女人如蛇蝎!”
段伍:“……”
段伍:“这女的谁?”
段四:“百花坊唱曲的。”
段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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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3-众人在段伍思索路线时等待中
左呈梧:“段四哥,你为啥一直跟着我们家小伍?”
段四:“没人告诉我去哪,跟着呗。”
左呈梧:“……?”
另一边。
子奕:“诶小伍,你之前认识段四?”
段伍:“不认识。”
子奕:“那怎么一直带着他?”
段伍:“放那不碍事,带着呗。”
子奕:“?”
就莫名其妙的。
雨。
其实还没下,只是浓云滚墨,氛围潮湿压抑,黏稠的水汽凝成一片蒙雾附着在所有人身上,宛若已经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无风,无声,只有草木寂寥,青山环绕。
段伍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
还是记忆中的身高,足足八尺有余,隔了些距离还是得略微仰着些头看。虽然看似是随意站着,但是也能从对方站立的姿势、两腿之间的距离、膝盖的承力看得出此刻他的重心微微下沉,典型的不知道蹲了多少年的马步的职业病。整体看去,对方的身形修长,体格壮硕却不突兀,应是经历过系统的训练。但偏偏那人此刻又是一副青绿色粗布外罩衣襟大开,内里白衣随意裹挟的模样。细细看去,便可看出此人身上的服饰布料的边缘早就因为因为长期没好好清洗而泛黄,完全就是把不修边幅几个字写在身上。好吧甚至不仅仅是身上。只要稍微把视线往上抬抬就能看出对方的胡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没剃,被油垢粘成缕状的长发凌乱遮住半边面庞叫人看不清面容,然而即便如此,这人的存在也是极为不可忽视的。一双持刀的手满是老茧与风霜。袖袍之下,三寸寒光利利,骇然便是一把威风凛凛的金背九环刀。
对方没有动作,段伍自然也没动。
他不是蠢的。虽然他觉得自己掺和这事真的很对不起天天在家里念念叨叨的段师傅。但是来都来了,若不把事情的真相解明,他估计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的。眼下,他仔仔细细分析了一番现在的局势。矿洞事发,左呈梧第一个带来消息,旋即之前一起下矿的原班人马便快速集结,然后就是洞口被炸掉的事。
“我就知道矿洞有问题!”左呈梧随手把刚拆下来的机关丢得老远。机关术是他的老本行,难得出门一趟采风顺带找人,谁知道这边塞城市的矿洞里还真能给他碰着机关。大部分机关的构思精巧却也算不得高超,他来这地方跟回老家逛菜场似的。
“来都来了。”子奕连声劝道,剑身下压再旋,无形之中已然悄悄化解傀儡的劈砍,再一套熟练的借力打力削飞了傀儡的一只手臂。所谓剑舞空灵、刀行沉重,金身傀儡力道虽大,但却受制于动作迟钝,正好被他的剑法克制得死死的。
段伍段四没说话,地上的蛇有点多,饶是段伍提前准备的雄黄也有些不够。空间狭窄地方闭塞,也不能用烟熏之法驱蛇。松石和剑来早已躲进段伍的背篓,露出个小脑袋大声叫着努力声援。四人边打边退。不知进了哪个窟窿哪扇门,蛇虫倒是不追了,意识却骤然模糊,视线的最后仅是铺天盖地的符咒。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已经是这方天地。
寻常人或许会疑惑,这场景切换的速度过于快速,饶是话本也不敢写这世间有瞬移的法门。如此便极容易推断是自己或许是身处幻境。但有时人又会自我怀疑,譬如,现在的自己是否是在梦中,还是其实现在才是现实,出山之后、在陇玉城的经历才是做过的一场梦?这问题倒没难住段伍。他心里早已有了明了。松石不在,这里肯定是假的。他一向很是清醒。
现在对方没动,他也不做主动。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应当抢占先机。敌我双方实力不明的情况下,以静制动也是一种稳妥做法。
他行事向来稳妥为上。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开了口:“你其实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吧?”
段伍点头:“确实。”
“怎么发现的?”对方好奇问。
段伍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一道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过,浓郁的墨色额发之下,露出的是一张没有明晰五官的脸。
“我草。”那人登时骂道,“段伍你个小没良心的。”
“你不会连我的名字都没想起来吧?”
段伍移开了视线。
这不能怪段伍。他们认识的时间总共也没有超过十五日。又早在四年前,那会儿段伍才十二岁。
他一个人去山上找素材,按着规矩本来是要赶在日落前回家的。谁料在山里上蹿下跳打算回村的时候,只是走在山路上就不小心踢出一个人来。
这人浑身是血,样貌凄凄,衣着倒是华丽,一把大刀看上去威武帅气,可惜人的面色看上去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段伍犯了难,想起听别人常念叨的话本子,这种人大概就是传说中被追杀沦落至此的,擅自叫人反而可能惹事。于是他在山上寻来草药,给对方简单包扎了下。也没通知外人,就把人拖到洞穴里养着。
头一天这人没醒,第二第三天还是没醒。高烧连着四五天,好几次段伍都觉得这人要嗝屁了,结果对方眼睛都没睁开浑浑噩噩就开始开口问候人名,上至天皇老子,下至江湖地痞,有名都没名的都问候了个遍,在山洞里形成回荡不停的折音。虽然荒谬,但这高热居然应是给他扛了过去。
第七日的时候,这人总算是醒了。两人都是直性子,交流了几句,便已经互相有个基本了解。果然是熟人背刺、仇家追杀,那人骂骂咧咧念叨了许多,段伍一个字都没记进去。最后,他看了看段伍,说:“我现在浑身上下没什么东西,就这看家的刀还是块好料子。这把刀给你,你拿去熔了,去铸你的剑。”
段伍摇头:“这刀沾过太多血,不好使。”
“啧,哪来这么多讲究?那你就做成菜刀去。到时候拿回来给我用。我已经决定金盆洗手了,这刀不必再出现在江湖。”
现在那三把菜刀正躺在段伍的背篓里,所以段伍更能确定眼前这人更加是幻境的了。
两人都没打算先手,于是他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对方说要不你来打我吧,段伍说不行,如果幻境内外的动作同步,会伤着其他人。
对方说那咱俩干站着?段伍说也不行,说不定会被其他人打。
对方气笑了,说那咋整,我自己自尽了?
段伍说这最好了,你赶紧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你在试探,你在验证这里是否是根据你的记忆映照出来的幻境,依据便是这里的东西都是你自己心里幻想得出来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段伍说,”那我就不会死在这里。“
“因为你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那人放声大笑,“那我来提醒你,你分明经历过。”
于是声未至而刀锋已至,段伍拔剑格挡的动作与对方出刀劈砍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金属碰撞发出尖锐刺耳响声,昭示着此番并非演练与教学,而是实实在在的刀与剑。
对方反应极快,在刀身被阻挡之际登时翻腕侧刀令刀身与剑身擦过,借着第一劈的顺势换腿往前大踏一步劈砍出第二刀。段伍自然不会硬接,他直接连步后撤同时左脚震地,右脚却是轻柔缓点,绵延接下汹涌来势又不会拉远距离,在近身的片刻便可反手执剑而令出单手振拳直击对方面门。这是太极的巧劲,这两天他跟城里头的武馆现学的。姿势不咋地,但所谓狗急了也能跳墙,临危之际也被逼着用上了两招。
几番招式交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身形已经打成一处。
剑走奇门,刀踏中宫。
拳风阵阵,金石铿锵,身影交错之际,隐隐约约却荡起一些往昔的回忆。
乃是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年龄差听着就极大,一来一去插科打诨,彼此间的语气熟稔得却像是多年老友。
“等我恢复了,我教你刀法。”
“不学,我要学剑的。”
“哎你这小子,你知不知道我的刀很多人想学?”
“关我什么事?我就想学剑。”
……
“锵——”
长刀直直没入树干两寸入无物阻拦,力道之下震下一树枯黄叶片骤然洒落。与此同时,段伍感觉到一股猩红热流顺着自己的额角蜿蜒而下。眉际是钻了心的疼痛,竟是仅凭刀风就生生削下一小块肉来。
“你是工匠,因此你总会下意识不敢太过发力,怕把手震坏。”对方笑,“这个习惯你还是没改。”
段伍没有接话,他有些恍惚。
那一日也是这样,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对打。天寒料峭,对方病情骤然加重,身体虚弱,弱得连他这个十二岁的孩童都能接上几招,然而姜毕竟是老道,他终究是没能打过。九环佩刀就这样钉在他的身侧,环扣相碰叮当作响。像是遥远的铜铃,也是催命的厉鬼,浓郁的杀气迫得他喘不上气,对方是真的想要杀他,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离“死”如此之近。
他不明白对方要杀他的理由。他们之间差了整整二十岁,彼此没有任何冤仇,甚至他算是对对方有恩,延续了对方十五日的性命。他在后来的日子花了一些时间去理解,去探究,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正确的答案。是因为不甘自己的生命就此折损,还是想要这刀再沾上一次鲜血?是觉得一个人走黄泉路太寂寞,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在经历了血雨腥风的一辈子之后,如今,仍是想要死在交锋之中。
哪怕现在身边的对手只有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
“那一天,你没有杀成我。”段伍的声音很平静,沉稳但有力,如同讲述每一次他所认定的既定事实,“所以现在,你也杀不了我。”
刀客不作答,一柄剔骨刀不知何时穿透了他的胸腔,直直刺入他的心脏,刀确实利,切人骨若葱白豆腐,是那三把厨刀中的一把。他想要开口,却从喉呕出一口血来,他想挣扎,伤口因此被扯开,堵不住的鲜血汩汩往外流。
那看不清五官的面庞上,终于在此刻清晰刻出了一张带着无奈和欣赏的笑脸。
“怎么做到的?”那人问道,“我分明已经避开了你的剑。”
段伍说:“可能因为我用的是刀法。”
对方满是不可置信:“弃剑习刀?你?怎么可能?谁教你的?”
段伍语塞。其实他不是故意要学的,但是是个人被连着揍三天也能揍出点什么啊。这念头在段伍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很快斩钉截铁道:“不关你的事。”
“……这样吗。”对方愣了愣,或许是感觉到生命流逝,所谓人之将死其念也淡,他很快释然,整个身子都随着力道的卸去软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地上,“你已经往前走了啊。”
段伍没回答。他收拾东西,觉得再不出去其他人就要等急了。
就在他打算走出幻境时,身后忽然传来悠悠的声响,带着一丝怅然:“后会有期?”
段伍回头,远山与人皆已不见,留下的仅是一片空落落的黑芒。
“……后会无期。”他说。